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在百里之外的鬼厲一行人正匆忙趕路,南疆一行,總算尋回青龍,諸事了結,反倒是記掛著中原。因為霍爾安昭、索胡菲的緣故,行程有點拖沓,不出幾日應該也可以回到狐岐山。蒙青龍照料,兩位姑娘的情形還算好,一路上鬼厲沉默寡言,面有憂色,也不多言語,兩人也漸漸習慣了,幸好青龍在一旁幫襯,倒也不是很難堪。
距河陽城原來越近,不過有關南疆的傳言愈演愈烈,一則南疆自古便是荒蠻之地,風土人情與中原有異,心嚮往之。再者十萬大山經年累月霧氣不散,不知藏匿著何等妖獸,焚香谷與中原往來極少,更有南疆巫師一脈又平添了幾分神秘,算來南疆軼事不少,眾人聞之也覺新鮮。這樣一來,茶餘飯後自是眾人少不了的談資。
焚香谷畢竟是名門大派,雲易嵐一代宗師,轟然離世無異於一場颶風。更加離奇的是青雲門、天音寺也不派人前去憑弔,恍若無聞,透著詭異。正道三大支柱有分崩離析之勢,各懷鬼胎,其中的種種緣由,眾說紛紜,一時間焚香谷勢頭無雙,風口浪尖,獨領風騷。而最為搶眼的莫非新任谷主李詢,對於這位雲易嵐的得意弟子,毀譽參半,「你說青雲門道家仙府好端端的,怎麼就出了這等亂子,這往後可怎麼好?」
「依在下看來,這興廢之事雖說令人擔憂,卻也不是什麼要緊的事,哪門哪派不出點亂子。倘若青雲門如此便垮了,這正道之首當真也該易位了。」
「老哥說的在理啊,希望這青雲門亂局早日了結,我等也安心啊,大伙平日世受恩惠,如今也只能為之祈福,別無他法。」
「呵呵,焚香谷、天音寺俱是新人掌舵,青雲門人才濟濟,想來壓他們一頭也不是難事。焚香谷今日雖說盛世無雙,日後如何誰又說得清。」
小小的茶寮熱鬧非凡,趁著喫茶的功夫,眾人各抒己見,談天論地,其中提到最多的還是「除魔大會」。焚香谷撇開天音寺、青雲門,以一擊之力號召天下各門各派,與魔教殊死相鬥,大有一枝獨秀之勢。除魔大會與鬼王宗鏖戰已有時日,各有勝負,具體的情形誰也不清楚,以訛傳訛,多為無稽之談。
當有人說道水麒麟被人擊殺時,青龍大吃一驚,豁然起身,拉住那人的臂膀,追問道:「你剛說什麼,能否再說一遍。」
猛然地一聲,嚇得那人倒退幾步,見青龍氣度不凡,料想是不是方才無意中給得罪了,拔腿欲跑。情急之下,扯住那人的衣襟不放,只輕輕一提,頓時懸在半空,大口大口地的喘氣,臉嗆得通紅。
「這位兄台,是……不……是……有什麼誤會了,先放下我,如……如何?」
青龍抱拳一揮,作揖道:「得罪了,方才閣下侃侃而談,可是說青雲門鎮山靈獸水麒麟為人所殺,知道是何人所為嗎?能否請詳情告知!」
見青龍文質彬彬,翩翩有禮,那人這才安心。目露精光,神秘兮兮的說道:「這本是一件秘事,一般人是不知道的,想那水麒麟何等聖獸,魔教數次攻山都奈何不了它,尋常人焉能傷它皮毛?」
說到此處,故意拉長了腔調,揮揮手,示意青龍附耳過來,小聲道:「聽說是一女子所為,好像是焚香谷的,雖然此事雙方都避而不談,你想除了他們還能有誰,你說是不?」
男子自以為得意,滿面春風,青龍臉色陰沉的厲害,也不答話,逕直走開了。
回來坐下,心情沉悶,淤積的塊壘揮之不去,以杯酒澆之,自言自語道:「好個焚香谷,好個皇甫世家,好個皇甫靜,讚口不絕一連說了三個好字。當真是瞞天過海,韜光養晦,暗使毒計,南疆之地居然瞞得密不透風。」
