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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雍州風雲 第七十七章 河上死鬥(下) 文 / 姜尚

    到河東平原時,已是一日後。

    大雨時斷時續,到天明前又轉密起來,夾在強勁的山風中打來,勢道狂猛。吳晨身披蓑衣,頭頂木盾,踩著水窪深一腳淺一腳走在泥地上。

    天色陰暗,只有東面的天際露出一絲微弱的白光。密密麻麻的雨點下,河北城像是一隻奄奄一息的巨獸附伏在前方。馬成指著黑沉沉的城頭,低聲道:「那處便是河北城,當初神威天將軍出潼關後,第一個攻下的就是它。」

    吳晨順他手指的方向望去。河北城高三丈,寬里許,雉碟、旌旗在雨幕中完全和城牆混溶在一起,只能隱隱看到一絲輪廓,正對自己這個方向的城樓塌陷了半邊,像是一艘廢棄的樓船,斜插在水中。

    吳晨道:「城中守衛的情況呢?」

    這一句卻是問任曉的。任曉道:「人不多,大約一千來人。我手下的斥侯說,城中曹軍都是以前衛固和郭援的手下,以前和衛覬不和,衛固和郭援死後,便被派到這裡守城。兵士都知此後陞遷無望,因此士氣不高,得過且過。」

    吳晨點頭道:「很好。」向身後道:「贏天,你去叫城,告訴城裡的守軍,半個時辰內必須撤走,否則城破後,一個活口也不留。」贏天歡呼一聲,催馬縱下山坡,向遠處的城池疾奔過去。

    吳晨就那麼站在雨中,凝神望著大雨瓢潑中的河北。遠遠就聽到贏天的呼喝聲,風雨交加中,呼喝遠遠傳來,極有威勢。呼喊聲停了片刻,急促的鑼聲在城中紛紛響起,數百人高舉火把湧上城頭,數百點光團在瓢潑大雨中不住閃動,七嘴八舌的聲音,連在這處也聽得極為真切。

    黃忠嘿的叱喝一聲,道:「贏天和他們囉噪什麼。」諸葛亮指著城樓下方的一員大漢,那大漢位在中央,敵軍眾星捧月似的將他圍在中間,一看便知是河北城的守將,淡淡地道:「將軍有把握將那人射死麼?」這處離城牆五百餘步,以黃忠六石的勁力,正在羽箭射程之內。聽了諸葛亮的話,黃忠灰眉斜挑,一言不發,從身後的箭囊中僅餘的兩根箭中取出一支,搭在弓上,咻的一聲,長箭怒射而出,生鐵鑄成的箭簇帶著一道破開雨簾的白痕,瞬即沒入前方,幾乎便在同時,城樓上的大漢啊的一聲慘叫,咽喉被羽箭洞穿,鮮血噴出數尺。他雙手捂著咽喉上的箭孔,喉間咯咯有聲,卻說不出半句話,猛地啞嘶一聲,翻身墜落城下。城上眾兵被黃忠恍若天外飛箭般的一射驚得目瞪口呆,呆愣半晌,猛地驚呼一聲,爭先恐後地從城牆上逃了下城,兵士自相殘踏,哀號、慘呼逆著狂風也傳到耳中。

    怦怦三聲巨響,河北城三門洞開,數百人倉皇而出,向東、西、北三處逃去。吳晨低聲喝道:「馬成,帶你的手下攔住向蒲阪逃的人,要一個不剩的向風陵渡趕。」馬成應諾一聲,揮手大呼而去。

    吳晨高聲喝道:「我們也走,能否破襲風陵渡便在此一舉。」

    河北城離風陵渡四十餘里。前面的曹軍逃得極是匆忙,連吳晨率軍追在身後也不知。行出十餘里,蹄聲從西面響起,百餘殘兵敗將湧了過來,正是出河北城後向蒲阪逃竄的兵丁。那些兵將與餘部會合後,曹軍逃得更急,這時雨勢轉得更急,狂風咆哮中,密雨長鞭一般抽打在曠野上,將曠野上的積水抽打出無數漣漪。吳晨雖只落後里許,透過雨簾也只能看到前方曹軍一些模模糊糊的背影。

