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二章《悲愴奏鳴曲》上
「彭老師，宇凡上台了！」安權滔有些興奮地說道，看著劉宇凡走向舞台央的鋼琴，這小子似乎比自己參賽還興奮。
「嗯。」彭鐵林答應了一聲，沒有多說話，目光也是牢牢地盯著那個舞台上的身影。此次江海杯鋼琴比賽，劉宇凡是他寄予厚望的一個選手了。雖然他嘴上不說，可心裡卻是指望著他能拿個第一、第二的，讓學校和自己好好出一把風頭的。可看了之前那些選手的精彩表現，他的心裡又沒有底了。
「嘿嘿，今天石老師也，估計一會兒他看到宇凡的表現，會驚得瞪大眼珠子。」安權滔有些得意地想道。要知道，劉宇凡的鋼琴水平，可是他拍馬也趕不上的，他都能得98分多，以劉宇凡的水平，得打到多少分？
「就是選的曲子簡單了點兒。」安權滔嘴裡嘀咕道。劉宇凡選擇的是貝多芬的第八鋼琴奏鳴曲《悲愴》，這雖然也是一世界名曲，可比之之前幾位選手演奏的《鍾》、《匈牙利狂想曲》等作品，難上卻是差了一個等級，他也不知道劉宇凡是怎麼想的，如果他想彈那種超級難的《鍾》的話，肯定要比那個叫莫曦的彈得好。
「不過，宇凡彈的《悲愴》聽著那是真好，也不知道他是怎麼練的，明明自己彈起來也完全沒有難，但就是彈不出他那股味道。聽著就舒服，有感覺。
「宇凡，快看，宇凡出來了！」大寨村劉建軍家的客廳裡，眾人正圍著背投電視觀看比賽，看著劉宇凡走上了舞台，幾個人均是興奮地大叫起來。而劉建軍是拿起遙控器，將音量又調大了幾格。
「宇凡，加油！」角落裡的江雅，心裡暗道。看了前面幾個選手如此精彩的表現，她也有些為宇凡擔心了起來。
石叔誠靜靜地看著這個一臉鎮定，長得有些帥氣的年輕選手，臉上的表情很平靜。相比剛剛那個叫莫曦的選手演奏的《鍾》來說，劉宇凡此刻選擇的這《悲愴》就顯得不是那麼醒目了。雖然也是貝多芬的三十二著名鋼琴奏鳴曲之一，但難上對於專業選手來說，卻並不是太高。不過看著劉宇凡一臉鎮定自若的神色，石叔誠還是比較欣賞的。要知道，看了莫曦那種級數的選手表演之後，其他的選手多多少少心態上都會受到些影響的。
莫曦演奏結束之後，又徑直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靜靜地看著演出。只是她的眼裡似乎期待著什麼，有著一絲焦慮。
調整了一下坐姿，劉宇凡靜靜地醞釀了一番情緒，隨即雙臂從肩關節力，緩緩提起，雙手以一個優雅自然的姿式，向琴鍵的低音區落去。
「咚~~~」一聲厚實、悠長、通透的琴聲，透過舞台音響，清晰地工人化宮的上空響起。
這聲琴聲，如同一聲重重的敲門聲，讓人感到一種無比凝重之感，雖然只是一個和弦，卻明白地傳遞出了一種悲痛、沉重的情緒。
貝多芬第八鋼琴奏鳴曲——《悲愴》！
和莫言學習的幾年時間內，劉宇凡下功夫多的，就是貝多芬的作品。一開始，是因為貝多芬這個作曲家名氣大，劉宇凡也有一種崇拜情節，所以不自覺地就他的曲子上下了較大功夫。等到深入瞭解貝多芬的作品後，劉宇凡越來越為他作品裡蘊含的那種偉大精神所折服，也漸漸理解了為什麼貝多芬的名氣會如此之大，會有如此之多的樂迷們喜歡他的作品。或許他的音樂難技巧上不是高的，但思想藝術上的成就，卻足以讓他傲視群雄。
貝多芬以三十二鋼琴奏鳴曲，開浪漫主義之先河，被奉為鋼琴聖經裡的《約全書》，不是沒有道理的。
對於劉宇凡這種有些「偏門」的學習，莫言居然也沒有反對，按他的說法，「一個優秀的鋼琴家，應該有自己鮮明的風格，那種什麼都懂一些，會一些，卻什麼都不精的鋼琴家，注定是平庸的。」
劉宇凡應該慶幸自己遇到了這麼一位開明的老師，他現的整體水平或許也就堪堪與音鋼琴系的學生水平持平，但若論貝多芬作品上的造詣，卻足以比得上一位優秀的鋼琴家！甚至就連莫言也坦言，劉宇凡貝多芬曲子上的造詣，十分高深，甚至某些方面，已經超過了自己，對於這一點，他也是十分自豪的！
