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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驚蟄 第四章 人生愁恨何能免(修改) 文 / 卜印縝

    第四章人生愁恨何能免

    「今日下午,你姨媽托人稍信息過來,說你公公醒了,要我放你假讓你回家一趟。」一走出李煜的院落,方俊便開口道。

    「醒!醒了?」原本以為方俊是要問「刺客」的問題,卻沒想到會得到這個消息,那像植物人一樣的顧寧還有醒來的一天?她反應不過來!

    「唉!蜀中大俠當年何等的風光,沒料到落入這般田地。你回去準備一下吧!今晚城門關了,咱們明早就走!」方俊盯著她,目光灼灼:「近日來,你同隴西公走得太近了!」

    「江湖兒女不拘小節阿師伯!」

    「以後離他遠一點,他不是君子!一個女孩家不要和一個大男人總在一起!影響不好!」

    「咳!」方拓沒想到一向開明的方俊也這麼死板,不過最近確實有些風言風語。可她還是反駁道:「他都40多歲,都能做我爹了,我們只是談得來的朋友!」

    「但願如此吧!」方俊長歎口氣,有大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見到她那滿不在乎的表情,憤然道:「這次回去,你救照顧你公公吧!以後不用來了!別忘了,你是有夫之婦!」越說口氣越是冷厲,一番話說完,也不待方拓開口,便甩手而去。

    方拓呆愣愣的站在那裡,她實在想不通方俊為何會如此的生氣。難道只是因為外面的流言蜚語?她苦笑著搖了搖頭,輕仰起頭,雪花迎面落在臉頰,感受著那股清涼,心頭卻有著抑制不住的緊張,或許是為了同顧寧的第一次見面,也或者,是為了自己將來的命運,她感到不安。

    ※※※

    翌日清早,方拓剛剛趕回顧家,便被吳蓮拉到偏方去,一邊問寒問暖,一面強迫她換衣打扮。

    顧家雖然不富裕,但房子還是很大的,大門做南朝北,進了門就是正房,是會客的地方,兩邊三座草屋是吳蓮和顧寧的住所還有廚房。從正房能直接來到後院的菜園子,園子旁邊就是顧文宇和吳蓮的房間,一在東,一在西,再往裡就是客房了。

    顧寧依舊英俊古銅色的肌膚和挺拔的身段一點也不像40多歲的中年人,那精亮的眸子依然神韻非常。他坐在主位上笑著對旁邊的方俊說道:「10年了吧?江湖已經不適合咱們這樣的老人啦!」

    方俊抿了口茶:「老人?我還沒覺得自己有多老,倒是你老弟你啊,前些天還不能言語,今天就恢復往日風采了,我都嚇了一跳!」

    「老啦!武功都拉下了,與人對陣用什麼招式恐怕都忘記了!倒是蓮妹勤練不撮,眼下比我厲害多了!」

    「她啊!」方俊搖頭歎道:「要是能改得了這急性子,不再闖禍就萬幸了!」

    「哈哈!」兩個男人會心的大笑。

    「誰在說我壞話呢?」吳蓮扶著方拓走進來,待看到精神的顧寧,臉色才微微一紅,放開扶著方拓的手走到桌子旁到了一杯茶交到方拓的手中:「來!給你公公敬茶!」說完就到劉氏旁邊坐下。

    方拓有些尷尬,這是幹什麼?猶豫了一陣,待看到吳蓮鼓勵的眼色才下定決心,慢慢的走到顧寧身前跪了下去,雙手舉杯到頭頂,抿著嘴結結巴巴地說道:「公,公公,請,請喝茶!」她只覺得面上似火在燒灼,這難受的感覺險些讓她昏厥。

    顧寧微笑著接過茶杯,喝了一口:「你是我顧家的媳婦,不用害羞!」卻沒有讓她起來,而是叫顧文宇也跟著跪下。又轉頭對方拓說:「你進我顧家門已經有8年了吧?期間受了不少的苦,我又一直不能行動,委屈你了!顧家沒有好好照顧你啊!」

