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的就你一人?姓顧的小子呢?」正月初五,冷幕白果然如約而至,他剛邁進院子,便朝四外看。
「我打發他去看舞龍了。」方拓在「打發」二字上加重了語氣,一邊說一邊引他入堂屋,在主位入座之後直接開口問道:「幕白兄,你有什麼事情就直說吧!」
冷幕白坐到對面,看了她一眼才說:「我帶來的可不是什麼好消息啊!你就不擔心?」
方拓將兩個茶杯倒滿茶水,遞給他一杯:「擔心?關於我的還能有好消息不成?」
冷幕白歎口氣,將茶杯放到一邊,沉吟片刻,緩聲道:「我記得你說過,你同方俊脫離關係了吧?」
「怎麼又提這個?」方拓臉色變了一下,語調卻依舊平靜。
「你同方俊決裂了!顧文宇也應該是吧?」冷幕白冷冷一笑:「可依我觀察,他們可沒有斷掉聯繫的跡象啊!」
「那又如何?」方拓眸中掠過一絲黯然:「他要做什麼,我沒有立場干涉!」
「沒有立場?」冷幕白的笑帶上了嘲諷之色:「他到底將你當成什麼?到了這份上他依舊和京城裡藕斷絲連,也許,你在人家心目中根本就是毫無地位可言吶!」
「這就是你說的壞消息?」方拓淡淡的笑了下:「幕白兄真不簡單,這種事情你都會知道!」說到這裡,她眼中的光彩一下子凌厲了幾分。
「我如此做是有原因的!」冷幕白眼光一凜,嘴裡哼出口氣,又繼續道:「還記得你在京城的遭遇麼?如果我沒說錯,指使那對父女誣蔑姑娘的人不是蘇婉吧?她也沒有那種力量。」
「不錯!」方拓點頭,神情卻不像之前那樣平靜了。
冷幕白的雙眸蒙上了一層薄薄的怒氣:「當初你怎麼沒告訴我們?便連長風也以為自己一時糊塗將你身上有胎記的事情漏了出去。」
「當時根本來不及阿!」方拓怔然望他:「怎麼?難道查出來了什麼?」
「你到達京城之前,方俊方大人曾打算替姓顧的小子安排一個婚事,但你未死,所以只能作罷!現在想來,他也不甘心吧!」怔了怔,他道:「我瞭解你,你既然無心同顧文宇在一起!為什麼不同他說清楚?」
「我早同他說清楚了!」方拓撇嘴:「蘭若冰已死,他娶幾個老婆都與我無關!」
「清楚了?我看未必!」冷幕白聽不明白她的話,只得搖頭歎道:「我實在不明白,你為什麼甘願受委屈也……」
「蘭若冰應得的,旁人干涉不得!」方拓的眸子驀地亮起來,其實她還有話沒說,顧文宇要參軍了,這可不是一兩年的事情,自己若得到軒轅寶玉,可能很快就要離開,這次一別便是永別了!她會竭盡全力回復蘭若冰的名聲,到時,蘭的墓碑上還是顧蘭氏的名字,而方拓將在這世界上永遠消失。她又為什麼不對顧文宇好一些呢?
