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幕不但那人怔住,便連劉劍心也不禁臉上變色,這道藏室的禁制威力,遠遠超出他的意料之外。但他卻已看出,這禁制雖然厲害,卻還是從正一經之中變化而出,想必這道藏室乃是當年張道陵天師親自佈置,其中不少都是符菉之力。
這符菉需要引發,而引發符菉卻需要真氣,真氣又從何來?
劉劍心略一思忖,便知就裡。
這道藏室之中,幾乎遍佈符菉,那窗子之處,必然也有,那人眼見將窗子打不破,自然便要動用真氣,卻不知這真氣一出,不但不能破壞,反而引動整個道藏室的符菉。
這毛筆攻擊,自然便是重重攻擊中的第一重了,但是第一重,威力便如此厲害,難怪數百年來,竟無一人能夠闖入進來。
劉劍心當即大聲喝道:「你是何人?」
那人冷笑道:「道爺的身份,豈是你這等俗人能夠得知?」
此時窗子已然恢復,兩人說話雖都能聽到,但卻彼此見不過面,只能透過窗子隱隱見到影子,劉劍心怒道:「我隨時俗人一個,但卻不如你這般狼狽,嘿嘿,若是俗人有此好處,不如便做一做俗人何妨?」
那人冷哼一聲,道:「牙尖嘴利,究竟是何人躲在後面?速速出來,本道爺手下不死無名之徒!」這句話似乎說:本道爺已知道你藏身之處了,若想活命,便報出名來,或許本道爺聽到你的名字,可以饒你一命!
劉劍心卻似乎聽到了極為好笑之事,忽然哈哈大笑起來,只是大笑,卻一言不發。
那人終究忍耐不住,問道:「臭小子,你笑什麼?」
劉劍心大笑道:「我笑有人自作聰明,這裡本就沒有旁人,偏偏還要杜撰一個出來,莫非你方才吃了個虧,要找個台階下下?」
那人怒喝道:「難道那筆桿子是你所控制?嘿嘿,臭小子,你修為是不弱的,但若想擊敗我,再修煉一百年吧!」
劉劍心微微一笑,平心靜氣的道:「你既然知道這裡是道藏室,也該知道此地有厲害的禁制,方才筆桿子打你,便是禁制發動而已,哪裡又有什麼人了?」
「胡說八道,胡說八道!便算這裡有厲害的禁制,禁制若無人發動,僅能防禦,豈能攻擊?」那人似乎寧願承認自己被高人擊敗,也不願承認自己敗在人家擺下的禁制之上。
劉劍心冷笑一聲,忽然道:「你對此地如此熟悉,必定是上清宮之人,對各種符菉,想必也知道的不少,難道便不知道有一種『引氣符』麼?」
他這句話說出,窗外頓時寧靜了下來,那人的影子倒影過來,靜靜站著,半晌也沒有動彈一下,顯然也想起了這麼一道符菉。
引氣符並非攻擊防禦的符菉,它的作用只有在設計符菉大陣的時候,才會用到。符菉千變萬化,種類繁多,所啟動方式自然也各不相同,雖然都是用真氣引動,但真氣如何引動?如何運行,是多是少,是猛是柔,都極有講究。
而一個符菉大陣,便如道藏室一般,能成為一座銅牆鐵壁,固若金湯。符菉大陣之中,自然不能只用一種符菉,若是只用一種,那也不能稱之為「陣」了。
符菉大陣,便是各種符菉,相生相剋,按照太極五行,八卦方位,或者各種符菉,相輔相成,所聚集成的一個禁制。這各種符菉之間的大轉變,便需引氣符來溝通。
方纔那人將真氣傳入之時,便引動了引氣符,這引氣符製作極為不易,究其原因,便是它能夠感應到周圍各個符菉的氣息,從而將接引過來的真氣,用最適合的方式,傳將過去,讓整個大陣發揮威力。
那人靜靜的站了一會兒,忽然一聲長歎,喃喃的道:「在地下被困了不知多少年?難道如今的小孩子,都修煉如此迅速了麼?」忽然揚聲道:「小伙子,你姓甚名誰?今年多大?是什麼修為?似你這般成就之人可多麼?」
這一連串問題問了出來,直將劉劍心問的呆住了,過了半晌,才道:「晚輩劉劍心,明日便正好十八歲了,說來慚愧,我努力修煉了十幾年,也不過是地仙初級而已,身負血海深仇,卻還不能報!」
那人聽罷,忽然長歎一口氣,道:「十幾年便進入地仙,這等人物,見所未見,聞所未聞。」忽然大聲問道:「今年是何年?」他這次問的極為急切,語氣之中,居然帶著一絲焦急。
劉劍心道:「至正十四年臘月初七!」
那人忽然哈哈大笑,道:「想不到我被埋入地下,居然已過了十年!十年,整整十年!」聲音忽然低了下去:「但上清宮既然尚在,西天想必並未來人,這卻是怎麼回事?」
葉輕語忽然開口問道:「前輩道長,你所說的西天,可是西天花仙谷?」
那人驚奇道:「你怎麼知道?難道他們已有人進入了中原?」
葉輕語輕笑道:「這卻不知道了,只不過前些日子天機神捲出世,東海神龍殿和漠北風月門都來人了,只有江南和西天沒有來人,想必西天花仙谷還沒有傳人進入中原,而江南慕容府,早已人所共知的隱世。」
劉劍心皺眉道:「前輩所說,難道那西天花仙谷居然要對上清宮不利?」他忽然笑了起來,道:「西天花仙谷雖然名列四方天地之一,但要想滅了上清宮,恐怕還不是容易之事。」
他將近一年來,在這上清宮之中雖然不是經常走動,但單只在道藏室之中,便已發覺,這上清宮絕不簡單,否則也不會有如此多寶藏存在,這可都是足以讓凡人升仙的寶庫啊!
