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雙喜聞聽先生竟然親自登門,也是嚇了一跳,趕忙從床上爬起來,胡亂的披上衣服,拖拉著鞋子就跑了出去,等到一見面更是誠惶誠恐,「哎呀,原來真的是先生來了,上次給令郎取名字還沒有謝謝先生,真是、、、真是、、、、」他本想在先生面前裝的斯文一點但卻是了半天到底是什麼最終還是沒說出來,於是他將怒氣轉到了洛福的身上,抬手就是一巴掌,當然這一巴掌並沒有用力,嘴上還狠狠的罵一句「沒用的東西,怎麼還不請先生進去,我平日是這麼教你的嗎?先生來那是蓬蓽都生輝的事,還愣著幹什麼快去開中門。」
洛福已經被老爺說蒙了,跟了老爺這麼多年還是頭一次老爺說出這麼文鄒鄒的話來,聽見老爺吩咐才趕忙去大開中門,洛雙喜則親自給先生牽著驢子小心的走進院子,先生始終保持著微笑卻一言不發,任由洛雙喜牽著驢子走進大院。
給晟軒請先生,已經吵得洛府上下不得安寧,現在聽說先生自己送上門,馬上引來太太丫鬟還有那些老媽子好奇的目光,一時間各個角落全都是閃爍的目光和嘰嘰喳喳的低語,先生坐在驢子上不由眉頭一皺,「停一下,」這話一出口驢子頓時四蹄紮住,差點將牽驢的洛雙喜閃個跟頭,「怎麼了先生?」「哦,我這人不喜歡吵鬧,所以、、、、看來我來的不是時候,還是改日在來吧。」聽到這話,洛雙喜頓時雙手死死的抱住驢頭「先生你可不能走,你說哪裡吵鬧,我馬上就讓他們不吵鬧。」笑臉隨著脖子的轉動,變成了一張憤怒的面孔「都tmd給我回房去,、、、」就在這時突然驢子打了一個響鼻,剛好洛雙喜的臉轉過來,這一下全都噴在了他臉上,可洛老爺一點也不生氣,伸手撫摸著驢耳朵「好驢子,好驢子。」
先生終於被請進了堂中落座,可卻一言不發就那樣端坐著,洛老爺親自奉茶已經換了好幾碗,可先生一口也沒喝,洛老爺緊張的看看左邊再看看右邊,一時間如坐針氈。
過了半晌,先生輕輕說道「洛福」「啊,唉,來了來了。」洛福趕忙跑到跟前,貓著腰豎起耳朵,「小少爺睡醒了吧,你去把他領來我見見。」聽先生這麼說,洛福偷眼看看外面,此時已經是天光大亮,可不正是少爺起床的時候?洛福又轉頭看看老爺,心裡說「睡敢隨便叫少爺起床?」洛雙喜見他沒動,偷偷伸出腳在他屁股上點了一下悄聲怒吼「還不快去?」
一會功夫晟軒已經被帶到了門外,才一進來晟軒一眼就看見了座上的先生,不由兩眼一亮,甩開洛福的雙手跑過去「你是來教我的先生嗎?」「呵呵,是啊,願意跟我習文嗎?」晟軒突然後退一步整整衣襟噗通跪倒,然後一頭磕在地上「先生。」「哈哈哈,好好好,好一個乖巧的娃兒。」說著話先生輕輕抬手將晟軒扶起來。
先生就這麼定了,洛雙喜比自己同時娶了兩房姨太太都高興,趕忙張羅著要擺酒慶賀,卻被先生攔住,「不必了,我雖然很喜歡軒兒這孩子,但要我做他的先生還有幾個條件。」「先生儘管吩咐,別說幾個,就是幾十幾百我都答應。」「呵呵,到要不了那許多,只是這幾個條件如果有一條不答應我就不教。」聽到這話晟軒已經急得直用眼睛看他爹,洛雙喜當然更著急,「先生儘管說,我一定都照辦,軒兒的先生就是我的先生。」先生點一點頭,雖然一直覺得洛雙喜為人粗魯貪婪,但起碼對自己的態度還是透著誠懇。
