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望著緩緩撤退的西涼兵丁,長長舒了一口氣,啞聲道:「哈哈,狼崽子終於退下去了。」乾笑數聲,哇的噴出一口鮮血,雄軀一軟,向地上癱去,在旁的尹默一把扶住。馬岱急忙趕了過來,問道:「李文,傷勢如何?」將手伸向李文。李文擦了擦嘴角的鮮血,借馬岱的一拉,站直身,嘿嘿笑道:「死……死不了。他奶奶的,張猛那老小子功夫確有些鬼門道。」
馬岱正待接話,一聲號角響起,遠處雪塵激揚,兩條雪龍分從南側山巒奔騰而下,疾如鋒矢,破雪而來,頃刻之間衝進敵陣。撤退的西涼兵丁一陣散亂,但終究是久經陣戰之師,軍陣中金鼓轟響,步兵向內聚攏,挺長兵迎向敵軍,騎隊錯落,斜刺裡攔截過去,兩軍在城下里許處近身廝殺,一時間萬馬奔騰,雪浪滔天,金鼓大作,風吼雷轟,聲勢驚人。
城上眾人看的目瞪口呆。李文驚道:「怎麼回事?」眾人也是大為驚愕,馬岱喃喃道:「莫非是公子大軍來援了?」李文高喝道:「開城門,我們從後面衝他娘的。」尹默道:「等等,韓遂狡猾賽狐,這兩支隊伍可能是敵人誘軍之計,不可輕易打開城門。」
馬休此時跑了過來,大聲道:「李校尉,看樣子好像是援軍來了,咱們要不要衝出去?」李文高聲道:「兄弟們,主公來增援我們了,我們衝他娘的。」城牆上的兵丁轟然應令。尹默急道:「不可,不可,若是有人假冒,輕易出兵,可就死無葬身之地了。」馬岱怒道:「若他們真是公子的援兵呢?坐看他們死戰不成?」李文、馬休瞪著著尹默。尹默心思大亂,念叨道:「一定有辦法的,一定有辦法的……對了,我們在城上擊鼓,做出要出城攻擊的架勢,既可幫助友軍,又不會蹈入陷阱。」
李文大手一揚,高聲喝道:「將所有大鼓集合起來。」
城**有四十餘面戰鼓,李文親自操鼓,鼓捶撞擊鼓面,「咚」的一聲悶響,渾厚的鼓音在山谷間迴盪,聲若驚雷。
「咚~~~~~」
四十餘面戰鼓跟著敲響,雄渾的鼓聲在山巒間撞擊迴響,如九天霹靂不住在耳際炸裂。山峰上的積雪在震天的轟響中漱漱墜落,雪層震裂下滑,越滑越快,到最後已如萬丈雪瀑,垂直傾斜而下。遠遠望去,直如萬山崩裂,海倒江翻,說不出的驚怖。
西涼後軍此時終發覺有異,心膽俱裂,向西奔躥,中軍正全力抵擋敵軍進攻,此時被從後衝擊,登時大亂,騷亂如水波紋般急速擴展到整個西涼軍,全軍亂作一團,向西邊的平原狂奔四散。從山上奔襲而下的軍隊此時也是亂成一片,顧不得追擊西涼軍,全力向平原奔馳而去。
城上眾人震驚於大自然無可抗禦的雄渾偉力,全都愣在當場。一陣狂風漫城而上,眾人被風裹著狠狠摜在城牆上,雪霧跟著漫上城牆,將眾人淹沒其中。
不知過了多久,雪潮終於散去,李文扶著女牆站起身,甩了甩頭上的積雪,向四處觀望。只見祖厲城兩側連綿起伏壁立對峙的大山,除了山頂積雪深厚,山腰以下一層濛濛的白色,隱隱露出泥土的黑黃,不由倒吸一口涼氣,喃喃道:「他奶奶的,敲鼓竟然把山敲塌了。」身旁眾人此時也已直起身,用手扑打身上的積雪,聽得李文的感歎,齊齊一愣,忽得放聲大笑。
馬岱擦著眼角的淚水,笑道:「早知道如此,不如方才西涼軍來襲之時就敲鼓了,也免了和他們打生打死的。」尹默苦笑道:「一鼓之威,竟至於斯,若非親眼所見,打死我都不信。」馬休歎息道:「只可惜敲晚了,若早敲那麼一刻半刻的,起碼殺它一半人。」
尹默道:「方纔那兩隻隊伍應當是埋伏在山上的,倘若提前引起雪崩,必定全軍覆沒。若是敵人假裝那倒罷了,如若是主公增援的軍隊,咱們的損失可就大了。」
