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額上已疼出了冷汗,可是他的眸子更亮,人更清醒。
蒙面人的額上竟已同樣沁出了冷汗。
白愁飛盯著他,緩緩開口:「你是不是已有把握?」
蒙面人勉強點頭。
白愁飛冷笑:「可是我一刀若不能逼你出手,就算我輸了,三刀若不能割下你的頭顱,也算我輸了,我就自己將這大好頭顱割下來,雙手捧到你面前,用不著你出手。」
蒙面人的臉上蒙著面,可似乎已有冷汗從額頭上流出。
白愁飛突然大喝:「你先接我這第一刀。」
夜漸深,燈光輝煌。
可是這一刀出手,所有的燈光都似已失卻顏色。
刀光匹練般揮出,蒙面人的人卻已不見了。
剛才那耀武揚威,不可一世的大英雄,大豪傑,看見白愁飛的刀光一閃,竟突然像是變成了只中了箭的狐狸,一溜煙的竄入了黑暗中。
黑暗中一片平靜,再找他這個人時,竟已連人影都看不見了。
白愁飛還站在那裡。
躲在暗處的人已經開始退了!
白愁飛突然仰面大笑,大笑著道:「大丈夫能屈能伸,這些人果然不愧是大丈夫!」
沒人接口,好像黑暗中已再無人煙。
白愁飛收回刀,在黑暗中站了許久許久,才抱起在地上睡著的狼來格格走進屋裡。
一走進屋子裡,狼來格格的眼睛就睜開了,像貓一樣從白愁飛的手中跳出來,看著白愁飛。
她的眼神中有著奇怪,白愁飛卻對她忽然的站起來一點都不吃驚。
如果一個漂亮的女人要在江湖上生存下去,那她第一個要學的不是武功,而是各種各樣的迷藥和春藥!
江湖從來都不仁慈!
所以絕對不要一個在江湖上混跡了很多年的女人會被迷藥藥翻,那是件不可能的事情!
狼來格格的奇怪在於,她根本沒中迷藥!她一直都在假裝。
原來這個蒙面人,一直都在跟白愁飛做戲!
狼來格格想了想,還是沒有開口,她並不是個追究別人秘密的人。
可白愁飛卻不能不跟她說清楚,因為他絕對不會低估一個女人的好奇心,他一點都不懷疑,這個女人會因為這樣的好奇而朝他出手,而他自己的話,沒有任何把握!
「有什麼想問的,你就問吧。」白愁飛將再次割開的腿包紮好。
「這個人是你的人?」狼來格格沒有客氣,直接就問了出來:「你來小鎮的時候,就你一個,白狼也是到小鎮後才認識的。」
白愁飛搖頭:「不是。」
「只是某些人不想讓我死的人,給我安排的戲子。」白愁飛歎氣:「若沒有這個人,我就得一直動手,哪怕能殺了裡面的幾個,也一定會倒在別人刀下。」
狼來格格點頭,若是這個人不出現,恐怕會一直不斷的從黑暗中出現殺手。一個一個的讓白愁飛消耗到死!
只是還有個問題,狼來格格還想問明白,她慢慢的開口:「我能問個問題不?」
「你問。」
「我從沒聽說過,你的武器其實不是雙手大刀,而是刀。」狼來格格看著白愁飛認真的問著:「為什麼你要在這時候暴露?」
白愁飛苦笑,這樣的底牌,若是可以,誰想暴露?
「因為我若不暴露,我就只有死路一條。」白愁飛的回答近似乎沒回答。
狼來格格很不滿意這個回答,她看著白愁飛反問:「你既然幫了我,我怎麼可能不幫你?」
白愁飛沒去問這句話認真。他只是給狼來格格認真的解釋:「他們若一起上,那你自然可以幫忙,只是他們絕對不會一起上的,甚至不會暗殺。」
「他們只會正面找上我,也只能一對一的面對我!」白愁飛歎氣:「因為他們要成名!」
成名有很多方法,可最快的只有一種,那就是踩著更有名的人。
在這個小鎮裡,有名的人不少,想成名的人更多,想變的更有名的人幾乎人人都是。
「你還是沒回答你為什麼要拔出那把從沒拔出過的刀。」狼來格格卻沒被白愁飛的說法帶偏。
白愁飛笑笑:「一個江湖人,怎麼會被隨便幾句話騙的不敢出手?」
若不是他們自己有了決斷,他們又怎麼會不出手?
每個行走在黑暗中的人都有他們自己的底線,只有他們面對的人,越過了這個底線,他們才不會出手。
這個底線就是,能活著殺了敵人。
很簡單的道理。若我能活著殺了他,那我就去殺,若我殺不了,留下給別人佔便宜,那我就不做!
