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小樓的臉也沒來由的紅起來,飛快的脫下那髒衣服,又換上衣衫:「三好,我換好了。」
三好臉也沒回,只側了半個身子,往後伸出手來:「換下來的東西遞給我。」
「哦。」安小樓老老實實把衣服遞到她手裡,便坐下來開始吃飯了。
掀開扣菜的碗,一陣陣芹菜的香氣撲鼻而來,竟有一種媽媽的味道,安小樓使勁吸了吸這香氣,心裡不由得對童三好又是一陣感激——這丫頭不聲不響間就把自己的喜好摸了個一清二楚,雖然使性子的時候很是讓人不能消受,但是心地卻真的是很好的。
「喵嗚!」安小樓上面吃飯,桌子腳邊小花不時叫喚著,然後等待安小樓「不小心」掉下來的一兩塊肉,嗒叭嗒嘴就吞下去了。
那邊童三好深深望了他一眼,拿著髒兮兮的衣服就出去洗了,不多時,卻又轉了回來。
「啪」的一聲,一樣濕漉漉的東西被丟了安小樓面前,他趕緊摀住飯菜叫嚷道:「幹嘛啊,看把髒東西濺進菜裡!」
「卻不知道這髒東西是從哪裡來的……」童三好的聲音充滿了委屈,還有些許憤怒,不似之前生氣時那般大聲,今天她的話語無比的幽怨。
安小樓聽了一身雞皮疙瘩就起來了,心裡暗道這丫頭是怎地了,好端端的卻跑來給我脾氣,及至看到桌子上那樣「髒東西」時,就傻了眼,原來那是一塊手帕,帕子當繡著一朵荷花,右下角卻是一個婷字,仔細回想,正是那史家大小姐送給自己擦衣服的手帕。
「哦……」安小樓呵呵笑著,「這個啊,是一個小姐送給我的。」
「呵呵,可不是麼,小姐送的,傻瓜都知道的。」童三好呵呵笑著,那聲音裡卻絲毫沒有快樂的味道,一股子酸味飄蕩空,安小樓漸漸覺得眼前的女孩好似南極洲的冰山一般寒冷,聽她話裡話外都是酸味,難道是吃醋?
「不是你想的那樣……」安小樓比較不會處理這種場面,這句話一出口便後悔了,這麼一說,豈不是有一種欲蓋彌章的意思了,何況這麼一句話讓童三好和自己之間有一種曖昧的說不清的關係了,他當下就住了嘴,尷尬的放下筷子歎口氣。
「不是我想的哪樣?」童三好此時目已有淚光泛出,「不是別的女人送你的定情信物?」
「呃……」安小樓心頭暗暗叫苦,這女孩子莫不是真的真的喜歡自己了?他偷偷拿眼望著三好,只見那丫頭可是氣的不輕,臉色通紅,眉目之間全是委屈,胸脯因生氣而起伏不定。
三好見安小樓沉默了,也自閉了嘴,只是緊緊咬住唇,不說什麼,忽然轉身就離開了,丟下安小樓一個人極不自然的坐那裡。
「你這主人脾氣可夠大呀……」安小樓撫摸著小花的皮毛,喃喃道,「我以後卻該如何跟她相處呢?」
正自言自語間,三好又進了門,安小樓偷偷抬頭看去,愕然現她手裡端著洗腳盆,肩上還搭著那塊擦腳布,默默走到安小樓跟前,將盆子放下,一言不的替他捲起褲腿,脫了髒兮兮滿是泥濘的鞋子,將安小樓一雙冰冷的臭腳捧著,小心翼翼的放進洗腳盆內。
「水可燙麼?」三好輕聲道。
安小樓呆呆的,呆呆的不知該說什麼是好,聽到三好這麼一句話,胡亂點頭說道:「燙……哦不……不燙……」
「到底是燙還是不燙?」三好嗔道。
「正好……可是三好……」安小樓幾次欲把腳抽離出來,都被三好用力按住,「你幫我洗腳,這不大好?」
「怎地不好?莫不是安大哥你嫌棄我?」三好垂下眼睛,委屈道。
「不是……童、童老爹呢?」安小樓說話有些結巴了,此刻若是童老爹忽然出來看見這情景,還不知道會怎麼想呢。
「他一早就睡下了,今天吃夜飯的時候喝了不少酒……」三好的聲音變得溫溫柔柔起來,那手裡的動作也是溫柔,一雙藕白的小手不時的撩起水洗著原本冰冷的腳背,一股暖流從腳心就湧到了安小樓的心頭,他喉頭一哽,實是不知道該如何應付這場面了,心頭想原來這古代的女孩子,也有對待感情如此敢作敢當的。
童三好是個什麼樣的女孩子這段時間他也看了眼裡,平日就家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操持家務,素日也有那媒人上門提親,都被她以各種借口推脫了,安小樓現才知道,原來她是為了自己。
「安大哥……」童三好一邊替他洗腳,一邊輕聲喚道。
「嗯……」安小樓小心翼翼的應道,「什麼事?」
「你覺得三好如何?」
「三好是個美麗善良又落落大方的女孩子,聰明、能幹,將來一定能嫁個好人家……」安小樓說的全是肺腑之言。
「既然安大哥覺得三好是這樣的女子,那麼你覺得……」三好一邊說著,手裡的力氣也不由得加了幾分,直搓的安小樓齜牙咧嘴她還不知道,兀自想著心事,臉上紅一時白一時。