李文道:「哈哈,說來有夠險的,指望那不是公子的援軍才好。其實想來,公子遠在泥陽,要到祖厲最少需七八日,那兩隻隊伍是援軍的可能不大。」馬岱苦笑道:「恐怕真是公子的援軍。」李文鄂道:「怎麼說?」馬岱指著西面的平原,苦笑道:「因為我已經看到贏天了。」李文急轉過身,向馬岱指著的方向看去,一騎黑馬遠遠奔來,深厚的積雪中,猶是縱躍如飛,正是贏天的「烏鴉嘴」。
李文吐了吐舌頭,苦著臉道:「這回要被罵死了。」馬休長哦一聲,忽道:「方纔雪崩,不知又傷了哪些人,我這就去看看。」向城牆遠處一溜煙的飛奔而去,身邊的親兵急忙跟在身後。馬岱疾步向城樓下奔去,頭也不回,大聲嚷道:「我去看看是不是有哪處城牆被雪崩壓坍?」親兵一窩蜂的跟了下去。尹默支吾道:「我……我去看看羽箭夠不夠用。」李文一把拉住尹默,喝道:「主意可是你出的,誰都能跑,就你不能跑。」不由分說,扯著尹默站在城樓上。
此時贏天已跑近,烏鴉嘴長嘶一聲,停在城下,贏天大聲道:「李文,李文,剛才是誰引的雪崩?」
李文連連搖手,道:「不是我,不是我,是他。」用手指了指身旁的尹默,尹默滿佈皺紋的臉更見淒苦。贏天哈哈笑道:「厲害,厲害,比大哥那次厲害多了。」城上眾人原以為會被他罵個狗血噴頭,沒想到竟會被大加讚賞,不由的相對愕然。
贏天大聲道:「尹軍師,這次可要多謝你了。」騰身向城牆上躍去,伸腳在牆壁上一撐,躍到女牆上,轉身打了個忽哨,城下的烏鴉嘴長嘶一聲,向來路奔去。贏天躍下女牆,一把拉住尹默,緊緊抱了抱,笑道:「此次若非尹軍師,我們可就慘了。」尹默一臉的尷尬,李文奇道:「怎麼?」贏天笑道:「我們來了有半個時辰了,一直在山上,只等韓遂露出破綻,就撲下山來個裡外夾擊。只是老傢伙狡猾的緊,竟來個假退,引我們下山,如果不是你們引起雪崩,真要被他包圓了。」身旁眾人聯想到方纔的情景,恍然大悟的點了點頭。
李文乾咳一聲,道:「擊鼓雖是軍師的主意,但擊鼓的人卻是……」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道:「我。沒有我奮力擊鼓,軍師之計再妙也是徒然。」贏天笑道:「是啦,是啦,該多謝你的。」一人從城樓下躍了上來,大聲道:「倘若沒有戰鼓,李校尉敲什麼?搜集戰鼓的人可是我。」面容清秀,正是馬岱。
李文板著臉道:「不是巡城了嗎?怎麼,這麼快就巡完了?」馬岱嘻嘻笑道:「啊,巡完了。」快步走到贏天身旁,道:「贏天,許久不見,輕功又高了不少啊!這次是公子親來嗎?」
贏天眼中喜色一閃即逝,用手搓了搓被北風吹的通紅的臉頰,道:「不是,我和王翦一起來的。大哥還在後面,估計三日後才會到中寧。」
馬休驚異道:「咦,公子不來增援我們?」李文陰著臉道:「不是去看傷員了嗎?怎麼,也看完了?」馬休乾笑兩聲,道:「哈,哈哈,看……看完了。」
尹默皺眉道:「大帥到中寧,莫非是要截斷靖遠至甘溝驛的糧道?」
祖厲水從馬營山一直蜿蜒北流,在中寧附近改向,流往西北,於靖遠匯入黃河。中寧離靖遠百多里,離祖厲也有百多里,是兩者之間的樞紐。自攻下榆中,李文等人退守祖厲,在北線,韓遂與張猛聯軍一直依賴靖遠作為樞紐,盤活整個運糧路線,而中寧正在這條路上,因此尹默才有截斷糧道一說。
