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夥計!有什麼最貴的菜都給小姐端上來!」坐在小鎮的客棧內,江藍掏出鼓鼓的銀袋晃了晃,轉頭又對方拓說道:「蘭姐姐,你還要什麼儘管說啊!我請客!」
「你上幾樣特色小菜,對了!再拿倆個饅頭」方拓笑著對站在那裡不知該怎麼辦的小二說道。
「好吧!」江藍歎口氣,她現在最聽方拓的話了!她說小菜就小菜好了!
不一會兒,菜端上來了!方拓卻沒有動江藍給自己碗裡添的菜,只是咬著饅頭。
「蘭姐姐!你怎麼不吃啊?是不是這菜不合口?」江藍皺眉道。
「我現在不能吃這些東西!」方拓笑了笑:「吃你的吧!我不是還有饅頭麼?」
「饅頭有什麼好吃的?」江藍撅起小嘴。
「有些事情你現在是不會懂的!」方拓搖了搖頭,眼睛望向窗外,悠悠開口道:「這世間,有的人為了能吃上饅頭,累死累活,到頭來,連它的味道都沒有聞過!有的人」她歎口氣:「有的人吃什麼都只是一個味道!」轉頭又看見江藍那茫然的神色:「你以後會明白的!」她但願眼前這單純的姑娘永遠都不要明白這個道理!
這時候一陣喧鬧聲傳來,方拓擰緊眉頭,看向客棧的大門。只見一個體格「健壯」官員模樣的人帶著大幫的手下點頭哈腰地簇擁著一個穿著錦服的枯瘦老人走了進來。
他們來到方拓旁邊那張桌子旁,那官員挺著大肚子,親自給那老人搬了張椅子,待那老人坐下,笑容可掬地說道:「柳老爺能光臨敝鎮,可真是下官,不,是全鎮的榮耀啊!」
「哪裡!」那柳老爺的下巴高高抬著,雙眼微閉,左手食指在桌子上點了點,伸了伸懶腰,用很重的鼻音說道:「汪大人屈身相迎,才讓草民惶恐啊!唉!」歎了口氣,抬起手,盯著那戴滿戒指的手掌:「最近時間太緊,沒有來看大人,尚請大人原諒啊!」
「不敢不敢!」那汪大人似對柳老爺的態度毫不在意,始終用著謙卑的語氣說話:「聽說您喜得金孫,應酬多了起來!我們這些晚輩,自然應該體諒您老!」
「哈哈!」那柳老爺一聽別人提起孫子,立時高興起來,從那毛茸茸的嘴中,發出鴨子似的乾癟笑聲,臉上縱橫交錯的皺紋迭在一起,與酒樓那屏風上繡的ju花一般無二:「汪大認真是會說話,沒想到我的孫子的事情您也知道了!」
「您的喜事就是大家的喜事!下官焉能不知?」汪大人笑道。
「哈哈哈哈!」柳老爺得意洋洋的晃著腦袋笑起來,每道皺紋都閃動出一樣的光彩來。
方拓光聽著他們的話就一點食慾都沒有了!皺了皺眉頭,這時候一道很輕的聲音傳來,是店小二在嘀咕什麼:「汪扒皮遇到柳老狗,兩個畜生!」接著又想起道更輕的聲音:「你小聲點,別讓他們聽到!」「我都家破人亡了!還在乎這個?這兩個王八蛋,一個為富不仁,一個惡貫滿盈,早該死了!」小二沒好氣地說道。
方拓已經明白了大概,看來旁邊這個柳老爺和汪大人都不是好人,她的手觸摸到腰間,卻打了個寒顫,又放了下去,長歎了口氣。
江藍看她的臉色不好,以為是跟自己一樣被旁邊那鴨子似的叫聲攪得,當下使勁兒拍著桌子站了起來,喝道:「噁心!」
那柳老爺的聲音立刻停止了,卻沒有說話,顯然是自持身份,不願意和小丫頭計較。
那汪大人肚皮一擺,三步並作兩步走到江藍跟前,氣道:「拿來的野丫頭,上這裡來撒野?衝撞了柳老爺和本官,有你好看!」
「是嗎?」江藍瞥了他那大肚子一眼:「你們打擾了姑娘吃飯,怎麼辦?」說完取出鞭子,照他的腳下就是一鞭,卻聰明的沒有傷到人,她還不想惹麻煩。
