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啦!」安小樓覺得今天的談話可以到此為止了,填鴨式的思想灌輸,也要給對方一點緩衝的時間來消化一下,「你回去好好想想,對了,對史密斯也不要太好,普普通通就行了,洋人也不過是個人,見不得對自己人吆五喝,對洋人低三下四的傢伙了。」
「你要走?」魯知秋似乎還意猶未,見安小樓站起身來,不由得一愣,言語間充滿了不捨和失落,魯知秋的特殊身世,讓她鮮有朋友,她終日只能以假面目示人,又怎會有交心的朋友呢?
「是啊,下午茶吃的差不多了,我得出去走走,宅男容易得痔瘡啊!」安小樓促狹的一笑,指著桌上的茶點說道,「這頓可得你請啊,你可比我有錢多了!」安小樓說完後一個字時,身影已經閃到了樓梯口,只丟給魯知秋一個背影和一串促狹的笑聲。魯知秋望著安小樓,一時竟說不出話來,這人,竟然什麼便宜都愛占。
「咦?我素來都是個沉穩的人,怎地這人面前竟會屢次亂了陣腳呢?」等安小樓的身影消失不見了,魯知秋忽然心裡驚問她自己。
安小樓溜躂著出了茶樓,沿著熱鬧的集市走著,他心裡想著的卻是如何把史密斯變成他的買辦,洋買辦。
「一人一馬一銀槍,二國相爭動刀槍,三氣周瑜蘆花蕩,四郎失落番邦,伍子胥把昭關過,鎮守三關楊郎,七擒孟獲諸葛亮,八仙過海呂純陽,究竟什麼好吃?要數我的十斤梨膏糖!」一個挑著擔子走街串巷的小販兒敲著竹板兒唱著頗有味道的叫賣歌,安小樓的心思立馬被吸引了,他是個愛吃甜食的傢伙,但凡跟糖字沾邊的,他聽到便要駐足看看。
安小樓招呼了那貨郎走到身邊,先嘗了嘗味道。
「呵呵,這位相公,味道如何?」那小販兒笑瞇瞇的看著一臉陶醉的安小樓,「不是吹的,咱家這梨膏糖,整個蘇州城都是出了名的,就連大人家的夫人都愛吃我做的梨膏糖!」
「咦,味道不錯,甜甜的,還有點香噴噴的味道,啥原料做的?」安小樓一邊吃一邊問,眼睛還不住的往那擔子上瞟,真個是吃著碗裡的看著鍋裡的。
「咱這個是著名的雪花梨加了冰糖熬成的,相公您剛吃的那塊是桂花梨膏糖,這裡還有火腿梨膏糖,喏,那個是薄荷梨膏糖,全是咱一手趕製出來的,絕對乾淨,料足!」那個小販兒憨厚的笑笑,一一向安小樓介紹著自己的產品,「您瞧這個薄荷梨膏糖,這裡頭加了些川貝和甘草,不但甜而爽口,還能潤肺止咳化痰清熱呢!」
「哇,那吃了你這個糖不是不要吃藥了?」安小樓笑道,心裡總覺得這個貨郎小販兒吹大牛。
「呵呵,算是給您說著了,我們家的梨膏糖貨真價實物美價廉,一些生病又吃不起藥的人家,都是吃這個來止咳的。」小販兒說道,「您要不要來二兩?」
「二兩?」安小樓連連搖頭,「我要兩斤,這個,這個,還有那個!」安小樓一一指著貨擔上的各種口味的梨膏糖,對那小販說道,「都給我分開包好啊。」
「好好好!」小販兒難得遇到這麼大手筆買糖的人,笑得嘴都合不攏了,他一邊麻利的幫安小樓稱糖,一邊說道,「方纔那邊,一個老丈也是稱了二斤,今天的客人都很大方的。」
「嘿,你的東西好,大家當然愛吃。」安小樓一邊說著一邊付了錢,一手拎著梨膏糖,一手還拿著一塊放嘴裡嚼著,悠哉悠哉的就往前走去了。
前面又是一條河,其實就是蘇州河的分支,這蘇州水巷交錯,河道縱橫,走一兩條街便是一道河一座橋,十分得安小樓的歡心,不過眼前這道河兩岸卻又不少釣魚的人,有老者,有年人,其也不乏年輕人。
