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神號行駛了五天,一路風平浪靜,平安無事。
但就在第六天中午時分,貨輪正行駛在距離日本大約七千海里的海面上,忽然收到了颱風緊急警報消息:預計再過幾個小時,颱風「縐紗」將橫掃海神號航向的海面,風級預計在十級以上。
王麻子受到消息通知後,平日裡的坦然自信頓時消逝不見,臉色變得格外沉重嚴肅起來。
颱風,航海最恐怖最不幸最嚴峻的考驗,馬上就要來了!
山雨欲來風滿樓,緊張的氣息充斥在每個人的心頭。
王麻子和另外兩個蛇頭在地圖前研究了一會兒,隨即做出了決定,命令貨輪立即改變航向,向距離最近的一座無名小島全速前進,希望能靠近小島避過這次颱風。
地圖上標明,這座無名小島距離海神號的當前位置最少還有七千海里。繼續按照目前的航線行駛下去,時間上顯然已經來不及。
王麻子斟酌了幾秒鐘,果斷下令改變航線。為了縮短距小島的航程,讓海神號偏向日本海域前進。
這樣做顯然是非常冒險的,因為這涉及到非法侵入日本領海,即便被日本人一炮把船轟掉,也沒地方去說理訴冤。
宿夢起和蕭千韻、葉雨等人都是一臉的擔憂,靈犀反而是寬心的狠。
「不錯不錯,要是遇上小日本找茬,就直接全滅掉他們。」
宿夢起等人不由的苦笑,心想這傢伙一雙肉拳,到底是憑什麼來的這麼大的信心,還想幹翻日本的軍艦……?
不知道是萬幸還是不幸,海神號並沒有遭遇到日本軍艦,因為就在經過日本領海的時候,颱風「縐紗」就提前到來了。
對於宿夢起來說,「縐紗」是他一生都不可能忘卻的經歷。
宿夢起等人都是「旱鴨子」,出生、居住的地方距離海都很遠,所以對於颱風的認知,只是停留在電視和新聞的報道上。只聽說颱風多麼恐怖,破壞力有多麼強大,沒想到這一次,四人算是大開了眼界,親身經歷了這次夢魘般的颱風襲擊。
原本晴朗剔透的藍天中,大片的烏雲開始迅速聚攏,黑壓壓的一大片向貨輪上空壓來,陽光此刻顯得是那麼的蒼白無力。
站在甲板上,看著那重重壓來的烏雲,宿夢起覺得有種清晰的窒息感,彷彿它們是實體的,類似於鋼鐵水泥蓋子之類的物體,隨時都可能從天上整體扣下來,將整艘貨輪壓成碎片,將所有人壓成肉泥。
伴隨著烏雲壓頂,太陽像個無助的孩子般被拖進黑暗。
於是,整個視野都開始昏暗起來。
「你們不要命了嗎?!趕快下來,躲到房間裡去別出來!」
王麻子見宿夢起四人還站在甲板上望著天空發呆,急忙心急火燎的大吼著將四人趕下甲板,讓他們躲到房間裡去鎖上門。
宿夢起等人剛剛跑下甲板沒超過一分鐘,原本和煦的東南風就逐漸升高了它的威力,變得像頭獅子般張揚暴虐起來。
接著,暴雨傾盆而下,海面上的片片漣漪瞬間變成懸空巨浪,攜著不可阻擋的氣勢,餓狼般爭先恐後張牙舞爪的從船頭不斷地撲向駕駛台,淹沒整個甲板。
毫無疑問,如果宿夢起四人再晚點下來,此刻早就被捲到大海的滔滔巨浪中去了。
隨著風力不斷加大,整條海神號開始像醉漢似地搖擺起來。平時看上去猶如龐然大物般的海神號,此刻猶如變成了一片微不足道的小樹葉,在風浪中被隨意的拋來扔去。
整艘貨輪都在劇烈地顫動。一個巨浪打來把整條船拋到高高的空中,又一個巨浪凌空劈下,接著再把船打入深淵。
一望無際的汪洋大海,昏天黑地的狂風暴雨,猛鬼野獸般的滔滔白浪。
房間裡,宿夢起四人緊緊抱在一起,心驚膽戰的忍受著劇烈的搖擺顛簸。船艙外的呼嘯聲毫不留情的刮磨著他們脆弱的耳膜,讓他們的心高高的懸在半空,擔心貨輪會隨時被摧毀,然後所有人葬身大海。
貨輪在顫抖中艱難前進,宿夢起的心也跟隨翻滾的浪滔七上八下地不停劇烈顫動著,他不由自主的想起了泰坦尼克號,那麼強大堅固的船都給沉了,何況這小小的海神號?