上清宮之中的道人,絕不可能空守寶山,其中必定有不出世的高人,張天師一身修為深不可測,只怕那西天花仙谷之中,也未必便有人是他的對手,所以劉劍心一聽那人的說辭,免不了便失聲笑了起來。
葉輕語說道:「你被埋在地下十年,難道你所說之事,乃是十年之前?但既然已經過了十年,只怕有什麼變故,也不會在今日發生,其中是怎麼回事,有了什麼變化,咱們都無需知道了。」
那人聽罷,忽然仰天大笑,過了好一會兒才道:「小姑娘說的不錯,但今日我總覺心神不安,這裡必定會有大事發生。」
劉劍心和葉輕語對望一眼,心中都不禁一震。他們知道修為到了地仙高級甚至神仙境界,有了陽神之後,便能推衍出未來發生之時,即便是平時直覺,也多半準確。今日所見,此人的修為,絕非尋常人物,他既然感覺此地將有大事發生,多半便真有什麼不對勁了。
劉劍心想了想,問道:「前輩可願意將前事說來聽聽麼?」
那人忽然臉色一變,大聲道:「絕不可能,前事不堪回首,大難將臨,又豈有功夫說這些?」聲音忽然低了下去,似乎自言自語的道:「十年,整整十年!難道他們是尋不到我,所以才沒有出現?但方纔這小子無意中將我驚醒,那時候我腦筋有些不清不楚,只怕氣息已暴露出去……」說至這裡,忽然一聲長歎,不知隱藏了多少秘密,也不知心中藏著多少擔心。
這莫名其妙的道人,居然對上清宮有一種極為特殊的情感,似乎充斥著強烈的敵意,但又偏偏對上清宮的遭遇極為擔心。
劉劍心與葉輕語對望一眼,都想不通是怎麼回事。
雪越下越大,窗口白茫茫一片,劉劍心心中一動,定睛望去,卻發現那道人不知何時竟然已不見了。
他知道這道人既然醒來,既然能從地中出來,那便絕不可能再潛入地下,他忽然間消失不見,難道……
劉劍心一個箭步,衝到窗口,一把拉開窗子,只見外面鵝毛般的大雪飄飄灑灑,將人的視界都擋住了,前面數十丈之外,居然已看不見東西,這場雪可謂前所未有的大!
他略一思忖便知道,此人修為雖然高深,不知境界。但若要從劉劍心面前忽然消失,怕也不容易辦到,原是今日大雪紛飛,所以才在劉劍心心思拋錨之時無聲無息的去了。
葉輕語也緩緩走了過來,問道;「劍哥哥,這人是……」一個「誰」字還未問出,忽然失聲道:「花,雪花,遮天蓋地的雪花!」
劉劍心奇道:「什麼?」
葉輕語臉色發白,似乎忽然想起了什麼,叫道:「那西天花仙谷既然號稱『花仙』八成與花有關,據說他們雖然自稱花仙,其實大都是各種各樣的花修煉有成,按照咱們來說,那便是妖精!」
劉劍心雖然行走江湖不過半月,但足跡所至,所見所聞,無一不是旁人做夢也夢想不到的,但他雖知道世間必定有妖怪存在,而且小金可說便是這麼一種。但卻從未真個兒見過其他妖怪,如今聽聞葉輕語所說,不禁皺眉道:「難道西天花仙谷,竟全是由妖怪聚集而成?」
葉輕語指著漫天的雪花,道:「劍哥哥,你說這些花,是不是他們來了?」她又指著地上的雪花,道:「你瞧,這雪花落在地上,竟然絲毫不融化,這固然是因為天氣太冷,但我總覺得有什麼不對,那道人八成也是發覺了這一點,所以不知去到哪裡了。」
劉劍心心中一動,伸出手來,只覺天空雪花落下,手中一片冰涼,但雪花卻被他體溫融化了,他回頭看了葉輕語一眼,只見她臉上一紅,訕訕地道:「人家只是猜測而已,哪知道天氣冷到這種地步?竟連雪花都不能融化了。」
劉劍心卻搖頭道:「這雪花必定有問題,如果天地之間,真是如此寒冷,咱們即便不懼寒暑,但也必定有所感覺,如今你可感覺到深入骨髓的寒意麼?」
他說完話,忽然左手也伸了出來,接了幾片雪花,又將手收了回來,放在葉輕語眼前。
葉輕語低頭望去,只見那雪花分作六瓣,足有大拇指那麼大,靜靜躺在劉劍心手中,竟然絲毫不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