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石不語卻注定是個多災多難之人。在這股妖力到達丹田,並且接觸到妖丹之時,按照慣例,異變又起……原本凝固的妖丹,不知為何,在被饜嵫的黃色妖液包裹之後,竟也開始熔化為黑色液體,這種撕心裂肺般的疼痛,令石不語渾身顫抖,卻還要咬緊牙關,苦苦支撐。
凝寒正坐於他身旁,眼見此景,雖不知詳情,但也察覺不妙。只是終究愛莫能助,只得緊緊抓著石不語的右手,面上早已失去了往日的沉靜。
「無妨……」石不語勉強笑道。話音未落,丹田之內,忽的一片動盪,兩種妖液在接觸的過程中,突然開始冒起泡沫,隨即搖曳,到最後,竟然開始劇烈的沸騰燃燒起來……劇烈的痛感令人按捺不住的嚎叫起來,和現在的折磨相比,方纔那種撕心裂肺般的疼痛,簡直是種享受。
說來說去,還是要歸結到這修妖之法的推測出錯。要知道,那上古神獸的妖力,本是自混沌裡凝結而來,乃天地原始之氣,又豈同於那些普通異獸。這純正的妖力進入石不語體內後,自然會去排斥其他妖力的接近,兩者一觸,立時爭鬥起來,便如精英決不肯與糟粕混在一處,油與水相遇總會衝突。
凝寒面色蒼白,情不自禁的捧著石不語的臉頰,失聲道:「逝……」
石不語這時半醒半昏,雖隱約聽見師父的呼喚聲,卻哪還有元氣去理會。模糊的意識中,只覺得沸騰的妖力開始溢出丹田,倒流向經脈之中,這場景,倒與上次雪谷中的經歷差不多。不同的是,這一次,他始終保留著一絲清醒……
「吼!」片刻過後,原本一直顫抖著的男子,忽的發出連自己也莫名其妙的嘶吼,不由自主的揚起雙手……原本白皙的雙手開始變得枯瘦細長,指甲延伸並且鋒利,而手指間,開始分泌出烏黑的絨毛來……眼看著,便要獸化!
用最後的理智壓抑著頭腦中彷彿要爆烈般的劇痛,石不語含糊不清的說出最後的話語:「師父……你……離開。」在下一刻,一種無法解釋的對血的渴求,開始在身體裡蔓延開去,而原本間或發出的嘶吼,也開始變成低沉而持續的咆哮。
「不要……」他重重咬破舌尖,用最後的理智告訴自己。在這一瞬的清醒間,模糊的視線裡,突然出現了凝寒那張清冷的容顏……緊摒的娥眉,漸漸舒展開來,而帶著幽香的櫻唇,突然在自己眼前放大……
「師父……」還未表達的疑問,在頃刻之間,被柔軟的雙唇堵了回去。一條細柔的香舌,輕輕的,顫抖著,游入他的口腔,很快的,找到了尋找的另一半,並且緩緩的交織、纏繞在一處……舌尖上穿來的血味,摧毀了最後的理智,石不語貪婪的咬住那柔軟的物體,竭盡全力的吮吸起來……
漸漸的,隨著對血液的汲取,凝寒體內的妖力,也開始溶入石不語的經脈之中。而隱藏其中的,御獸宗多年積累下來的消除妖力的藥性,則遇到原本充斥於經脈中的神獸妖力後,將其稀釋、溶解,三種妖力的交織再未沸騰,漸漸融合在一起,最終形成了金色的妖液……
片刻過後,平靜下來的妖液開始逐漸從經脈中退去,緩緩的流回丹田,又將殘餘的黑色妖液包裹起來,二種顏色的液體交織在一起,蕩漾了許久之後,終於開始平和、凝固,最後形成了一顆比原本大上少許的金色妖丹,並且,這妖丹所散發的光芒,也不再是之前的赤色,而是表明階級提升的金色,或許這便是禍福相繼的道理。
而隨著妖丹的凝結,石不語堅持了一夜的神智終於放鬆下來,隨即深深的疲憊感如潮水般襲來。他眼前一黑,頓時昏了過去,最後一個畫面,定格在面前同樣倒下的女子身上……
做了個夢……在虛幻的意識中,自己似乎回到1998年,面對著那張消逝已久的容顏……然後,在將她緊緊擁在懷中,並且去輕吻那憔悴的容顏時,卻突然發現那張臉,變成了……
「師父!」男子驚愕的從夢中醒來,第一時間發覺自己的雙手似乎支撐在兩座柔軟的峰巒上……
「啊!」他下意識的一個後躍,卻出人意料的,飛起三尺,落到三丈開外的土坑中。
「我……什麼時候這麼……」石不語與初步甦醒的蜘蛛俠,有了同樣的感受——這還是手無縛雞之力的自己麼?隨意的一躍,便有如此的威勢,那麼,如果……
「轟」的一聲巨響過後,視線遠處的小樹林,在他全力的一掌擊出下,被淡金色的氣流轟成了碎片。
「這……」男子像所有突然中了大獎的幸運者一樣,陷入了迷茫狀態。他並不知道,體內的妖液在方纔的衝突過後,並沒有全部退回到丹田中,部分妖液仍然停留在他的身體中,並且滲入經脈,與之結合起來。這種結合的結果,不僅使那具原本脆弱的身體得到強化,也使得他的舉手投足間帶上了妖力。換句話來說,石不語似乎已變成一個活動武器,或者說,一件人形元器。
「逝!」凝寒的聲音,忽的從身後傳來。
「……」石不語身形一顫,腦海中忽的浮現出方纔那神秘而甜蜜的一吻……