贏天道:「當日商議戰事時,徐大哥似乎說過要截斷糧道之類的話。」馬岱道:「公子還需三日才到中寧,你們怎麼來得這麼快?」贏天道:「大哥怕你們等急了,叫我們日夜兼程來祖厲。徐大哥還說,要我們別怕減員,減員了,後面有人給我們收著。我們連奔了四日四夜,到這裡正巧趕上韓遂攻城,就衝了下來。一路上沒有怎麼休息,兄弟們身體疲乏,不然也不會被韓遂那老傢伙圍起來。」眾人長哦一聲。
馬休道:「咦,贏天,你的馬呢?」贏天道:「王翦說,看你們只擊鼓不敢出城,必定以為我們是韓遂派人假扮的,所以著我來通知你們一聲,這段時間他們先聚攏失散的弟兄。我來了,就讓烏鴉嘴回去叫他們了。」轉身向西邊望了望,喜道:「來了。」眾人向西望去,只見數里之外,一團雪霧滾滾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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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猛挑開帳簾,大步邁入帳中。偌大的營帳中只韓遂一人,一襲灰色的皮裘,負手立於羊皮氈作的地圖旁。聽得聲響,韓遂微微側身,薄薄的雙唇,唇角微向上翹起,配上清瘦的面容,別有一番冷然嘲弄的味道。掃了一眼張猛,轉身,背對張猛,淡淡的說道:「子楚為何事生氣?」嗓音渾厚低沉,帶著幾分飽經滄桑的沙啞,很有一絲不溫不火恬淡從容的味道。
張猛大刺刺的坐到帥案前,冷哼一聲,道:「不說你也該明白,為何下令撤兵?」韓遂抬眼望著地圖上中寧的位置,淡淡的道:「遭遇雪崩,無論人獸,都會驚慌失措。撤兵之事,非我本意。」
張猛霍然起身,怒道:「我說的是午間攻城的事。」韓遂漠然轉身,在帥案前坐下,淡淡的道:「我本意是假裝撤兵,將山上伏兵引下,將他們困住,看城裡的那些人救是不救。若救,就可趁機殺入城中,若不救,就可將援兵一鼓而殲,殺殺小兒囂張的氣焰。」頓了頓,長歎一口氣,道:「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竟被李文尹默這兩個畜牲誤打誤撞,引起雪崩,壞了我的大事。」鷙厲的神色於細長的眼中一閃而逝。
張猛恍然大悟的點了點頭,道:「原來盟主是如此籌劃的,是我錯怪盟主了。」韓遂嘴角又掛起那絲冷漠的微笑,道:「你已和安定伏軍交過手了,感覺如何?」張猛冷哼一聲,道:「小賊好大的名頭,可惜盛名之下不過而而。那兩千兵丁,我舉手就可滅之。也不知馬孟起是哪頓飯吃錯了,竟然跟了他。」
韓遂微微一笑,說道:「無智小兒崛起涼州,非是沒有原因,鍾繇老奸巨猾,不是也吃足了他的苦頭?你若小看他,就有苦頭吃。就以此次援軍來說,據楊秋發來的消息,小兒大軍屯住漆縣,可你看,小兒的援軍不是已經到祖厲了嗎。若我估計不錯,小兒必定已在趕往這兒的路上。」起身,走到地圖旁,用右手點了點中寧。
張猛吃驚道:「他要斷我糧道?」韓遂微微冷笑:「我軍攻陷榆中,李文這畜牲不在定西阻擊,反再向後退百餘里,於祖厲停下,自然是將戰線拖長。這畜牲在榆中耗了我一個月,我軍糧草已近磬空,天寒地凍,又難以就地補給,如今我軍糧草在北線主要依賴白銀城通過靖遠中寧一線輸送,南線則通過洮沙定西一線輸送,兩條線皆不下百餘里,戰線拉得這麼長,小兒必然要向這動心思。」
張猛搖頭道:「但我不明白,盟主為何肯定小賊會對中寧下手?」韓遂道:「若攻擊南線,則需通過通渭和隴西,梁興、馬騰、李堪這些蠢才雖然內鬥不休,但若進入隴西,這些蠢才仍會齊心協力先對付外敵,小兒樂得他們如此,此際自不會去招惹。」