一向膽大包天的宿夢起,第一次有了面對死亡的恐懼感。
他不怕鬼神,不怕任何敵人,但這次面對強大的大自然,他怕了,是發自內心的真正恐懼。
「不錯不錯,這次要真死在這裡,我也算是海祭了吧?」靈犀臉色蒼白,滿頭大汗的抱著葉雨嘀咕道。「總算我們臨死也做了件善事,給海裡的魚蝦提供了免費大餐……」
聽著靈犀的自言自語,宿夢起不由的苦笑,都到了這種地步,他真想不明白這傢伙竟然還能說出這種話來。
「我想去看看那些人蛇,他們不會出什麼事吧?」就在這時候,蕭千韻忽然說道。
「對,我也很擔心,剛才我們進來的時候,所有的馬仔都躲起來了,人蛇們沒人管了。」葉雨也跟著焦急的喊道。
說完,兩女扭過頭,徵求兩位男士的意見。
宿夢起不由的覺得心中一暖,在這種危險的,自身難保的情況下,自己都徹底慌亂了,沒想到這兩位柔弱美女竟然還能想到去幫助別人,這讓他這個大老爺們兒有點自行慚愧。
於是他和靈犀對視了一眼,在靈犀眼中找到了相同的答案。
「那好,我們這就去!」
說著,四人起身跑出房間,葉雨臨出門前還抓起了急救包以防萬一。
此時貨輪還在左搖右晃的厲害,四個人互相扶持著,在走廊裡跌跌撞撞的向底艙的方向前進。
他們先去了女艙,發現所有的女人們都自覺的集中在了房間的角落中,互相依偎著抱成一團,個個都披頭散髮,臉色蒼白,全身瑟瑟發抖,不過還好,沒發現有人受傷。
四人檢查了一遍,確信女人蛇們沒什麼問題後,便又跑下樓梯,來到底艙。
與女艙的團結和安靜相比,這些男人們反而遜色多了,整個底艙裡亂成一團。求佛拜神聲,哭爹喊娘聲,痛苦呻吟聲,還有已經嚇蒙了的不顧一切的大喊大叫聲,整個底艙都嗡嗡作響猶如一鍋沸騰的熱粥。
幾個原本就暈船的此刻暈的更利害,不暈船的在船體顛簸顫抖的折磨下,也是渾身散架的難受。在他們的意識中,死神已經絳臨,誰也逃不出這一劫,於是哭的哭叫的叫,有的自言自語,有的目光呆滯,好像世界的末日就要來臨。
宿夢起四人下來,他們竟然很少有人注意到。面對死亡近在咫尺的恐懼,已經將他們大部分人的心理給弄崩潰了。
四個人對視了一眼,立即分工合作,蕭千韻和葉雨拿著急救包去救助那些病人和嚴重暈船的,宿夢起和靈犀則忙著分頭去勸說那些大喊大叫已經徹底瘋狂了的人,對他們解釋說風暴很快就會過去,貨輪一定會平安抵達陸地之類的。
對於那些實在聽不進勸告的,宿夢起只好直接動用催眠。
「你們心真好。」
蕭千韻正忙著給一個人蛇檢查傷勢的時候,她身邊角落裡的一個人忽然說道。
這句話雖然普通,但在蕭千韻聽來卻覺得非常意外,因為大多數人已經陷入到了瘋狂和半瘋狂狀態,即使是接受救助的人也大多沉默不語目光呆滯,要麼就是表情激動瘋言瘋語,而像面前這位說話如此冷靜,如此平和正常的人,還是絕對的第一個。
蕭千韻向這個人看去,發現是個五十多歲的瘦弱男子,臉色蠟黃,躲在緊靠牆角的位置,說話彷彿很費力,此刻正不停的喘著粗氣。
「你病了麼?」蕭千韻走上前兩步,擔憂的問道。
「嗯。我病了,快死了,所以我才不怕死。」男子淡淡一笑,虛弱無力的說著,劇烈的咳嗽起來,他急忙用一塊髒乎乎的手帕摀住嘴巴。
當他終於咳嗽完將手帕拿開時,蕭千韻驚駭的發現,那上面竟然佈滿了鮮紅的血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