「你!」汪大人被她一嚇,驚得坐到了地上。
「嘿嘿!」江藍發出一聲嬌笑,接著亮出一塊令牌,放到他的眼睛前面:「惹到了姑娘我,可不是什麼好事情噢!」
那汪大人見到令牌,臉上的怒氣瞬間消失,換上了笑容,目光戲劇性地柔和起來:「原來是小姐!下官有眼不識泰山,您大人不記小人過!」也不用手下的攙扶,自己爬了起來,連灰塵也顧不得清理,恭著腰連連作揖道歉。
「我們吃飽了!」江藍看都不看他一眼,拉著方拓就往裡面走。
「是,是!」那汪大人點點頭,隨即沖小二喝道:「給小姐安排最好的房間,算我帳!」
方拓看他那神情,比那電視上的太監還沒有尊嚴,心下歎口氣:「官啊!」
************************
那小二領著她們來到一座清靜的院子:「二位小姐!這就是本店最好的房間了!」打開了院門,就想離開。
「慢!」方拓突然叫住他。
「您還有什麼事情嗎?」
雖然用的是敬語,但方拓還是聽出裡面的不滿,心裡苦笑,看來他是將江藍和自己當作那個汪大人的同路了!仔細看了看那小二,體格勻稱,那身上的氣質不像是一個常年服侍人的角色「抬起頭來!」
那小二依言抬起了頭,正好對上方拓的臉,不由露出驚艷的神情。
方拓看著他,那臉上滿是書卷氣,眼睛雖小,卻閃著智慧的光彩,鼻樑僵挺,帶幾分生硬淡漠,嘴角帶著譏世嘲人的意味。當下笑了笑:「你放心,那汪大人得不了什麼好處,而且很快就會倒霉!」她即便不殺人,也有很多整人的法子!
小二愣了一下,隨即收斂精神,對著方拓深施一禮:「即便他日後仍然逍遙自在,潘閬也不在乎,有小姐這句話,足矣!」說完頭也不回得走了出去。
「蘭姐姐!你對他說這些做什麼?」江藍這時候才詫異地問道。
「這是秘密!」方拓神秘地眨眨眼,潘閬?有點印象,等等,不是寫酒泉子的那位嗎?他還當過官,才哈哈笑道:「看來不用我幫忙了!他自己會解決的!」拉著一頭霧水的江藍走到了院子裡!
***********************
這天夜裡,
「蘭姐姐!你怎麼不穿我給你準備的衣服?」江藍埋怨道:「連鞋子你也不穿!」她坐在桌子上,吃著一盤乾果,那兩條腿還在不停的搖晃。
「我這樣,能感受天地靈氣!」方拓誆道,目光卻變得悠遠。這借口怕是連她自己都不信。
「真的?」江藍停住了動作,一副興致勃勃的樣子:「你的武功是不是也這麼練的!如此與眾不同,難怪武功會那麼高!」
「厄!」方拓的嘴角動了一下,這時候,外面傳來敲門聲,解了這尷尬的窘境。
「有人敲院門!」方拓坐在燈前,要起身出去看看。在一旁正無聊的江藍跳了起來:「我去看看!」說完就奔了出去,不一會兒,卻看見她一臉陰沉的獨自走了回來。
「是誰?」方拓疑惑道。
「狗!」江藍沒好氣的啐了一口。
「狗?」方拓更迷糊了!狗怎麼會叩門?還這麼大動靜?
「它是後爪站著,前爪碰響了門環子。」江藍的臉緊繃著。
「有這樣的狗?那不成狗精了?」方拓笑了起來。她已經知道外面是誰了!
「是啊!」江藍點點頭:「只會搖尾巴!不是狗是什麼?」又皺眉道:「真煩,它怎麼還不走?」
方拓歎口氣:「你老實在屋裡呆著!我出去走走,順便打發掉那條肥狗!」
來到屋外開了門,果然看見那位汪大人站在門外。
「你家小姐呢?」汪大人掃了方拓兩眼,顯然把她當作丫環什麼的,口氣也完全不一樣了!
