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瑩玉閉上眼眸,漸漸入了定。
唐天令走了過來,皺眉道:「彭大師沒事吧?」
「沒有大礙。」劉劍心純以內功而論,已是登堂入室。內力精純,眼力自然也非凡,所以並不擔心,道:「唐大哥,你也有傷,還是靜坐一會吧。」
「那可不行,今日強敵環伺,能否脫身還是一說,豈能大意?」唐天令搖了搖頭,道:「你帶著金猴守在彭大師身邊,餘事交由我來便是。」
「唐大哥,十年前便是你救我,今日便讓我劉劍心還一還恩情,藝成出山,豈能讓大哥帶傷庇護?」劉劍心拉住了即將轉身離去的唐天令,道:「大哥傷勢不重,只要我拖延個一時半刻,便能痊癒,屆時咱們一同殺下山去,看誰能阻!」
唐天令深深望了他一眼,忽然哈哈大笑,道:「好,今日大哥看你大戰群雄!」
劉劍心微微一笑,走上兩步,將唐天令和彭瑩玉護在身後,又讓小金跳下肩頭,守在彭瑩玉身邊。
金猴之威,眾人皆知,那一雙爪子,誰也不敢挨上一下。況且金猴十分靈動,身子又快,誰也不敢小覷與它。
「該說的,都已經說了,諸位英雄若真還是不肯退去,便請出來和在下較量較量。至於那天機神卷,僅有耳聞而已,諸位注定是要空手而回了。」劉劍心立身站定,朗聲道:「哪一位先上場?」
此時此刻,隨著一句:「哪一位先上場!」這個十六七歲、初次出山的少年,竟有一種高手氣概,讓人一陣目眩。
紫衣少女的眼睛從金猴身上轉開,秋水眼波,停在了劉劍心身上,似乎也料不到,這個靦腆單純的少年,居然還會武功。
鐵拳無敵申判大踏步而出,大聲道:「小子,你真會武功?」
劉劍心看了他一眼,道:「申大俠,你要先出手麼?」
申判哈哈一笑,道:「小子,就算你從娘胎裡開始練武,也不過十六七個年頭,居然大言不慚,想要挑戰諸多英雄好漢,我申判今日便開個先例,以大欺小一回!出手吧!」
此時此刻,劉劍心忽然做出一個讓所有人目瞪口呆的動作,他忽然撓了撓頭,靦腆的道:「我……我不會出手。」
地上盤膝而坐的唐天令險些從入定中驚醒,不會出手?方纔那高手氣概,難不成全是假的?
申判搖頭歎息,道:「看來我不但要以大欺小,還要佔個先機了。」說著臉色一頓,揮拳直進,這一拳毫無招式可言,根本就是隨隨便便擊出,但內勁盤旋,卻也留了一個心眼。顯然他怕劉劍心是有意裝傻,讓其輕敵。
「蓬!」劉劍心站著不動,竟似不知躲閃,被這一拳打個正著。
申判「咦」了一聲,手上的暗勁散去,身子退了幾步,道:「小子,你真不會武功?」
劉劍心搖了搖頭,道:「我不會武功,不過,我會內功。」
申判大笑道:「天下豈有會了內功,卻不會武功的道理?就算你不會招式,舉手投足之間,內力也能夠激發。方纔你顯然反抗無力,躲閃無方,你到底弄什麼鬼?」
這時人群中一人叫道:「申兄小心,他是要拖延時間,讓唐天令療傷,等他恢復功力,咱們可就麻煩了。」
申判嘿嘿一笑,道:「原來如此。」說到一個「原」字,身子一轉,衝向劉劍心,說到「來」字,卻忽然繞著劉劍心轉過,說到「如」字,整個人已到了唐天令眼前,當「此」字落下,雙拳交錯,以「羅漢合十」之勢,向著唐無天腦門擊去。
申判乃是少林俗家弟子,羅漢拳精研通透,這一番進攻,包含了腿上功夫的「騰」字訣,手上功夫的「閃」字訣和「沖」字訣,端的精妙無匹。
這一招拳風呼呼,若是擊中,少不了要頭破血流,甚至重傷身亡。更何況唐天令正在療傷之中,若是走火入魔,不堪設想。
但這雙拳打出,眼前一花,懷中卻多了個人,他若是繼續合擊,一雙臂膀便要被來人雙肩格開,兼且此時胸口無疑大露空門在來人眼前,若是對方攻擊,只怕自己不能抵擋。
羅漢拳講究一個「守中」和「護中」,最忌中宮露出空門。
申判來不及多想,腳尖在地上一頓,石面之上,頓時凹下一個淺淺的痕跡,抽身而退,來人卻並不追擊,他凝目望去,卻見一個少年神清氣閒的站在唐天令身前,正是劉劍心。
這一看之下,不禁又是吃驚,又是奇怪,看著劉劍心竟然不知如何說話了。
倒是劉劍心頗為鎮定,笑道:「申大俠,我說過我有內功,雖然沒有招式相輔,無法傷敵,但無論速度還是眼力,都不比你差。」
他直到如今,除了在救彭瑩玉之時和董摶霄交過手,便唯有眼前的申判了,那董摶霄雖是將軍,但武功卻算不得什麼高手。
他只能和申判比較,這一比較之下,頓時發覺自己的速度和眼力都要強過對方,所以才會說:「都不比你差。」
其實就算方纔他沒有來得及救助,旁邊還有一個速度更勝於他的小金。
