「天使面孔,魔鬼身材,蛇蠍心腸!」這十二個字突然在許寒的腦海中冒了出來。沒錯,在許寒的心目中,周紫玉已經被濃縮成了這十二個字!
「呵,真是個古靈精怪的小丫頭。好!九叔算是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放心吧,九叔不會讓你失望的,我會讓他生不如死!」周石柱冷冷地瞥了許寒一眼,鄭重地說道。
「好了,玉兒,這裡沒我們的事了,我們走吧。」七夫人帶著兩個丫環,和女兒手牽手走出了刑堂。
恭送七夫人和周紫玉她們四個走後,周石柱返回刑堂,坐回高堂上的那把太師椅,無力地揮了揮手,好像趕走一隻正圍著他轉個不停的蒼蠅一樣,對堂下眾人說道:「先把他拖出去,讓他曬曬太陽懺懺悔,等到大小姐走了之後,我們再慢慢折磨他!」
兩條大漢從隊列中走出來,兩人一左一右,將許寒拖了出去。
許寒沒有大喊大叫,也沒有大哭大鬧,彷彿一具無生命的木偶一樣,被人家拖了出去,狠狠地丟在刑堂外面的院子裡。
此時,許寒心中只有一個念頭!要活下來!不管遭到多大的恥辱也要活下來!只要能活下來,一定要殺了那兩條可惡的狗男女!還有對他動手動手的所有人,最不可饒恕的是周紫玉母女倆!
刑堂外面的院子便是刑場,各式各樣的刑具橫七豎八地到處亂放。
家族大了,人多了,各種糾紛自然也跟著多起來,因此,那些大家族都設有自己的刑堂,專門處理一些吵架、打架以及偷盜等等觸犯族規的行為人。當然,刑堂處理的大都是一些下人。至於本家族的成員觸犯了族規,自然由家族長輩們酌情作出適當的懲罰,根本不需要像許寒一樣,被押到刑堂遭人凌辱。當然,要是所犯之事後果太過嚴重,影響太過惡劣,經過家族長輩們的特許,還是會被押到刑堂進行拷打,以儆傚尤。
烈日當空,熱浪滾滾,刑場地面有如架在火爐上的鐵鍋一樣,一片滾燙,青石地板上的水窪早已經被烈日蒸乾了,就連半點水漬都沒有留下。
許寒手腳被綁個結實,坐在刑場中間,頭頂被太陽曬得幾乎要冒煙,頭髮以及身上的衣服似乎隨時都會燃燒起來。
可是,無論是頭頂上的烈日,還是屁股下滾燙的青石地板,或者是陣陣吹來的熱浪,都比不上他此時內心的殺氣!他體內的這股殺氣所產生的熾熱高溫,遠遠比外面還要高得多。
許寒懦弱的性格在如此強大的內外雙重壓力之下,悄然發生著劇變。
此時此刻,他終於深深地明白了:活在這個亂世之中,並不是老實本份,戰戰兢兢做人做事,就能好好地活下去的。
要想不被人欺負,只有自己變強,只要力量才能讓自己在這個世界上好好地活下去。
許寒深刻地感受到,過去的許寒已經死了,終於迎來了嶄新的許寒。
這,無疑是一種蛻變!
一陣風吹來,躁熱的空氣中夾帶著濃濃的酒菜香味,許寒知道,那是周家莊全莊上下為周大小姐餞行的宴席正在進行之中。
遠處,傳來陣陣嬉笑聲、道別聲以及喝彩聲,還有鞭炮聲,許寒聽得出來,那是周家莊舉莊歡送周大小姐所發出來的聲音。
許寒就像是一個被人遺棄的乞丐一樣,在烈日下爆曬!