「第一,距此十里有座山,名叫雀兒峰,你叫人在山坡修座石屋,不用太大,只要夠我和軒兒住就好,另外不要讓任何人知道我在這裡,更不要讓他們知道修建房屋的用處。」洛雙喜聽到這心不由一下涼了半截,不由心中暗道「這什麼先生,怎麼還要住在山上?還要帶我的寶貝一起去住?」剛要說什麼,突然看見晟軒急切的目光,他敢忙將反駁的話嚥回去,從牙縫擠出蚊子一樣的聲音「照辦。」
「這第二嘛,我教軒兒無論用什麼方法,教他什麼都是我自己的事,任何人不得插手,也不能再有其他先生。」「照辦」
「第三,任何家人不得到雀兒峰上探望,如果發現,我便立刻離開。」
「這,、、、、我也不行嗎?」「不行。」洛雙喜的心徹底涼了,莫非這先生是拐賣孩子的?一天不見他的寶貝,他便覺得整顆心都飛了,讓他不去看孩子,那當真比殺了他還難過,何況跟先生學道理那不定是多久的事,正在猶豫,先生又開口說道「員外放心,每個月我會給軒兒三天假期,讓他下山探望雙親。」這回還沒等洛雙喜說話,晟軒已經搶著說道「好好,就這麼辦。」這明顯是給洛雙喜的死命令,他只能無奈點頭。
洛雙喜挫著兩手緊張的說道「先生您看這工錢?」「呵呵我是喜歡軒兒這孩子所以才來教他,我不要錢,只要你每月將柴米放在山下就可以。」「不要工錢?」「不要」洛雙喜真的傻眼了,先生到底圖什麼?難道、、、、、難道了半天他也沒想出什麼結果,轉念一想不由又心中偷笑,這白撿的便宜還是多一些好。
一切條件都講好了,先生讓晟軒跪倒奉茶,這拜師禮就算成了,隨即先生起身就要離開,並說好半個月內要將雀兒峰的房屋修好,而且不得強征週遭百姓,這意思就是要洛府出錢出力來修建,若要被我知道那便算作第一條沒有做到,自然也就不會來教晟軒,洛雙喜當然同意。
見所有條件都已經應下,晟軒自然是最高興的一個,轉念一想還不知道先生叫什麼,忙施禮問道「敢問先生名姓?」「哦名姓也不過身外物,我複姓東方,叫我東方先生就好。」
先生說完轉身吩咐洛福牽過驢子,這就要走,洛雙喜趕忙繞到驢前伸手攔住「先生怎麼也要吃了飯再走吧。」先生微微一皺眉,瞬間恢復平和「我這人有個怪癖,不乾淨的東西從來不吃。」
「不乾淨?」洛雙喜瞪著大眼睛站在那裡,看著先生騎上驢慢慢的離開。
好半天才回過神,轉頭一看洛福正趴在堂中茶桌旁,仔細的看著茶碗,怎麼看也沒看出哪裡不乾淨,洛雙喜高喊一聲,「tmd誰洗的茶碗。」晟軒在旁冷冷說道「爹,先生說的不是茶碗沒洗乾淨,他的意思是我們家的東西來路不正,所以先生才不用的。」「好好,好兒子,還是你聰明,爹怎麼就沒想到。」洛雙喜一把將晟軒抱起來「來人,」「老爺,在呢」洛福剛忙應聲,「以後所有吃用的東西都要從正門進,免得來路不正。」晟軒當真無語了。