「我只是想維持她的名分而已!」她加重了語氣,又想起什麼,叉開話題:「對了,你是不是查到了什麼?」說著,伸手取過茶杯,便要往嘴裡送。
「是啊!」冷幕白盯著她的臉看了半天,沒發現什麼,轉而歎道:「事後我越想越是不對,這些日子努力探查,終於還是找到了些線索。那對父女確實是尋人的,卻不是找你,而在他們到你那裡大鬧之前,有人悄悄的見過他們!」
「什麼人?」方拓的手抖了一下,杯中的茶水頓時漾了出來。
「樞密使府中的下人!」冷幕白湊近她,輕輕的吐出一句話。
方拓的茶杯重新落回桌上,卻因為用勁太大發出了清脆的「啷當」聲,在這時候,顯得尤為刺耳。
「我剛得到消息的時候,也同你一般激動……」冷幕白的聲音很輕,彷彿是從另一個世界傳來的:「更不確定應不應該告訴你,但仔細想來,早點讓你知道,也許不是件壞事!」說完,他灼灼的目光重新射向對方。
方拓眸中電芒一閃而逝,旋即又似乎想起了什麼,臉色在下一刻便轉為鐵青。
「是不是覺得很不可思議?」冷幕白顯然沒有避開話題的打算,繼續追問道:「那老頭怎麼會知道你身上有胎記,甚至設下這麼過分的套子來陷害你?」
「我自己會弄個明白的!」方拓緩慢的搖了搖頭,臉上神情變幻萬千,最終歸為淒絕和傷感。
「弄明白?你找誰弄明白?是方俊還是你那個好師弟?」冷幕白壓著桌子站起,冷冷的道。他的話抑揚頓挫,落地有聲,聽在方拓耳中,更是猶如雷聲霹靂,讓她身心同時一震。過了好久,她凝眉低頭,卻始終沒有說什麼。
冷幕白沒想到她會是這種反應,臉色巨變的後退幾步,自嘲的道:「我真傻,看你的樣子,恐怕就猜到了,否則也不會將這件事情隱瞞那麼久。可我實在想不明白,你為何還能裝成沒這回事一樣!」
方拓抬頭,眼中帶著傷感:「幕白,你的話到底是不是真的?」
「到現在你連我都不肯相信了?」冷幕白的眼睛捕捉到她神情變化,英俊的臉因憤怒而陰沉,從懷中掏出一疊紙,甩在方拓面前:「你自己看!」他抬高了音量,聲音中蘊含著掩飾不住的怨氣。
方拓愣了一會兒,蹲下身揀起地上散亂的紙張,待看到上面內容的時候,臉上再無半點血色,變得灰濛濛的。
「依我看方俊老兒待你的態度,弄不准也是被蒙在鼓裡呢!」冷幕白悲痛的握緊拳頭,身體也微微發抖,顯是心情激動,難以平靜:「看看,陰謀陷害然後殺人滅口,這就是你的好弟弟,你的好……」卻瞥見她臉上的表情,呆了一下,那是一種他從未見過的神情,不知為何,見到這樣的方拓,他的心臟似被什麼東西紮了一下,生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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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文宇看過舞龍便無心閒逛,在街上買了一壺好酒兩斤燻肉,順著來時的方向往回趕。
一路哼著小調,走進了前幾日方拓被鞭炮驚嚇的巷子,巷子深處便是他們的住所了。
誰知他剛剛拐進巷子,一道身影恰巧也在這時迎面走出來。
顧文宇看清那人的相貌,眉頭皺了皺,緊接著笑起來:「冷大哥,你怎麼來了?」說著抻頭看向對方身後,疑惑道:「怎麼?我師兄不在?」說到這裡,卻又愣住了,因為他發現冷幕白的臉色竟是異常難看。
冷幕白鐵青著臉,竟是看也不看便要繞過去。
「冷大哥,你這是怎麼了?」顧文宇不解,下意識的伸手攔住他,打算問個明白。
「滾開!」冷幕白往日的斯文卻完全不見蹤影,隨著冰冷的話語一道森寒的目光從眼中射出,剎那間巷子裡的空氣彷彿都凝固住了
「怎……」顧文宇見他這個樣子,嘴邊的話被硬生生的嚥了回去,瞥見他的目光,更覺汗毛陡立,整個後背涼颼颼的發冷
