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秦皇帝身後的皇宮無比的殘破,他面前的中州城,很多處街巷也因為先前江家、鍾家以及現在文玄樞的戰鬥而變得有些殘破,有些倒塌的房屋甚至已經長滿了枯草,給人荒蕪的感覺。/
然而雲秦皇帝卻是異常的滿足。
不破不立。
在他看來,這是一個新生的城,一個新生的世界。
就如那名文玄樞身旁那名白衣文士最後祭出的飛蟲,有生就有死,新生,便也意味著死亡。
有太多的老人死去,才促成了長孫錦瑟眼裡這樣一個新生的世界。
……
光陰似箭。
在深秋裡,煉獄山的氣溫也終於降低了一些。
張平握著手裡一卷黑紅色的文,面色變得十分蒼白,渾身不停的顫抖起來。
在顫抖中,他肌膚下微藍色的血管凸顯起來,就像是一條條符紋,要從他身上飛離出來。
在過往的南伐、南陵行省的戰役裡,在和龐大的雲秦帝國的交戰中,煉獄山也損失了很多強大的力量,煉獄山掌教深邃的雙眸裡,看到了更多更深的危機,所以煉獄山需要更強大的力量。
即便煉獄山對於自身起源一直諱莫若深,但到了煉獄山的核心弟子這一階層,卻都隱隱的知道,煉獄山的修行之法,起源於煉獄山後面的不可知之地,天魔獄原。
天魔獄原在世間有很多種稱呼,有叫做火獄原,有叫做魔火死域,有叫做煉獄原,但不管何種稱謂,任何典籍對於這片不可知之地的描述都是一樣的。
這片到處都是活火山口和間歇性熱泉、火泉的區域,到處都是流淌著濃煙、烈火和岩漿,裡面可能會有傳說中的仙魔大戰時期的一些遺跡,一些交戰之地,一些魂兵,一些強大的修行之法,以及更為現實和確定一點的是,會有很多世上極其珍惜,外界甚至沒有的煉製魂兵的寶石、獨特金屬。
從數百年來修行者世界的各種典籍的記載來看,有關這種強大的修行者足跡都不至的不可知之地,要麼沒有魂兵和修行之法出現,要有出現,往往就是比現在所有大匠師能夠製造的魂兵都要厲害,張院長的大黑,就是最具代表性的一件東西。修行之法也必定是和青鸞學院以及般若寺那種修行之地的頂尖修行之法一樣,十分恐怖的存在。
這數百年來,整個修行者的世界裡,都已經形成了共識,不管當年到底是真的如傳說中的一樣,有強大的異族入侵交鋒,還是幾個帝國之間的征戰,但那場戰爭必定龐大到難以想像,甚至近乎毀滅了修行者的世界。
那時修行者對於魂兵、對於符文以及對於修行者自身**的研究和探索肯定已經遠遠超過現在的這個世間。
所以這些不可知之地,一直是許多強大修行者眼中力量的來源,哪怕只是從中能夠得到一兩件魂兵的殘片,或許上面的一些符文,就能夠給現在的匠師和修行者莫大的啟發,造就出這個時代強大的魂兵。
然而不可知之地之所以被稱為不可知之地,便是因為這個世界沒有人知道裡面到底有什麼,即便是這個世界最強大的聖階以上的修行者,進入這些地方,能夠生還的機會都很少。
就是因為這數百年甚至上千年以來,進去的修行者大多都死掉了,死得太多,死得讓人寒心,死得幾乎沒有能夠活著的出來,所以才慢慢變得根本沒有人敢進入。
然而事實上煉獄山對於整個大莽帝國的最南邊,對於天魔獄原這個地方的探索一直在進行著。
煉獄山有足夠數量的農奴。
這些農奴在煉獄山那些高高在上的人眼裡,和一隻螞蟻沒有什麼區別。
所以他們這數百年來,一直在驅趕著這些螞蟻進入火灶裡面去找尋東西。
丟入火灶的螞蟻自然會烤焦,但在長久的歲月裡面,也偶爾會有一兩隻螞蟻運氣很好的活下來,能夠帶出一些東西。這些東西,讓煉獄山一直屹立在大莽之巔的同時,也變得越來越強大和神秘。
在煉獄山那些最高層的人眼裡,煉獄山那些身穿紅色神官袍的弟子們,和螞蟻其實也沒有什麼區別。
如果真要說有區別的話,那就只是高級一些的螞蟻。
煉獄山掌教損失了很多力量,看到了他即便通過聞人蒼月發動了這一場戰爭,即便張院長依舊沒有出現,今後或許永遠都不可能出現,但他也看到自己依舊無法征服雲秦,感到了威脅,於是他更加迫切的需要更強的力量….於是他需要有更高級的螞蟻。
