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是來鎖我的麼?」方拓微笑著對進到房間的余文傑和冷幕白淡然說道,手中的筆並沒有停,這房間的位置很好,能看到美麗的江景,讓她作畫的興致大長。
「你!」余文傑咽口口水,眼前的方拓和昨晚相比簡直是兩個人,太不一樣了,瞄向冷幕白,他也是那種呆傻的表情。
「怎麼?你們不是因為我傷害了人,來鎖我的麼?」方拓揚起眉毛,玩味兒地看著他們:「畢竟,讓一個這麼危險的『瘋子』進進出出,可是很頭疼的!」她特意將瘋子兩個字加重了語氣。一早起來便聽到樓下吵吵嚷嚷,大概意思就是昨夜方拓傷了人。讓客棧老闆不放心,在下面大聲說著什麼:「要麼鎖住她,要麼送官府查辦。」之類的話。她想不聽到都難。
余文傑搔搔頭:「你這變得可真快,昨天嚇死我們了!」接著拍胸口保證道:「你放心,有我余文傑在此,沒人敢把你怎麼樣!」
方拓沒說什麼,將注意力重新放在完成了一半的畫上。
「你又在畫什麼?」冷幕白湊到跟前,看向桌面。
「你說呢?」方拓手中的毛筆一抖,一個駝背的行人就出現在江邊。
「我知道了!」余文傑也走上前來,看到那畫,拍了下額頭:「你在畫江神!」
「什麼江神?」方拓沒好氣的白了她一眼,果然是一介武夫,駝背的老人怎麼也和神仙之流搭不上邊吧?
「不是江神?」這回換做冷幕白在旁納悶了:「那你畫的可太奇怪了!」
「奇怪什麼?」方拓恨恨地說道:「這和江神有什麼關係!」真氣人,作畫的心情全讓這兩個混蛋攪了!
「不是江神,他怎麼能走在水裡?」冷幕白的點了點畫。
「水裡?」方拓瞪大眼睛,大聲道:「明明是江邊,怎麼又到水裡了?你們才瘋了吧?」
「你仔細看一看!」余文傑別過了臉,長歎口氣,聲音也有些發抖。
「我!」方拓剛要反駁,看向桌面的時候卻吃驚的說不出話來,揉了揉眼睛,那人確實是被自己畫在江水之上了!不對啊!剛才明明記得是在岸上啊?猛然想起乞兒和婉茹的話,她止不住後退了兩步,覺得頭又疼了。
「阿拓!你怎麼了?」余文傑來到身前,捉住了她的肩膀,他實在害怕,怕方拓再像昨天那樣。
「沒什麼!」方拓一手摀住額頭,強自笑道:「你們能不能先出去,我想一個人安靜一會兒!」
「那你自己保重!」冷幕白拉著還想說什麼的余文傑出去了!
「這兩人!」方拓悲慼地搖了搖頭,因為在他們出去的時候,門外傳來鎖鏈的聲音,看來她是不能走出這個房間了!
走到那畫旁,仔細的看了看,確實是「江神!」自己這是怎麼了?她仰起頭,看著灰濛濛的天,苦澀的搖搖頭。昨天晚上的事情,她根本沒有絲毫的記憶,若不是婉茹和乞兒告訴她,她還真不知道自己做了那麼瘋狂的事情。瘋了?可自己現在明明頭腦清晰啊!若說沒瘋,那又怎麼會發生昨天的事情?難道自己由假瘋變成了真瘋?
