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從同一所大學出來,自己的成績比王陽開還要好一些。可如今看來,王陽開混的人模狗樣兒,自己卻混的沒個人樣兒。王陽開接觸的都是大老闆有錢人,儼然已經開始慢慢跨進資本家的行列了--起碼也是小資了,而自己卻根本入不了這些人的法眼。
自卑--陸文軒想起了這個他一直鄙視的詞彙,並且深刻的體會到了這個詞所蘊含的強大力量。早上那種危機意識和緊迫感再次襲來,而且更為強烈。
要掙錢,要發財。陸文軒腦海裡只有這麼個念頭,但卻沒有具體的實施計劃。直到王陽開拿手肘碰他,他才回過神來。愣愣的看著王陽開,只聽他說道:「走,先去車間裡看看,熟悉一下環境。」
「噢。」跟著王陽開和李老闆走出去,陸文軒腦袋裡亂七八糟的,越看這家廠子越不順眼。
李老闆不知道有什麼事兒先走了,王陽開這才放慢了腳步,與陸文軒並排走著。「想什麼呢?魂不守舍的樣子。」
「沒什麼。」陸文軒道。
「剛才李老闆說的你聽到了吧?」
「什麼?」陸文軒有些茫然。
王陽開無奈苦笑,「李老闆說讓你先在後勤工作,都是熟人,試用期就免了。每個月一千五百塊錢。錢是少了點,先幹著吧。」
「八小時雙休?」陸文軒問。
「十二小時,沒休。」王陽開道。
「啊?那我還不如去富士康當小工呢,好歹一個月有休息,還能拿兩千塊錢。」陸文軒氣道。他明白,國內一般的企業大多都是這德性,一個月裡沒有一天休息,一天工作十二小時已經是很「幸福」了。陸文軒是堅決不願在這樣的單位當牛使的。而不一般的待遇好點的企業,沒有關係亦或是不願意拿中介費又進不去。
陸文軒骨子裡頗有些「憤世嫉俗」,卯上了勁就是不拿中介費。剩下的那些待遇好又不需要中介費的,陸文軒腦袋不夠硬,擠不過人才市場裡人山人海的對手,所以才一直找不到理想的工作。
「好歹老子也是大學本科。」陸文軒低聲嘟囔了一句。
王陽開苦笑道,「富士康?你不怕跳樓死啊?」
陸文軒歎了一口氣,道:「那也比在這破單位不死不活的吊著強,在那好歹死了人家願意賠錢,我還能用我這條命給我爹媽掙點兒棺材本兒。在這兒?」伸出食指指了指斑駁的廠房,陸文軒續道:「就是工傷,哪怕是因公而死,那禿子也不見得能有多痛快的拿錢來賠。」
王陽開決定用民族大義還勸說陸文軒,道:「要支持國企。」
「我呸!國企哪天支持過我啊?」陸文軒想起了自己親戚家的孩子喝的三鹿奶粉,一臉的憤然,「再說了,台企不是國企嗎?你說這種話可是要搞兩個中國?擱文革那時候,非得批鬥你。」
說話間,二人已經走到了車間門口。
「嘿,得!我錯了。」王陽開笑著推了陸文軒一把,「先進去看看。」他已經習慣了陸文軒動不動就以正人君子亦或是愛國知識分子又或者是正義衛道士的形象搞批判。王陽開明白,別看陸文軒說的義憤填膺的,其實他不過是拿這種義憤填膺當玩笑而已。
陸文軒不情不願的被王陽開推進去,低聲嘀咕道:「看什麼看,反正我是不在這受罪。」
王陽開歎氣道,「唉,現在的大學生啊,高不成低不就,又吃不了一點苦,整天想找個體面的工作,不是人才還偏偏去人才市場擠破腦袋。能行嗎?」
「切,說的好像你不是『現在的大學生』一樣。」
「我不同,我是人才。」王陽開大笑了一聲,往車間裡看了一眼,拿胳膊肘碰了陸文軒一下,「嘿,你看,這裡女人還蠻多的,正合你意。」
陸文軒順著王陽開的目光看去,咧嘴想罵人:「女人是多,可惜是一群大媽!」
「這不正好?你不是人妻控嗎?這裡可都是人妻。」
陸文軒恨不得一腳踹死王陽開,憤然轉身,快步走了出去。
王陽開喊了幾聲,小跑著追上來。「你就不能先將就下?自己又不是什麼大能人,也沒什麼特長,更沒什麼好專業……兄弟,不能眼高手低,總不能一步當個大老闆吧?總得慢慢來。」
「我這人性子急,不喜歡慢慢來。」陸文軒嘟囔著。
王陽開一個頭兩個大,他知道陸文軒這人心高氣傲,又是說一不二的強驢。他既然說死了不在這上班,那是九頭牛也拉不回來的。可好歹是四年的好朋友,平時在一起雖然經常拌嘴,但四年感情在那擱著,抹不掉的。王陽開有些替陸文軒的將來發愁,以他這種性格,只怕在職場是吃不開的。但一時半會兒又不知該如何勸他,歎了一口氣,道:「算了,我再幫你看看還有什麼合適的工作沒。」