冷幕白卻一把推開他,身子發抖,似乎在壓抑著什麼,神色複雜地回頭看了眼巷子深處的院門:「你回去同她解釋吧!你真是好弟弟,好……」後面的話,完全是從他牙縫中擠出來的。卻是極其細微,讓人分辨不出了。說完這些話,也不看顧文宇的反應,甩甩袖子便走開了。
「難道是吵架了?」顧文宇喘了幾口粗氣,好半天才回神,目送著冷幕的身影消失在拐角處,心中猜度著,歎息一聲,煩悶的往回走,腳下量著步子,心中卻更是疑惑了。他不知是什麼原因讓平時沉穩斯文,半點脾氣沒有的冷幕白變成這個樣子。驀地,他意識到什麼,臉上的顏色一下子全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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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文宇數次抬起腳步想跨過門檻,卻都到半截又縮了回去,徘徊好久才猛地咬牙,終於下定決心,他深呼口氣,大步邁了進去。
走到堂屋前,正欲推門而入,這時,一陣琴聲傳來,竟是源自後面。他楞了一下便轉個方向循著琴聲的來源而去。
走至方拓的房前,窗子門縫透出的琴聲更為清晰了,顧文宇駐足細聽,只覺那琴音初如山中泉水,潺潺流瀉,而後涓涓細流匯成瀑布,從山谷中飛流直下,與江河融而為一,曲子節奏漸漸的加快,音調越飆越高,如狂風襲掃水面,掀起了滔天巨浪滾滾怒潮。又如雷聲霹靂,帶著傾盆的大雨。豪雨降下了.山洪暴發了,大地一片汪洋,高山隱沒了,不知持續多久,音調再轉,變得婉轉了,聲音透出淒切和悲苦。洪水過去了,恢復了平靜的江河湖面,波浪不興,卻也一片死寂。被肆虐沖刷的山林平野,滿目狼籍。驀地,琴音變的混亂狂躁,隨著一聲不和諧的「錚」的刺耳聲響後,鏗然聲絕。
顧文宇一驚,連忙推門進去。只見昏暗的房內,桌上的古琴絲絃盡斷,方拓握著一隻手俯身在琴前,那被握著的手,五指盡破,鮮血不斷流出。
「師兄!」顧文宇連忙緊張的搶上前,打算察看她的傷勢。誰知他剛到面前,身子便被推開了。
方拓轉過臉,聲音冰冷:「你不會敲門麼?」此時,她面色陰沉,眼神更是凌厲非常。
顧文宇便是再笨也知自己闖進來的不是時候,忙道:「師兄你別惱,我下次不敢了!」
方拓緊緊盯著他,長歎口氣,站起身走到他面前。但並不開口。
顧文宇嚥了嚥口水,腦中回想起之前冷幕白的話,他試探著問:「師兄,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抿下下嘴唇,又道:「是不是我哪裡惹你生氣了?要是這樣,你罵我好了!」
「你還記得京城裡陷害我的那對尋親父女麼?」方拓挑高眉毛,輕輕問道。
「師兄怎麼想起這些不開心的事情了?」顧文宇臉色一變。
「看樣子你是記得了!聽說……」方拓深深地望他,停頓一下,又說道:「聽說他們到樞密使府大鬧之前,你派人找過他們?」
「怎,怎麼可能?師兄聽誰說的?」顧文宇想笑一下,但臉上的肌肉異常僵硬,始終笑不出來了。這一刻,他感到極為挫敗,心中更多了幾分慌亂。
「我聽誰說的?」方拓盯著他的眼神迷離了一陣子復轉清明,接著猛地後退半步,回身抄起琴下壓著的一疊紙,使足了力氣砸在他的臉上,口中悲痛道:「你給我好好看看!」
顧文宇躲閃不及,被打個正著,紙張雖然沒有灌注內力,卻也刮得臉頰生疼,他心中吃驚,慌亂著將散落在地的紙張拾起來,待看清上面的字,腦袋嗡的一下炸開了,欲開口解釋,卻只覺莫名情緒流經肺腑,苦得麻木,澀得抽搐。努力半天竟是半個字也吐不出。