張猛點頭道:「盟主深謀遠慮,下官佩服。」韓遂清瘦的臉上,笑意又濃了幾分,聲音抬高幾許,道:「小兒援軍已至,按其一慣的作風,必於五日之內到達中寧。由安定至中寧,繞屈吳山,十日之內難到達,因此他必是穿五指山。五指山山勢陡峭,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可謂天時地利皆在於我。小賊不穿五指山則罷,若穿五指山,必遭滅頂,子楚可有意乎?」
張猛嘿嘿大笑,道:「我這就領軍。」大步走出營帳。韓遂望著張猛的背影,嘴角溢出一絲冷笑。此時帳簾一挑,忠義校尉龐柔急步走入帳中,向韓遂拱了拱手,道:「方纔接到王將軍發來的飛鴿,安定軍於昨日晚間突襲中寧。」
韓遂又驚又怒,半身猛地前傾,雙手撐住桌案,瞪著龐柔,喝道:「什麼?怎麼會來的這麼快?」龐柔苦笑道:「一刻前接到楊秋發來的飛鴿,說於七日之前,王樂率四千兵馬出發,去向不明。」韓遂臉色一片死灰,緩緩坐下,喃喃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小兒在直路耽延三日,不但是給鍾老兒看的,也是給我看的。楊秋這個蠢材,如此重要的消息到今日才發來。」一拳猛地擊在桌案上,「彭」的一聲,桌案立被擊穿,龐柔驚退一步。
韓遂目光凶狠的瞪著龐柔,如一匹擇人欲嗜的惡狼。龐柔心中驚愫,只想就此轉身而去,韓遂卻大笑起來,啞聲道:「好,好個妖狐,確有些心計。令儀,如今只能由你走一趟了,去陳倉,說服鍾老兒出兵。」龐柔低聲應令,躬身退出營帳。
此時天色已近黃昏,遠望東面的山脈,延綿伸展,若滔滔大河,滾滾而逝,低沉的斜陽之下更形蒼莽虛涼,龐柔心頭湧起一股悲涼。長歎一口氣,向馬營走去。身旁的親隨見龐柔臉色不善,低頭不語,跟在龐柔身後向馬營走去。
營帳中忽得號角雷動,塵煙滾滾,旌旗招展之間,一隊人馬向營門外奔去。龐柔心中驚異,向營外跑了幾步,此時身旁一名兵丁急奔而過,龐柔一把拉住那名兵丁,問道:「出什麼事了?有敵人來襲嗎?」那名羌兵道:「是張郡丞點兵,說是要去阻截吳晨小賊。」龐柔還待再問,兵丁已甩脫龐柔的拉扯,向數名控馬疾奔而過的羌兵奔去,其中一人向下探手,那兵丁跑得幾步,飛身一縱,一把拉住那人臂膀,借一扯之力騰身而上,飛身之間,探手在馬背上一撐,橫移往另一匹空騎的戰馬,身姿極是矯健。若在平時必然迎來喝聲一片,但那數名兵丁卻沒有大聲鼓噪,控馬前奔,顯是午間雪崩的陰影仍未驅散。
閻柔心道,如此士氣如何能應付用兵神出鬼沒的吳晨?身後馬蹄聲響,一人高聲喝道:「龐校尉。」龐柔急忙回身,只見張猛一身戎裝,高踞戰馬之上,龐柔道:「郡丞此去可是要阻截吳晨?」張猛哈哈笑道:「不錯,據盟主推斷,小賊近日必穿山而過,此去阻截,小賊死無葬身之地。」龐柔笑了笑,正待告知王樂突襲中寧的事,張猛卻放肆的笑了起來,道:「聽人說龐校尉的二弟龐德如今在安定軍中,小賊依為臂膀。龐校尉縱弟投賊,龐家列祖蒙羞。此去伏擊,我可要代為教訓了。」龐柔心頭慍怒,說道:「我與龐德各為其主,他若能為主盡忠,也算不辱龐家名聲。」甩袖奔入馬營。
張猛衝著龐柔的背影高聲道:「那我就成全他。」大喝一聲,催馬馳向營外。
營門外數千戰騎踢踏低嘶,長矛林立,雪亮的矛尖在夕陽下不住閃爍耀眼的寒光。張猛策馬而前,手中長刀猛的一舉,喝道:「出發!」
號角鳴響,戰馬嘶鳴,鐵蹄奔踐,數千戰騎向北奔去。