陸文軒長出了一口氣,道:「不用了,我自己想辦法。」
「那怎麼成,哥哥我不能眼看著你沒工作餓死街頭啊。」
「你的好意我心領了。過幾天再說吧,我得好好琢磨琢磨。」陸文軒雙手插在口袋裡,雙眉緊皺,開始琢磨著怎麼才能不上班也賺錢--他對找工作厭煩了。
王陽開無奈,只好說道:「那好吧。咱先回去吧。」
「你先走吧,我隨便溜躂溜躂。」
「呃,你可別想不開。」
「放心,我就算想不開也先爬上高樓,等人多了再跳。好歹引起一次轟動再說,死了也轟轟烈烈。」
王陽開哭笑不得,招手攔下一輛出租車,道:「那我先走了,有事兒打我電話。」
陸文軒頭也不回的揚起手擺了擺,繼續朝前漫無目的的走著。一直這麼走著,也不知道走了多遠。路還很長,看不到盡頭。積雪還有很多,沒有融化的意思,儘管太陽已經高高掛起。
忽然想起王陽開說下周要聚一聚,陸文軒琢磨著到時候是不是出去躲躲比較好。儘管那些老朋友不會瞧不起自己,更不會嫌棄自己貧窮又沒工作,但陸文軒心底總覺得沒有臉見那些曾經一起神吹海侃的老朋友。
日上三竿,積雪漸漸開始融化。陸文軒的鞋子也有些濕了,水浸到鞋子裡,腳凍的有些發麻。
手機忽然響了,是安舞陽打來的。
「文軒,問你個事兒。」
「說。」
「這個城市裡哪家醫院看病看的比較好啊?」
「唔?誰病了?」
「咳,我的鬍子不是莫名其妙的脫落了嘛。」安舞陽苦笑道,「想來你也沒本事大半夜摸進我房裡,我琢磨著我八成病了。」
陸文軒又記起了安舞陽的變身問題,有些頭痛的用拳頭敲了敲腦門。心說:「不能行房,不能動怒,還不能悲觀。這他媽的是什麼藥啊?」現在安舞陽似乎有些悲觀了,自己得勸勸。歎了一口氣,陸文軒安慰安舞陽道:「你身體這麼好,哪會生病啊!別多想了。」
「站著說話不腰疼。」安舞陽嘟囔了一句,問道:「工作怎麼樣?什麼時候上班?」
「不怎麼樣,我打算自己創業。」陸文軒有些調侃的說道。
「唉,隨你吧。」安舞陽苦笑一聲,又道:「咳,我問你呢,哪裡看病比較好?」
「你在哪呢?我帶你去,反正我現在也沒事兒。」
「這個……我……我在三院門口呢。」
「嗯?你去三院幹什麼?」
「路過……路過。」
「噢,那你等我,我馬上到。」陸文軒掛了電話,四下看看,正好看到了一處公交車站牌。小跑過去,看了一下站牌上的站名,點上一支煙靜等車到站。
***
三院在一處十字路口旁邊,路很寬,風很大。
安舞陽縮著脖子站在風口,任由冷風吹打在臉上。他喜歡這種感覺,這種寒冷,讓人更容易冷靜下來。當年有個算命的說他「脾氣太燥,有礙前程」,所以他喜歡讓人冷靜的冬天,而不喜歡讓人心煩氣躁的夏天。
直到將近一點鐘,安舞陽才看到陸文軒抱著膀子遠遠的跑來。離得好遠,安舞陽就喊道:「你別告訴我你不捨得花一塊錢搭公交,一路跑過來的。」
「全當鍛煉身體了。」陸文軒笑道。
待陸文軒走近,安舞陽問道:「去哪?」
「跟我走吧,不遠。」陸文軒頭前帶路,快步朝著十字路口的另一個方向走去。這裡風太大,他怕冷。
安舞陽追上陸文軒,拽住他的袖子,頗有些尷尬的問道:「見了醫生我怎麼說啊?」
「就說鬍子掉了唄。」
「呃……那多不好意思,一個大男人鬍子掉了……聽說鬍子這東西跟雄性激素有關,萬一鬍子掉是因『下面』而起……那多尷尬?」
「諱疾忌醫可不太好。」陸文軒倒是很想聽聽醫生怎麼說,或者也不是什麼大問題,那樣自己也就不用為舞陽操心了。「再說了,你鬍子掉了就不好意思了,那人家陽痿早洩的,乾脆別活了。」
「倒也是。」安舞陽說罷又面露尷尬的說道:「可……可萬一那醫生要檢查下面怎麼辦?」
「那就給檢查唄。」陸文軒鄙視了安舞陽一眼,道,「別亂想,肯定是男醫生。」
「就是因為是男醫生,我才不好意思。」安舞陽低聲道,「你看我下面。」
「滾!我又不是沒有,對你的沒興趣。」
「咳,你看啊。」安舞陽氣道,「你買的那個什麼青春傳說藥力太猛了,我下面現在還挺著呢。」苦笑一聲,續道:「要是女醫生看還好說,這叫正常反應。要是男醫生……我要是跟他說因為那藥的緣故才這樣,他會相信嗎?」
「這個……會吧。」陸文軒斜眼看了看安舞陽略微隆起的襠部,心裡沒譜。「好在是冬天,穿的厚,不然你得用繩子把下面捆上才能出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