    眾人一片茫然,都不知道顧寧的話是什麼意思。方拓急忙答道:「沒有,姨媽對我就像新生孩子一樣,我沒受什麼苦!」

    「今天叫大家來,我是有事情宣佈,以後恐怕沒有機會了!」顧寧黯然說道。

    「姐夫!」吳蓮立刻站起來,心底湧起強烈的不安。

    甩手打斷吳蓮的話,顧寧接著說:「我自己的身體我自己知道,我武功盡廢,眼下能行動也已經是最後的機會了!蓮妹,這些年苦了你了,是我耽誤了你,對不起你啊!」

    「姐夫!」吳蓮哽咽道:「別說了,這是我自願的!」

    「老弟,這是怎麼一回事?你不是好好的嗎?」方俊關心的問道。

    「這些事情一會兒再說,我先交待完!」顧寧搖頭苦笑,低頭對方拓說:「冰兒,你已經進了我顧家的門,就是文宇的人了。把你的丈夫拉扯長大,好好的對待他,你能做到嗎?」

    方拓一陣心虛,她能做到嗎?她是男人阿,能把小文宇當作自己的丈夫對待嗎?自己能習慣麼?她很想站起來大聲的反駁,更想割斷所有人的關係一走了之,可對上那雙真摯又略帶懇求的眼睛,莫名地心下一軟,只好麻木的點點頭。她佔據的是蘭若冰的身體,是不是要把她的責任延續下去呢?

    看她點頭,顧寧滿意的轉頭又對顧文宇厲聲說道:「文宇,我要你發誓,今生今世不准背棄你的妻子蘭若冰,今後無論如何你都要善待她,你知道嗎?」

    顧文宇剛才看到方拓吃鱉的樣子還在心裡偷樂,卻沒想到這麼快便輪到自己了。雖然被顧寧的語氣嚇到,可還是發誓道:「是的爹,我一定不會欺負冰兒姐姐!無論何時何地,她都是我的妻子。」

    聽到他莊重的誓言,方拓心下歎口氣,今後恐怕甩不開他了!

    ※※※

    果如顧寧所言,第二天顧寧又倒在床上,沒幾天就去世了。

    禍不單行,練武之人的強健體魄也敵不住心碎的煎熬,吳蓮在顧寧出殯的當天也病倒了,如何條理都不見效果,身子一天天的瘦弱下去。原本方俊打算將吳蓮接到城裡方便療養,無奈,她死活不肯離開這個住了十年的地方。家裡一人去世,一人重病在床,想想都讓人心酸,於是太平興國三年的春節,方拓和顧文宇是在憂傷中度過的。

    在方俊的接濟下,他們還沒有到三餐不濟的時候。照顧重病的吳蓮成了方拓唯一的工作,日子就在這憂傷沉悶的氣氛中過了半年。

    這一日,方俊邁進大門的時候,方拓正在縫補著衣服。環境造就人,這話一點不假。吳蓮病了之後,一切重擔都壓到了她的身上,她一面陪著顧文宇習字練武,一面又要操持家計照顧病人,忙裡忙外傳個不停。便連當初最討厭的針線也拿起來了,雖然水平一般且速度奇慢無比,但縫補自家衣物,卻也對付得過去。

    「師伯!有什麼事嗎?」因為方俊罕見的穿了一件公服過來而且面色焦急,帶著疲憊。方拓預感到有什麼事情發生了。

    「你先去換身好點的衣服吧!」方俊看了看她身上那件留著補丁的布衣,輕聲地歎了口氣。

    方拓連忙將手中的針線收了起來,回屋換上一件素白的長裙,整理了一下便趕了出來,淡然問道:「隴西公府?」

    「你倒是聰明!」方俊注視她半晌,才點點頭,應道:「公爺時間不多了,你去見他一面吧!」語氣竟有些傷感。

    方拓默然,早知道皇帝毒死李煜的日子在即,卻沒想到來得這麼快,儘管早有準備,但經得方俊證實,心下也不免悲痛淒然。

    ※※※

    「你來了!」李煜躺在臥床上,瞥見方拓身影,一抹寬慰襲到眸上。

    方拓緩步走近,仔細打量他的面容,抿嘴,無語。

    「該替我高興才對!」李煜笑了,笑得咳出血來:「大宋行地還算善待於我,讓我還能見上你一面!」

    方拓凝視著他那比往日清亮百倍的眸光,突地有些了然:「我是該替你高興!你終於走出那牢籠了!」

    「不錯,不錯!還是你知我!」李煜的笑聲更大:「我要死了!我一生結下冤家無數,更對不起許多人,但老天待我不薄,臨了有你這位朋友……」他嘴角邊逸下一縷縷鮮血,喘息著說:「可知當日你善闖後花園,我為何說出那番奇怪的話?更反常的沒有怪罪於你?」見方拓愕然搖頭,他又續道:「我曾有一位故人,同你長相極為相似,只是你更年輕罷了!時間過得真快啊!一轉眼,二十年了!」眼睛卻越來越黯淡。

    方拓呆了一下:「故人?」直覺告訴她,李煜那位「故人」很可能同蘭若冰有著莫大的關係。

    「當年……」說起當年著二字時,李煜的目光又重新凝聚,然後望著方拓的面容,癡癡不語,過了許久,才艱澀道:「朋友一場,我沒什麼東西能留給你了!只剩下這個……」半抬起身,掏出一塊玉珮,交到方拓手上.