    再走了數里,曹軍漸漸慢了下來。任曉破口罵道:「這些憊懶傢伙,才走了數里就跑不動了,我這就去趕他們去。」吳晨和諸葛亮、黃忠低低商議了兩聲,提聲喝道:「贏天,你率五百人留下看著他們,我率大軍先走,在風陵渡等你們。」贏天應了一聲,吳晨攘臂號令,兵卒迅速繞向西面曠野,繞開曹軍歇腳的丘陵數里外,再向南面的風陵渡直插過去。

    離風陵渡還有數里,便聽到黃河水浪拍擊潼關崖壁的轟轟水聲。吳晨喝令大軍停下,令任曉、馬成的斥侯先去探路。片刻後,斥侯將守衛風陵渡的曹軍各處據點、暗圍都已摸清,回來稟報,吳晨和諸葛亮、黃忠等在背雨處一邊聽斥侯細說曹軍的詳情,一邊畫出草圖,部署兵力。

    部署完畢,離河北的守軍逃到風陵渡還有不少時候,吳晨喝令眾兵士就地暫時歇息。眾人奔波半日,已極疲累,將蓑衣褪下,墊在雨地中坐下,再從懷中取出乾糧,就著雨水慢慢吃了起來。

    吳晨將手中豆餅掰了一半,將一半塞進戰馬口中,一半放進嘴中,邊嚼邊向諸葛亮道:「幸好潼關在望,否則這塊豆餅吃完,我挨餓,馬兒也要挨餓了。」

    諸葛亮笑了笑,將嘴中的麥餅嚥下,笑道:「想想在山中的數日,確有恍若隔世的感覺。官渡之戰時,袁紹以十倍之力,四州之地,硬是被曹操扼守其喉,不得寸進,最後烏巢大火,軍崩身死,我一直都想不通,但這幾日交手,才發覺曹操確有鬼神不測之謀。」

    吳晨感歎地道:「曹操以一州之力而覆滅併吞河北四州的袁紹,並非只是仗了挾天子以令諸侯的政治之利,論起人謀,的確有人所不及之處。」笑了笑,道:「幸好這次有孔明兄在我身旁,我行軍數年,大小之戰數不勝數,卻還從未有過一次像這次,離全軍覆沒如此之近,回想起來不免有些後怕。」

    諸葛亮笑道:「我一個山野村夫,又有什麼奇謀妙策了?只是碰巧知道一些農時而已。」頓了頓,岔開道:「當年讀《史記》,看到魏武侯泛西河歎曰『美哉乎山河之固』,就一直想親眼見見這『山河之固』。只是月前過潼關時是晚上,可沒親眼看到這雄關,今天才算是第一次,確是巍巍峨峨,不負當年魏武侯『山河之固』之歎。」

    吳晨順著他的話望向潼山。不知何時,雨勢已轉小,陰沉沉的天空轉作灰暗。半明半暗的天色下,深黛色的青山綿延起伏,佔住半個天際,確是巍峨聳立,當日和黃忠乘船出潼關時,就像昨日一般。那時前方早上還傳來獲勝的消息,午後就傳來安邑被佔的消息,震驚於曹軍來勢的迅猛無倫,出潼關時,震驚、憂慮、恐懼,真的是百般滋味齊上心頭,連死於曹軍手中的念頭都有了。但和曹操接戰數次,發覺曹操雖然智謀深沉,但終究是人,是人也就會犯錯,乍聞安邑失守時的憂懼和對曹操的恐懼已漸漸變淡。雖然前路仍像眼前的潼山一樣,隱在重重迷霧中看不真切,內心中卻隱隱有著一絲憧憬和期盼。