「我最後問一次,這是不是真的?」方拓走前一步,鼻子差點貼上他:「那對陷害我的父女真是你找來的?我身上的胎記也是你告訴他們的?」她的聲音很輕很柔和,但卻有著自內心洩漏出來的顫抖。
顧文宇嘴唇數度嚅動,卻是無言以對,只能點頭,他知道狡辯根本無用,因為那紙上將他在京城做過的事記得一清二楚。
「為什麼?」這次,方拓幾乎是吼著說的,也再掩飾不住心中那種悲痛和淒楚。
顧文宇避開她的目光,臉色更是灰敗了,卻只是搖頭,不肯說明原因。
「那對父女是你滅口的?」方拓的臉色更加陰沉了。
「師兄怎會這麼想?」顧文宇慌張的抬頭:「我趕去時,那人已經死了!」見她還是面帶懷疑,急忙道:「我可以發誓,真的不是我殺的人!」
「方俊知道麼?」方拓喘了口氣,問道。
「可能……」顧文宇咬住下唇,遲疑的說:「可能不知道,這事情我沒有告訴他!」
「唰!」一道寒光閃過,他只覺得頸前一涼,方拓的軟劍已然出鞘,正抵在他的脖子上。
方拓眸中神色晦暗,旋即又化為凌厲的殺機,劍上力道加重了一分,聲色俱厲道:「你以為我在走投無路之時得到你的『諒解』,便會心懷感激,安心做你的好妻子,將來一切都會聽你的是不是?」手中軟劍「嗡」的一聲輕顫,一縷殷紅的鮮血從劍鋒上慢慢滑落,滴落到地面。
「我沒想到會將你害得那麼慘……」虛弱的閉上眼睛,顧文宇攥緊了手,指甲尖根根陷入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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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初六的清晨,杭州下起了小雪。杭州的碼頭,顯得格外冷清。
顧文宇慢慢的蹬上北上的客船。心中充溢著別樣的感觸,數次回頭張望,卻始終沒有發現那熟悉的身影。但他始終不甘心,直到船隻啟航,才苦澀的歎了口氣,失望的跨入船艙。
但他沒有發現,自己剛剛轉身,便有一個書生打扮的人從江邊的樹木後拐了出來。正是他最希望看到的人。
方拓的目光跟著客船,直到它消失在水平線之後,她驀地轉過頭,朗聲道:「幕白兄起得可真早啊!」
「哼!」隨著一聲輕哼,冷幕白背負雙手出現在她身後,瞥了眼江面,不冷不熱的扔出一句話:「送行就送行,為什麼要藏起來呢?」
「我只是來看看!」方拓淡淡的道,又轉向他:「幕白兄難道也是來送行的不成,亦或……」停頓一下,她壓低了音量:「是來看熱鬧!」
冷幕白聽出她話中那毫不掩飾的譏諷,苦澀笑了笑,旋即又收斂,眼睛盯上她的臉:「真不知你是怎麼想的,到了這份上,你竟還是百般遷就他!」
「遷就?」方拓眼波晃動,長長的歎了口氣:「這不是遷就,要怪,也只能怪我之前沒有同他說清楚,也算自作自受!」
「你倒先替他辯解起來了!難道就這麼算了?」冷幕白扳起臉,冷聲道:「你吃的苦,受的委屈和冤枉,就不提了?」今天他顯得平靜了不少。起碼不似昨日那般激動了!
方拓眼神變得複雜起來,幽幽的道:「那我還能怎麼辦?殺了他不成?」旋即搖搖頭:「我下不了手!」畢竟,顧文宇算是她看著長大的。
「你體諒那小子,誰來體諒你?」冷幕白無奈的歎息一聲:「你不怕他再做出什麼對不起你的事來?」
「我們之間已經沒有關係了!」方拓抿起嘴,大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接著轉向遠處的山巒房屋,此時,先前洋洋灑灑的雪花漸漸的稀少了,取而代之的是帶著冰晶的雨水。這世間的一切都被籠罩在一個大簾子之中,遠山,樹木,行人,流水,都變得朦朦朧朧的,水墨畫一樣,有種縹緲虛幻的美感!
