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素素歎口氣道:「人間如此,仙界又何嘗不是這樣?據說那些仙山瓊島到處是天材地寶,仙山與仙山之間有五彩的玉綢絲帶相連,神仙們又是輕如羽毛,腳尖一點便從這座仙山滑向了那座仙山,這樣的情景想想就讓人羨慕。而且據說那裡隨便找點果子吃都會長生不老你想想這樣的地方會允許髒兮兮的孤魂野鬼們去嗎?聽說仙界第一大將楊戩每天要開天眼三次巡視十萬仙山,孤魂野鬼們不去那裡還好,要是去了萬一被楊戩發現,一戟下去那還不魂飛魄散?」
「城管威武。」沉默良久,除了這句,徐淵什麼話也說不出了。
「神仙什麼的我們就不要去想了,想也是白想,徐淵,你明白一個道理就好——」
白素素一本正經的指指天說道:「他們是我們的領導,他們天上,我們地下,他們的頭上什麼都沒有,而我們的頭上卻有千里萬里的大地和大地上千千萬萬的生命,所以,他們能馬虎能大意能驅逐能隔離,我們卻不能,這些流浪的孤魂野鬼我們必須要為他們找到一個歸處,這就是我們的工作!」
「我懂了素素姐!」徐淵似乎真的懂了,用力點點頭。
白素素對徐淵的懂事非常開心,徐淵的這份工作他之前的幾十年裡已經陸續被很多人做過,可是沒有一個能這麼快就融入了這個特殊的身份裡。
看著徐淵點頭時那份真誠,白素素心中忽然冒出了一個念頭:這個人,天生就是為這份工作而生的
還沒來得及多一些感慨,二人很快來到醫院裡。
這家醫院相當大,能住這裡的基本上是有錢人。
醫院的特護病房裡面,中間要穿過一片碧綠的草地和果樹林。
夏季的陽光很充裕,那些果樹一顆顆生長的枝繁葉茂,鬱鬱生機無限,看上去給醫院的氣氛增加了不少舒緩感。
穿過草地的時候白素素又對徐淵說,「生死簿會掌控一切正常的出生和死亡,這些人死後三魂七魄會被天地吸收,無需我們費心勞力,但是非正常的生死簿就難以作為了,就像是高科技的電腦一樣,再怎麼先進始終是有局限的,所以那些因為怨念很強三魂七魄不肯皈依天地的人就是我們的客戶了,我們要做的就是大努力讓他們的怨念消失,自願皈依天地,不要再留戀人間,免得成為孤魂野鬼,為禍人間。因為人力辦事效率有限,所以這就是當年地府設立這麼多分公司的目的。」
聽到白素素這麼一說,徐淵哦了一聲,心中恍然大悟。
他算是完全明白了這份工作,原來說白了就是幫那些臨死前的人實現後願望。
只是這麼一做似乎似乎有點不道義?
從另一個角度講這難道不像一個劊子手嗎?
想到這徐淵忽然又想起了一件事,於是問道:「閻哥說只要我四十九天裡能賺取足夠的功德就能轉正,這個功德又看不見摸不著,該怎麼算啊?」
白素素笑了笑道:「功德有很多種形式,簡單的一種便是離世前的後一滴淚,這滴淚通常被稱為功德淚。按照慣例來講,你只要能四十九天內取得三滴功德淚就可以了。」
徐淵奇道:「如果那個人臨死前眼睛進了沙子,流的淚也算功德淚?」
白素素笑著搖搖頭:「自然不算。你應該看到我們的電腦上有一個功德簿吧?那個東西可以計算功德。你得到的淚到底有沒有功德用它一查就知道了。」
尼瑪,地府居然有這樣的鬼才,居然能設計出能把功德都數字化的軟件!
徐淵只覺得天雷滾滾,好像世界末日就要到來。
「你不要想的太多,也不要有任何負擔,記住,我們不是神仙,不是怪物,不是異類,我們只是一個公司,我們現不是扮演壞人,只是扮演一個敬業工作的員工,當然也可以說成是執法者。」白素素說道。
「上天要一個人死是天命使然,造化如此,誰也改變不了。天地萬物從創世紀那一刻起就講究一個詞——『和諧』——或者『平衡』。天要一個人死,他立刻死去,沒有衝突,沒有反抗,這就是『和諧』,結果就是皆大歡喜,平衡依舊;相反如果他反抗了,以強大的意志拒絕了天的旨意,三魂七魄依然滯留人間,那麼就會產生衝突,這就是『失衡』,導致的結果就是孤魂野鬼流竄,為禍天地蒼生。」
徐淵聽了白素素這一番話,心中百感交集,原來關於生死居然還有這樣的說法。
天要你死你就必須得死,不死就會影響和諧。
一個人生死簿規定他二十歲死,他沒有死,之後變成遊魂到處做些無聊的事,嚇到了花花草草小貓小狗,影響了和諧,然後被自己這樣的『執法者』曉之以情動之以理以三寸不爛之舌說服,自動趕去投胎了——這就是自己的工作?
聽起來真夠滑稽的——徐淵心中暗忖。
不知怎麼的,徐淵忽然感覺這份工作不像想像中那麼美好,甚至他的內心之中產生了一絲絲的牴觸。
說到底他不是一個喜歡干涉別人**的人,也不喜歡打探別人心底的秘密。
他看來,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口井,這口井有它自己等待的人,探知別人的秘密就等於強喝這口井的井水。不管是甘甜清洌還是苦澀無味,都是一種不道德的行為。
而現他的工作居然就是大努力挖出別人的秘密,然後滿足他的心願,作為酬勞,別人則將靈魂交付,從此消失人間,同樣,這算不算是一種強喝別人井水的不道德行為呢?