    黃睿坐在蓑衣上,望著遠處的潼山,想起的卻是當年和顏淵一起入潼關時的情景,那時是身在桃林眺望風陵渡,入眼的大山是身後的中條山。而此時卻是身在風陵渡眺望對面的潼關。望著遠處和妹妹黃碩巧笑嫣然的崔倩,暗暗思道:「『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寫這首《蒹葭》的人定也是一位多情之人。雖然他也只能『溯游從之』,卻終是留下這千古名詩,他心中的伊人念著它,便會想起他,終是遠勝於我今日的淒苦。」自憐自艾下,就覺意斷神傷,難以自己。

    一陣踢聲從遠處響了起來,吳晨、黃忠等人霍然站起,任曉從戰馬上縱躍而下,高聲道:「來了。」

    吳晨揮手傳令,眾人結束停當,迅速在各處要隘埋伏下來。

    蹄聲響起,百餘曹軍出現在北面的雨幕後。風陵渡的曹軍大聲叫喊喝令他們停下,喚領頭的曹軍兵士前去答話。吳晨和黃忠就埋伏在離風陵渡北面的一處小丘後,就見那名曹軍校官在馬上亂揮著雙手,時不時傳來一兩聲尖聲驚叫,倒像是在說一件大恐怖的事。營寨上的曹軍似乎也心亂起來,數人奔下寨牆向裡面跑,其餘的兵士絞開營寨大門,兩扇四人來高的木門開啟,那曹軍校官向身後招了招手,逕直縱馬奔入營寨,停在遠處的河北城兵卒歡呼一聲,催動戰馬奔向營寨。

    就在三十餘名兵卒縱馬掠過營寨的剎那,尖厲的號角聲利刃一般掠過曠野,埋伏在寨門四周的安定兵士縱騎而出,現身在各處險要位置。寨上的曹軍紛紛驚呼,大叫道:「西涼賊來了,是西涼賊來了,合起寨門,合起寨門……」

    吳晨揮動令旗,弓弦嗡嗡的彈響中,寨上的曹軍稻草般向後拋飛。這已是所剩的最後一匹箭支,就在密密麻麻的箭雨中,吳晨揮動鐵矛,縱騎向風陵渡敞開的寨門殺去。喊殺聲四面響起,黃忠、任曉、馬成、梁興等人同時衝了出來。

    咻咻的羽箭破空聲從對面的雨霧中激射而出,在強勁的西北風中被打的勁力全無,吳晨順風背雨,一馬當先衝進營寨,對面曹軍刀斧手和長矛手正從各處分寨湧出,向前營這邊聚了過來,吳晨將槍法發揮至極致,在各隊還未回聚成陣前,強突而入,長矛揮掃,捲起一陣陣颶風,將四周的曹兵掃出數丈,再向前衝了數丈,就覺身側壓力大減,任曉、馬成從左右兩翼趕了上來。便在這時,三個灰點從中軍的方向騰空而起,向西、北、東三個方向飛去。吳晨心知一定是曹軍報信的信鴿。向西飛去的是向蒲阪方向求援,向東的則是陝津,向北的就是安邑。曹操此時在中條山中,就算從安邑到中條山也需要一兩天的時間,而屯駐陝津的夏侯惇,吳晨更是巴不得他趕過來,只有蒲阪的於禁,被他纏上一時半會難以擺脫。念頭在心間一閃而過,信鴿已升至十餘丈的高空,吳晨掂了掂手中的鐵矛,正欲將長矛擲出,一員將領策騎奔出,長矛抖了個碗大的槍花,直刺面門。吳晨斜壓重心,向左偏開,就見那只信鴿又飛高數丈,心知自己一時抽不出手,向任曉、梁興大喝道:「攔住那只鴿子……」

    一把長刀破空而起,怒龍般向那信鴿直撲過去。那鴿子似是驚覺到了危險,呱的驚叫一聲,振翼斜飛,那長刀卻已破空而至,登時將信鴿劈成兩片,數十根羽毛濺血亂飛,西北風勁吹之下,瞬即不見。吳晨心神一定,揮矛斜刺,在兩馬高速互衝之際,將那曹軍將領挑下戰馬。調轉馬頭,向身後的黃忠一翹拇指,讚道:「好刀法。」黃忠歎道:「那把刀隨我十餘年,從未離身,今日當真是殺雞用牛刀了。」頓了頓,放聲笑了起來。