「瘋子總以為自己是清醒的!」驀地,腦海中竟閃過這樣的一句話,一瞬間,她呆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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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事如舟掛短篷,或移西岸或移東。幾回缺月還圓月,數陣南風又北風。歲久人無千日好,春深花有幾時紅。是非入耳君須忍,半作癡呆半作聾!」方拓趴在甲板的欄杆上,望著滔滔的江水,回想起上船時那些行人異樣的目光,苦笑一聲,突然想起這首詩來。
「好詩!沒想到你還能做詩啊!」冷幕白站到身前。
「這不是我做的!對了,幕白兄!你的那些鶯鶯燕燕苦得傷心,你怎麼不帶上幾個?」真服了他,不愧是惜花公子,在金縣才幾天,就有了那麼多的,嗯,紅顏知己。
「哎!可惜,我是身不由己啊!」冷幕白笑了笑,接著故作惋惜道。
「得了吧你!」方拓用肩膀兌了兌他,擠著眼睛調侃道:「看你不是挺快活的?一副如魚得水的樣子!」
「哎呀!」冷幕白誇張地後退兩步,仔細地打量了方拓:「還是阿拓瞭解兄弟啊!好哥們!其實我雖然身不由己,但心裡還是高興的!這說明我有魅力嘛!你看那余文傑?有誰理他?」
「人家快成親了,家裡有新娘子等著呢!而你?老大不小的……」方拓斜眼望他,撇了撇嘴:「下面的話我不說了,你自己體會吧!」說完就拉著他走向船艙。
「你變了!」冷幕白怔怔地看著她,突然冒出這句話!「過去的你絕對不會關心這些事情的!」
「你說的好像我沒心沒肺一樣!」方拓苦笑著搖搖頭,歎氣道:「人,都會變的!」接著又笑了起來:「我瘋了不是嗎?」
「你!」冷幕白低下了頭,剛才的一番對話,他差點忘了方拓現在的情景。
「走吧!」方拓沒在理會什麼,拉著他進了船艙:「我想知道的事情很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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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這四年發生這麼多的事情!」方拓捧著茶杯,眼光投向窗外,歎口氣,她又轉頭:「江湖上沒有再發生什麼大的事情?」
「沒有!因為江湖上年年有仇殺,天天有火拚,時時有死人,這樣才是太平的江湖啊!」冷幕白喝了口熱茶,這茶可是自己泡的!
「你好像有點幸災樂禍哦!」方拓笑了起來,眼前這個人也是武林中的一分子吧?
「這你就不瞭解了!也難怪!」冷幕白睜開眼,放下茶杯,站了起來:「和我們相處這麼長時間,你除了知道余文傑的家在睦州,你還知道什麼?你似乎從來沒在意過!你知道我們的師門麼?你知道我們的武功是什麼嗎?你瞭解我們家的勢力麼?」
「你師父是瘋劍客啊!」
「我們要不提起來,你會知道?」冷幕白無奈地歎了口氣,又坐了下來,側過臉看向牆壁:「我們的家族都同朝廷上的各種勢力有著根深蒂固的關係,說實話,我們不算是什麼江湖人!而那些武林人給我們三公子的稱號!也只不過是為了一個『利』字!」卻沒有對自己家族的情形做更多的介紹。
「這樣啊!」說實話,方拓對這些並不好奇,所以也不打算繼續探究,她認為,冷幕白想要告訴她的話,自然就會說的。
「阿拓!」冷幕白的聲音突然低了下去:「能告訴我!這幾年你在做什麼?又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他轉過頭,眼睛直盯著方拓。
方拓注視著手中茶杯冒出的熱氣,沉默半晌,才開口道:「你讓我怎麼說?」
冷幕白點點頭,輕歎口氣:「你變了好多!更像個人了!不過,不要再吃素了!光吃饅頭對身體不好!」伸了個懶腰:「你光著腳,一副苦行的打扮,我們都不會計較什麼,可是要注意身體啊!」
「對了!」方拓想起了什麼:「四年前朱瑜遇襲是怎麼一回事?」
「哼!還不是朝廷裡的爭權奪利?」冷幕白冷冷一笑,又道:「不過,那沒張眼的竟然惹到我們頭上了,自然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這樣啊!」方拓的手指在茶杯邊緣游動,她想起了遠在另一個世界的嫣玉。
