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這朱紅大門外等了片刻,那大門重被打開,方纔那小廝這次卻是走了出來,雖仍一臉不情願的樣子,卻也畢恭畢敬的伸出手去做了個請的姿勢:「團頭和老舅爺請你們進去了。」
金爺也不說話,悶哼一聲拄著拐棍一瘸一拐的就往門裡走去,後面的齙牙等人也是跟了進去,可惡是那齙牙,路過小廝身邊時,居然一腳踹翻了他,可憐十多歲的孩子,痛的倒地上一時竟連哼都哼不出聲了。
小廝正皺眉捂著腹部時,一雙烏黑的手就扶了過來:「你沒事?」卻是七兒路過,將他扶起,安小樓將這一幕看眼裡,心不由得有些奇怪起來,他看著這個朝夕相處的小兄弟,總覺得他有哪裡不對勁,可又說不出是哪不對勁。
這是個三進大院落,穿堂過院後,安小樓和七兒被帶到了一處偏房,一進屋就聞到一股霉的味道,就彷彿他年幼時隨父母回鄉下老家,曾祖父母屋內聞到的那種老年人獨有的味道一般。
屋子裡光線昏暗,擺設也很簡單,一張八仙桌,桌旁兩張太師椅,左邊坐著一個滿頭白,衣衫襤褸的老頭,右邊則是一個身穿絲綢員外服,身材略胖的年男子,等安小樓的眼睛適應了這昏暗的光線,他現那老頭面無表情,微閉著眼睛,右手搭桌子上,食指有節奏的輕叩著,而那年人似乎很熱的模樣,大冷的天氣裡居然滿頭大汗,臉上一副不自的表情,愁眉不展。
「老舅爺,屬下把這兩個傢伙帶來了,就等您老號令,咱今晚就……」那金爺暗暗用空著的右手比劃了個殺的手勢,一時間一陣穿堂風吹過,安小樓竟打了個冷戰,隱約感到事情不妙。
那被稱作老舅爺的老頭子並不說話,過了許久才睜開眼來:「又是那個倔強的小子嗎?」
齙牙把七兒往前一推:「啟稟老舅爺,正是這廝!」說著往七兒腿彎一踹,噗通一聲就把七兒給踹倒地上,安小樓急忙伸手拎了一下七兒的肩膀,這才幫他緩衝了那力道,免得他膝蓋受苦。
安小樓的動作自然沒有逃過那老頭的眼睛,一道難以捉摸的光芒從他那看似渾濁的老眼一閃而過,他伸手捋著鬍鬚,緩緩對七兒道:「說,東西哪裡?」
七兒跪地上,頭別了過去,嘴巴緊緊地閉著,連看都不看那被稱作老舅爺的人一眼,鼻子裡甚至還輕哼了一聲,如此輕蔑的態,自然又是讓週遭的人一陣不滿,那齙牙此刻恨不得爬到老舅爺跟前幫他舔鞋子,這樣溜鬚拍馬的機會他怎肯放過,當下大喝一聲,伸手就要給七兒一巴掌,安小樓正要動手攔他,卻聽到一聲悶喝:「住手,這裡還輪不到你來動手。」聲音不大,卻是不怒自威,不是那老舅爺卻還能是誰?
安小樓看了下來,覺得這裡邊肯定有事了,絕不是交份錢那麼單純的事,只是究竟裡邊有什麼隱情,他卻還是不明白,因此也就只好隨時留意七兒,不讓他吃太多的虧,其實他都忘記自己本身也是人家的階下囚來著。
「老……老舅爺,我看今日時間不早了,不如我們先……先去吃飯,再來解決這小子?」坐左手邊的那個員外模樣的人掏出手帕擦著汗,一邊對那老舅爺說道。
「團頭!」聽到這話,那金爺上前一步,眼神咄咄逼人,「此事關乎我蘇州丐幫生死存亡,許多時日以來,你不為我們做主也就罷了,都到這種時候了,你竟然還說這種不知輕重的話!」
老舅爺只顧捋著自己的那幾根灰白鬍鬚,也不管那邊兩個人幾乎快吵了起來,看著七兒繼續道:「你也不想你爹的心血付諸東流?」
聽到「爹」這個字眼,七兒的身子陡得顫抖了一下,彷彿這句話觸動了他內心的某根弦,原本倔強昂起的頭漸漸垂了下去,眼神也黯淡起來,沉默良久,他開口道:「此事與猴子哥無關,你們把他放了,他並不是乞丐。」猴子哥,指的自然是安小樓了。
聽到這話,那老頭的眼睛又微微閉了起來,從縫隙打量安小樓,卻沒人能看穿他的心思,末了,他指著安小樓聞到:「就是這個人麼?」
「正是。」七兒點頭道。
「我若放他走,你便肯把東西交出來麼?」老舅爺繼續問道。
七兒不說話了,嘴唇又緊緊閉了起來,眉頭緊鎖,似是沉浸深深的矛盾之,讓不明就裡的安小樓看了也是急,心頭暗暗把那臭小子罵了千遍:tnnd,有什麼話不可以對你大哥說的,咱倆這是過命的交情啊。
「嗯,看來,他還是與那件事有關的麼。」等了一會,沒見七兒開口,那老舅爺重倚靠背上,又恢復了他們進門時的姿態,咚咚的手指摳桌子的聲音迴盪不大的房間裡。
「沒有!」七兒忽然大聲道,「他一個外人,根本就不曉得我們是什麼人,又怎會知道杖子的下落!」
