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馬路到碎石場屬於一個小斜坡的路段,單思華對這段路相當熟悉。儘管此時黑燈瞎火,但單思華依舊走得健步如飛。
很快就走到碎石場那三間小屋的背後,單思華不由得提高了警惕,緊盯著小屋背面的那片陰影,全神戒備。
他不會忘記,前些日子就曾經在這裡遭到小戈的埋伏,以及當年在這個陰影裡也曾經有人埋伏過。
或許是因為路燈和建築物所形成的這片陰影最適合搞伏擊,所以他們都會選擇在這裡吧。
但這次的擔心顯然是多餘的。當單思華滿懷戒備地轉過小屋的陰影時,裡面並沒有埋伏。看到中間小屋裡透出的燈光,單思華不自覺地鬆了口氣。
當中的小屋裡隱約傳出人聲,說明裡面並不只有一個人。這間小屋正是當年單思華負責看守碎石場時睡覺的小屋。裡面充斥著單思華太多的回憶,有茫茫然的痛苦,也有甜蜜蜜的溫馨。
不過今天晚上並非是來這裡緬懷過去,而是調查童老闆被打死的事件。
單思華使勁吞了口唾液,抬手在門上輕輕敲了兩下。
屋門應聲而開,屋裡的燈光映照在單思華圓圓的大臉上,沒有絲毫的畏懼。
「小華,你來了,快進來坐。」屋中央站起一個身影,沖單思華熱情地招呼道。
單思華也不含糊,一步跨進小屋門,只見屋裡總共只有三個人,除去開門的男子,就剩他和金四面對面的站在屋中央。原本就不算寬大的屋子因為有了單思華的進入,頓時變得有些擁擠。
站起身做出熱情招呼的身影正是金四。才兩天不見,金四已經沒有了先前的煩躁,滿面春風,似乎遇到什麼喜事一般。
金四吩咐開門的男子到外面去,然後招呼單思華坐在屋中央的小方桌邊。單思華注意到,小飯桌上擺著幾碟下酒的好菜:滷肉!
「小華,咱兄弟兩難得這樣聚聚,啥也別說,先乾一杯再說其他的。」金四利索地開了一瓶52度的水晶瓶的五糧液,倒滿兩個酒杯,一股誘人的酒香立刻飄滿小屋,引得人垂涎欲滴,在空氣中久久徘徊。
直到這個時候,單思華都還沒有完全對金四消除戒心,但隨即便又釋懷:既來之則安之,如果貿然拒絕,反而顯得自己太小心眼。
心念至此,單思華二話不說,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四哥,你幹嘛要把見面的地點選在這個地方?」放下空杯,單思華說出進屋後的第一句話。
「很奇怪吧。」金四呵呵淡笑道:「這個碎石場原來是高長江的,因為他欠下巨額的高利貸無法償還,最後只有用這個碎石場抵押。」
說著,金四話鋒一轉道:「其實我今天晚上把見面的地點選在這裡,就是想告訴你,假如你跟著我干,像這種碎石場隨時都可以得到,甚至比這個還要大的場所,都是我們的目標。小華,跟著我吧,發財只是分分鐘的事情,早晚你也可以在古城鎮得瑟,連那些當官的也趕著拉巴結你,告訴你,這就是錢多的魅力。」
金四的這番話讓單思華想起當初在魚塘的時候,記得那次救金四上岸後,他也是給自己講了一大堆混跡社會的道理,想不到時隔多年的今天,金四還是老樣子。
不過今天晚上單思華並不是來聽金四講經說義的,顧城和耗子還在市第一人民醫院接受治療,還在被警方監視著,他沒有興趣聽金四講這些發財經。
「四哥,你該沒有忘記剛才在電話裡說過的話吧?」單思華苦笑著打斷了金四的誇誇其談,正兒八經地補充道:「我今天晚上來,是想向你打聽童老闆被人打死的情況的。」
「你就真的這麼關心這個問題?」金四也收起笑容,正色道:「小華,在回答你的問題之前,我想問問,你和童老闆到底是什麼樣的關係,這個童老闆就值得你這麼上心來打聽情況?」
「四哥,童老闆和我沒什麼關係,不過幫他看場子的小雀是我的好兄弟,這個你應該知道。而且在童老闆被打死的時候,我的另外一個兄弟也跟著受傷住進醫院,現在還處於被監視的狀態,也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處理,所以我想來問問看,你是不是瞭解這件事情的真相。」
「為什麼來問我?」金四故作沉吟,淡淡吐出一句,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單思華,想要看穿其心事一般。
