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小樓『抓住』了赤面閻羅,回到自己陣營,這讓不知內情跟隨王茂生前來解救他的燕家軍士兵們十分的振奮。然而振奮的人群卻依舊可見兩雙怨毒的目光,第一便是躺地上的王茂生,其次是秋蝦皮,爭辯未果之後,心思陰沉的秋蝦皮選擇了沉默,他知道此刻以他一己之力難與眾人對抗,畢竟王茂生一直和燕家軍士兵一起,而安小樓則剛剛回來,這件事有幾十雙眼睛看著呢。
「好了好了,既然已經安然回來了,我們就暫且先退去,一切都等稟明軍師和統兵大人再行商議!」那個戶說道。]
安小樓抬頭看看空的烏雲,時間已經不早了,白面書生應該就位了?安小樓心暗暗的想著,他情不自禁想起白天山上與白面書生等人秘密商議傍晚行動的事情來……
「為何要做山匪?」安小樓問。
「因為貪官逼得我們沒有活路。」眾山匪回答。
「這世上不止有貪官,還有許多清廉如水的官員。」安小樓說道。
「哪些?」眾人問。
「小子雖然見識淺薄,卻也知道幾個清官。古有海瑞包拯,今有信唐爾正……」安小樓其實並不知道這海瑞包拯和大夏朝歷史時空所處的位置關係,但是這卻不妨礙他拿這兩位古人做章,「世上的事從來都是如此,有陰便有陽,有對便有錯,有清自有濁……我們行走人世間,一定要看清楚這一點,然後才能泰然處之……」這一番話卻是說給那白面書生聽的。
「呵呵,如此說來,安先生便是要我們安心做魚肉,任人宰割咯?」白面書生反唇道。
「非也非也!」安小樓搖頭道,「自古清濁不相容,正容不下邪,邪也看不上正,這本來就是一正一反的關係,關鍵是看我們怎麼去做。」
「那怎麼去做呢?」白面書生搖著扇子,炯炯目光看向安小樓。
「男子漢大丈夫,生這天地之間為的是啥?」安小樓環顧四周,看了看白面書生,又掃過眾山匪。
「哈哈,這問題問的好,咱為的是錢,為的是吃飽飯!」赤面閻羅彼時剛剛喝的半醉,他將大手一抹後腦勺,哈哈笑道。
「來個娘們兒好!」這時人群有山匪起哄道。
「說……說……說話……」牛大志似乎也不甘落後。
「白面兄你呢?」安小樓問道。
經此一問,那白面書生似乎被觸動了心事,他緩緩搖著扇子,抬起頭看著滿是灰塵和蛛網的屋頂,末了又歎口氣說道:「我曾想,用我一生來報國安民,讓這世上的黑不會上升,讓這青空的湛藍能落到每一戶姓家……」
「好!」那白面書生說的是情真意切,頗有感染力,安小樓先被他給打動,鼓掌說道,「打從看到你的第一眼,我便知道白面兄你身上有故事,我也知道你絕非是個泛泛之輩,今日聞你此言,我當真替大夏子民感到幸運!」
「呵呵,有什麼好幸運的呢?如今我還不是一般淪落到做一個山匪麼?」白面書生苦笑道。
「我觀這二郎山,地勢險峻,環境惡劣,你能帶領這千把人口此處扎根,並生兒育女,已經是了不起了,你是個人才!」安小樓沖白面書生豎起個大拇指,「了不起!」
「那麼先生你呢?」人群有人問道,「雖然你細皮嫩肉與我們這般粗鄙的人不同,但是你也是個爺們啊,你這一輩子又是為的啥?」
這人話剛問出,便引得周邊眾人一陣善意的哄笑,包括那白面書生和赤面閻羅都頗有興致的打算聽聽安小樓的見解。
「安先生,你就跟我們說說,你說白某有故事,其實安先生你又何嘗不是呢?」白面書生說道。
「呵呵,確實,我的故事大了去了,說出來你們都不信……」安小樓玩味的說道,「遠的不說,我就說我這輩子的心願。」說到這裡,他的心頭浮現起那些溫柔女子的模樣來,七兒,三好,史玉婷……一個個活靈活現的從遠處走來,引得安小樓心頭一陣酸澀,他咂巴咂巴嘴說道:「老婆孩子熱炕頭!」
安小樓這話一出口,眾人先是一愣,緊接著便哄然大笑起來。
「哈哈,先生你逗我們呢?」有人說道。
「對啊,看你一表人才,怎麼會缺了女人?」另一人接道。
「你功夫如此之高,堪比我們二當家,將來一定會統帥萬馬千軍啊……」
「算咯,人家根本就沒打算對咱們掏心掏肺……」有人酸溜溜的說道。
……
一時間,眾人是你一言我一語,說說笑笑,就是不把安小樓說的話當真。看著他們的表情,聽著他們的笑語,安小樓只是淡淡的微笑著,他倒也不急著辯解什麼。