霍爾安昭看到青龍的臉色,便已信了七分,黯然神傷,看來焚香谷暗藏的底蘊不薄啊。有這兩大世家守護,當真可與青雲門叫板。像這樣的事,即便是做了,也斷斷不肯認得,否則兩派再無緩衝的餘地,必然反目成仇,刀兵相見。
那女孩有一雙晶亮的眸子,明淨清澈,燦若繁星,不知她又想到了什麼,對著自己潸然一笑,眼睛彎的像月牙兒一樣,彷彿那靈韻也溢了出來。一顰一笑之間,高貴的神色自然流露,讓人不得不驚歎於她清雅靈秀的光芒。
青龍見她潸然一笑,更覺神傷,握在手中的茶杯咯吱一聲,裂了,化作碎片。
鬼厲放下茶碗,緩緩抬起頭來,低聲道:「她們必然是用了一種合擊陣法,若如此當真不可為,陣法之妙萬萬不可小覷!」
自他得到那本無名古卷之後,便再也沒有遇上週一仙,心有疑惑,無從得解,更覺天書高深莫測,無數十年甚至上百年的苦修,難有氣候。人生不過百年,又有幾人可得長生,像青葉祖師、普智神僧終不過一堆白骨。這第六卷天書比之先前諸部,更晦澀難懂,陣道亦即天道,大道無形,從何處尋?
誅仙劍陣有鬼神莫測之威,太過霸道,有違天和,終難以善終,若非如此,那皇甫靜等人如何逃得去。因緣際會,宿因所構,誰又能逆天改命。
青龍當然不知鬼厲此刻心中正思量著陣道,悠悠而道,想必青雲門有此一劫,避無可避。
傳言青葉有一個師弟,此人博覽全書,有過目不忘之能,當年二人同在青雲修行,師弟最先發現的古劍誅仙和天書殘卷,憑其聰明天資,竟無意間參透長生不老之謎和誅仙秘密。但長生之法和修真之路卻是截然相反,導致一身修行盡數廢去,但其天性好玩,也不以為然,反而落得一身自在。只是這古劍誅仙,傳說中的上古神器實為血練之物,得知真相後,師弟力主毀掉誅仙,以絕後患。青葉卻認為誅仙雖是大凶之物,但憑對天書的修習,可以化解誅仙的煞氣,執意不肯毀去。師弟心灰意冷,拂袖而去,從此浪跡天涯,遊戲人生。
鬼厲忽然一怔,不知為何偏偏想到了週一仙,難道青葉那個師弟便是他嗎?
「呵呵,大家可能在猜想青葉的師弟究竟是誰?如果我所料不錯的話,此人便是週一仙。雖說他相術稀鬆,見識卻是一等一的,就是昔日的鬼王宗主也是有求於他。這些年來,我一直不能確定,直到今日我確定無疑。」
鬼厲心中一動,已然信了三分,眼中精芒流動,稍定,不聲不響問道:「為何?」
青龍故佈疑陣,淺淺一笑,我就知道你必然會問的。你可知當年青雲門有劍修與法修之爭。道術分類龐雜,有外丹、符咒、隱遁、占卜、禁忌等等,劍修易成,法修難尋,修劍,數十年甚至上百年,便有成效。而法修所學龐雜,沒有上百年的功夫,難見奇效,是以道家多以修劍為主,青雲門正是如此。那位師弟驚艷之才不在青葉之下,卻意外的功法盡失,自他離去之後,法修這一脈幾乎便絕了,他發誓有生之年不回青雲。
鬼厲微微點頭,這便對了。難怪他懂得算命,占卜之術若無陣法修為,流於其表。以奇門遁甲為代表,通過佈局、布斗、符咒等結合,卜凶測吉。
眾人聽青龍這麼一說,對青雲往事興趣倍增,饒有興致地等他繼續解說。隔了一會兒,忽然青龍又道:「對了,據說那師弟還有一子,取名周行雲,後不知何故那少年早薨,亡於青雲山,成了一件懸案。」
一席話罷,再無猜忌,鬼厲方才知曉整個事情的原委,難怪週一仙誓死不肯再回青雲。半仙之名,果然名副其實,他身上究竟還藏著多少秘聞?