一個時辰過去了,又一個時辰過去了,雖然只過去了兩個時辰,可是在烈日爆曬之中,許寒彷彿過了兩上世紀般漫長。
許寒一直靜靜地坐在刑場中央,好像一尊石雕作品一樣。
他幾乎一動也不動,任由火辣辣的太陽從頭頂上烤下來,任由熱呼呼的風從刑場四面吹過來,任由討厭的蒼蠅在身邊嗡嗡地飛舞著,任由可惡的螞蟻在身上爬來爬去。他一動也不動,似乎是一個虔誠的教徒,正在祭奠著過去,承受著現在,憧憬著未來。
刑場四周,原本還有些看熱鬧的大人和小孩子。他們不時對許寒指指點點,並竊竊私語以及嘻嘻輕笑,可是兩個時辰過去之後,四周便一個人都沒有了。顯然他們已經看累了,看膩了,看厭了,都紛紛回到自己的家裡吃午飯睡午覺,或者看熱鬧的送別場面去了。
刑堂門口,原本有幾個彪形大漢無所事事地走來走去,此時也一一散去了,只留下一個負責看守的壯漢。此人顯然也受不了這件枯燥無味的工作,索性跑到刑堂裡搬出一張太師椅,在陰涼的屋簷下擺好,然後舒舒服服地躺下,微瞇起眼睛打起盹來。
不久之後,那個方向便傳來陣陣呼嚕聲,此人竟就這樣睡著了。
剎那間,許寒恍惚中,突然有一種奇怪的感覺,他覺得整個世界似乎只剩下他一個人了。
於是,深深的孤獨感瞬間將他淹沒了。
許寒又熱又累又餓又渴又困,他很想躺下,在烈日下好好地睡上一覺,最好在睡夢中死去,永遠也不要醒過來。
可是,這個念頭剛一滋生,便被他粗暴地打消了:「不行,那兩個狗男女還沒死,周家莊的那些惡人還一個個生龍活虎,周紫玉還過得那麼滋潤,我絕對不能死!這道坎,我一定要邁過去!」
於是,許寒依然頑強地,賭氣似地,像一尊石雕一樣靜靜地坐在烈日下。
突然,他微閉起來的雙眼猛地睜開,因為他發現,一個巨大的黑影將他完全籠罩住了,一陣清涼的感覺傳遍全身。
「許寒,來,快點,先喝一口湯水潤潤喉嚨,再吃些飯!」
一個熟悉的身影在他面前蹲下,一張熟悉的臉龐近在咫尺,一道親切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一碗微溫的菜湯湊到他那乾裂的嘴唇上。
那是一碗最為普通的青菜魚頭豆腐湯,是許寒由於經常吃,已經吃膩到反胃的青菜魚頭豆腐湯。幾塊豆腐在湯中露出一小半,幾片菜葉和魚皮在湯麵上像浮萍一樣緩緩飄浮,一個魚頭探出水面,瞪著死魚眼,無神地望著許寒,湯麵上散發著淡淡的熱氣。
來人正是焦虎!是許寒在周家莊的唯一一個好朋友。
不對,不是朋友,而是兄弟,異姓兄弟!
許寒怔怔地望著眼前這張熟悉無比的,樸實無比的,憨厚無比的臉龐,再也抑制不住內心的激動,淚水就像決堤的洪水一般,嘩啦啦地滾了下來。
「別哭,快點喝,要是被人家發現,我們兩個都得完蛋!」焦虎朝刑堂屋簷那邊迅速看了一眼,壓低聲音,著急地催促道。
許寒意識到,要是被人發現,焦虎恐怕要陪著他一起在烈日下爆曬了。
於是,他迅速張開嘴,三下五除二,把一大碗菜湯喝個精光。
許寒突然發現,他長這麼大,竟然從沒喝過這麼好喝的青菜魚頭豆腐湯!
喝完湯,焦虎動作麻利地端起一個大碗,碗裡一邊是白花花的香噴噴的大米飯,另一邊是一塊塊嫩嫩的,去骨了的雞肉,陣陣飯菜香味頓時綿綿不絕地鑽進許寒的鼻孔,然後直衝他的腦門而去,令他一時精神氣爽,陶醉不已。
許寒終於深深體會到,原來飯菜的香味才是這個世界上最香最令人陶醉的味道。
焦虎一手端著大碗,一手拿出一個大湯匙,手腳笨拙地給許寒餵飯,許寒張開大嘴,一口接一口,狼吞虎嚥地吃起來。
「小心點,慢慢吃,別噎著了!」
焦虎見到許寒狼吞虎嚥的樣子,眼睛慢慢滋潤了,壓低聲音,輕聲提醒道。
許寒點點頭,他無法出聲回應,因為他的嘴巴現在根本沒空。
吃了大半碗之後,焦虎最為擔心的事終於還是發生了。
許寒突然噎住了!
吃飯噎住,這本是一件稀鬆平常的小事,可是在某些特定場合,卻是一件大事。
許寒忍不住猛烈地咳嗽起來,將含在嘴裡已經被嚼成半糊狀的飯菜噴了焦虎一身。飯菜噴到身上沒關係,回去洗洗就乾淨了,最要命的是,許寒駭然地發現:此時,屋簷那邊傳來的有節奏的呼嚕聲已經停止了,太師椅發生一陣陣吱吱咯咯的響。
隨後,一陣咆哮像炸雷一樣在兩人耳邊響了起來:「喲!誰讓你送飯給他吃了,找死啊——」
兩人一時驚呆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