    笑聲中,另外兩隻信鴿振翼疾飛,迅即沒入暗沉的天際。

    ※※※

    曹操從營寨遙望豪雨中的中條山,密集的雨絲在凜冽的山風中飛瀉而下,雨點打在岩石上崩裂成重重水霧,將莽莽群山盡籠在水色中,遠遠望去,俊秀挺立的山峰就像是煙波浩渺中的仙山雲島,但見煙波浩渺,水雲相激,山峰遙遙佇立。若在平時,曹操早已賦詩舒懷,但此時卻是一點詩興也提不起來。三天前,吳晨率軍趁大霧而走,此後便再無音訊,吳晨究竟是出了中條山還是未出中條山,荀攸、程昱為首的兩派一直爭執不下。曹操只得暫時先退了出山,令曹真、夏侯淵、張遼等人繼續在山中搜索,徐晃、曹純等人聯絡河東各處守軍,探聽吳晨的消息。

    一陣馬蹄聲傳了過來。曹操霍然轉身,道:「是哪裡來的消息,叫他快傳過來。」親衛抱拳應令,片刻後領著一人奔了進廳。那人一身水濕,雖然用淄布擦了擦滿頭滿臉的雨水,水滴仍是沿著衣角、袍袖向下滴。見了曹操,單膝跪倒,道:「卑職衛耲(音懷),參見司空大人。」曹操道:「免禮,起來吧。聽你的口音是安邑人,你是衛鹽運使遣來的?」

    衛耲道:「司空大人聽得很準,卑職正是安邑人,奉了鹽運使密信,一路兼程趕了來。」荀攸道:「信呢?」衛耲探手入懷,取出一個油布包,拆了拆,但手指僵硬,顯得極是笨拙。程昱大步走了上前,將布包提起,連拆數層油布,露出一封信。曹操取過信,撕開火漆,從信封中倒出一方信紙,捧在手中看了一眼,便將信紙丟在地上,叱喝道:「好小賊,想渡河攻雒陽。」

    ※※※

    斥侯傳來夏侯惇出陝津的消息時,吳晨正在查點從潼關方向運來的器械和糧草,詳細問了問情況後,笑道:「當真是好消息。」向段明道:「傷兵和風陵渡的輜重你渡過河去,今日我們就走了。」段明道:「這麼快?」吳晨點了點頭,道:「是要快,否則曹操就會追上來。不要忘了知會李卓和尹軍師一聲,於禁已到達蒲阪,要他們多加小心。」

    段明連連點頭。吳晨道:「長安有什麼消息?」段明道:「最近一直沒有接到來自長安的消息。不過成將軍和沈主薄都是和咱們出生入死過許多次的人了,長安沒有消息該當是好事才對。」

    吳晨心道:「長安若沒有事,雲儀就該有消息傳來才對。這麼長時間沒有消息……」心道此時曹操追在身後,而長安有沈思,臨涇有徐庶,就算有事這兩人也應當能處理得來。段明見吳晨沉吟不絕,道:「長安一直有發向潼關的糧食補給,這一個月來半月一次,從來未停。算時日,補給船後日就應該到了,有什麼消息,我會發往……」吳晨道:「發往新函谷關吧,讓軍師通知我。」再三嚀囑段明注意蒲阪後,率軍從風陵渡向東而去。

    昨晚的大雨之後,雨勢終於緩了下來,但漫天雨粉隨風舒捲,整個河東平原籠成一片水色,視野只能見到里許外,再向遠望,就只有重重的雨幕。任曉的斥侯派往四處,探查夏侯惇的情況,卻一直沒有傳來他的消息。