夜空靜寂,就連那貓兒狗兒也都匿了蹤跡,小花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悄悄離開了這是非之地,安小樓緊張的都能聽到自己的心跳,這種感覺,多時不曾有過了,他似乎知道三好下面要說什麼,卻又似乎不敢肯定她要說什麼。
「安大哥……」三好似是終於鼓足了勇氣,「若你覺得三好是這樣一個好女子,不如就……」
「三好,水冷了……」安小樓忽然道,「還是我自己來,看把你衣裳都弄髒了。」
「不要!」童三好執拗道,用力按住了安小樓欲出盆的腳,「我還有話沒說完呢!」
「咳咳!」就這緊張時刻,忽然童老爹咳嗽的聲音從裡間傳來,接著就聽到一陣悉悉嗦嗦的腳步聲,哩哩啦啦的水滴聲,感情是老爺子起夜。
「外頭那麼吵,是小樓回來了麼?」童老爹半夢半醒迷迷糊糊的聲音可算是救了安小樓於水火間,他急急忙忙應了一聲:「是我,老爹,我回來了!」
「咳咳……」童老爹年紀似乎大了,這些日子越來越能咳嗽了,「你那房子收拾的怎樣了?哎唷,老了,一把老骨頭了……」又是一陣翻·弄被褥的聲音。
「還好,正進行,快收尾了。」安小樓大聲道。
童老爹的忽然出現打斷了童三好的話,也攪亂了她的心情,此刻她已是一言不沉默不語,默默的幫安小樓擦好腳,又拿來一雙做的布鞋放他腳邊,端起盆子拿著那雙髒鞋子就出去了,安小樓一個人堂屋坐了許久,再也不見她回來,於是也自睡覺去了,這一夜卻不知共有幾人難眠?
早飯的時候,安小樓磨磨蹭蹭不願上桌,後還是童老爹親自來喊才來到桌前。
「咳咳……」安小樓咳嗽著,偷偷觀察著對面那父女倆,童三好自不必說了,童老爹昨夜當真是偶然起夜嗎?
「咋啦?」童老爹一邊吃著燒餅,一邊問道,「你那房子何時收拾好啊,我也好過。」
「快了,還要半個月,選個好日子就開張。」
「你錢夠麼?」童三好忽然問道。
「夠……夠了,我昨日不小心應聘了個差事,每月還有幾兩銀子的進賬,裝修剩下的錢足可應付開張了,只是請人也許不能請太多……」安小樓說道。
「差事?」童家父女異口同聲驚道。
「是啊!差事,就是後街那史家要請個西席先生,結果我就……」安小樓一臉苦笑。
「我就知道小樓是個有本事的人,都能去做先生了!」童老爹很是興奮的道。
「好端端的幹嘛要去看別人臉色吃飯?自家的鋪子還忙不贏呢……」童三好卻是另一番心思。
「我也不想啊,別個硬來,我也沒辦法!」安小樓無奈的說。
「史家……」童老爹努力記憶裡著關於史家的信息,忽然道,「莫不是那蘇州富的史家?」
「據說是。」安小樓點頭說道。
「嘖嘖,那可真不簡單那……」童老爹歎息著,也不知是同情的歎息呢,還是羨慕的歎息。
「可不是,不簡單……」安小樓哭笑不得,「我今天還要去史家,那房子的事卻不知要交給誰來做。」
「我來。」童三好乾脆利落沒給空隙的回答道,一邊麻利地吃過早飯,收拾自己的碗筷。
「你?」安小樓吃驚的望著她。
「怎麼?看不起我們女流麼?」童三好下巴一揚道。
「呵呵,不是,若是當真能幫我一把,真的是要謝天謝地了。」安小樓笑道。
童老爹咳嗽兩聲:「謝天謝地做什麼,你該謝三好!」
當下就決定讓三好這些日子暫時去工地監工,代管一切事物,把一些賬目問題和工程問題交待清楚後,安小樓收拾好自己也出門去了,雖說及不願意去史家,但是既然合同都簽了,總是要履行的。
「安大哥!」他還沒離開巷子呢,就聽到後邊童三好的喊聲,回頭一看,三好氣喘吁吁的跑上前,手裡卻拿著一樣東西——史家大小姐的手帕。三好把手帕塞進安小樓手裡,輕聲說道:「既是別個借你的,就該早些還了去,我昨晚洗好烤乾,你帶去還了。」
「謝啦,我原本也是想洗乾淨還給她的。」安小樓把手帕收好,沖三好笑笑作別不提。
時間看看還早,安小樓性慢悠悠的街上走著,此時街上路人甚少,走了一條街,只看到兩個挑著擔子走街串巷買菜的,還有一個拉著板車收夜香的,他伸展一下胳膊,深呼吸一口,這個年月的空氣就是鮮,他正伸著懶腰呢,遠遠的對面走來一個人,定睛一看,不是唐爾正卻又是誰?
「哈哈,安老弟!」唐爾正看起來氣色不錯,遠遠的就開口打招呼。
「唐兄,你早啊,氣色不錯啊!」安小樓笑瞇瞇的打招呼。
「是啊是啊,托了你的福,托你的福啊!」唐爾正意味深長的抱拳,深深作了一揖。
「你看看,這話怎麼說的。」安小樓假模假樣的裝作要閃,心裡卻知道肯定是因為謝如煙的事,看他春風得意的樣子,沒準兩人已經勾搭上了,嗯,謝如煙是聽明白自己講的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