「算了!別說這些掃興的話題了!」冷幕白抿起嘴,突然又笑了起來:「還記得麼?咱們上次坐的就是這條船,而你的房間也是這個!四年!真快啊!長風你知道了,我呢,還是自由自在昂然一身。余文傑也快成婚了,隆雲和我們在瀘州分手回遼國了!你,你失蹤後,文宇哭了好多天,最後被送到了京城,交給你的師伯方大人。秋水每年夏天都會在蕪湖西山的斷崖上唱你在揚州的那兩首歌,現在比過去更有名!」頓了一頓:「也更冷了!」
「更冷了?」方拓揚起眉毛:「是啊!她就那個個性!對了,你說文宇送到我師伯那裡了?他們怎麼樣?」
「方大人這幾年做了不少大事,頗得百姓愛戴!這些年,倒也太平。」冷幕白看向方拓:「還記得沈如芸麼?」
「她怎麼樣了?」方拓想起了那個嬌蠻的女人。
「她出家了!只聽說是因為家裡的關係。」冷幕白閉上眼睛,歎息道:「杭州,天目山,天元庵!突然收到她出家的消息,我還真被嚇一跳!脾氣那麼大的女人,也不知道為什麼想不開!」
「她竟然會選擇這一條路!看來大家的變化都挺大的啊!出家?真的能逃開麼?」方拓眼中掠過一絲複雜的神色,喃喃自語的看向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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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家的大船停泊在貴池的碼頭上,除了留幾個必要的人外,其餘的人都下船走動了。冷幕白搖著扇子會「紅顏知己」去了!方拓被余文傑帶到了一間客棧裡,他們要在這裡休息一晚,明早再上路。
小二打開了庭院的門,余文傑看了看身邊一直沉默不語的方拓,輕聲說道:「阿拓!今晚你就和乞兒睡這裡吧!」又轉頭對向婉茹:「你看好她們!尤其是阿拓,不要讓她晚上亂跑!」
「亂跑?」方拓提高的音量:「我又不是小孩子!」拍了乞兒一下:「不許笑!」
「姑娘只是散散心而已!」婉茹抿嘴笑道:「再說姑娘武功那麼高!我怎麼看啊?」
「哪那麼多廢話?」余文傑瞪了婉茹一眼,轉向方拓,神色顯得頗為無奈:「你散心我不反對!可你也不要總是在半夜像鬼一樣飄來飄去啊!船上有好幾個人被嚇出病來了!」
方拓眨眨眼:「真的?」她怎麼一點都不知道?
「那是我們不敢告訴你!」余文傑歎口氣:「前些日子你沉默很多,也不出來走動,我們怕你們出病來,難得你最近想開了一些,會出來走動了!我們覺得讓你透透氣也好!不過,這裡畢竟不是船上,嚇壞別人就不好了!」
「我知道了!」方拓苦笑著搖頭,沒想到,自己還是會給別人帶來麻煩!
「還有!以後有什麼心事不要總憋在心裡,和我們說一說!咱們不是朋友嗎?你太壓抑又會像上次一樣發病了!」余文傑小心地盯著方拓的眼睛。他可是被嚇怕了,上次在金縣的事情,想起來還是心有餘悸!所以面對如此神志清醒的方拓,他也不敢掉以輕心,深怕一個不小心,又刺激到她。
「唉!」方拓歎口氣,將手放在余文傑的肩膀上,很正經,很嚴肅的說:「文傑!相信我!我很清醒,不是瘋子!」
「是!我是瘋子!」余文傑撫一下額頭,接著換上副笑容:「天都黑了!進去好好睡覺!」再次向婉茹吩咐道:「你帶她們進去吧!記住,看好她!」
方拓咬咬牙,想說什麼,終是沒有說出口,只能輕輕歎息一聲,拉著乞兒和婉茹走進院子!
「我希望這一晚沒人接近這個院子,你明白嗎?」余文傑看她們進去了,才舒緩一口氣,對旁邊一臉迷惑的小二說道。
「是!」小二恭敬地應了一聲,又往院子裡看了看,忍不住開口問道:「公子,那位小姐是瘋子?我看不像啊!她除了衣著古怪了一些外,說話神志都很清醒啊!」
「這不是你該問的!」余文傑斜了他一眼,又轉頭望向那透著微光的窗戶,心中想道:「咱們阿拓和別的人就是不一樣,即便是瘋了,也是清醒的時候多,荒唐的時候少!有些時候,真的會讓人忘記她是個瘋子,可是……」又想起那次她對空狂呼,痛哭流涕的夜晚,心中又多了幾許惆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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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跳來跳去,出來透口氣總行了吧?」方拓獨自站在院落的一角,一隻手撫摸著因冬季而凋零的大樹,她還有很多事情要想清楚,自己是不是真的瘋了?這個問題困擾了她很久!