    直到一年後,吳晨和夏侯惇談起這次戰事,才知夏侯惇所走的路和大軍也只數里之遙,但這已是後話。

    過陝津之後就都是熟路,吳晨曾在一月前率軍走過一次,這次仍是走原先的老路。繞過箕關,直趨河陽渡口。雖然相隔不過數里,但有清廉山阻擋,河東陰雨綿綿,河內卻是一派晴和。渡口的曹軍沒有估到安定軍會突然殺到,抵抗了一陣,便全軍投降。吳晨也沒有難為他們,將所有兵器收繳後,羈押在一個營寨中。經過兩日的急行軍,在河陽渡口休整了一天,到第二日,將所有商船和木筏集合起來,渡往河南。

    任曉的斥侯經過一天的搜集,將各地的消息傳了來經過諸葛亮的整理,在船上向吳晨一一說明。

    「昨日晚間,夏侯惇率兵出擊風陵渡,段明稍觸即走,撤回潼關。」諸葛亮從一堆絹布中挑出一條,念了起來。吳晨卻敢肯定絹上寫的內容不會如此詳細,其中自然有諸葛亮整理和分析之後加的話。點了點頭,道:「段明這樣做很好,現在就連夏侯惇也不會懷疑我軍已撤回潼關了。」停了停,笑道:「昨日晚間?大約是什麼時候?好像夏侯惇和我們走了個交錯,為什麼我們的斥侯沒有發現他的行蹤呢?」諸葛亮道:「估計是酉時末戌時初。河東雖是雨季,但也是夏季,天色晚的較遲,酉時末戌時初才算晚間。至於我們的斥侯為何沒有發現夏侯惇大軍,這個就難倒我了。」攤了攤手,笑道:「我也不知。」

    吳晨笑道:「這個『晚間』仍是模糊了些,今後需要將具體時間確定一下,否則差之毫釐,謬之千里。」諸葛亮用筆在一卷書冊上記了記,將筆放下,從絹布中挑出另一條,念道:「曹仁已於兩日前從新函谷關退至尹闕,龍門。初五日,鍾演和曹休率軍進駐偃師……」低頭在絹布中找了起來。

    船槳打在水中的嘩嘩聲,從艙外傳來。從船窗看出去,就見水浪不住飛濺而起,令吳晨有種重沐陽光的輕鬆與溫暖。回想初出潼關時,自己在明,曹操在暗,想到曹操實力的雄厚,就有種飛蛾撲火、自投羅網的恐懼。即便是與夏侯惇、曹仁交戰得勝,仍有種身在迷霧,看不清前路的迷茫和恐懼。但如今曹操大軍已被遠遠甩在河東,與自己至少有兩日的路程。這還不是最主要的,主要的是曹操主力已由原先的隱在暗處,變到明處,曹軍的防線也由於己軍的轉折征戰,而支離破碎。再到中條山山谷之戰,正是因為提前預測到有大霧,才令大軍躲開全軍覆沒的厄運,先一步離開河東。而實現這一切的,便是此際正在絹布中尋找敵機的清瘦男子。

    「呵,找到了。」諸葛亮從絹布中拿出五六條,一條一條的念道:「鍾繇昨日也已到了雒陽,隨行的還有毛玠、司馬郎、徐奕、杜襲等人。」抬頭瞧了瞧吳晨,笑道:「看來荀彧對我們進軍河南已有防備。」

    吳晨點頭道:「他將鍾繇等人調到雒陽,是想以堅城遏住我軍行軍的咽喉,再附以兩翼側擊。」走到桌案旁,點了點地圖上谷城和尹闕的位置,道:「曹仁就先一步退回來了,佔住雒陽左翼,右翼不知道又是哪一位?」諸葛亮搖了搖頭,道:「暫時還沒收到成皋、滎陽方面的消息。」

