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鎮東面的一處高坡上,三月初的晨風帶著點點涼意襲來,劉風一個人跪在前面的剛建好的墳前。小月兒已經哭昏了過去,被張邈送回去休息了。昨夜的大火被鎮上鄰里撲滅了,還有幾間屋沒燒壞,張邈就暫且將小月兒送到了那裡。
此刻,劉風的頭髮凌亂,目光呆滯的看著眼前的墳墓,雙手上的鮮血已經凝結,那是昨夜發瘋似的用雙手挖土的結果。
看了看開始泛紅的天邊,劉風自言自語起來,「叔父,天快亮了,孩兒起來給你請安,然後練功去。」隨後便要站起來,但是試了幾次都跌倒在地,此刻劉風真的很虛弱。見自己都站不起來,劉風趴著地上痛哭起來,以往的一幕幕在他腦中不斷閃過。
曾經叔父會讓自己騎在脖子上,在院中笑著奔跑著;會壞笑著不斷的訓練自己,將自己折磨的精疲力盡;為了逗自己開心會一本正經的講著那些不搞笑的事情……
十五年來的悉心照顧一一湧上心頭,那一直掛著溫和笑容的帥氣的臉在自己的腦中怎麼也揮之不去。
還有吳媽,劉風心中又一痛。這個將自己一直當做親生兒子一般對待的女人,那一直呵護自己,對自己倍份疼愛的女人也這樣的離去了,這份恩情此生都償還不了,也無法償還了。
劉風覺得自己心痛的很厲害,心中似乎有著千言萬語,有著說不出來的悲傷,卻不知道怎麼表達。那種子欲養而親不在的感覺,劉風真真切切的感覺到了。
不遠處,張邈慢慢的走了過來,剛把暈過去小月兒送回去安頓好,因為擔心劉風便又趕了過來。看到劉風跌倒在地,急忙跑過去將他扶起,「玉倌,玉倌你怎麼了?」
連問幾聲,劉風卻好無反應,眼神空洞的看著地面,手上的傷口因為剛在跌倒再次開裂,乾涸的血又開始流了下來。
這還是自己認識的那遇事淡然自若的的翩翩少年麼?張邈覺得自己有些心痛,昨晚到現在發生了很多事,他自己都覺得有些接受不了,更何況死去的都是劉風的摯親,他可以理解但是事實卻不能容許劉風這麼墮落下去。
想到昨夜那個只有短暫接觸的男人臉上讓人溫暖的笑容,想到之前那個總是運籌之握的劉風,張邈覺得自己應該也必須做點什麼。
深吸了一口氣,張邈猛的將劉風扔在地上,一巴掌扇在了他蒼白的臉上,厲聲道「玉倌,你看你像什麼樣子現在,你這樣下去有用麼?你怎麼答應你叔父的,怎麼答應吳媽的?你這樣子對得起他們麼?你來看看他們!」
將俯在地上的劉風拉倒劉寅的墓碑前,「你讓你叔父好好看看,這就是他所欣賞的好侄兒,這就是他隱姓埋名十五年換來的好侄兒!玉倌你自己好好想想該怎麼做,如果你還想這麼消沉下去,我張邈今後絕對不在過問!」
說完張邈頭也不回的離開了,話盡於此,如果劉風還不能從中振作,那今後也不值得他張邈認作兄弟。
不多時,身後傳來低低的哭泣聲,漸漸的越來越大,張邈臉上露出了笑容,因為他知道這刻之後他的好兄弟便會回來了。稍後張邈便覺得頭暈了起來,這一夜對他來說也是過的異常艱難,突然而來的災難,還得照顧劉風和小月兒,精神上早就超負荷了。
現在劉風沒什麼大礙,張邈放心下來後勞累便襲上了心頭,好不容易回到被大火燒剩的地方,看了一眼小月兒還在昏睡中,便再也支撐不住的暈了過去。
等張邈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到了床上,身上還蓋著被子,心裡還惦記著小月兒和劉風趕忙起身。活動了一下有些酸痛的身體,推開門,發現天已經黑了。
走在還有些煙熏味的院子裡,看到小月兒休息的房間油燈已被點起,細微的聲響傳了過來,心中有所擔憂,趕緊的走了過去。
可剛到門口他便停住了腳步,因為他聽到了小月兒哭著叫哥,那是劉風回來了,便悄悄的退到院子裡,坐在台階上看著天上的星星。
半個時辰後,劉風輕輕的關上房門,抹了抹眼角的淚水,退了出來。看到院子中那對著自己笑的張邈,劉風心中頓時感覺一股暖意,什麼是兄弟,這就是!雖然只認識兩天,這份情誼卻是劉風今生所銘記的。
而此刻的張邈心中也是很開心,眼前的劉風雖然容貌還是很憔悴,連笑容都那麼的勉強酸楚,但畢竟他回來了,不過多久依然是那個談笑自若的少年。看著他走近,坐在自己的身邊,笑著問,「月兒妹妹睡著了?」
「嗯,大哭了一場,現在睡著了。」也許是哭了太久,劉風的嗓音有點嘶啞。
「這也好,或許睡著了,月兒妹妹才不會那麼傷心。」張邈看著月亮,低低的接道。
劉風沒有說話,只是默默的看著遠處,兩個人便這樣靜靜的坐在院子中。良久,劉風輕輕說道,「今天謝謝你。」
拿出胸中的薄扇,張邈用感覺自己最帥的姿勢搖開,卻因手酸痛而齜牙咧嘴起來,但稍後還是擠出笑來,「玉倌謝我啥,難道是看我這人長的帥?我知道你羨慕我帥,可也不用說的這麼直接嘛,我們都是低調的人。雖然我以前覺得你很醜,但是因為你今天的話,我深深的認識到自己錯了,我向你道歉,真的,我今天才發現玉倌你只是帥的不明顯。「
不遠處那一臉真誠的張邈,劉風突然有覺得自己看到的是一張欠揍的臉,不過片刻之後便笑了起來,什麼是朋友,這便是!患難不離,失落相扶!