「滾!」方拓兩眼一瞪,要是再讓她面對這張臉肯定會忍不住吐出來。
「你!」汪大人氣極,指著方拓剛要說什麼,卻對上那雙冷冰冰的眼睛,止不住地打了個寒顫,只覺得頭皮發麻,當下嚥了口口水,縮著腦袋就跑沒影了!
「唉!」方拓猛地想起那隻小狗,想來,那狗也比他強了不知多少倍!
************************
夜靜悄悄的,冷風習習,真是萬籟俱寂的冬夜。方拓抬頭,明月高懸,光波如漣,她長長舒了口氣,為什麼,每到夜裡,會這麼難熬,頻頻被噩夢纏繞的日子到底要持續到什麼時候?
雙腳輕點,踏上了房屋,悄無聲息地走在瓦片上,穿梭於大街小巷,腳下的涼意透體而入,北風如刀鋒般尖銳刺骨,方拓就是靠著這些痛苦,逃避那令人恐懼的感受,她站在高處,伸展兩臂,將心神放開,感受著冬夜空氣的脈動。
這時候,幾個聲音穿如她的耳朵,她本不在意,但那些人的話裡有些什麼綁架,什麼逼迫的字眼,讓她凝聚了功力,仔細聆聽。
「那柳老爺叫柳青山,目前只有一個兒子,一個孫子,那孫子還不是他的寶貝?」一個粗狂的聲音道。
另一種嗓音響起,像是一個年輕人:「我已經計劃好了,他孫子過滿月當天,趁著他全家都在京兆,咱們的內應捋了那嬰兒,逼他點錢出來,那人說了,他只要那東西!只要咱們辦成這件事情,得的那些錢不但歸咱們,他還要給賞金!有他幫忙裡應外合,什麼事情辦不成?」
「估計能行!」先前的人說道:「他家裡那麼多錢,想必不回在乎那個!」
接下來方拓就沒聽下去,那柳老爺在她眼中的印象是在不怎麼樣,又想起潘閬說的什麼為富不仁,雖然覺得捋個小孩手段不光彩,但她並不想插手這件事情。
「讓那老傢伙破點財也好!」輕笑了聲,縱身一越,優雅的身形劃過天地,消失在白雪覆蓋的小巷之中!
*********************************
「你怎麼跟來了?」江藍用那能用吵架來形容的音量大吼道。
方拓有趣地看著她們對面的那位老人,從他那平靜的,不卑不亢的臉色看,他顯然早就對自己家小姐的這種態度習以為常,甚至可以說是應付起來迎刃有餘。
果然,那老人抱拳道:「小姐!大人已經很著急了!請您跟我們回去吧!」並且攔住了江藍的去路。
「甘伯!」江藍跺腳叫道:「我不回去!」說著挽住方拓的手:「我要和姐姐在一起!」
「這!」甘伯上下打量了方拓,突然臉上露出異樣的神情,那臥蠶眉下不大不小的眼睛猛地瞇起來,露出灼灼逼人的目光,直視著方拓:「這位小姐是?」
方拓雖然不知道為什麼那甘伯突然對自己露出敵意,但她她可不想參和到別人的家務事裡面,再說當日也是因為不放心這麼小一個孩子獨自在外才和江藍在一起的,如今她家裡面的人找來了,她自然得放手,當下抽回了手,笑了笑,對江藍說道:「你不是想你娘了麼?趕快回家去吧!」
「不要!」江藍撅起嘴:「姐姐你不想和我在一起麼?」
「我還有事情要處理!」方拓揚起眉毛,拍了拍她的肩膀:「我的事情很急,帶著你也不方便,再說你不想讓你父母著急吧?」說完再不理會什麼,提氣輕點地面,身體在半空中劃出一道弧形,從眾人頭上高高飛過,接著幾個起落就消失在茫茫雪原。
「好高的武功!」甘伯猛抽口氣,驚駭地說道。
「是啊!蘭姐姐的武功很高啊!」
「小姐!」甘伯猶豫一下,接著不免擔心地說道:「最近武林中出現一個女子,美艷,赤足,武功高絕,殺人如麻!看來就是這位姑娘了!小姐你以後還是少和她來往比較好!」
「才不是呢!」江藍瞪了甘伯一眼:「蘭姐姐可好了,給我肉吃,還唱歌給我聽,那個歌我從來沒聽過的,最好聽的了!而且,蘭若冰!多好的名字,怎麼會殺人呢?」
「她叫蘭若冰?」甘伯不敢相信道:「她真的叫蘭若冰?」
「是啊!」江藍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突然又想起什麼:「對了,這個名字很耳熟對不對?你知道嗎?」
「她!她!」甘伯喃喃自語道:「她不就是方大人的傳聞她死了啊!竟然還活著,而且會有這麼高的武功!」
「甘伯?你怎麼了?在嘀咕什麼呢?」
「沒什麼!」甘伯歎口氣,眼睛卻看向方拓消失的方向,得趕緊告訴通知大人,又想起方拓的衣著打扮,心下不僅淒然,沒想到,她竟然會落魄到這種地步!怎麼不去找方大人呢?