索胡菲雲裡霧裡的,並未見過週一仙,對這半仙之人並不十分感興趣。明亮的眼珠子轉個不停,天真地問道:「這倒是一件懸案,撲朔迷離,那劍修、法修到底有何分別呢?」
青龍氣定神閒,要了一碗茶,輕輕拂拭,抿了一小口,方又道:「劍修顧名思義就是指專修飛劍的修真,他們唯一的法寶就是飛劍,修行越深,飛劍威力越大。而法修是指不飛劍為唯一法寶的修真,這些修真一般都有起碼兩件以上的法寶。一般來說劍修對飛劍的要求是很嚴格的,他們往往親自搜尋天材地寶鑄練與己相配的飛劍,這種劍修親自煉成的飛劍可以很好的配合他們的功力發揮,而劍修功力越深,相應的飛劍的威力也會變得更強,這種劍修修煉進境不易,但是勝在根基穩固。這種修煉即以人御劍。」
索胡菲有些迷糊,故作怪樣,嬉笑著望著青龍,饒有興致地端詳,不避親疏。年紀雖小,卻出落地亭亭玉立,粉腮紅潤,秀眸惺忪,擢纖纖之素手,雪皓腕而露形。略有妖意,未見媚態,嫵然一段風姿,談笑間,唯少世間禮態。南疆女子那種風韻,不經意間流露。
霍爾安昭嫣然一笑,俏麗無邊,流露出來的風情讓人神魂顛倒,你這丫頭聽聖使好好說話,長長見識,莫要作怪。
索胡菲做了一個鬼臉,得寸進尺,反而移了移,依著青龍坐下,極為依戀,不依不饒的,嘟嚷道:「你這話裡有話,難道劍修還有別的修煉之法不成?天琊、太阿、承影俱是當世神兵,他們的御劍之法定是別有心得。」
青龍被索胡菲一鬧,吃了癟,彈指輕輕戳了她的額頭,你這鬼精靈,當真是狡黠。
還有一種是以劍御人,即直接尋找成型的飛劍,但是已然成型的飛劍多為上古神兵,或已然飛昇的仙人遺留,這種飛劍往往已經形成劍靈,只要獲得劍靈認可,自然可以發揮飛劍那巨大的威力,而且通過劍靈的幫助修煉進境也會進展甚快。不過凡事有利有弊,一旦劍靈不再支持持劍修真,修真者輕則失去飛劍,重者還會修為大減,實在是種取巧的方法。
這時,霍爾安昭也饒有興致,黃鶯出谷,鶯聲出囀,問道:「曾聞尚有劍靈一說,劍威太盛竟令人生不出拔劍之心,可有此事?」
一般劍修都有專門的馭劍心法,以人御劍的劍修他們的飛劍是沒有劍靈,也不會產生劍靈的,可以這樣說,他們自己就是劍靈,所以這種劍修一旦爭鬥起來他們的飛劍特別難以應對。劍勢靈活百變,而以劍御人的劍修劍勢往往大開大闔,他們靠威力取勝,人借劍威,但是如果劍威受制,那麼通常只能慘敗收場,而以人御劍者或可還有一搏之力。
不過話說回來,以人御劍之法雖然靈活多變,但是如若無上等的飛劍,修為到了一定境界,便難以再進分毫。以劍御人之法,關鍵者也在乎御劍心法,如能與劍合二為一,那修為不可限量,進展神速,此乃無上真法。
鬼厲只是靜靜地聽著,做深思狀,並無插話,倒是索胡菲又強嘴道:「聽你如此如此誇讚劍修,那法修豈不是形同虛設,難怪青雲門劍修林立。」
青龍呵呵一笑,接著又道:「法修是指以自身引動天地靈氣來造成法術,最講求天人感應。他們不局限於飛劍這單一法寶,或自己鑄造煉製,或搜尋無主法寶,法修對法寶的依賴不如劍修那樣密切。法修者,所學甚廣,丹藥、占卜、隱遁、符咒等等,非奇才不可成也。劍、法雙修才是大道,王道。」
霍爾安昭心道:青雲門這百年來,享譽中原大地,殺戮太重,劍修層出不窮,法修卻是默默無聞,及至斷絕,與劍修之道走的太遠、太偏,以至有今日之苦果。難怪當初那位師弟要負氣出走,想必當初他已料到有今日之憂,這半仙之名實至名歸。