他們都有著自己的判斷方法。
「若我不讓他們覺得,他們對我出手,的確能要了我的命,但殺死我的卻一定是別人而不是他們自己,他們又怎麼會放過我?」白愁飛的問題讓狼來格格沉默。
狼來格格已經閉嘴,白愁飛說的這些她都明白,她想知道的只是,在拔出那把從沒拔出過的刀後,白愁飛的武功是不是變的更厲害。
可顯然,白愁飛不準備回答她的這個問題。
有人在別的地方,問著一個類似的問題!
江無涯坐在右邊的椅子上,聽著坐在主位上的人問回來的人。
坐在主位上的,不是年輕人,他已經眉發全白。不怒自威。他坐在那裡就好像一坐山在那裡。六扇門能有底氣在這小鎮裡掛出勢力。很大一部分原因就在這個老人坐鎮。
六扇門裡,年輕一代有很多名字,可老去的一代裡,成名的卻不多,或者說,成名後能活到現在的絕對不多!
也不過一條走狗,一隻狐狸,一隻老鷹和一個什麼都沒有的人。
江湖人永遠無法離開江湖。因為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可有一種人更難,因為除了死,他一生都離不開糾葛。
這種人就是捕快。
六扇門上一代成名的人裡,到現在還活著的四個人。沒有一個簡單,沒一個容易對付的。
他們每一個人,在一年裡都要受到最少三十次的刺殺,各種各樣的方式,各種各樣的人。他們能活到現在,都絕對是一筆珍貴的財富。
這裡出現的這個老人,就是那四個人裡的一個,蒼鷹李小明。
他有個很小的名字,卻有著很大的名頭。自他成名後,已經很少再有人叫他的名字了,別人都叫他一聲鷹王。
這次他出現在這裡,只不過是因為六扇門認為這是一次大的狩獵,也是一場大的考驗。要他出山來給人鎮鎮場子。提攜提攜後輩。
他應下來了。因為他是這四個人裡唯一一個能請到的,也是唯一一個原本的家庭還沒散盡的人,其他三人的家人,早已死在了仇人的手下。
他原本就是鷹爪門的人,他的家人能活下來,也全靠鷹爪門的幫助,活到他現在這個年紀,他已經不怕死,可他不能不為後輩準備點什麼。
人活著,總有些虧欠。
若能把這些虧欠還完再死,就已經是件了不得的大事。
坐在蒼鷹左右的,有六個人,可站在他身後的卻一個都沒。他是孤身前來的,因為他知道,一旦他踏出了鷹爪門,那多一半再回不去了,帶多少人都是陪著送死。
如果這是一處戰場,那他就是一個踏上戰場的老兵。
老兵不死!
坐在他身邊的六個人當然是新一代六扇門裡的高手,他們看著蒼鷹的眼光都有著尊敬和信任。
蒼鷹也沒讓他們失望。他對回來的這個人,問個每一個問題,都是他們沒想到,卻能得到靈感的問題。
他問的很簡單:「白愁飛自己砍了自己的腿幾刀?」
「三刀。」
「割下來的肉呢?」
回來的人接不上話,他已有些臉紅。他並沒注意,他馬上抱拳:「我現在回去找!」
「不用了。」蒼鷹搖頭:「已經找不到了。」
坐在他左手邊第一個位置的人笑笑開口:「找不到也不用去找了,像他這樣的人,對敵時候大多是隨機應變的,更是在隨時進步。若太過把他的痕跡當真,那對上他,死的估計會是我們!」
這人說的話很有道理。連蒼鷹都點點頭,這個人能坐在左邊第一把椅子上自然有他的本事。
蒼鷹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這個人笑笑繼續開口:「就像我們想的一樣,白愁飛這個人,已經成了這盤棋上唯一的活子。當他活過來的時候,他就可以跳出棋盤,他沒跳出,而是留下來做一顆過了河的小卒。他這樣做自然有他的道理。」
「最關鍵的是,他若要走下去,到最後肯定會跟我們合作,因為我們是唯一一個可以隨時跳出這個棋盤的勢力!」這個人並沒說下去,眼光只是移到了江無涯。
江無涯笑笑,並沒開口。
接著開口的是坐在他旁邊,也就是右邊第一個椅子的人。
「我不同意!」他的聲音很大,卻並不讓人覺得暴戾。他看著坐在他對面的人開口:「我們是六扇門的人,絕對不能和這樣的殺人兇徒合作!」
這個人當然不傻,他只是有他自己的原則。他當然知道這個世界上壞人是抓不盡的,而在這個小鎮上,幾乎處處都是殺人犯,若他真是個不懂變通的人,他也活不到現在。可是他絕對不允許六扇門跟這樣的人合作,起碼在他看到的地方不允許!
這是一個天真的人,一個固執的人,一個有原則的人。而且還是一個捕快。
一個這樣的人能在江湖上活下來,闖出名頭,坐在這裡自然有很大的本事,也有很大的人格魅力。
所以他一開口,別人就算不怎麼認同,也不會反駁。
眾人的眼光一下就移到了蒼鷹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