「因為童老闆之前是被你討債的,而他剛回來就遭了毒手,所以我第一個反應就會想到你。」單思華毫無掩飾,直言不諱:「四哥,就算童老闆和我沒有任何關係,可是這件事情和小雀扯上了關係,就和我有關。」
金四沒有再說話,從口袋裡掏出一包軟中華香煙,抽出一支遞給單思華,自己也點燃一支,先美美地吸了幾口,才淡淡地回道:「小華,今天晚上既然你找到我,那我就實話告訴你,童老闆確實是我派人做掉的。」
「什麼?真的是你?」儘管已經做了最壞的心理準備,可這個答案真正從金四嘴裡說出來的時候,單思華還是有些震驚。
「是我叫人幹的,其實我只是叫他們嚇唬童老闆一頓,沒想到童老闆那麼不經打,一棍子就被打死了,害得我的錢也跟著打了水漂。」金四歎息著接了一句。
「四哥,你怎麼可以出爾反爾?」單思華有點沉不住氣,直截了當地發出質問:「前天晚上你不是答應我說,不會再追究這件事情,為什麼還要對童老闆下此毒手?」
面對單思華的厲聲質問,金四不怒反笑,單思華情不自禁地瞄了一眼屋門處,不由得警覺地接問一句:「你笑什麼?」
金四見狀,止住笑意接道:「小華,你不要緊張,我不會對你怎麼樣的,剛才我是在笑你,都出來社會這麼久了,怎麼還像以前那樣幼稚,連這樣的話你都會相信。」
「這麼說,你是承認自己出爾反爾,說話不算話了?」
「小華,你怎麼不想想,童老闆欠我那麼多錢,我怎麼可能因為一句話,或者一個朋友的交情,就把債免掉?要是全部都這樣,那我的公司早就倒閉了,還怎麼在社會上立足?」
看著單思華一副怒不可遏的樣子,金四自顧接道:「說實話,那天晚上你把我叫去騷場子的小兄弟們打傷,換著是別人,我早就叫他變成殘廢了,就因為你曾經對我有過救命之恩,我才放你一馬,對這件事情不再追究,難道你還想讓我免除童老闆的債務,那是萬萬不可能的。」
聽了金四的解釋,單思華雖然也覺得有些道理,但似乎更不近人情,隨口反駁道:「就算你不肯解除這筆債務,可也用不著用這樣的方式吧,還把人打死。」
「我剛才已經說了,打死童老闆純粹屬於意外,是他們失手打死的,至於說用這樣的方式,我沒有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也沒有違背道上的規矩。」金四的語氣似乎有些不耐煩,「你想想看,像童老闆這樣幾次三番的逃債,還在最後臨近還錢期限的時候逃跑,如果這樣大搖大擺的出現在兩龍鎮喝酒吃飯,要是我不教訓他一頓,以後我還怎麼在兩龍鎮立足,還怎麼在社會上混跡?」
「可你明明答應過我,說不再會追究的。」
「小華,你要搞清楚一件事情,我是絕對不可能不對童老闆進行追究。你想想,如果有人欠了你一筆錢到期未還,你會因為某個朋友說句話就把這筆錢免去嗎?」
面對金四的反問,單思華一時語塞,不知道該怎麼應對,金四說得興起,並沒有停下。
「還有,前天晚上我答應你不再追究,指的是你打傷小戈等人的事情,並不是指童老闆欠債的事情,希望你能夠搞清楚。」
見自己的話震住了單思華,金四有些得意,沾沾自喜地接道:「小華,不管怎麼說,你曾經救過我一命,我不可能會對你做什麼,所以才會在這裡擺了這些好酒好菜,其實也是想表明我是真的想讓你來幫我。」
原本單思華是準備來討說法的,不料會演變成這樣,而且話題似乎已經偏離,開始說到要來幫忙上面。
對於民間高利貸,單思華深惡痛絕,高長江狼狽不堪的情形還歷歷在目,單思華怎麼可能會接受金四的邀請,做這種傷天害理的事情?
就算給我一萬塊錢一個月,我也不會替你做這種壞事!
單思華暗暗拿定主意,不動聲色地接道:「四哥,我今天晚上來主要就是想瞭解童老闆的事情,至於來幫你,我看就不必要了,因為我不喜歡掙這種有違良心的錢,對不起。」
「小華,看不出你還挺固執的,做人不能夠太講究原則,要不然會吃大虧的。」金四一語雙關地接道:「我還是那句話,等你哪天想通了,要過來幫我的話,我隨時歡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