*********************
京兆
方拓走在大街上,男人,女人,老人,兒童從她眼中閃過,最後不留一點印象,她覺得困了,乏了,倦了,在這蒼冥大地,茫茫乾坤,她找不到自己的容身之所,只是漫無目的的走下去,不知道要去向何方。「殺人如麻!」甘伯的話怎能逃過她敏銳的耳朵,她默認了,作為一個現代人,每一條生命都是珍貴的,但是,她竟能微笑著,毫不在乎的讓自己的雙手沾滿一百多人的鮮血,真的是因為仇恨嗎?她仰首望天,真的嗎?
「真的嗎?」她突然呼喊著高舉雙手,那天依舊陰沉,雲彩好低,彷彿就在手心上,握緊雙手撈到眼前,卻什麼也沒有。
轉頭看了看那些探究的,驚艷的,還有憐憫的目光,她笑了!什麼也沒有,空氣罷了!真的,空氣罷了!淒楚地走入一條小巷,她靠著一堵牆坐了下來,四下張望,來來去去的人,平頭百姓,乞丐,流氓,商賈和秀才,各種人在街上走過,他們沒有人像自己這樣,錢糧債務可以還,人命呢?
幾個小童追逐在她身旁,冬日的氣溫似乎並沒影響到這天真無邪,無憂無慮的群體。
「不要靠近她!她是瘋子!」一個婦人拉著一個靠的近些的孩子,勸導著。
「瘋子?」方拓苦澀的搖了搖頭,要是瘋子,就好了!忘掉所有的一切,就沒有這些煩惱了吧?
「姐姐!你在看什麼?」一個大概十一二歲的小女孩站在她的面前,破舊的衣褲,同樣單薄,小臉被凍的紅彤彤的,正睜著水靈靈的大眼睛好奇的望著她。
「你不怕麼?」方拓湊上去,歪著頭問道。
「怕什麼?」小女孩眨眨眼。
「我是瘋子啊!」方拓翹起嘴角,自嘲地說道。
「哈哈!」小女孩也笑了,臉上出現兩個小酒窩:「他們也說我是瘋子阿!」
「瘋子?」這回換方拓吃驚了,這麼小的一個孩子,眼睛是那樣清澈水靈,笑容如此甜美,怎麼會是瘋子:「誰說你是瘋子?」
「鄰居們都說我是瘋子!」小女孩似乎對這個詞沒什麼排斥:「我明明有娘,他們硬說我沒有。我前些天還看到她了呢!怎麼會沒有?」
「真的麼?」
「你也不相信麼?」小女孩皺起眉頭。
「我相信!」方拓淺淺笑道。她相信自己的直覺,這孩子不會騙人的,再說著世界原本就有很多常人不能理解的事情,她沒有理由不相信那雙清澈的眼睛。
「太好了!終於有人相信我的話了!」那小女孩竟然高興的跳了起來。
「唉!」方拓不由自主的歎口氣,孩子是最需要理解的。這小女孩表面上似乎對人們的懷疑不在意,其實她心裡還是會受傷。
「姐姐!我請你吃餅啊!」那小女孩從懷裡掏出半張餅,遞到方拓的眼前來:「你一定也餓了吧?我剛吃完,這半塊給你!」
方拓愣了一下,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竟然伸手接過半張餅,入手還是溫熱的。
「我叫乞兒!姐姐你叫什麼名字?」小女孩也蹲了下來。
「你叫我瘋子好了!」方拓大聲笑道。她覺得心情好了不少!但這一舉動又引來無數道目光,她搔搔頭:「你叫乞兒?為什麼叫這個名字?你爹娘呢?」
「鄰居們說我爹娘死了!」乞兒說得很坦然。
「你!」方拓看著她那平靜的表情,心中止不住得一陣疼痛。
「其實!」乞兒將嘴方在她的耳旁:「我娘每晚都來,有時候還給我帶好東西吃!不過他們不相信罷了!」接著看了看方拓手裡的餅:「瘋子姐姐!你怎麼不吃啊!」
「我吃!」方拓咬了一口,不知道放了多久的餅,已經失去了原本該有的味道,不過她還是能吃下去:「這張餅也是你娘給的麼?」
「不是!」乞兒神色一黯:「她已經一個月沒來了,據說是因為冬天下雪,她要睡覺!」
「睡覺?」方拓一愣,那不成冬眠了?
