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唐保大十三年初夏,天色一天天的熱了起來,初夏的炎熱讓紛亂的華夏大地更加躁動起來,南唐中主李璟自恃國力強盛,欲挾伐閩、楚大勝之餘威,北結契丹、北漢,南北夾攻後周,圖霸中原。而後周世宗柴榮示形用兵,採納比部郎中王樸之策,先南後北,北據契丹、北漢,南邊交好吳越,陳兵淮北意圖窺視南唐淮南之地。唐、周兩國均在暗暗調兵遣將,拉攏盟友,部署兵力,一時間江淮之地風聲鶴唳,人心惶惶。
較之淮南之地的暗雲壓頂,武王山莊還是沉浸在一片安然的逸靜之中。徐皓月悠閒的躺在東廂築蘭雅閣的亭台內,閒來無事他和英吉帶人用竹篾編了張籐椅,此時正搭著腳在籐椅上一搖一晃的,腳上還是包著厚厚的草藥,一雙眼睛半瞇著假寐,口中清唱著後世鳳凰傳奇的《荷塘月色》,很是休閒的樣子。
一邊清唱著,徐皓月腦海中忍不住回想起十天前的新婚之夜來……
那天比武招親之後,徐皓月腿上受了傷,孫庭運摸骨一看說道沒有大礙,小腿迎面骨些許裂開,跟著用他自製的草藥包裹了一番。
英若蘭差英秀依來探視,言道若是傷勢過重,婚期可暫時延後。徐皓月在女人面前自然不甘示弱,特別是英秀依這個有些看不起自己的女人面前,當下滿口大剌剌的說只是小傷,無傷大雅。英秀依抿著嘴笑笑說那就還是當晚完婚。英秀依走後,徐皓月被孫庭運好大一頓數落,說他瞎逞英雄。
徐皓月起初還不以為然,接下來一套古代婚禮的繁文縟節,才讓他知道厲害。一瘸一拐的最後完成拜堂之禮,徐皓月明白了什麼叫汗透衣襟,生不如死,果然逞強是沒好果子吃的。好不容易坐下休息片刻,掀開褲管一看,毛茸茸的小腿腫得和象腿差不多。英秀依偶然路過看到,一句話把徐皓月噎得夠嗆,「想不到你真的如此急色,現下好了,腿腫成這樣,看你今晚如何洞房!」
自己真的是急色嗎?徐皓月覺著不是,既然賓客都已到了,也不可能讓人家回去,等自己好了再來一次吧,勞民傷財啊。英秀依雖然不再罵自己是惡賊,但是徐皓月知道,自己這個好色之徒的形象在她心裡可是不可磨滅的了。不過英秀依倒是提醒了徐皓月一件事,那就是自己真要和英若蘭洞房嗎?
徐皓月不禁發起呆來,起初參加比武招親做英若蘭的贅婿,僅僅是想保護她,因為她長得太像柳靜如了,徐皓月更存了一點私心就是今後可以朝夕相對,看英若蘭就像看柳靜如,可以稍解相思之苦。可如今真的做成了,徐皓月又心裡不安起來,畢竟英若蘭不是柳靜如,自己和別的女人成親洞房,當真是很對不起柳靜如的。想到這裡他忍不住摸出那並蒂蓮香囊來,只見那香囊上的那個「柳」字依然色彩艷麗,觸摸上去只覺得心中一陣溫暖起來。跟著忍不住笑出聲來,心中暗道,徐皓月啊徐皓月,你當真以為做了贅婿就身不由己了嗎?牛不喝水哪能強按頭?只要你不願意,英若蘭還能反過來強暴你不成?