    便在這時,猛聽得船舷外人聲喧嘩,吳晨大步走了出艙,就見兵士聚在船舷,指著北岸一處青山,紛紛議論。吳晨笑道:「那是什麼地方?」

    「是光武帝墓。」諸葛亮在身後接道,「世祖死後,就葬在那裡。從地勢上看,世祖墓與都城雒陽隔黃河相望。」吳晨笑道:「那即是說離雒陽不遠了?」諸葛亮道:「應該在船舷右側,只是這處離的較遠,怕是看不到。」

    吳晨轉到船舷右側,果然,就見河南岸群山起伏,滔滔巨浪般隨水東去,將視野盡擋在黃河南岸。將視線收回,就見一兩隻漁船遠遠地綴在船隊後面,幾個漁夫探頭從船篷頂向這處張望,似是有些不明白一向在孟津和河陽附近擺渡運送糧草的戰船,為何會出現在平陽。

    黃忠走了上來,向吳晨道:「使君也發覺那些人有異了?」吳晨搖了搖頭,道:「我看不出那些人有什麼問題。」黃忠笑道:「這便是常在水邊和不常在水邊的區別。使君看,那些人面色黧黑,但肩頸處有不少水斑,那是常年在水中浸泡而成。試問漁民常年在水上打魚,怎需常年浸泡在水中?」吳晨順著黃忠所指仔細看了看,那些人肩頸處的皮膚與臉和手上的肌膚確是不全相同。心中暗想,這些人若知道黃忠能在這麼遠看到他們肩頸上的水斑,一定會後悔探出頭來向這處窺視。

    黃忠笑道:「他們一直向這處張望,定是已經有人潛到我軍船下,留他們在船上望風,查看我軍的動靜。」梁興吃了一驚,道:「那我軍豈不是很危險?」黃忠嘿的笑了一聲,傲然道:「能將黃漢升的船鑿穿的人現在還沒生出來。」向吳晨道:「我已命建義、建忠穿上水靠,只等那些人靠近座船,便下水將他們捉上來。」

    諸葛亮道:「還是謹慎為上,安定軍一向在陸上稱雄,在水上還是以甩脫他們為主……」話說到這裡,黃忠還沒來得及回答,就見河水咕咚咚的響了起來,無數氣泡隨著水花不住翻了上來,黃忠喜道:「動手了。」

    那水如沸騰一般亂動,一股股鮮血順著急速冒起的氣泡湧上河面,黃忠驚道:「咦,當真是奇哉怪也,建義、建忠怎會下去這麼長時間?」話聲剛落,就見一人從水中緩緩浮了起來。那人一身水靠,頭顱低垂,看樣子不是建義便是建忠。黃忠又悲又怒,叫道:「建義,建義……」縱身便向水中跳去,要將人救起來。

    就在黃忠入水的剎那,建義身旁的河水無聲無息間破開,一條人影以驚人的高速從水中竄出,向黃忠迎去。吳晨驚喝道:「小心。」黃忠面臨危難,猛地爆喝一聲,就像平地打了個驚雷,鬚髮戟張,直如一頭雄獅一般,左拳虛握,直迎那人轟來的一拳,眾人的衣衫被黃忠拳風帶起,獵獵向東飄飛。那人一掌向身下拍去,一堵水牆應聲而起,橫亙在他與黃忠之間,更借一拍之力,向上急躥,在船舷上橫撐一腳,飛將軍般撲向船舷側的吳晨。

    黃忠身在空中已不及變招,一拳打在水牆上,篷的一聲,漫天波光湧起,水花四濺。黃忠舊力用盡,墜向河中,落水的剎那,厲聲喝罵道:「無恥……」

    這幾下兔起鵠落,當真是快捷之極,黃忠落水,那人凌空飛撲,都只在眨眼之間,等吳晨驚覺時,那人已到了頭頂,一拳轟出,沒有帶起絲毫風聲,吳晨卻覺身旁的空間似乎突然以自己為中心向內塌陷,難過的似要吐出血來。如此恐怖的感覺,只在和馬超交手時遇到過,心中登時曉得這伏在水中的人是誰。

    許褚!

    也唯有許褚一拳之威,才能令吳晨生出如此可怕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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