「是啊!睡覺!我娘說她睡好覺就帶好吃的東西過來!」乞兒笑著,神色見竟有一絲得意:「所以,這段時間,都是我自己弄吃的歐!」指了指那餅:「這是街頭趙大娘給的!前兩天孫大爺還給了我半碗飯,一個雞腿呢!」
「你真厲害!」方拓摸著乞兒的頭,鼻子卻有些發酸。
「瘋子姐姐你吃啊!」乞兒將方拓拿餅的手扳到她的嘴旁:「我被詩給你聽,是我娘教的,好多呢!」說完後退兩步,就向現代小學生上台表演一樣,清了清喉嚨,朗聲吟道:「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帶女蘿風颯颯兮木蕭蕭,思公子兮徒離憂。」
「山鬼!」方拓喃喃自語,她現在更相信乞兒的話了。
「你知道這個啊!」乞兒有些興奮:「瘋子姐姐好厲害!大牛她門,還有他們爹娘都不知道我念的是什麼!」
「呵呵!」這個,好像不能這麼比吧?
「姐姐!到我家裡去住吧!」乞兒拉住方拓的手。
「好啊!」方拓點點頭:「不過你要再給我背詩哦!」
「那我再背李白的《望夫石》,不過你也要和我一起背阿!」
於是,兩人開心的大笑著,交談著,穿過大街小巷,甩開無數道目光。
************************
「今天城東的柳府擺宴席,有好吃的吶!」乞兒扯著方拓走在街上。
「我不是還有錢麼?」擺宴席?關她們什麼事情?去要飯麼?
「你那些錢留著買雙鞋多好啊!現在能省就省啊!」乞兒掐著腰說道。
「呵呵!」方拓看這她那小大人樣笑了起來,她們在一起已經三天了,而這三天裡,完全顛倒了過來。好像它才是個小孩子一樣,什麼都得乞兒張羅。
「瘋子姐姐你不要笑好不好!」乞兒瞪著眼睛,接著也笑了起來:「平時啊!那柳老頭可是一毛不拔的主,而且總是欺負人,大牛他爹前些日子就被他的家丁打斷了腿!」
「那你還去?」方拓皺起眉頭,這柳老爺不會就是上次見到那個吧?
「今天不同啊!他孫子過滿月,發東西呢!」乞兒說道:「而且啊!還能看到江南四大公子之一的青葉公子!那麼有名氣的人,你不想見一見嗎?」
「青葉公子?柳長風?」方拓叫了起來。不會吧?那一毛不拔是他爹?那今天不是他也倒霉了?「那個,柳長風的兒子就是柳老頭的孫子?」
「是啊!你連這個都不知道?」乞兒提高了音量:「柳老頭只有這麼一個兒子啊!」
「真不像!」方拓搖了搖頭,這父子倆的差異還真大,對了,今天,那幫人要捋的不就是柳長風的兒子了?
「瘋子姐姐到底去不去啊?」
「去!」方拓點點頭,這次不去不行了!柳長風的兒子,就是自己的侄子,怎麼能不救?
******************************************
柳府,此時正張燈結綵,一片熱鬧繁忙,下人紛紛忙著,端酒送菜。柳長風抱著兒子,跟在父親柳青山的身後,熱情地招呼著賓客。那柳青山家裡六代單傳,如今又有了下一代,怎能不高興?一改往日作風,大擺排場。這次前來慶賀的賓客只能用壯觀來形容,雖然大多數都是柳長風結識的武林朋友,但柳老頭也覺得大有面子,那滿臉的皺紋更是堆積到一起,連眼睛都找不到了!