申判在一個算是不懂武功的少年手中吃了個癟,不禁大感難堪,叫道:「好,我就先將你打敗,再去收拾唐天令!」
劉劍心歎道:「何必呢?就算你將我們三人殺了,那天機神卷也萬萬拿不出來。」
到了此時,眾人也都明白,那天機神卷的下落,估計劉劍心和唐天令確然不知。但群雄上來光明寺,空手而回也就罷了。如此多人聚在一起,若是不鬧點事出來,那可不是江湖中人了。
江湖好漢,萍水相逢都要切磋武藝,分個勝負,甚至一言不合,生死相向。如今群雄並至,那天機神捲得不到消息,卻也不願就此退去。見到唐天令一方勢弱,不免便想打打落水狗,順便將那金猴給奪取了。
群雄都是一般心思,尋思著今日已將彭和尚等人得罪了,不如乾脆一點,永除後患。
但永除後患,也要師出有名,畢竟旁邊可還有光明寺的高僧在側,他們也不能群起而攻之,所以便成了如今的局面。
這也是張文暈倒了,否則他在一旁喋喋不休,還不知會鬧出怎樣的大事,如今的情況已是大好了。
劉劍心哪裡知道這許多?還道眾人不走,是盯著天機神卷呢。卻不知眾人的主意,都打到了小金身上。
申判聽聞劉劍心之言,心中暗歎一聲:「真是一個單純少年。」當即叫道:「閒話少說,只要你能將我擊敗,我立刻轉身下山!」
話音甫落,身子一衝向前,馬步穩健,步步生塵,雙手緊握成拳,隨著一聲大喝「嘿!」左拳右拳同時出手,左拳上打劉劍心臉頰,右拳迅速往他腹部擊去。
劉劍心目不轉睛,緊緊盯著擊來之拳,從馬步、腰勁、臂膀、拳頭,每一個細小變化,全都記入腦海之中。在雙拳臨身的一剎那,他似乎看透了申判的身軀,內力流轉,筋脈、穴位的行走路線,全部灌入腦中。
「這一拳,看似簡單,體內卻有這許多內力運轉之道。」腦海中「嗡」的一聲響,劉劍心心中流過這個想法,似乎有些知道了武功之道。
「碰!」雙拳毫無意外的擊打在劉劍心身體上,這一招申判幾乎是全力而發,劈磚碎石,不在話下,劉劍心的身子頓時「蹬蹬蹬」連退三大步,站定之後,再次退了三小步,這才徹底穩住。
眾人大嘩,先前見劉劍心速度奇快,以為他有心扮豬吃虎,料不到如此重拳,他居然不躲不避,但若說他毫無武功,這一雙鐵拳打在身上,怎會只退出三大步三小步?那恐怕非得被打飛起來不可!
劉劍心臉頰生疼不已,紫紅紫紅的,眼角直是抽搐,但他有內力護體,倒並不嚴重。最嚴重的傷勢,乃是腹間受的一拳,他雖有內力,卻不懂運用,這一拳幾乎打在氣海之上,若非他還未達到「煉精化氣」中的聚氣階段,這一擊非震散他凝聚的真氣不可。
饒是如此,站定之後,還是忍不住噴出一口鮮血,只覺得五內如焚,煉精所化之氣,從身體經絡之中緩緩散開,著拳之處,居然成了一個「空」的所在,毫無真氣!
「臭小子,身子倒是硬朗。」申判冷哼一聲,道:「再吃我一拳!」
他打定主意,這小子似乎內力不錯,連帶著速度也快了許多,今日若不將他打成重傷,恐怕自己無法對彭瑩玉和唐天令出手。
劉劍心站立不動,體內真氣緩緩自行凝聚,胸腹臉頰受拳之處頓時一片清涼,疼痛大減,但此時申判又是一招擊來。
他強忍不適,緊緊盯著申判,將他這一招又看的清清楚楚。眼前一花,胸腹之間連中兩拳,身子「蹬蹬蹬」不住後退。
「好小子,內力真是不錯,我今日便打散了你的內力!」申判大喝一聲,不再退開,雙拳如風,「砰砰砰」不住出招,全部打在劉劍心胸腹之間。
旁觀之人不禁都撇過了頭,一拳拳打在劉劍心身上,拳拳到肉,沉悶的聲響,讓許多人心中都一陣不忍。
劉劍心口中不住噴出鮮血,但眼中神光湛然,縱然體內五臟受傷,筋脈斷裂,他硬是謹記彭瑩玉之言:「你要記著,無論敵人使用什麼招式攻擊你,你都要仔仔細細的看著。」憑著一絲執念,保持靈識不散,身體雖然疼痛,但腦海清楚無比。申判的一招一式,從起手、發招、變招,每一個變化,都看的清清楚楚,漸漸的一絲明悟湧上心頭。
「轟!」
申判貼近劉劍心身子,雙拳爆發而出,隨著一聲沉喝,雙臂猛的向前一送,劉劍心整個身子頓時飛起,空中鮮血直噴,「砰」的一聲,撞入普賢殿牆壁之上,巨大的衝力,將牆壁撞出一道道裂紋,一丈牆壁,轟然倒塌。
紅磚掉落而下,將劉劍心整個埋了進去,在場諸人,都不禁皺了皺眉,難道竟然被打死了?
「吱吱」小金叫個不休,金光一閃,跑到牆邊,一雙爪子不住將磚塊撿起,顯然要挖出劉劍心。
眾人相顧一望,對小金的念頭也小了許多,顯然猴子通靈,絕不會背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