「也許!瘋得不夠徹底吧!」她仰天驚歎,語氣唏噓,這瘋瘋癲癲,半夢半醒的狀態不知道會持續到什麼時候,瘋與不瘋之間,也許瘋了才是最好的吧!
正自感歎,牆外卻傳來一破鑼似的聲音,嚇得她一個機靈。「誰啊?三個半夜瞎叫喚!」罵了一句,她雙腳輕點地面,縱身躍到牆上,明亮的月光下,不遠處一個搖搖晃晃的身影正慢慢的接近,口中還吆喝著不成調的曲子,明顯是一個喝醉了的人。
方拓沒來有的興起惡作劇的念頭,輕輕一笑,跳了下去,飄飄悠悠地轉到那人身後,看他沒察覺,猛地躍到他的正面,睜大眼睛,兩手成爪,舌頭還吐出口腔在那左右搖晃,那人正打著酒嗝,抬頭猛地發現眼前不知什麼時候出現一張放大的,異常恐怖的臉,那鮮紅的舌頭正一點一點向自己伸過來。一般人看到這種東西,第一個念頭,就是他遇到了
「鬼啊!」他嚇得一下子跌到地上,口中發出慘叫聲,在這寂靜的深夜,顯得更為響亮。傳得非常遠。
「嘿嘿!」方拓心裡興奮。更加賣力地進行表演。呲牙咧嘴,張牙舞爪的一步一步接近坐在那裡不住往後爬。全身抖成篩糠的人。
「怎麼了?」「見鬼了?」各個院子的旅客。客棧的活計掌櫃,披著衣服,拎著扁擔菜刀就趕了出來,看到方拓那恐怖的形象具是一愣,接著四散開來:「媽呀!女鬼!」
正當他們不知道怎麼辦才好的時候,那女鬼咯咯的笑了起來,聲音特別清脆好聽,有幾個膽大的接著月光看去,哪是什麼鬼?一個披著頭髮,赤著腳,異常美麗的女人正孩子似的指著他們狂笑。
「你有病啊?」一個中年大叔最先反應過來,開口罵道:「半夜三更裝神弄鬼,會嚇死人的!」眾人聽他一說,也反應過來,立時謾罵的聲音不絕。
「她是有病!」客棧的小二認出了方拓:「她是丙字房的客人,是個瘋子!」心下不由歎氣,這回總算相信了,這麼漂亮的女人竟然瘋了,真是可惜!
余文傑這時候也提著寶刀趕了過來,順著眾人的視線看去,正好看見方拓那得意的,孩子般的笑容,無奈的歎口氣,問道:「什麼事情?」他的頭好疼!
「她啊!」那被第一個嚇到的醉漢指著方拓:「真是,瘋子就得好好看起來,跑出來嚇著人怎麼辦?」
「阿拓!」余文傑沉著臉,喝道:「不是不讓你亂跑的嗎?婉茹呢?她死哪去了?」心裡鬱悶至極,這個婉茹,不是說好了要她看好阿拓的麼?
「她睡著了!」方拓淡淡的回應一句,接著蹲在那醉漢面前:「你嚇我一跳,我又嚇你半死!扯平了!」拍拍那人的腦袋,轉身就走回自己的院子了!
「這個給你壓驚!不要計較了!」余文傑掏出一錠銀子遞給那醉漢,又轉身看向方拓的背影,再次歎口氣。怎麼會變成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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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又是夜裡,方拓來到甲板上散步,卻見後面的小船被放了下來,好奇之下,走了過去。月光下,余文傑自飲自酌!臉上的表情很複雜,眼神更是怪異!
「余文傑?你這麼晚了還不睡?」方拓跳上小船,坐在他的對面!