想到這裡,徐皓月心中豁然開朗,打定主意今晚多喝幾杯,醉個不省人事,諒那英若蘭也不會怎樣。
酒不醉人人自醉,徐皓月也不記得自己喝了多少杯,也不記得怎麼回到洞房的,更不記得是誰把自己扶上紅艷艷的軟床。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徐皓月酒氣上湧,翻天覆地的吐了起來,胃中一空,人也跟著清醒了幾分,恍惚之間,只見英若蘭一身鳳冠霞帔,急匆匆的走到床邊,口中喊著:「秀依,快拿熱毛巾和熱湯進來。」
一具香軟的嬌軀抱起自己,徐皓月有些不好意思起來,聞著那一陣陣的少女體香,心頭如鹿撞,但他仍是雙目緊閉,不敢睜眼。
「小姐,姑爺也真是的,不能喝就早說,我已經安排了陪酒的,他可倒好,一杯接一杯像喝水似的。」英秀依似乎有些氣惱徐皓月不聽相勸的話語,在席間英吉等人可都是一直跟著他,英仲高拖著病體也要替他擋幾杯酒,可徐皓月硬是自己把主廳數十桌都敬了一遍,豪爽倒是豪爽了,可最後爛醉如泥。
「他今兒高興,就由得他吧,他腿上有傷,你小心些。」英若蘭柔聲軟語,聲音還是那麼的好聽。
「小姐,你不知道,你走了之後,姑爺說了,他是一早知道水中無毒,才敢下手取釵的。」英秀依嘟囔著說道:「我只是隨口一問,姑爺就說了。」
「噢,他怎麼說的?」英若蘭語氣還是溫柔平淡,徐皓月只覺得頭上一陣濕熱之氣傳來,想來是英若蘭替自己擦拭頭臉。
英秀依便嘰嘰喳喳的將徐皓月的話說了一遍,跟著說道:「小姐,你這最後一關本是想試試真情的,想不到姑爺如此狡獪,看了出來才下手取釵算,也算不得真心。」
英若蘭沉默了片刻說道:「他很聰明,更加明白我的心意,算是個知己的人,真情我到不敢奢望,若真是只見三面便有真情,我才會懷疑他別有用心。真情也好,假意也罷,招贅婿於我也只是身邊再多個人而已,只要他今後聽話就好。真情?此刻真有了情意,那才不好,莊內危機重重,我也沒有閒情逸致去理會……」她雖然說得輕鬆,但話語之間卻隱隱有股幽怨之意。
英若蘭溫柔的替徐皓月擦洗了一遍,英秀依想要接手,英若蘭卻說道:「秀依,你將來還要嫁人的,我一個人做就好了,怎麼說他現在也是我英若蘭的夫婿了。」徐皓月聞言,心頭一股自豪感油然而生。
擦洗完後,徐皓月依舊裝睡,只聽英若蘭淨了手後說道:「秀依,賬房那邊點算出來了麼?」
英秀依答道:「應該完了,我去取賬冊來給小姐過目。」
「嗯,你去吧。」這麼晚了英若蘭還不睡麼?還要看什麼賬冊?徐皓月有些好奇,強忍著睡意,躺在床上等著看看英若蘭要做什麼。
過了片刻,英秀依把賬冊拿來,英若蘭坐到房內的書桌邊翻著看了起來,只聽到嘩啦嘩啦翻書的聲音,徐皓月忍不住微微睜開眼睛偷瞄過去,只見如蠶豆般大小的油燈之下,英若蘭一身鳳冠霞帔仍是沒有換下,昏黃的燈光映照著她那嬌美的容顏,只見她秀眉慢慢的微蹙起來,嬌慵的身軀在昏暗的光影下顯得那麼的單薄,徐皓月忍不住心頭微微酸楚,今晚本該是一個女孩一生之中最幸福的時刻,女人在結婚的那天是一日公主,可以感受人生最美好的光景,可英若蘭如今卻在殘燈之下,獨自看著什麼賬冊,真是讓徐皓月一陣愧疚,自己能給她什麼?自己絞盡腦汁的做了她的夫婿,心裡喜歡的其實是另有其人,她只是自己心中的替代品,自己算不算是卑鄙無恥呢?徐皓月一時間心頭也迷茫了。
「不當家不知柴米貴,今日賀禮進項遠遠不夠這幾日招親的開支。劉叔父今日又在催促茶絲稅和丁口稅,這兩萬貫的錢稅一交,咱們後續招募流民開地之策就要停滯了。」英若蘭輕歎一聲,望著英秀依說道:「明日要和老管家山叔細細商議對策,若是到了秋收,沒有糧餉納給劉叔父,只怕朝廷怪罪。明日還要和八十一寨的兄弟商議商道護旗之事,各寨似乎也有些錢糧緊缺,想來明日不少山寨還會伸手借錢,」
英秀依皺眉說道:「小姐既然不願加佃農的租子,那只有莊內節省些開支了,挨過這個月,茶絲賣得差不多了,咱們也該會寬鬆一些。八十一寨的兄弟過得也苦,我聽說有幾個山寨只剩下百多人,各路營生也不好做,想來再這樣下去他們又要干劫道的營生。」
英若蘭嗯了一聲說道:「阿爹好不容易將淮南之地穩了下來,若山寨的兄弟們重操舊業,於劉叔父面上不好看,更只怕惡了朝廷,引來大軍進剿,所以要讓他們做商道護旗這營生……」原來武王山莊已經是陷入了經濟危機之中,外表看似風光,其實內裡危機重重,徐皓月心中又是一陣酸楚,眼前這個看似嬌弱的少女,纖瘦的肩頭卻扛著那麼重的擔子,真是讓人心酸。賺錢嗎?徐皓月開始尋思著有什麼法子可以賺錢的,想著想著,眼皮越來越重,慢慢的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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