起初趙媚兒對晟軒找先生的事不是很上心,因為自從有了兒子以後,洛雙喜便很少到太太房間裡,只是偶爾會因為晟軒的關係到她那裡去一次,這倒讓她覺得從未有過的自在,但畢竟是自己的兒子,這回聽說要跟先生上山學藝,不由也覺得有些失落,但見晟軒喜歡也就不好多說什麼,其實她心裡還是很苦,自從那次晟軒重病,洛雙喜就堅持不讓她再帶晟軒,而是找了專人晝夜不離的看護,晚上他還親自過來查看幾次,沒有事才放心,所以兒子跟她這個娘也不是很親,原本還打算有機會帶出去讓武哥見見,也只好一拖再拖了。
轉眼半月過去,雀兒峰山坡上的房屋已經修建停當,洛雙喜每日都要派洛福跑上幾趟,有時不放心還要自己親自過去,本來打算修建一個兩進的庭院,可一想先生當初吩咐只要能夠容身即可,所以才咬牙蓋了三間石屋,裡面也頗為寬敞,使用器具也一應俱全,還特意在門前開了老大一片空地,好讓自己的寶貝學累的時候玩耍,又怕上山艱難,還吩咐人在山下修了一條小路直通上去,這些可是花了他不少銀錢,若不是先生吩咐,他早就在村裡抓些勞工干了,既然先生吩咐不讓任何人知道他的行蹤,還有這房子的用途,洛雙喜倒是動了一點小腦筋,對這些工人吩咐,這雀兒峰洛家佔下了,以後凡是砍柴打獵都不得到山上來,否則、、、、、,別說他說出此話,就算他不說也不會有人來,這裡雖然偏僻但耕地還是充裕,加上雀兒峰偏僻,難免會有些毒蟲猛獸,所以附近村鎮幾乎沒人會到哪裡去。
三間石屋花去了洛雙喜一筆不小的銀子,小小村子幾乎每戶農家都出了勞力,索性這時並非農忙,而洛家這回還是先給工錢,幾乎一半的勞力都跑去幹活,不然也不可能在短短半月便建好房屋,最後算下來,幹活的農戶基本都得了五兩銀子,這對一個農家來說可是抵得一年收入,看來先生這第一個要求另有深意,也許是想要洛雙喜償還一下多年來欺壓百姓的罪惡吧。雖然花了錢有些心疼,但一想兒子高興比什麼都值得,完工以後他又親自跑去兩趟,見各處都按他要求辦到,這才滿意的回家靜候先生到來。
洛雙喜雖然平日裡欺男霸女,可說在洛家村也算一霸,但自從有了兒子他便大大收斂,一來他將大部分時間都花在兒子身上,反正每年的田租鋪面買賣,收入足夠他的花銷,而且女兒還不時的捎來一些珠寶銀錢,所以也沒必要再像以前那般聚斂錢財,二來他總覺得兒子是上天賜予的恩惠,他怕自己作惡太多會報應在兒子身上,單從這一點來看他倒是一個十足的好父親。
終於接近正午,距離先生約定的時間已經差不多,洛雙喜抱著晟軒親了又親看了又看,堂上一桌豐盛的酒宴早已準備好,洛福基本片刻就要到街口看一眼,可還是沒有先生蹤影。
洛福又跑回來說「還是沒見先生。」洛雙喜不由心中一震,「難道是哪裡做的不對?一切都是按照先生吩咐辦的呀。」就在這時突然聽見門外一聲輕呼「軒兒,該是隨為師上山的時候了。」要知道洛府雖然比不得州府的豪門,可也是幾進的大宅院,就算洛福的嗓門拚命地喊也不見得聽得這般真切,怎麼先生的聲音會如此清晰?
