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空桑(二)
來不及多想,順著些許模糊的光亮穿梭在山腹之中,多如牛毛的岔道勝不勝數,曲曲折折的不知通往何處。蜘蛛自己織就的網,也只有爬行的毒蛛才能感知每條細線的動靜,看著獵物動彈,躲在背後注視著一切。千溝萬壑,洞穴密佈,黑暗之中的觸手妖異地張開,等著他一步步走近……
腳下的泥濘之地散發著泥土的芳香,清靈靈的水流在他之後泛起渾濁的漣漪,暗河舒展著全身的血脈,叮叮咚咚的滴答聲與渾濁厚重的喘息聲交織在一起,黝黑寂靜的山脈正從沉睡之中甦醒。一會兒是shi漉漉的泥沼之地,一會兒是jianying的地表,行走著,shi氣愈發地凝重,冥冥之中一種力量指引著他。
走了大約半個時辰左右,終於踩上乾癟瘦削的土壤,安穩的感覺多少有了著落,忽如其來的心動,與這山這水融合在一起,為什麼會來這裡,為什麼似曾相識,他沉吟了一聲:原來是空桑山!
金瓶兒她還好嗎?
一時其他雜念紛紛被擱下,撇不開的莫名情緒佈滿心扉,多少有點擔憂吧,這般想到。
擺在她面前的是兩條小道,一條遠遠望去似乎又是密密麻麻的岔道,可分明有種說不出的直覺促使他前去;另一條是窄窄的,坑坑窪窪的幽徑,看不出有什麼異樣,迷惘、混沌、說不出來的古怪,透著邪異的感覺,但是似乎前方直通著某處。
他踟躕了一瞬,悄無聲息地走進了那條迷惘的小道,入道果然是一馬平川,雖起起伏伏的,凹凸不平,但的確沒有那麼多的古怪岔道。比之先前步行在岔道裡,御著法寶飛行不知快了多少,山腹久經有多深,誰也不知道,彷彿一座迷宮,永遠沒有盡頭,沒有一點點動靜,封印了上百年,一片未經踐踏的幽玄之所。
噬魂的光芒在這暗無天日的死寂之地,格外的醒目,深紅色的光芒釋放著勾魂攝魄的邪魅,一束來自幽冥的光在這個孤寂的晚上飄散著,雖不是那麼溫柔,但至少不會孤單。藉著這些微弱的光,鬼厲御空飛行,磕磕碰碰的前行了一段,前面已沒有路了。洞穴通到此處,已是盡頭,從天而降的一塊巨石牢牢擋在前面,一睹沒有一絲縫兒,渾然天成。無懈可擊,看似是一道石門,卻與整個巖洞貼切地相溶,壁立千丈,無慾則剛,就那麼擋在了面前。
牆的另一側會是什麼呢?
收起噬魂四處看了看,根本沒有其他的通道,除了這一道擋在眼前的絕壁,想必當初也是故意設置的,不破門者不得入內。
鬼厲深吸一口氣,將勁道集中在噬魂的頂端,一氣貫穿的勢頭銳不可當,精湛、圓融的氣勁流轉著,慢慢放開噬魂,它像是活了過來似地,閃著生命的焰火,那邊是什麼東西在吸引著它,如此渴望征伐,幾乎是那一瞬失控了,它有了自己獨立的意識,只需主人稍加點頭,便一往無前,大殺四方,骨子裡的shalu自發的釋放。
拉滿弓弦的箭憋足了勁兒,滿月之刃輕輕顫了一下,破空而去,呼嘯之聲如海嘯神怒一般,萬千聲音匯成一道洪流,裹著金色的箭疾馳而去。
「呯……」的一聲噬魂狠狠地扎進牆裡,一陣嗆人的塵緋迎面撲來,灰塵背後只見渾然天成的石門一個凹進去的坑,密密麻麻的斷紋四散開來,只是一個大一點的坑而已,整個石門居然沒有震動,依舊像小山一樣橫在面前。
鬼厲也是吃了一驚,這一擊雖不是驚天動地,力比千鈞,但只在石門之上打出一個坑,顯然也是很意外。
石門不知道是天成的,還是後人為了防止有人偷入,設下的試界碑。能入此門者,定非凡!
他沒有拔出噬魂,只是靜靜地回憶著晚上那些錯綜的感知,到底發生了,經歷了什麼,完全沒有一點印象,只是有一點朦朧的感觸,需要去衍化,需要去推演。
一個人在哪裡毫無意義的推演,癡癡地向著心裡的事,像個傻瓜一樣,間或一動,還是活著的,沉浸在道的印記之中。
任憑光陰流逝,任憑風吹雨打,任憑日月換了天地,一動不動的悟他的道。
當心中的悲憤壓制不住的時候,誅仙便是那道,一劍在手,無所畏懼,劍是邪惡的,心底卻是一片澄清,入道不入情。心中有佛,魔身也是佛,心中無道,是仙亦修羅。
微微一動,一點光打入噬魂的末端,轟的一聲,那些斷裂的紋路猛然擴展,無限的延伸,僵硬的岩石轟然破碎,化為齏粉。出現在面前的是一座石室,雜七雜八的放著一些藥材,一些煉器的材料,看起來有些陳舊但是痕跡卻是新的,顯然是有人經常來過的。
此處已是空桑山無疑,但這個石室卻是先前沒有來過的。
會是黑心老人嗎?
空桑山一直與修羅有聯絡嗎?
鬼厲掃視了一圈,便徑直出去了,又行幾步,轉了幾個圈子,終於來到當初跟碧瑤共同經歷的那個石室,幽明聖母與天煞明王的石像,石像前面是一個石座,兩根未燃盡的香燭,流一半留一半,痕跡顯然是新的,數年前那堆被碧瑤撞得散架的白骨,被移到了角落,豎起了一個墳堆,墓碑上所刻之字,筆意古拙,筆勢蒼勁,直走龍蛇,上古時期的古篆。
只見另一邊的架子上一格一格地都放著標籤,上邊有些字早都模糊了,但還有些字勉強看得清的,卻無不讓人怦然心動,都是些如:「五嶽神戟」、「觀月索」、「離人錐」等名稱。
鬼厲眼睛已經模糊了,忽然間傷痛佈滿心扉,突如其來的巨大傷痛將他帶回多年以前那個回憶,此情此景,亦如多年以前,只是沒了碧瑤的笑聲,物是人非事事休。
心被你丟棄在骯髒的沼澤來年開出一地的花
掃墓時請帶上一杯我喜歡的酒傾灑那飄落的黃花
讓無法安息的人兒找到回家的路
當梔子花再開的時候海棠還會紅嗎
深深地歎了一口氣,他摀住擰在一起的心魂,曾經有一個笑容出現他的生命裡,可是到最後還是如霧般消散,而那個笑容,就成為心中深深埋藏的一條湍急的河流,無法泅渡,那河流的聲音,就成為沒日沒夜絕望的歌謠。
可是,誰又來過這裡呢?
誰?
當鬼厲歇斯底里的問誰的時候,才發現原來石像背後還躺著一個人,剛才為何沒察覺。
是金瓶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