釣魚是一件極需時間,又極能考驗人的耐性的事情,安小樓也曾經喜歡過,只是不論前世今生,似乎他都沒有找到一個合適的時間,扛上自己喜愛的釣竿,拎個馬扎去釣魚。
今天安小樓沒有什麼特別的事要做,手裡又有好吃的,一邊吃喜歡吃的東西,一邊做喜歡做的事,這對安小樓來說是一種極品的享受,於是他決定這裡看一會熱鬧。
釣魚的人都是默不作聲的,大家三三兩兩,相隔一丈來遠便會有兩三個釣魚翁,安小樓找了一處方便他坐的地方,又找了一塊乾淨的石頭坐下,一邊吃著梨膏糖一邊看人釣魚,看著看著,安小樓忽然覺得左前方一個老頭背影看起來很眼熟,老頭所的人堆裡,一共三個人,個個都戴了斗笠,人人手裡都拿著一根釣竿,端坐紅木矮凳上,腳邊放著一個小桶,桶裡的是魚餌,而他們身前都有一根繩,那繩的一端系岸邊的石頭上,另一端卻繫著竹籠,竹籠是浸泡河水裡的,安小樓想那也許就是盛放戰利品的地方。
「哈!」三人堆裡的一個忽然輕聲笑了起來,雖然聲音被他壓得很低,但是安小樓還是能夠聽得出釣魚者很開心,看樣子是有收穫了,果然,魚竿收起後,釣鉤上掛著一尾歡蹦亂跳的草魚,約莫有成人腳掌大小,算是肥美的魚了,也難怪釣魚的人會如此開心。
望著他們的背影,安小樓忽然歎了口氣,其實人若要開心,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比方說吃到愛吃的梨膏糖,比方說釣魚的人釣到一條小魚,哪怕是又瘦又小的魚,比方說飢餓的流浪漢撿到了半塊餅子,對他們來說這都是幸福了,可偏偏又有另外一些人,卻把生活搞得很複雜,原本可以很輕鬆的幸福著,卻是很麻煩的煩惱著,比方說魯知秋。
「我說信,釣魚也是要靠運氣的!」釣到魚的那人開口說話了,安小樓一聽到這聲音,立刻就認出了聲音的主人,那正是樊老八,可他旁邊那個讓安小樓覺得眼熟的背影又是誰呢?
「張全,還有梨膏糖沒?」樊老八一邊又拋下魚線,一邊對另一邊的那個釣魚者說道,原來那個是張全,他們倆還真是形影不離。
「八哥,釣魚是要靠技巧的,運氣只不過是太偶然的事情了。」讓安小樓感到熟悉的背影開口了,安小樓吃驚的張大了嘴巴,那人竟然是信!
信和樊老八?
「這是個詭異的組合!」安小樓心裡暗暗的說道,「這個樊老八究竟是什麼來頭,竟然跟信都有一腿……」
張全轉身從旁邊的一個包裹裡拿出一個紙包,竟然與安小樓手裡的一般無二,也是梨膏糖。
「嗯,你多吃些這個是對的。」信看著那梨膏糖對樊老八說道,「內人也咳嗽,我就常幫她買這個吃,你的身體大不如前,要多吃些這樣清火祛濕的東西。」
「我還年輕的很!」樊老八哼著,明明已經是個糟老頭子,嘴裡卻還不服老。
安小樓坐他們身後不遠處的石頭上,心裡鬥爭著,要不要離開呢?要,還是不要?
他是不願意多跟官場裡的人有所往來的,那裡的事太複雜,可信卻偏偏又是他所欽佩的一個清官,這個樊老八麼,安小樓覺得他們是是有緣分,算上這一次,已經是第五次見面了,簡直是一次比一次詭異。
就安小樓做思想鬥爭時,那個張全無意間回了一下頭,這便看到了安小樓,他愣住了,咦了一聲,這一聲卻是把信和樊老八都給驚動了。
「怎麼了?」樊老八問。
「那不是安公子麼?」張全輕聲說道。
樊老八和信於是齊齊回頭,看到了嘴裡正塞的鼓鼓的,卻是一臉白癡相的安小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