    方拓見到那塊玉,頓然色變,猶豫一下,自懷中也掏出一塊玉,兩塊玉放到一起,竟然一模一樣,她苦澀道:「這是蘭……這是我小時候帶在身上的!」

    「哈哈!果然啊果然!」李煜凝視那兩塊玉,猛地大笑起來:「造化弄人,世事無常,你果然是那人的子女。」笑罷,他探出身子,將嘴湊到她的耳邊,用只能有兩個人聽到的音量說:「這裡面有一個天大的秘密。你千萬要保存好!」說完,身子就疲憊的軟了下去,喃喃吟道:「往事只堪哀,對景難排。秋風庭院蘚侵階。一任珠簾閒不卷,終日誰來?金劍已沉埋,壯氣蒿萊。晚涼天淨月華開。想得玉樓瑤殿影,空照秦淮!」他扭過頭,朝向窗子的方向,目光一下子變得悠遠悵惘。他每念一句,身子都好像輕了幾分,漸漸的浮起,好似穿透了窗,穿透了牆,一直到天上,藉著風,到了很遠的地方。

    方拓伸手合攏了他的眼睛,心中怏怏。等步出房間,抬起頭,便看到方俊那探究的目光。咧開嘴,她也笑了。

    ※※※

    夜色下,方拓撫摸著手中的兩塊玉珮,一個是李煜給的,一個卻是顧寧交給她的,這兩個都是白玉,外觀看上去一模一樣,扇形,在月光下,瑩潤的珠光變幻流動,一看便不是凡品。

    唯一,也是最大的區別是,這兩個一塊是溫玉,一塊是寒玉。兩塊性質不同的玉,其邊緣竟能完美的合到一起,形成一個空心的半圓形狀,如果沒錯的話,還應該最少有兩塊才是。也許具齊了玉就能知道李煜口中那所謂的天大的秘密是什麼了。

    「蘭氏其實並不是你的親生爹娘,他們是在逃兵難的時候撿到的你,當時這塊玉扁就帶在你的身上,一看就知道是個寶物,怕有個閃失,一直妥善的收好,你進門的時候他們就交給了我,現在我把這還給你,靠著它,也許你能找到你的親生父母。因為這塊玉冷如寒冰,所以你的名字才叫若冰……」顧寧的話尤在耳旁,她到不在乎能不能找到父母,畢竟真正的蘭若冰已經死了,親生父母是誰對她並不重要。可兩塊玉明顯關係到某個秘密,而且都在自己的手中,她確實不知道該如何處理。

    這是純粹的因緣巧合還是自己來到古代的使命?這個問題的答案恐怕只有在今後的歲月中慢慢摸索了。

    再想到李煜,心中苦澀,她對著方俊笑了,也許當時在場的很多人不理解,但她無所謂,她在為李煜慶幸,正如之前所說,他終於擺脫那讓人悒悒不歡的牢籠了!作為朋友,除了感歎外也並無其他想法,畢竟,死亡是李煜自己的選擇,孤獨落寞比死亡更可怕,這樣的結局,對李煜來說未必不是一種解脫。

    收拾好心情,她朝房間走去,明早還有活計要做的。路過吳蓮的屋子,那裡的燈還亮著呢!自從隴西公府回來後,方俊便一頭紮在吳蓮那裡,兩人也不知道說些什麼,這麼久還沒完。

    方拓看著透亮的窗愣了一下,就打算離開,但「冰兒」這個詞傳到了她的耳朵裡,雖然無意偷聽別人的談話,但在好奇心驅使下,她還是慢慢的靠近窗外。

    「怎麼會?」只聽得,屋內吳蓮道:「冰兒是我從小看到大的,雖然受傷之後性情大變,很多事情也記不得了,但仍保持著那份善良的天性,不似你說的那樣糟糕。」

    「當日若不是我苦口婆心的勸說,你的病又實在需要需要藥物調養,她是不會接受我送來的銀兩的,尤其最近,竟然完全依靠自己便能維持住了所有花費,上個月,我送來的銀糧一點沒少的被送了回去。我不算外人吧?可她就是不肯接受我的幫助。比你要好強百倍。若是換了一個人,這當然算是好事,可她一個女孩家這樣,終究是要吃虧的,我是怕她走上當年你的老路啊!」這是方俊的聲音。