「呵呵!我也學會了,半夜裝鬼!」余文傑笑了笑,將頭湊過來,小聲地說:「挺有意思!昨晚你把那人嚇個半死!」
「嘿嘿!」方拓愣了一下:「你是在損我吧?」
「你以為呢?」余文傑提高音量,凶巴巴地說:「你害我賠他十兩銀子!」接著他抱住雙臂,抬了抬下巴:「說吧!你打算怎麼還我這個人情?」瞪了她一眼,那意思是看你下回再鬧。
「我不是故意的!」方拓尷尬地搔搔頭,從懷裡拿出最後幾個銅板:「這個給你!不用找了!」
「哎!」余文傑歎息一聲:「你知道我是開玩笑的!」然後看了看那些銅板,古怪道:「這些錢我可找不開,數目真的很大啊!」既然有錢,那……「我真為長風傷心,你既然有錢,為什麼還跑到他家要饅頭,那讓他很難過哩!」
「我高興成不?」方拓扭頭看向月亮,差開話題:「你到底在想什麼?」
「沒什麼!」余文傑喝了口酒:「只是想起一個人!」他倒了一杯酒遞給方拓。
「一個人?」方拓搖了搖手,沒有去接那杯酒:「對了!是你的未婚妻吧?」看到余文傑那微紅的臉色,想起剛才他那複雜的神情,笑了起來:「有什麼不好意思的?」
「咳咳!」余文傑困窘的低下頭。
「她怎麼樣?」方拓不打算就這麼放過他,在印象裡,一直很木吶的人竟然戀愛了,看樣子還挺喜歡人家的:「不是那個說你『粗鄙不文,書要再讀』的那個吧?」說完一邊拍著他的手臂一邊哈哈大笑著!
「就是她!」余文傑這時候卻露出惆悵的表情:「她還是不滿意我!」
「為什麼?」方拓奇怪道:「馭風公子啊!她怎麼不滿意你?你不是為了她一直在讀書麼?」余文傑會去認真讀書。而且一讀就是四五年,若不是冷幕白親口告訴她,打死她也不相信!她到想去看看那是一個怎樣出色的人物了。竟會讓余文傑這樣的人如此著迷。
「她仍舊是嫌棄我沒學問!說我胸無大志!」余文傑喝了一大口酒。
「學問好有屁用?看到強盜還不是挨宰的份?她怎麼就斷定你胸無大志了?」方拓安慰著說,在她心目裡,這些朋友都是很優秀的!
「你說的可真粗魯!」余文傑忍不住笑了起來,卻沒有回答方拓的問題,只是用一種惆悵的語調說道:「你說人為什麼而活著?」
方拓聽他這麼說,頭也低了下去:「我也不知道!」她的目光直盯著雙腳,像在找尋著什麼!
「人啊!」余文傑抬起頭,天上的月亮讓浮雲遮住了,黑暗中,他的眼睛異常閃亮:「我小時候就想當個俠客,快意恩仇,瀟灑自在!多好!可長大了,卻覺得那個願望太遠了!我爹一心讓我求學進入官場,可惜,我看到他那在皇帝老子面前越來越彎的腰,就怕了!那樣活著太累!我爺爺年紀越來越大,生意上的事情管不了多久,這個擔子當然得落在我的身上,也許!」他轉過頭看向方拓,用揶揄的口吻說道:「你以後得叫我余老闆啊!」
「余老闆?」方拓失笑,隨後也歎口氣:「你起碼有個奔頭,我的明天什麼也沒有!」
「呵呵!你和我們畢竟不同啊!」余文傑不置可否的笑道:「我們三人和過去都不一樣了,長風很少管江湖的事情,一心做生意應付他那貪心的老爹!我呢?也逃脫不了責任,表面看上去幕白最輕鬆,可你知道麼?他娘只是個侍妾,他又排行老三,在家裡沒有任何地位還倍受排擠!他能到今天,都是小時候一點一點用汗和血掙的!將來也只能在江湖上繼續遊蕩下去!所以!江南四公子裡,你才是擔子最輕的啊!」
「我擔子最輕?」方拓愣了一下,又苦笑著搖頭:「冷幕白一副公子哥的樣子,真沒想到,他的童年會那麼苦!」
「人啊!還不都是這個樣子?」余文傑站了起來伸了個懶腰:「我去睡覺了!你記得早點回房,晚上天涼!」說完就跳上了大船,口中長吟道:「西風忽報雁雙雙,人世心形兩自降。不為魚腸有真訣,誰能夜夜立清江。」最終,他負手而去的身影融入到了濃濃的夜色裡。
方拓看著他那遠去的背影,心情複雜之極,原來大家都變得不一樣了!這就是長大的代價吧!撇頭卻瞧見身邊放著一張琴,索性將它放於腿上,藉著月色江水,心事重重地彈奏起來,今夜,不知道有多少人會像自己一樣失眠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