那名斷腿的煉獄山長老本來是一隻很好的螞蟻。
將這名斷腿的螞蟻送到雲秦之後,他也需要有很好的替代品。
大批的螞蟻,也需要有絕對忠誠於煉獄山的螞蟻帶領。
張平並不是絕對忠誠於煉獄山的螞蟻,然而他卻是通過了煉獄山忠誠考驗的螞蟻,在煉獄山所有的上位者眼裡,他是最忠誠的螞蟻之一。
所以,他便接到了這樣的命令,成為了需要帶領一批螞蟻進入魔原的高級螞蟻之一。
這是張平根本沒有想到的事情。
他根本沒有想到,自己已經成功接納了魔變的藥物,必定會徹底修成魔變,必定會成為煉獄山最為舉足輕重的弟子之一,卻依舊會被派去執行這樣的命令。
他知道執行這樣的命令比接受魔變的藥物還要危險,自己活下來的幾率會更小。
所以他憤怒,恐懼,覺得這根本沒有道理。
然而在煉獄山裡,從來就沒有什麼道理,只有順從、服從、接受,要麼死亡。
所以他只能痛苦,痛苦到自己不能接受到怨恨…他想著自己修成了魔變之後,或許有一天便能回去面對他永遠都無法忘記的那張完美的容顏,然而為什麼好像所有不幸的事情,都要落在他的身上。
但他依舊只有順從和服從。
……
更為寒冷一些的雲秦深秋裡,一名胖胖的年輕人捧著一堆卷軸行走在南陵行省的某個軍部裡。
他驚人的記憶力和邏輯推斷能力,使得他在軍部顯得越來越重要,位置也越來越高,只是讓軍方的一些高階將領唯一不滿意的是,這名叫蒙白的年輕人,似乎太過怯弱和膽小。
「想不到真龍山的秘密這麼多。」
在墜星陵,同樣的秋光裡,坐在窗畔桌旁的林夕合上了手上的案卷,發出了輕聲的感歎。
他旁邊不遠處的一張椅子上,坐著身穿著普通薄棉衣的周首輔。
「仙一學院不復存在,雷霆學院已然成了他的私軍,胡家失勢,容家徹底表明了態度。在普通的雲秦百姓看來,這是代表著長孫氏皇權不可侵犯的聖跡,他已經掃除了他所認為的一切障礙。」周首輔一聲幽然的歎息。
林夕安靜的說道:「只剩下了一個最大的障礙。」
周首輔看了林夕一眼,微苦道:「所以一切已經無法挽回。」
林夕的神色很尊敬,但他還是看著周首輔的眼睛,說道:「我以為你還會設法阻止或者挽回。」
周首輔苦笑著搖了搖頭,看了一眼窗外的秋光:「我和他在一起的時間比任何人都長,所以我比你們更瞭解他。所以我知道,不管我做任何事情,他接下來要做的第一件事情,便是要和青鸞學院開戰。」
「我從來沒有想過要改變這個世間的想法,我一直是一個很懶的人,我也答應過長孫無疆一些事情,但我總被人推著做一些事情。這次,我已經不能再迴避。」林夕看著周首輔,輕聲道:「我只能主動面對這場戰爭。」
周首輔點了點頭。
他沒有說什麼,但是他的點頭,已經表明了他的態度。
這讓林夕很欣慰,更加尊敬。
在他以前的印象裡,他總覺得周首輔是一個死忠到迂腐的人,然而到現在,他卻發現,周首輔只是那個始終想讓這個帝國變得更好,想用最溫和的手段讓這個帝國變得更好的那個人。
「這場大戰皇帝勝了,他重拾了敬畏,但是同樣他也暴露了真龍山的秘密…這真龍山必定需要一定的準備時間,否則他不會讓那麼多人用命來填,拖延時間。所以青鸞學院和他的這場戰爭,我覺得還是有勝機。」林夕看著周首輔,深深躬身行禮,「晚輩有一個請求。」
周首輔躬身回禮,「什麼請求?」
「請周首輔離開雲秦。」林夕抬起頭,看著他:「我想讓您和我的家人一起離開,去唐藏。」
「因為這場戰爭已經開始,整個雲秦都會是戰場,所以我現在就必須開始準備,我必須沒有一些後顧之憂。」林夕看著周首輔,認真道:「夏副院長也認為,唐藏將會是最安全的地方。」
「我答應你的要求,我去唐藏,或許會有些用處。」周首輔點了點頭,看著林夕,「但我也有一個要求。」
林夕問道:「什麼要求?」
「在我離開雲秦之前,你和亞楠成婚。」周首輔微笑了起來,然後又輕聲道:「幫我照顧好亞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