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厲跪倒在地,一臉的痛楚,打濕的半邊衣衫緊緊地貼在身上,都能擰出水來,些許的冰渣子倒懸在袖口。面無表情,僵硬,間或地抽搐一下,寒氣滲人,跪倒在地的膝蓋半截深陷在泥潭裡,渾身就那麼一件單薄的衣衫,冷嗎?還會冷嗎?比雨珠更加冰冷殘酷的心魂,它不管你的感觸,冷了它會孤獨,喧鬧的人群也罷,溫暖的篝火之舞也好,始終一個人,躲在黑暗中唏噓的可憐鬼;它不管你的心是否千瘡百孔,固執地只顧自己的宣洩,無理取鬧,將破碎的魂搗碎,製成一劑毒藥,跗骨之蛆,融在你的血肉裡。
他淒淒楚楚的,甚是可憐。那麼堅強的一個人虛弱地趴在那兒,如何也不敢相信這竟是令人畏懼的「血公子」。
小灰頤指氣使地叫喧著,氣焰囂張,不管不顧,像瘋子一般的咆哮著,似乎還覺得不夠,冷笑道:「你以為你能復活她嗎?你真的在乎她嗎?這中間有多少辛酸,小白為什麼不肯講事實原原本本告訴你;你以為先前的苗族大巫師功敗垂成是上天的懲罰嗎?這樣,對陸雪琪好嗎?想一個人離開嗎?」
越說越激動,他哭了,嚎啕大哭,一揮手抹掉滿臉的淚水,連笑帶哭的,悲愴地又道:「能逃得了嗎?我告訴你,大巫師即使身子如何強健,他也不可能救活她,那不是偶然,不是!傻瓜,為什麼什麼事都想攔上身,那根本就不是你的錯。我還告訴你,你逃不了,你欠很多人的,想一個人獨孤一生嗎?哈哈,有很多人在等著你,九幽沉睡的碧瑤小姐還在等著你去喚醒她;陸雪琪呢,放不下嗎?她會等你,一直等你,你就忍心她一直等下去嗎?小白,也許你也欠著她的,該還的總歸是要還得!明白了嗎?你欠很多人的,看看你都在幹嘛?」
口吐珠璣,妙語連珠,一股子勁兒上來,來的那麼兇猛,說著,哭著,鬧著,甚至暴跳如雷,差點就跟鬼厲動手了。只是那個人,沉默不語,攥緊了拳頭,骨骼辟里啪啦地爆響,濕透了的衣服鼓鼓漲了起來,真氣流動,烈風金爽,顯得很是憤怒,火星兒在兩人之間佈滿。生人勿近,哪怕一點點響動都會引發可怕的後果。
小灰完全漠視,不予理睬,繼續不知死活地,劈天蓋地的罵道:「可是你在幹嘛?怎麼連她已故都不能接受嗎?你在猶豫,你在害怕,你怕對不起每個人,好的很,現在你自己看看,你對得起誰?怎麼,不說話了,還想動手嗎?這麼蠢,都不知道她們喜歡你什麼。為什麼不等碧瑤小姐復活之後再做定奪呢,滿月井裡一切你不是已經看到了嗎?癡情咒,那夢魔一般的咒印,你又真的瞭解嗎?九幽陰靈,諸天神魔,九幽你知道那是怎樣的存在嗎?三生七世,永墮閻羅。幽冥世界可是有塊三生石的,一切的一切都會有昭示的。」
提到三生石,小灰神秘地一笑,儘管這不合宜的嬉笑令人不快,說不出的厭惡,可一直沒有動靜的鬼厲忽然間站了起來。如魔一般的光彩重新煥發在他的臉上,緊緊地抓住小灰,欣喜萬分,急切地問道:「三生石真能看清過去與將來嗎?可滿月井……」
他啞聲而止,那抹欣喜頓時又被沖淡了些許,惆悵若失,就像垂危之際抓住了一條繩索,可突然發現它隨時都會斷裂,原本的滿懷期待莫名其妙的被新的恐慌籠罩。
滿月井裡他到底看見了什麼?