夜色清涼如雪,輕嘯著的冷風彷彿從遙遠的時空吹來,微微的掠過崖邊,拂亂了麗人的長髮,也讓身旁年輕男子的心,彷彿在半空中遊蕩一般,飄揚不定……
石不語舔了舔嘴唇,口中,似乎猶然帶著那一吻的芳香,而身旁的人兒,似在咫尺,卻遠在天涯……他輕輕的歎了口氣,心中有些慚愧,又帶著幾分甜蜜,更多的,卻是忐忑與惴惴不安,一時之間,不由得心亂如麻。
正胡思亂想著,那坐於身旁、面無表情的人兒,卻忽的低聲說道:「徒兒,別放在心上。」
「……」石不語聽她呼出這難得的「徒兒」稱呼,不由一怔,隨即明白凝寒是在刻意點明彼此的身份,只不知,用意究竟何在。
「回去吧。」凝寒輕拍他的肩膀,轉身緩步離去,吳帶當風,那身影消瘦得彷彿要隨風而去。
石不語癡癡望著她那月下的影子,只覺得無比的蕭索與寂寞,心中一酸,不由呼道:「師父……」
「不要緊的。」凝寒微微回眸,輕拂著散亂的髮鬢,漸漸露出罕見的微笑,「那是為了救人,不是嗎?」
「雖然如此……」
「逝……」
「嗯?」
因為突然的呼喚,男子不由抬起頭來,等著師父的下文……然而,在突然呼嘯而起的狂風中,凝寒只是無聲的張合著香唇,默默的表達著根本聽不見的話語。
「師父,你說什麼?」
「沒什麼。」
「可是……」
「不,真的沒什麼。」
她搖搖頭,拖著長長的影子,離開了……
許是因為內心的不安,在之後的數十天中,石不語一時之間產生了「凝寒恐懼症」,只要靠近那張容顏三尺之內,他便會產生強烈的「褻瀆」羞愧感,心中頓生找口井跳下去的念頭。
好在凝寒似乎也有類似的心情存在,也開始將自己反鎖於房中,除了一日三餐,極少露面。
這種微妙的氣氛,很快便被察覺,一時間,眾人在注視這對師徒時,目光中往往帶上許多奇怪的雜質……受不了這種待遇的石不語,終於在一日飯後,暴怒而起,將所有視線內的傢伙,全部狠k一頓,從此將自己埋入附近的荒野,瘋狂鍛煉著新成的妖丹,如此一來,整個世界都清淨了許多。
「去!」隨著雙掌的擊出,淡金色的妖力在半空中凝結成光球,向遠處的巨石轟去!
就在其即將擊中目標之際,石不語心念一動,猛然張口噴出一道妖華息射,後發而先至,恰恰趕上那光球,兩者相觸之後,一陣波紋蕩漾,忽的沒了聲息……
「實驗失敗!」屢戰屢敗的男子搖搖頭,沮喪而去。這種修妖之道雖然迅捷,卻苦於沒有規律與模板,什麼都要自己摸索,這些時日來,他雖一直研究妖力的攻擊方式,但使來使去,卻始終是這招光球轟擊,雖然不弱,卻很容易被對手閃避,就好比行烈手中的大斧,以力量取勝,毫無技巧性可言。
「轟!」剛走得兩步,身後忽的傳來一聲巨響,石不語下意識的回頭,才轉得一半,便被滾滾而來的氣浪掀在空中,隨即重重的砸在地上。好在被妖力鍛煉過的身體早已強悍無比,不然只此一下,便能斷了脊椎骨。
然而,落地的男子,卻顧不得疼痛,只是怔怔的瞪圓雙眼,面對著自己一手造成的場景。
方才光球與妖華息射交匯的那個區域,已被毀容得無法辨認……原本屹立的巨石完全消失,彷彿從未存在過,地面一片焦黑,還殘留著數個被小型隕星撞擊過般的深坑,不斷上揚著塵土與青煙。
「好功夫!」石不語正要叉腰自吹一番,便聽得一聲驚歎遙遙傳來。定睛望去,卻見遠處一騎翩翩而來,馬上那人,正是數月未曾謀面的秦暮……
還未奔近下馬,這已被發配了半年的豪傑,便豎起大拇指,用打量怪物的眼神向石不語讚道:「逝兄弟,你這手絕活,可漂亮的很哪!」
被奉承者嘿嘿一笑,卻難得的沒有自吹自擂,想必也是知道自己不過瞎貓撞見死耗子,偶然得出這招來。當下轉開話題,瞇著眼睛問道,「秦老大,你何時回來的?莫非是越獄不成?」
「你這混蛋,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來!」秦暮狠狠的給了他一拳,這才簡單解釋一番。
說起來,卻還要托小廣廣的福。中國的慣例,凡是新皇繼位,一向都要大赦天下,秦暮正好趕上這撥,逃過一難。他因為掛念家中老母,便向姑父姑母請辭,打算回家探望。羅藝苦留不住,便替他寫了封推薦信,推舉他到東齊大行台節度使唐璧帳下做個旗牌官,日後也好謀個出身。途中恰好行經潞州,他便先來二賢莊與眾人一聚,也可拜謝單二的救命之恩。
「來得正好啊!」聽得大概,石不語點點頭,一把拉起對方往莊裡衝去。
「逝兄弟,你也太急了些吧。」
「急!當然急!萬分火急!」
「……難道莊上出了什麼事嗎?」
「的確!」石不語面色一肅,沉聲道,「自你走後,我們……」
「如何?」
「我們……時常三缺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