柳府動員了所有能用的勞力,還請來不少臨時幫忙的,在府外還開了粥場,免費提供吃喝給沒資格進酒席的窮苦人家。那宴席的桌子一直擺到門外長街上,可謂人山人海了!拼酒和耍酒令的聲音老遠都能聽到。
而正在賓主盡歡,大家喝得熱火朝天的時候,事情也發生了,喝了酒的人不知怎麼的就感覺到四肢無力,連站都站不起來了!
柳長風攤到在地上,心中暗叫不妙,這次招了暗算,心頭不禁數著自己的仇家,不知道是誰有如此魄力,敢與整個武林為敵。這時候,後院傳出一陣哭喊,柳長風一驚,冷汗立時冒了出來,那聲音好熟悉,不正是自己妻子的麼?難道是孩子出了事情。
「什麼人?有膽量給我出來!」他強自支撐起身體,慢悠悠地站了起來,靠著桌子,掃了那倒在地上的賓客,歉意地說道:「各位朋友!柳某對不起你們!今天這夥人明顯是衝我來的,沒想到牽扯到大家了!」
「媽的,柳少俠!這事情雖和你有關,但責任不在你身上!」一個魁梧大漢撐個棍子,有氣無力說,接著轉頭大罵起來:「我操他祖宗,那個王八蛋敢做這種事情?想跟整個武林過不去啊?」
「是啊!是啊!」
現場立時鬧成了一鍋粥,眾豪傑謾罵不已。卻沒有說什麼柳長風的不是,畢竟江南四大公子無論勢力還是背景,都不是一般門派能得罪得起的,即便有些愣頭青,他也只會怨恨那些不按武林規矩出牌的人。
倒是柳老頭不一樣,他軟倒在地,指著兒子的鼻子罵道:「我早就告誡你不要和不三不四的人來往,學人家混什麼江湖?這下好了?」他那鴨子似的嗓音立時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不屑,厭惡的眼光也隨之而來,而他卻沒發覺,口中的惡毒詞彙讓人們以為他罵的是有殺父之仇,奪妻之恨的仇人.
柳長風困窘地低下頭,有這樣的父親,他能怎麼樣?他現在最擔心的還是後面,現在裡面一點消息都沒有,而他正在心急的時候,他的妻子出來了.
眾人只見一個披頭散髮的婦人啷嗆地走到前面來,一下子撲到柳長風的懷裡,哭喊道:「兒子,兒子讓他們抱走了!」
眾人大驚,柳長風一哆嗦,扶住妻子蘇婉的肩膀:「你說什麼?孩子怎麼了?」
蘇婉剛要張口,這是門口有大笑聲傳來,將眾人的注意都吸引了過去,只見大門外走進十幾個蒙面的黑衣人,哈哈笑道:「眾位真好興致,坐在地上等著我們兄弟來啊?兄弟我可擔當不起啊!」
這下子,都知道這件事情是誰敢的了,當時各種各樣的謾罵口水滿天飛,如果眼神能殺人,那人早就死百八十回了。
「孩子,孩子!」蘇婉衝著其中一個黑衣人奔去,卻被柳長風攔了下來。他陰沉著臉,打量著那幾個黑衣人,一樣的樣式,只有剛才那說話的人胸前繡著一朵金色的花,明顯是領頭的人,當下抱拳道:「各位,究竟與柳某有何冤仇,甚至不惜與整個武林為敵!」
「哈哈!」那領頭人笑道:「與整個武林為敵?不敢!只要青葉公子答應我一個條件,在場的眾位英雄一定沒有任何損傷,而且」說著接過手下遞過來的一個嬰兒:『看看,他是誰?『
「孩子!孩子!」蘇婉聲嘶力竭地想要上前,要不是好幾個人攔著他早就衝到前面去了。
柳長風對妻子厲聲喝道:「你胡鬧什麼?你又沒有武功?」轉頭對那領頭人說:「你有什麼條件?」
「聽說四年前,青葉公子在蕪湖得到一塊好玉!」他看了看柳長風,嘿嘿笑道:「在下平生最喜好收集玉器!所以」
「就一塊玉?」場中有人提高了音量:「柳公子,你就給他吧!孩子要緊!」這句話正好說到眾人的心坎裡,一時之間附和連連。
「這」柳長風歎口氣:「那塊玉很普通。,要說就算白給你我也沒話說,只是,他是我的一個朋友的遺物,實在不好轉手交給他人!」
「這麼說!你是不從嘍?」領頭人往前走一步,他的瞳孔似乎在急驟地縮小,從他那瞇縫的眼中,射出一道陰森森的光芒:「你就不顧及兒子的性命?」
「朋友之物!怎能說給就給?」柳長風神色黯淡,似乎想起什麼傷心的事情。用眼睛掃了掃眾人,又看了看滿臉期待的妻子,歎口氣:「不能給!即便你用我全家性命要挾,我也不能給!」江湖中人,一向信譽高於生命,再說,這塊玉還是
「我給我給!玉我知道在什麼地方!」柳青山這時候插話道。
「爹!」柳長風急道.