連笑了幾聲,略有苦澀,為之惋惜。兩者之間的差異也是很明顯的,劍修修真重過修心,太過注重追尋力量,否極泰來,強弱逆轉,進境雖快,卻也容易滋生心魔。法修之人重修心,與力量並不十分執著,反而更加彌合大道,戰力雖不如劍修,卻於「守弱之道」走的更遠。正所謂:谷神不死,是謂玄牝。玄牝之門,是謂天地之根。大道自然,避實就虛,抑剛守柔,與天地萬物相和順,故不休不滅,成微妙化生之功。
這一席話罷,青龍舌干口燥,連飲了幾口清茶,方覺舒暢。青雲既有此一劫,就不知狐岐山的情形是否安好,焚香谷未必能佔到多少便宜,可如此繼續耗下去,如若天音寺再合力來攻,那就岌岌可危了。魔教派系向來難以根除,死灰復燃,趁勢作亂也是常有的。自從暈迷以來,已有數月之餘,形勢瞬息萬變,雲譎波詭,平靜之中暗藏著一絲危險的氣息。
歇息了好一會兒,再無其他事端,只是各自想著心事,言談沒有方纔那般熱忱了。
索胡菲心思乖巧,默默地注視著她的變化,如今兩人無依無靠,相依為命,遇事格外的傷懷。聽到焚香谷的傳言眉頭深鎖,滅族的傷痛觸動著敏銳的心魂,冰雕一般的白玉寒氣逼人,哀怨苦苦的煎熬著心扉。
不多時,新來了幾位客人,喫茶續話,哈哈大笑。聽見眾人一個勁兒說道焚香谷如何強勢,索胡菲氣不打一處來,也知道抱怨無濟於事,還是憤憤不滿。青澀的容顏浮上淡淡的黑氣,雖然在鳴不平,聲音聽去還是嗲聲嗲氣的,稚嫩中有一種樸實無華,吳儂軟語,娓娓動聽。
「安昭,這世道是怎麼了?他們如此對待我們五族,就沒人能治得了他們嗎?青雲門就任憑焚香谷作威作福,不聞不問嗎?」
「好了,總有一天他們會血債血償的,青雲門已經自顧不暇,自求多福吧!」
聽到二人的竊竊私語,青龍還是止不住勸慰幾句。「別多想了,事情總會了結的,天理循環,強弱之勢,也無常形。玄武精研天象,預測占卜還算差強人意,回去了或許你可以找他卜上一卦。」
霍爾安昭回應了一句,不願多說,大多數的目光集中在鬼厲身上,難道他一點都不關心青雲門的近況嗎?她的眼神裡跳動著某種奇怪的咒印,藍的、青的、黑白相間的,斑駁陸離,正如其七色的裙裝一般色彩斑斕,昭示著某種神秘。
巫法的波動彷彿就像是遇到一座高山,壁立千丈,無處逢生。氣息被無形的彈回,柔和中自有一種強橫。那冷漠凝固了時空,深不見底的淵海幽深無比,浩瀚無邊,微弱的波動石沉大海,沒有傳回一點點的響動。
「宗主我們也該啟程返回狐岐山了,請吧!」青龍恭敬地對鬼厲道。
幾人起身,霍爾安昭忽然傾城一笑,貝齒輕啟,弱弱的問道:「聽聞貴教妙公子風頭正盛,聖使一時不慎險遭不測,如此人物如此手段,真一妙人也!不見上一見,引為憾事!」
「呵呵,活了幾百年險些為後生所累,慚愧,這女子的確是有手段,這個我們宗主肯定有更深的瞭解!」
青龍話頭一轉,調侃起鬼厲來,輕描淡寫的避開追問,言語間對金瓶兒讚口不絕,氣度不凡。
鬼厲走在最前面,並未理會,又行了幾里路忽然止步,打斷兩人的相談,衝著青龍問道:「鬼醫與巫妖會是同一人嗎?」
霍爾安昭一直試圖接近鬼厲,對這個謎一樣的冷漠男子充滿了好奇,杏目一轉,道:「巫妖乃是南疆六十三異族之一的黑巫族餘孽,非人非妖,大都在南疆之地出沒,中原大地恐怕是少有涉獵,或許與焚香谷有著某種關聯,興許是雲易嵐的某位師弟也未嘗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