「這景色真美啊!」她舒展下身子,繼續了話題:「這一次就算是扯平了!我也再不欠他什麼了!」說出這番話後,她的心情竟似一下子好起來了!臉色頓時輕鬆不少。
「你欠他什麼?」冷幕白注意到她神情的變化,奇怪的問。
「我欠他一個妻子。」方拓吐出一口氣,眼中閃過霎那的莫測,一字一頓的說道:「即便孤身終老,我也不會嫁給任何一個男人!」飄飛的雨水打在臉上,沁涼冰冷,卻也讓人分外清醒。
「你……」目光在她臉上掃過,冷幕白喘口氣,換了一種語氣:「我倒覺得是他虧欠你太多啊!」眉毛顫了顫,又說道:「有時候,你可真夠迂的啊!」
「迂麼?我有時也這麼覺得!」方拓哈哈大笑,眼中卻是灰暗一片。
冷幕白不知再說她什麼好,只得搖頭,接著從懷中掏出一個信封,遞到她的面前。
「這是什麼?」方拓詫異的接過。
冷幕白露出淺淺的笑容出來:「你不是讓我們幫你探查花蕊夫人的下落麼?都在這裡了!」
「多謝!」方拓感激的說。
「謝什麼?不是兄弟麼?」冷幕白拍了拍她的胳膊。
「兄弟啊!」方拓眼中蒙上濃重的傷感,她惆悵的歎了口氣:「我好久沒聽到這個稱呼了!」說著,她低下頭,萬分珍重的將信封收在懷裡,動作卻異常緩慢。
冷幕白身子震動一下,轉移了話題道:「我還有事情要告訴你呢!」向左右看了看,最後抬起手,指著前面的一個棚子:「咱們到那裡避雨吧!否則全濕了!」說著便拉起她的胳膊,朝那棚子走去。
走入棚子,他甩了甩頭髮上的水珠,口中笑道:「文傑前兩天還在信裡向我抱怨,說好到他那裡過年的,結果咱們幾人一個不見蹤影,他惱火得緊啊!哈哈!」
方拓聞言,也翹起嘴角:「你帶我向他解釋了麼?」
「那是自然!」他頓了頓,遲疑了一下,盯著她道:「你還怪著長風麼?」
「我為什麼要怪他?他又沒做錯什麼?」方拓愣了一下。
「那就好!」冷幕白露出欣慰的神情:「長風要續絃了,婚期就在五月,你不準備去湊湊熱鬧?」
「續絃?」方拓睜大眼睛:「他動作倒快!」
「他老爹的主意!」冷幕白面色古怪的道:「那老頭還等著抱……」說到這裡,猛地意識到什麼,他的話停住了。
「抱孫子麼?」方拓苦笑,旋即又展顏:「五月是麼?我是一定會到場的!反正我也是要去京兆找仙衣的!」想了想,又問道:「對了,幕白兄能查到無難神尼的下落麼?」
「怎麼?」他抬眼瞥向她的雙腳,有些緊張的問:「怎麼?你的傷勢還沒好不成?」
「不,我的傷已經痊癒了!」方拓搖了搖頭,將心頭的疑惑說給他聽:「我懷疑無難神尼就是花蕊夫人!」
「你怎麼會這麼想?」冷幕白忍不住抬高了音量。
「我是覺得她對待我的態度實在特別!」方拓整理了一下思緒,慢慢說道:「即便她不是花蕊夫人,也必定與她有關!」接著便將當日天目山發生的事和後來從理清身上套出來的話道了出來。
「我敢肯定無難神尼不是花蕊夫人,前者二十年前已經成名江湖了,而花蕊夫人失蹤才不過十幾年!至於你說她們有關係,這倒極有可能。不過……」他想了想,沉吟道:「最近江湖上沒聽說哪個武林名宿出了事,要查出她的落腳地點,恐怕要花費些時間。」
方拓略顯失望的歎了口氣,又繼續下一個問題:「你的消息靈通,能不能查探到皇室的事?」
「皇室?」冷幕白微微皺眉:「你想問什麼?我都會盡量幫你!」
「我想知道秦王的親生母親是誰!」方拓眼中有一抹灼亮的光華閃過:「還有,他和花蕊夫人到底有沒有關係,否則為何這般關心我!我們可只見了兩面啊!」