仰起頭,深沉地望著蒼穹,久久地凝視,想要看穿,原來迷惑更多,深邃,越發地孤寂。
哽咽了一陣,鬼厲有力地小聲道:「小灰,謝謝你!」
猴子得意便猖狂,扶著鬼厲的肩膀,眼睛瞇成一條線,閃爍著精芒,神秘兮兮說道:「如果你剛才真動手,估計現在躺下的是我了,九幽你永遠不可能知道那是怎樣一個存在了。其實,很多事我也不明白,我不知道我為什麼會知道,可我就是明白。冥冥之中,好像老有人盯著我似地,神州浩土有著太多的秘密。不管如何,復活碧瑤小姐的事我會盡全力的,雖艱難萬分,也並非不可能。」
也許是知道鬼厲的脾性,停了一會兒,自由自言,方又道:「剛才我真的希望你能動手,為什麼事都要放在心裡呢,太累有時往往容易迷失方向。」
淅淅瀝瀝的小雨這會兒比之先前更凌厲,刷刷地打在臉上有些刺痛,兩人如今的修為也不礙事,站在雨地裡淋著雨,可他們的心是溫暖的。
「告訴我全部的真相!」
小灰的眼神不知道漂往何處去了,迷離,玄遠,出塵脫俗,一改嬉鬧凶悍之色,水汪汪的。
對月獨酌醉意濃,御劍飛仙破長空;劍氣縱橫風雲變,非花非霧覓無蹤。
「人死並不一定為鬼,鬼道只是六道輪迴之一,大凡修道之人仙去,出元神,或羽化飛昇,或屍解不成滯留在崑崙,通太極、明兩儀,知四象,曉五行,方能用天地陰陽二氣,推進風雷水火。儘管肉身較為孱弱,但是靠近於神的意念和依靠強大的法寶,使得他們擁有鬼神敬畏的強大破壞力。玄門正宗歷來多劍仙,他們講究修身養心,仙凡萬物、貪嗔癡欲皆如過眼雲煙,他們以為天道冥冥早有定數,凡事無須太過執著。既無意登天道,便留在了崑崙。」
鬼厲饒有興致地聽著,心道莫非她的元神在崑崙嗎?合歡鈴攝去了一縷魂魄,恐怕就是三魂之一的命魂了,如此也好,免去了幽冥之境的輪迴之苦。
「呵呵,你定是在想那些未能煉至純陽的修道者,死後會去哪裡。他們生前不能修成元神,只煉得一個強定之陰神,到氣盡時,陰神一出,便為靈鬼。陰氣之變,但是五行齊全,遠非一般的孤魂野鬼比得了,徘徊於九幽,不入幽冥。正所謂修持之人,不悟大道,而欲速成,形如槁木。心若紫灰,神識內守,一志不散,定中出陰神,乃清靈之鬼,非純陽之仙,以其一志陰靈不散,故曰鬼仙,雖曰仙,其實鬼也。自知今生修成已無望,乃用此法,可出陰神,以為下輩子繼續修證。此法有:投胎、奪舍、借屍、轉世等。」
小灰這麼一說,鬼厲頓時明白了。鬼仙,精魂不滅,能夠長久通靈而存在於鬼道的世界中,不入幽冥,不墮輪迴。辟榖服氣、行及奔馬、寒暑不侵,水火不懼,具有神通。九幽有鬼仙的存在,當真是天地間一神秘之所。
「呵呵,說來說去,這些都是超越世俗的存在,而世人所謂的鬼魂,僅僅只是三魂之末的命魂。徘徊於墓地之間,直到再度輪迴,三魂才會重聚,七魄則隨新的肉身產生。六道輪迴,鬼道只是其中之一,人死之後絕大多數魂魄進入修羅道與畜生道,而只有不到三成的魂魄才真正地入鬼道。鬼府,乃是這些魂魄的聚集之所,陰氣極盛。而鬼魂中那些怨念極深的,即使進入那暗無天日的冥府,卻也難以安息。對生的渴望、對恨的執著使得它們暴戾而危險,只能永墮幽冥,不得輪迴。」
說到此處,小灰神情靜穆,飄飄欲仙,忽然大聲道,太上玄一,九星吐精;三五七變,洞觀幽冥。視之無形,聽之無聲,謂之幽冥。幽冥者,所以喻道而非道也。
「呵呵,天眼開,靈智顯,果然不同凡響。」
金瓶兒、小環、小白三女一起而至,剛剛到此,便聽見小灰大聲唱和,頗有些仙風道骨。小白忍不住出口譏諷道。
「爺爺以前說的神棍,今天總是見識了!」小環嘻嘻一笑。
金瓶兒出奇地沒有吭聲,注視著鬼厲的一舉一動,完全將小灰漠視了。
小灰一見了小白,頓時啞口無言,僵硬地定在哪裡。所謂一物降一物,果然不假。
只聽他小聲地嘀咕著,哼哼唧唧,訕訕而道:「你你……」
漲紅了小臉,哽咽了半天,便沒了下文。
氣得小灰咬牙裂齒的,無計可施,垂頭喪氣,退了一步,在鬼厲耳邊小聲說道:「苗族大巫師之所以無法復活碧瑤小姐,是因為他雖精通巫術,但並不懂得幽冥之法,只能召喚幽冥世界的殘魂,但並不能聚集封印在崑崙的元神。小白肯定知道幽冥之法,剩下的她自然不會再瞞你了。」
說罷,遠遠地躲開了,驚恐地看著小白,一臉的怨氣、無奈。
小白嫣然一笑,逕直走到鬼厲面前,深情地看了他一眼,輕聲道:「看樣子,小灰把一切都告訴你了,那我也就不瞞你了。苗族祭壇之內,我的確發現了『搜魂術』,但那不過是殘缺不全的幽冥之法,只有來自九幽之地的人才懂得這神奇的秘術。鬼先生將一切都傳給了小環,復活碧瑤的關鍵在於她能否參透。」
沖小環招了招手,待她走到鬼厲跟前,接著又道:「小環鬼道修為造詣非淺,近日來正在參悟幽冥之法,以後就全看她的進境了。幽冥之術,乃是鬼道的至高境界,只要能從九幽奪得引魂燈,便能從崑崙封印之地解封元神。元神經過三魂化形和七魄煉體之後,便可獲得精氣神和**。」
小環扯了扯鬼厲的衣角,嘻嘻一笑,道:「哥哥,就放心吧,我定能喚醒碧瑤小姐。」
一直不曾開口的金瓶兒,捋了捋鬢邊錯亂的青絲,嫵媚一笑,道:「原來鬼先生真的來自九幽,難怪能有如此造詣。鬼道之術與巫法有著密切的聯繫,吸收巫法下乘之中的蠱術秘法和葬魂幻身的陰陽奇術,融合冥界符咒之法術以成鬼道。」
「先師曾言幽冥之法,利用符咒為媒介,驅鬼御神,將幽冥術的效果直接作用於人體之上的一種詭異秘術,修習之法從南荒三苗之地流傳至九州中原,使幽冥術獲得了更好的發展和傳承。施展此術,動輒大損修為,重責魂飛魄散,不可不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