房內一時又安靜了下來,老舅爺似乎也不著急問什麼事情了,約莫一盞茶的功夫,他緩緩站了起來,頭也不回的往外走去,臨出門前丟下一句話:「帶到刑房,給我好好招呼。」
「遵命!」聽到這句話,齙牙好似撿到寶貝一般,連忙拱手畢恭畢敬的送那老舅爺出去,待他的身影消失小院裡,齙牙才徵求意見似的向金爺看了一眼。
金爺獨眼一翻,衝他低喝道:「看什麼看,你本事大著呢,哪裡還要我來教!」說罷哼了一聲甩袖走人,只留下那幾個乞丐走也不是留也不是,還有那微胖的員外爺坐椅子上冷汗直流。
過了片刻,那員外似乎也要離去了,走過安小樓身邊時,特意上下把安小樓看了個遍,看的他心裡直毛:「怎麼?」
那員外略搖頭,嘴裡嘀咕著:「唉,造孽,造孽啊!」
安小樓正暗自揣測此處到底所為何事時,那齙牙卻已把七兒揪了起來,推推搡搡連著安小樓就往外推:「走,跟我走!」安小樓眼睛一瞪,做了個要踹的姿勢,那齙牙似乎是深有忌諱,連退三步,臉嚇的煞白,結結巴巴的問道:「你,你要做什麼?」
安小樓輕蔑的哼了一聲,伸手褲腿上拍了拍,淡淡道:「哥拍灰,不行啊?」
「哼!少跟我來這一套,快走!」
再次穿堂過院,他現這院子雖大,但是卻並不顯富貴,甚至有個院子居然地上支了一口大鍋,裡邊咕嘟咕嘟的煮著白粥,也不知這麼大一鍋粥是要煮給誰吃的。
那齙牙把安小樓和七兒帶到一處柴房,推了進去,鎖上門,外面喊道:「老老實實呆著,等老子吃飽喝足了回來收拾你們!」
門外腳步聲漸漸消失掉,人卻已是走遠了,一時間整個柴房靜得幾乎可以聽到心跳聲。
「七兒。」安小樓沉默片刻,開口喚道。
「嗯。」七兒的聲音出奇的平淡冷漠。
「到底是怎麼回事?」安小樓問。
七兒沉默了,過了許久才開口:「對不起。」說完,便緊緊閉上嘴巴,任憑安小樓如何叫喚,他是死活不肯再開口了。
天色已漸漸黑了下來,這柴房原本就是盛放柴火和工具的地方,雜亂無比,耗子滿地,期間已經不知道有幾隻毛茸茸的東西從安小樓腳邊跑過了,還夾雜著讓人心生厭惡的吱吱聲。
「餓麼?」安小樓看著時辰已是吃飯的時候了,就想到自己白天買的那包子,遇到這群人事時被他藏到了腰帶間,此刻經歷這麼多,只怕已經屍骨無存了。
那群乞丐雖把他們捆了起來,但是雙手卻還有一定的活動範圍,他伸手去摸摸,驚喜的現包子居然還,於是忙掏了出來,雖說沾了點身體的味道,到底還是能入口的食物,他把個包子撕掉了點皮,剩下冰冷的一個沒皮包子,正想往嘴邊塞時,忽然想起了什麼,掰下一大塊,塞到七兒手裡。
「我不想吃。」七兒輕輕搖頭,要推開那包子。
「不想吃也得吃。」安小樓黑下臉,「無論生了什麼事,或者將要生什麼事,你總是要吃飯要活下去的,餓死是冤枉的!」說罷不由分說就把包子硬塞進他手裡,自己則拿起另一半香噴噴的吃起來,沒有茶水湯點,這乾巴巴的酸菜餡包子吃的倒也奇香無比。
七兒見安小樓吃的香,也自吞了吞口水,緩緩把包子送入口,小口小口的吃了起來,一邊吃一邊歎氣,忽然說道:「猴子,我好想吃那個神仙吃的東西啊!」
安小樓笑道:「那東西不是還有許多麼,等我們回去了,你管吃,一次吃夠算完。」
七兒黑暗轉頭看向安小樓:「卻不知我們是否還有那命走出這門……」
安小樓愣住了:「沒那麼嚴重?你到底拿了人家什麼東西?還他們就是了……」
「哼!」七兒又是一哼,把頭別了過去,包子卻也不吃了,甩給安小樓,「你自吃!」
「又怎麼了,喂喂,小子,別跟個大姑娘似的動不動就生氣好不好?我們要苦作樂,苦作樂懂不?」安小樓一邊大口吃著包子,一邊與七兒打趣,「不過說實話,這裡可比橋洞裡暖和多了,嘿……」
「你!……」七兒卻是已被安小樓氣的說不上話來,憋了半天憋出一句,「真沒出息!」
柴房外的小院裡,有一棵高大的銀杏樹,雖是冬季,它仍舊是枝繁葉茂,任誰也無法現,那茂密的枝葉間,竟然隱藏著兩個身影,一男一女,卻正是那矮壯男子和那絕色女子,只是這夜色,她把衣服也換成了黑色,將自己絕美的身姿隱藏了如漆的暮色。
「還不動手?」那矮壯男子隔著幾叢樹葉悄悄問道。
年輕女子輕輕搖頭,卻是什麼話都不說,黑色的帽袍下,伊稀可見她的眉頭已深鎖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