「嗯？」耳聽得這一聲和弦，石叔誠眼睛一瞇，神情不由得多了幾分專注。
他是鋼琴教育的行家、權威，熟悉許多曲子的風格。貝多芬作為鋼琴史上影響力大的一位作曲家，石叔誠對其下的功夫是很多。這《悲愴》，他不說天天給學生講，一周也要講個一、兩次的。對於世界上著名鋼琴家演奏這曲子時的表現手法，各自特點，他也是心裡瞭然。到了他這個境界，自然不會再以簡單的技巧上的難易來衡量一曲子，何況是《悲愴》這樣的世界名曲。他看來，要想真正演奏好這《悲愴》，絕對不是一件簡單的事。音的鋼琴系裡幾乎人人都能熟練演奏這曲子，但能夠讓他滿意的，卻為數不多。
可此刻，那個一臉鎮定的少年，只是一伸手，一個簡簡單單的和弦，就讓他心神大動！
不為別的，那一記和弦，處理得實是太到位，太老到了，根本不像是這麼年輕的一個孩子能夠做到的！
或許有人會問，一個和弦嘛，抬起來，落下去，聲音就出來了，需要響的時候力氣就大些，需要輕的時候力氣就小些，哪兒有那麼多的說道？
但對於石叔誠這樣的高手來說，卻全然不是這樣。貝多芬的曲子難的地方，不是於技巧的掌握，而是對於力的控制。特別是他的奏鳴曲，可以說每一對於力的要求，都是相當高的。從fff到ppp共有十餘種層次的力變化，要完美掌握好這裡面的，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劉宇凡出手不凡，這一記和弦，雄渾、厚重，卻又絲毫不悶、不躁，深得穩、沉、潤三味，若不是親眼看到劉宇凡的演奏，單憑耳朵聽，石叔誠幾乎要以為這是一個彈了幾十年鋼琴的老手了！
要做到這一點，需要對身體的重量有一個十分熟練的控制，毫無疑問，劉宇凡做到了，而且做得很完美。
「且看他下一個和弦的處理。」石叔誠心裡暗道。
貝多芬的這《悲愴》第一樂章開頭的地方，標記的力記號是fp，這個記號鋼琴曲裡是不常見的，具體處理的時候，要求第一個和弦很強，然後馬上跟著的和弦，卻又要迅速弱下來，對於力的控制要求相當高。
雙手緩緩地從琴鍵上抬起來，隨即再次輕輕「陷」入鋼琴的琴鍵，也不見手指如何動作，鋼琴卻再次出了一串輕而柔和的和弦。同一開始那記沉重的和弦相比，巨大的反差給人以強烈的印象！
「漂亮！」石叔誠心裡暗讚了一聲，眼裡的關注又多了幾分。他這雙眼睛閱過無數優秀的苗子，對方是一個什麼樣的水平，他一眼就能看出個七八分，天才的學生見過不少，但能夠這樣的年齡，把《悲愴》這曲子處理得如此到位，如此傳神的，他卻還是第一次見。要知道，這可不單單是對技術上有要求，重要的是對曲子的理解上有要求。他還這麼年輕，怎麼能理解這《悲愴》裡蘊含著的那種複雜的情緒？石叔誠覺得很奇特。
王鶴側頭看著石叔誠的表現，心裡浮現出一絲不好的預感。台上這位他可是再熟悉不過了，三年前江海藝調演的時候，就有過接觸，當時王鶴就斷定這孩子將來會有出息，還想著將他收為門下，只不過那時候劉宇凡就像是吃錯藥似的，說什麼也不同意，讓他心裡很是不痛快。不過後來劉宇凡考級的時候，王鶴也動用自己的權力，把他給刷了下來，想讓他「漲點記性」，卻沒想到人家根本不買自己的帳，性就不考了。這三年過去，如今卻成長到了這個地步，王鶴心裡是即驚且恨，不知道他是走了什麼運，和哪個老師學的。
他雖然鋼琴彈的不怎麼樣，但卻是「識貨」的，眼看著劉宇凡鋼琴前的那個「范兒」，就和三年前有了天壤之別，如果說三年前的劉宇凡，還只是一塊兒未經雕琢的璞玉，很有培養前途的話，如今的劉宇凡則像一把已經開鋒的名劍，渾身上下都散出了耀眼的光芒！看那鋼琴前的架式，別說彈得如何，讓人一看，心裡就升出倆字：「專業！」
而看著石叔誠臉上那表情，王鶴也可以肯定，劉宇凡彈得絕對是極好的！這麼些年，他的鋼琴水平不見如何進步，察言觀色的本領卻是日漸提高了。
看著舞台上的劉宇凡，王鶴突然一陣沒來由的煩躁起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