聽見呼喊晟軒趕忙掙脫父親,順著洛雙喜的身體一滑下來,便朝著大門跑去。
洛雙喜趕忙帶著一眾僕人隨後追出,趙媚兒當然也要出來看看,畢竟這是兒子三年來第一次離開家,她這個做娘的心裡也有些酸楚。
只見先生依舊騎著那頭小驢,只不過這回驢身後馱著兩個袋子,鼓鼓囊囊的不知道裡面裝的什麼,見晟軒跑來,東方先生輕輕一伸手便將他拉上了驢背,靠著自己坐了下來。
「先生還是進府坐坐吧,已經準備了酒菜,、、、」洛雙喜伸手牽住韁繩,「不必了,我看天色也不早還是盡早趕路吧。」先生靜靜說道。「哦,我是說、、、此刻已是正午還是吃了飯再走吧。」「不必了。」說著話腳輕輕一磕,小驢轉頭就走,任洛雙喜怎麼拉也拉不住,只好鬆手。
看著兒子被人帶走,洛雙喜的心一下被掏空了,三年來兒子片刻沒有離開過自己身邊,這一去不知道要何時再見,不由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趙媚兒也陪著掉了幾滴眼淚,洛福扯著自己袖子給老爺擦著眼淚「老爺你別傷心了,先生不是說每月要少爺下山三天探望你嗎?」「哦對對對,少爺走了多久了?」洛福徹底無語了,輕輕一努嘴,洛雙喜趕忙望去,只見先生的背影還依稀可見,不由再次蹲在地上大哭「這可要了我的命了。」身後僕人丫鬟們個個偷偷訕笑。
以前的晟軒雖然每日跟著洛雙喜在街上轉轉,但一個小村的街道能有多大?對於他來說早已經不新鮮,就算閉著眼睛都知道自己在那,這一次跟先生走出村外,景色頓時大不相同,他轉動著小腦袋不住的左右看著,不是發問「這是什麼,那是什麼?」先生倒是耐心的一一解答,孩子畢竟是孩子,童心是永遠壓抑不住的。
小驢看起來隨意的慢行,但速度卻出奇的快,十幾里的路程不一會便已經走了大半,眼前已經是雀兒峰山腳,遠遠看去四處樹木成蔭,山腳下還有一處清澈的山泉淅瀝的流淌,不時有不知名的鳥兒突然沖一處樹叢飛出,轉眼又鑽入另外一片樹叢,無名的野花靜靜的開放吐露著原野的清香。
再向上看,晟軒不由一聲驚歎,只見緩慢的山坡到了半腰突然變的陡峭異常,一座山峰就彷彿是一把利刃直插在山坡之上,山頂已經直插雲霄,雲霧繚繞下根本看不清到底有多高,這也正是雀兒峰名字的來歷,據說就連鳥雀都飛不到山頂。
在這樣的平原會出現這樣一座山峰,當真是天工刻下的神跡,東方先生穩穩地抱著晟軒,任由小驢輕悠的走在山間的小路上,此時正是夏季,隨處的顏色將普通的山坡點綴的格外艷麗,更不是有飛蟲驚起,這些都讓晟軒覺得異常新奇。
來到山腰石屋門外,先生抱著他輕輕跳下驢背,「軒兒以後這裡就是我們的住處,喜歡嗎?」晟軒揚起小臉「其實在那裡都無所謂,只要能跟著先生學本事就好。」東方滿意的點點頭,這孩子果然與眾不同,小小年紀就有這樣的認識,也不枉他千里來尋的辛苦。
「以後跟我學習可是要吃很多苦的,軒兒不怕嗎?」「不怕,吃不得苦又怎麼能學到本事呢?」「好好,今天為師就帶你在這山上轉轉,先熟悉一下這裡的環境,從明天開始我就正式教你。」隨後師徒二人在這山上四處轉轉,晟軒因為是頭一次出來所以格外開心。
直到太陽偏西,兩人才回到石屋,先生自己做了一些飯菜,晟軒吃的格外香甜,等收拾了碗筷,已經是夜幕低垂了,先生安排晟軒睡下,這才將小驢馱來的兩個大包裹打開,其中一個全都裝的書籍,東方將所有書都整齊的擺放好以後,拿過另一個包裹,卻開始猶豫了,「到底是不是應該教他這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