看著劉風笑的前俯後仰的樣子,張邈也跟著笑了起來,不過兩人都壓著聲音,因為小月兒還在休息療養。不知道笑了多久,感覺到累的兩人躺在院子裡,看著天上的星星,夜幕又變得靜悄悄起來。
許久,張邈打破了沉寂,「玉倌,今後你有什麼打算?」
「打算?」劉風思索了一下,「齊修,昨夜的事情你也知道了,不瞞你說我其實不姓竇,我叫劉風,但是玉倌確實是我的字。不過說實話我自己都不知道這個姓有那麼大的糾葛。」
張邈咬了咬嘴裡的草根,「我信你,那之後你該怎麼做?」
簡單的一句『我信你』讓劉風再次覺得張邈是一個摯情之人,望著無盡的天空,慢慢的說道,「其實什麼皇室,天下都與我沒有關係,我只想和我家人好好的生活,可現在。」
劉風深吸了一口氣,緩了緩情緒,「現在我唯一想做的就是把叔父的骨灰送回到西漢劉氏的皇陵,我想這也是叔父的願望。吳媽待我如親子,他日我劉風也以母親之儀給吳媽重新風光大葬。」
「至於現在」,劉風沉默了好久,才接著說道,「我想帶著小月兒去東禹,先安定下來,然後依據兵家之力,慢慢的積聚自己的勢力。讓我美好生活毀滅的人,我劉風定會將你挫骨揚灰!」
劉風的語種充滿恨意,稍後穩定了情緒,好像想到什麼,「齊修,以後我的生活必定是危險重重,你待我如兄弟,我又怎麼能連累你進入險境,齊修明日你我還是分別吧。待他日劉風僥倖能和他正面抗衡,定找齊修一敘今日之情。齊修,齊修?」
劉風見張邈沒有理睬自己,轉身看去,發現後者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睡著了,劉風笑著搖了搖頭,在襲襲晚風中,閉上了眼睛。
早上醒來,劉風發現張邈已經不見了,雖然昨晚自己已經那麼說了,但是張邈的不辭而別卻還是有些失落,但劉風也不怨恨什麼,畢竟自己還是把他當做真真的朋友的。
去看望了小月兒,發現她已經起來了,情緒好了許多,眼睛卻還是很紅,劉風又安慰了她一陣子,兩人便開始將大火沒燒掉了東西隨便收拾一點,打包起來,因為昨夜劉好要離開了這裡去東禹。起初小月兒是不答應的,但是聽到劉風含淚的說出用意以後,兩人抱頭痛哭以後也有了今天的決定。
半個時辰以後,劉風和小月兒站在破損的院門外,看著這個兩人生活了十五年的地方,不禁又淚眼婆娑。拉著小月兒的手,兩人來到劉寅和吳媽的墳前向他們告別。
許久,劉風給劉寅個吳媽分別磕了頭,便拉著哭的傷心欲絕的小月兒,頭也不會的離開了,不是他想離開,只是再不走劉風怕自己就走不了了。
看著小月兒一步一回頭的傷心樣,劉風心裡忍著淚,心中默默的念叨,「叔父,吳媽,孩兒還會回來的,到時候孩兒會為你們拿到應該得到的。」
踏出小鎮的一剎那,劉風心有些顫動,不過想到自己今後使命,深深地吸了一口,緊緊的拉著小月兒頭也不回的向著東禹走去。此刻的劉風卻不知道他的前去給正處在衰落的東禹帶來怎樣的巨大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