「我還以為你們很熟悉呢!真的只過幾面?」冷幕白吃驚的望她,接著一隻手撫摸向下巴:「這樣說來,秦王待你真是好得過份了!你若要查探自己的身世,這倒是個很好的線索!」
「那就這樣吧!」方拓長出口氣,扭頭看了看外面的天:「那樣我就先回去了!」說著便要往外走。但她剛跨步,袖子就被人拽住了。奇怪的回頭:「幕白兄,你還有事要交待麼?」
「阿拓!」冷幕白放開了手,輕聲的問道:「咱們同文傑會合,一起去京兆可好?」
「一起?」方拓眨眨眼,旋即搖頭:「我想一個人四處走走,正好散散心!」
「也好!」冷幕白臉上的表情凝滯一下,訕訕的撇了撇嘴:「嗯,那個……看看名山大川,換換心情也是相當不錯的!」旋即又想起了什麼:「對了,文傑抱怨得緊,咱們不如同去睦州,好歹過了上元,你不是想知道秦王的事情麼?想來集合了我們兩家人手,那時候也該有結果了!」
「那樣阿……也好!」方拓沉思片刻,便點頭答應了,抬眼注意到他臉上古怪的神情,心中一歎,放柔聲音道:「幕白,你到底有什麼話要同我說?」
冷幕白臉色竟是意外的紅了一下,連忙轉身,朝向棚外被雨簾遮住的山巒房屋,喘了幾口氣:「阿拓,其實……其實……」他舔了舔嘴唇,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似的,突然又重新面對她:「其實,無論其他人如何,在我心中,你永遠是那個踏歌公子方拓,我的兄弟!」
方拓怔怔的看他,半晌,嘴角勾出一抹發自內心的笑來:「兄弟?」
「是!兄弟!」冷幕白雙目驟然一亮,在這陰沉的雨天裡,分外奪目:「結拜兄弟,親兄弟!永遠都是,終此一生,絕不會因你身份的改變而有半分偏移!」
「好!」方拓的臉上漾開最歡暢的笑容。如果說在這之前還有幾分勉強,那麼此時此刻容光煥發的她,則從心底裡歡喜了出來:「就是兄弟!」
冷幕白留意著她神情的變化,也跟著笑起來,口中調侃道:「怎麼?我只叫了一聲兄弟,你就高興成這副模樣,整個人都不一樣了!」
「哈哈!」方拓爽朗的大笑:「我自然高興了!」衝他擠了擠眼睛,眉目中竟帶上了多年不見的頑皮戲虐:「那我就回去了,我連早飯都未來得及吃,現在還真有些餓了呢!」
甩了甩手,她走出棚子,站到了雨中,回頭看了他一眼:「誰信碧雲深處,夕陽仍在天涯……」
冷幕白怔怔的望著她的背影,此時,小雨夾帶著細碎的雪片輕輕飄下,如煙如霧,迷迷茫茫間,天地似乎重新融為一體。街道兩旁花木的枝杈上還附著一層未及融化的冰雪,風輕輕掠過,錯落搖晃,如萬株梨樹勃然怒放。在這絢麗如夢幻般的風景中,方拓喃喃低吟著似詩若詞的句子,快樂的,也許是超然的離去了……
雍熙二年末,知雄州賀令圖等上書,言遼主少國多疑,母后專權,寵臣用事,國人怨疾,建議趁此機會,直取幽州。第二年,宋帝不顧參知政事李至,樞密使方俊等人的反對,決定對遼用兵,東路以曹彬為帥,率主力軍10萬出雄州北進。中路以田重進率數萬軍自定州北趨飛狐。西路令潘美,楊業等自代州越恆山出雁門關。兵分三路,北伐遼國。
雍熙三年春天,注定會有很多人在忙碌和殺戮中度過,無論是戰場上,還是江湖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