「安先生,看樣子你需要對眾兄弟解釋解釋了。」白面書生只是微笑,他的目光炯炯有神,似乎一直可以看到安小樓的心裡頭。
「好!」安小樓沖白面書生點點頭,然後伸手將桌上的杯盤碗碟都掃落地,麻利的爬到桌子上,雙手叉腰,深深的看著眾人,認真說道,「兄弟們,不要以為我搪塞敷衍你們。」
眾人似乎也被安小樓這幅認真的模樣給感染了,他們漸漸停住了嬉笑,仰頭看著安小樓,一個個都想知道他接下來想要說什麼。
「老婆、孩子、熱炕頭,這是男人的宿命,無論你是王公貴胄,還是平頭姓,乃至於大街上的小乞丐,當然了,這必須得是男乞丐哈!」安小樓說道,他這番話平易近人又通俗易懂,引得大家又是一陣歡樂的笑。安小樓等他們笑過之後,又認真說道:「大家仔細想想,你們被逼上二郎山的原因都是為了什麼?」安小樓拿目光詢問著。
安小樓此話一出,眾山匪的情緒似乎都有些消沉,他們面面相覷,好像都不願意觸及各自內心深處的傷痛。
「我先來說!」白面書生忽然說道,「我本是瀘州人士,貧寒出身,卻又是三甲進士,後來做了樞密院的一個小小書吏。」白面書生說這話的時候,眼神浮現出一抹傷痛。
「我離鄉赴京之前,與青梅竹馬的未婚妻說過,一定要等我高狀元回來迎娶她。」白面書生深呼吸一口,唰的將扇子合攏,一拳打門框上,本就破舊的門框頓時撲簌撲簌開始往下掉渣滓,「我離鄉三載整,披星戴月廢寢忘食的用功讀書,終於榜上得名,並做了個官吏,那年我只有二十歲……」
回憶都是痛苦的,安小樓便從這白面書生面上讀出了痛苦二字,一時間他甚至有些後悔問大家這個問題了。這白面書生平日山寨的威望極高,雖然他的武功無甚可提,但是他的智慧卻是眾人所膜拜的,此時此刻眾山匪看到從不願提及自己過往的三當家居然開口說起往事,一個個也都安靜下來,仔細的傾聽著。
「高之後,我也算的衣錦還鄉……」白面書生面色變得蒼白,額頭上汗珠細密,他的拳頭因為太過用力也變得慘白無血色,「我本想,回去之後就迎娶她,卻不料迎面看到的卻是一座山墳……她才只有十歲啊!」
「三弟,往事莫提了!」赤面閻羅心疼弟弟,不由得上前拍拍他的肩膀,「走,跟二哥喝酒去,喝完了咱們帶人殺將下去,將大哥救回來!」
「不,二哥,你讓我說!」白面書生緩緩搖搖頭,「這件事,一直淤積我心頭,已經十年了!」
「我說老赤,你就讓他說,不說出來會憋出內傷的。」安小樓淡淡的說道。
「原來我離家那一年,她就被一個鄉紳的兒子看,屢次被逼婚……」白面書生陷入了自己痛苦的回憶,似乎身邊所有的人和事都無法干擾到他的內心,「她一心一意等我,自然不會應允別人,後竟然被她父親強行逼迫與那鄉紳之子結親,婚前夜她……她便自縊身亡了!那鄉紳原本就是鄉間惡霸,見人財兩空,竟帶人將她家洗劫一番,將她的母親也活活逼死!」
「後來呢?」安小樓問道,「慢慢講出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時間是療傷的聖藥,你把這一段講出來,一併埋葬掉。」
「我欲報仇,我去擊鼓申冤!」白面書生的那雙原本清秀的眸子如今充滿血絲,眼淚鼻涕全都流了下來,全無往日那斯模樣,可見他心的苦痛有多深,「我原本以為,好歹我已經是個官,無論官職多小,我總能為我心愛的人洗刷冤屈,報仇雪恨,誰知道那鄉紳居然與官勾結,我非但輸了官司,還被誣陷成反賊,鋃鐺入獄!」
「呵呵,接下來就該我說了。」赤面閻羅大手一揮,哈哈笑道,「我與三弟便是那時結識,並結拜做兄弟的,然後麼,我們便來到了這二郎山……」
「安先生,這便是我來二郎山落草為寇的原因了。」白面書生忽然目光變得有些怨恨凶狠的看著安小樓,「你覺得,這世上當真有公道,有青天麼?」
白面書生的故事可謂淒淒慘慘切切,聽的眾人心頭都泛起酸澀來,大家都情緒一時間都變得有些低沉。
安小樓沉吟片刻,毅然說道:「有!」
「有?」白面書生冷笑道,「青天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