    「隴西公身死,朋友一場,她不但一滴眼淚沒流,竟然還衝著在場的人笑出聲來,若她真的不傷心也就罷了,可她明明難過得很,卻始終不肯露出半點來,心機深沉到讓人害怕的地步,其心志恐怕比你我還要成熟許多啊!當初她要到公府裡當下人,我也只當她孩子胡鬧,卻沒想到竟能同隴西公結識,沒幾天兩人便有了交情,正日聚在一起談詩論畫好不自在。這話我原本不該說的,但這孩子實在讓人擔心,那段時日府中上上下下流言無數,他們竟還不知收斂,哎!她年紀雖輕,但樣貌漸有嫵媚惑人之相。行事隨意,絲毫不顧念世俗倫常。文宇的一切都靠她來打理,長此以往,即便是顧文宇長大成人,她餘威尚在,只怕也管束不住,到頭來夫綱不振,將來難免會闖出三三兩兩的禍事出來……」

    「師兄!你一定是對冰兒有所誤解了!」屋內吳蓮打斷他的話:「女人長得漂亮,心性好強又怎麼了?難道只許你們男人……」

    接著來的話,方拓沒有心情再聽,悄悄的走了回去。路上,心情一直難以平靜,沒想到自己在方俊心目中是這樣的印象,可自己二十多年來一直是這樣過來的阿!怎麼過去沒人如此評價她?難道只是換了一個時空,換了一具身軀就完全不一樣了麼?難道真的要改變自己適應這個社會?

    抬頭,突地看到明月旁那朵朵浮雲,心中驀地有了一絲了悟。誰也沒規定人應該怎麼活吧?別人看她古怪,她還看別人古怪呢!她是誰?她是那個將流言當作耳旁風,依舊我行我素的方拓阿!她欣然笑道:「我的字典中沒有逆來順受這個詞,我是方拓,我所堅持的,只是做回我自己!」

    ※※※

    太平興國三年的夏天,對於方拓來說不是一個好日子,李煜剛剛被追封為吳王,還未等下殯,吳蓮也忍受不住病痛的煎熬也撒手西去了。方拓把她和顧寧夫婦合葬到一起,吳蓮的心事雖然沒有對人說過,可她能無怨無悔的照顧攤在床上的顧寧五六年,這已經再明白不過了。

    跪在墳前,一身素衣的方拓想起那慈母般的笑容和無微不至的關懷,來到古代後第一次落下了傷心的淚水。

    「冰兒,你不要傷心了!」方俊歎口氣,悲哀的說道:「小師妹終於能和她愛的人在一起了,應該替她高興才對,生不能同處,死了同穴也是不錯的選擇!」

    「師伯,我準備出去闖蕩兩年!順便會一會刀君冷不凡!文宇就拜託你了!」她轉頭看向方俊。顧寧就是與刀君的一戰才受的傷,臨去世前交待要顧文宇10年之後再會刀君。方拓覺得有義務去探查個究竟。其實她早就想出去看看了,只是帶著顧文宇實在不方便。

    「你還是帶他一起去吧!這孩子出去鍛煉一下也好!」方俊愣了一下,才開口道。

    方拓轉回頭,紅腫的眼睛對上了那新豎立的墓碑,淒傷的心境中竟然泛起了層層的波浪。她知道方俊是個善良的好人。但也明瞭對方對自己的誤解已深,不是隨便就能改變的。幾分悲涼和一絲嘲諷,她努力不讓這些情緒表現在臉上。好人阿!好人能真正擺脫世俗那大大的囚籠嗎?

    方俊看她沉默不語,幽幽長歎,走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們放心的去吧,家裡一切有我。」頓了一頓,又道:「千萬別忘記,在這汴梁,還有你們的家!」說完便飄然遠去了。

    「師兄!咱們真的要到外面闖蕩麼?」顧文宇兩眼發光的說道,小孩子傷心歸傷心,可回復的永遠最快。

    「是啊!過幾天就走。」方拓勉強笑道:「給長輩磕個頭,咱們也先回家去吧!」

    「哦!」依言磕了三個響頭:「師兄我在家裡等你!」顧文宇拔腿向家的方向跑去。

    風吹起了方拓的衣角,撫摸著她的長髮。望著遠處的群山,不知何去何從,真的能以現在的身份過完一生麼?在夏的景色中,她迷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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