想到這,徐淵忽然問了一句:「素素姐,如果我成功轉正後,多久可以期滿離職?」
白素素似乎沒聽清,「你說什麼?」
「我是問正式員工多久可以期滿離職?」
白素素正緩步行走的腳步霎那間頓住了,心頭像是被一枚針狠狠扎到一般疼痛!頭一偏,美麗的眼眸死死盯著旁邊這個她看來是小朋友的大男孩。
膚如凝脂,淡唇似金,柳眉臥蠶,面若桃花。
一時間,徐淵找不到別的詞來形容她霎那間凝視的美。
徐淵有點手足無措,不曉得自己哪裡說錯了。
一個男人帥氣可以有很多詞,陽剛,果敢,身材高大,稜角分明,鼻樑高挺,嘴唇寬厚
可惜,白素素不是普通的女人,審美觀跟尋常人不一樣,她看來只有跟她心意相通的男人才帥氣。
可是這樣的男人過去幾十年的歲月裡也只出現過一位。她記得她第一次帶那個男人出去的時候他跟徐淵問的是同一句話
後來,她便跟那個男人墜入了愛河,愛的死去活來,差點沒把天地搞的翻天覆地
世事難料,這對從一開始就不被老天認可的孽緣後還是消散了。
那個男人受到老天的懲罰而逐漸老去,而她的容貌卻沒有因歲月流逝改變哪怕一點點。
後男人為了留住後的尊嚴,一個雨夜離她而去,從此不知所蹤
白素素恨他,恨他的不辭而別,恨他的殘忍離去。
幾十年過去了,白素素以為自己已經徹底忘掉了那段曾經的往事,可是她萬萬沒想到眼前這個叫徐淵的大男孩居然說了跟他同樣的話,僅僅一句話,記憶的潮水便洶湧而來!
幾十年裡,她以倔強作為偽裝,只是這偽裝太脆弱,輕輕一句話便擊碎了所有的恨。
這是巧合嗎?
這是天意嗎?
白素素忽然做出一個驚人的舉動,上前緊緊抱住徐淵!
徐淵傻了!
「徐淵你到底是誰!你不叫徐淵,你叫白石!你叫白石啊!這些年你跑到哪裡去了叫我找的好辛苦!嗚嗚」
哭的梨花帶雨,一片汪洋。
周圍走過的人紛紛用異樣的眼光看過來,把徐淵看的手足無措。
「素素姐素素姐你這是怎麼了」
白素素使勁摟著他,他胸前緊貼著兩團溫柔,而且他的雙手被箍白素素的手臂裡,正好貼她腰上。
隔著薄紗一般的連衣裙,徐淵感受到了無邊的滑膩與柔軟,摸不是不摸也不是,頓時鬧了個大紅臉。
徐淵的呼喊喚醒了白素素,發覺了自己的不雅姿勢,她臉一紅,慢慢鬆開了他,但是眼睛卻沒離開他半分。
白素素仔細打量著徐淵:這個大男孩長相普通,身材一般,扔人堆裡絕對找不出他,唯獨那獨特的蒼白的皮膚使他看上去有些不同。
再就是那雙眼睛,也許是少了一魂一魄的影響,時而清澈時而混沌,有種獨特的迷人的風采。
三十厘米的距離。
四目相對。
久久無言。
看了又看,看了又看,失望漸漸變成了絕望,白素素唇角緊緊咬一起,淚水又滾滾而下,心底一遍遍的吶喊,不,你不是他!你不是他!我感受不到一點他的氣味!
看著白素素的淚水又一滴滴流了出來,徐淵徹底慌神了,他完全搞不清楚發生了什麼。
「素素姐,你怎麼了?對不起,我錯了,我不該說那句話的,我應該努力上班,好好工作才是,不應該有那麼多的胡思亂想」
醫院裡陸續走出來一些人,看見白素素哭的可憐紛紛指責徐淵。
「小伙子,還不哄哄女朋友!一個大男人怎麼能這麼欺負一個女孩子呢!快給他道歉!」
「呦,這麼漂亮的姑娘你一個大男人居然會把人家弄哭,太過分了!」
「現的小情侶哭哭鬧鬧的太多了,真不曉得有什麼解不開的結。」
「我日,那個女人怎麼這樣漂亮,再看那男的長的那麼醜,世道不公啊,一朵鮮花算是插牛糞上了!」
「你懂個屁,現就是流行鮮花對牛糞,你家那口子不也是插了牛糞上了嗎?」
「滾你瑪格碧,你才是牛糞!」
說什麼的都有,把徐淵說差點沒想找個縫鑽進去。
他不敢去碰白素素,只是用手比劃著臉小心翼翼的說道:「素素姐,別哭了,你一定是想起來什麼傷心事了吧,再傷心也過去了。你看妝都哭化了,待會還要去見客戶呢」
白素素抽噎著,後深深瞥了徐淵一眼,抽出包包裡的紙巾輕輕擦了擦,強捺悲傷情緒,整理了下衣服,努力做出了個笑臉。
「對不起徐淵,我剛才失態了我,我認錯人了走吧,客戶就裡面」
「嗯。」徐淵皺著眉答應了聲,跟白素素背後往裡走去。
夏日的風這空曠的空間有些寂寞的吹著。
一道道草地蒸騰起的熱氣氤氳飄流,直流天際。
無數看不見的愛恨情仇和離愁別緒進進出出的人群中,悄悄編織成一張難以逃脫的網。
誰都逃不掉的網。
情網。
唉
寂靜裡,也不知是誰歎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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