「你還知道叫我爹?」柳青山啐了一口:「我白養你20多年,到頭來你這麼孝敬我?我要我孫子!」說著似乎渾身都有了活力,竟然站了起來,搖搖晃晃的奔到裡屋去,不一會兒,拿了一塊刻著兩條龍的綠色玉珮出來:「你看,是不是這一塊?」
「你不能」柳長風剛要說什麼,卻瞥見門口的一道身影,立時將話全部嚥了回去,只能呆呆地看著那魂牽夢繞的,多少次在夢中出現的面孔:「阿拓?」
方拓同乞兒趕來,正好看到這種情景,瞟了柳長風一眼,抽出軟劍,一個閃身來到那領頭人身前,趁他不備,一劍挑起了孩子,然後縱身抱起孩子,在空中旋身,等落到地面,眾人才反應過來,而此時,她已經到了蘇婉的跟前,將孩子遞還過去。
「你,你是誰?」領頭人大驚,自己竟然在完全反應不過來的情形下被搶走了手裡的東西,這是何等武功?
「我?瘋子!」方拓笑了!很甜!接著一個箭步,就來到領頭人的面前。
領頭人只覺得眼睛一花,一張精緻的面孔竟在眼前瞬間放大,等回過神來,那女人的鼻子只差一點就能貼到自己的臉上,那毛孔似乎都能感受到她呼出的氣息,當下驚駭欲裂,待要後退,已經來不及了!脖子上一陣涼意傳來,他低下頭,正好看到自己的身子轟然倒地,自己的頭竟然已經離開得相伴幾十年的脖頸。而他的最後記憶,就是那女人甜美的,猶如天仙般的微笑。
「下一個!」方拓的聲音雖然依舊清朗,此時卻多了一絲魔力,一點殺意,那軟劍上綻開無數朵嬌艷的青色蓮花,每一個花瓣的綻放,都是那麼美麗,即便它的代價是一條生命的終結,但那種妖異的美是任何事情都掩蓋不住的。很快,十六個黑衣人,全部倒在地上。
方拓依然帶著那股微笑,走到柳長風面前,行了一禮:「富貴吉祥,兒孫滿堂!聽說你們施捨膳食,小女子特意來討要幾個饅頭回去充飢!不多,八個就好!」說完不理會眾人驚詫的目光,在旁邊的桌子上撿了七個饅頭,那地上還有一個,她也撿了起來,撥去已經髒了的皮,似乎很珍重地方進懷裡:「朱門酒肉臭、路人凍死骨,柳老爺還是多做善事吧!」
很超然地走到嚇呆住的乞兒面前,蹲下來:「乞兒,你怎麼了?」
乞兒愣了半響,突然哭了起來:「瘋子姐姐!」
「不哭!不哭!」方拓抱起了乞兒,抬頭看了看,天又下雪了!「我念童謠給你聽啊!」
在風雪中,那道身影飄然遠處,只有淒哀的聲音在空中迴盪:「雖有千黃金,無如我斗粟,斗粟自可飽,千金何所直」
有一個突然叫了起來:「我想起來了!他們不就是街上那兩個瘋子麼!我前些天還看到她們了!」
柳長風看著滿天的風雪,突然跪了下去,剛剛那能不顧自己骨肉生死的漢子,竟然在武林豪傑面前,伏地嚎啕大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