祖厲平原位於屈吳山支脈與西面的黃家山之間。黃家山屬屈吳山向西南延伸的一條支脈,只是由於祖厲水的衝擊,在祖厲與甘溝驛兩處斷開。兩側山勢在甘溝驛處向內聚攏。向南,兩側山脈漸行漸遠,至祖厲附近山勢再次向內聚攏,形成兩頭狹窄,中腹寬大的平原。戰騎由祖厲向北,地勢漸趨開闊,遠遠望去,起伏高聳的山巒從兩側分向東西逶迤而去,平原一望,漫無邊際。向北奔半個時辰,日頭墜入地平線,天色黑了下來,一彎斜月高掛天空。清冷的月光下,兩側山巒只如細細的黑線,嵌在天地之交。冰層封蓋的祖厲水如一條玉帶蜿蜒起伏在東面的平原上。
疾行數個時辰,兩側山脈漸漸逶迤夾擊而來,山勢綿垣起伏,夜色中,更形高峻險拔。林木森郁,從山坡延伸到路邊,將寬闊的平原束窄成寬僅里許的通路,冰凍的祖厲河從中直穿而過。幾日來運糧辟出的道路順河而走,延入山勢夾峙之間。鬆散的騎兵放緩腳步,向河岸聚攏,東西蔓延數里的軍隊慢慢散列到河岸數里,沿岸向北行走,岸下半丈處正是冰凍的祖厲河。冰面下河水奔流不息的隆響悶雷般在耳際迴響,令人血脈為之賁張。向前再行出數里,眼前驀的一暗,月光已被擋在一座山峰之後,山風陣陣,迎面而來,寒意迫人。
張猛提氣高聲喝道:「點火把。」身旁的心腹雷赭策馬奔到張猛身後,低聲道:「大人,這一路急奔,只怕未到目的地,兵士已累垮了,不如先休息一下。」張猛向四處望了望,冷笑道:「你說在這裡休息?」雷赭道:「前面五里就是甘溝驛,那處我軍有兵駐守,食宿皆有著落,不如……」張猛冷哼一聲,說道:「我正是要趕去那裡!」雷赭討了個沒趣,賠笑道:「還是大人有見地,屬下佩服。」張猛哈哈一笑,提高聲音道:「再趕五里,到甘溝驛歇息。」
兵丁奔了大半夜,聽得只需五里就可休息,當下都是高聲回令,山谷之中一片嗡響。張猛志得意滿的大笑數聲,控馬向前踱去。雷赭拍馬跟了上前,在旁畢恭畢敬的說道:「大人,此次小賊喪命五指山,并州牧的位子就此空下來,將軍立此大功,上報朝廷,這并州牧的位子必是大人的。」張猛道:「小賊還未死,說并州牧這事,太早了。」雷赭道:「此次小賊必死無疑,并州牧的位子已是大人囊中之物。」在馬上深鞠一躬,道:「下官叩見并州大人。」張猛開懷大笑。雷赭繼續道:「此次說不定馬超也跟來了,那時馬超身死,這『神威天將軍』的名號,嘿嘿,自也是并州大人您的。」
張猛聽聞「神威天將軍」,笑聲嘎然而止。雷赭一驚,急忙打住,偷眼向張猛望去,只見張猛的雙眼精光閃動,月色之下又如兩簇跳躍的火焰。雷赭暗舒一口氣,心道,幸虧沒拍在馬蹄上,不然吾命休矣。
前方猛地傳來一聲尖銳的鳴響,如夜梟尖鳴,刺的人一個激靈,汗毛倒豎而起。
雷赭驚道:「是安定的鐵哨……」語聲還未完,眼前轟的一下,兩側崖壁上亮起無數火把。強光入眼,刺得眼眸生疼,所有兵丁急忙用手擋在眼前。
一把豪雄的嗓音響起:「西涼賊寇,龐德已在此等候多時了。」內力雄渾厚重,震的山谷不住轟鳴。
張猛色變道:「不好,中伏了!」
箭雨暴射而至,張猛身周的數名西涼兵厲聲慘叫,翻身墜倒馬下,張猛揮舞刀盾,擋開雨箭,撥馬回奔,谷中親兵跟著向後奔逃。後面的兵丁聽聞谷中轟鳴,以為又發生雪崩,更是心膽俱裂,沒命狂奔。前軍沖踏後軍,數千兵丁潰不成軍,向南潰散而去。及至天明,張猛方才收攏殘兵,安營紮寨。驚奔一夜,兵士又累又餓,營寨紮好已是巳時末。此時北面雪塵滾滾而起,韓遂率領大軍奔至。
張猛將中伏之事向韓遂說明,韓遂心頭怒恨,直想一掌將張猛拍死,但張猛終是一方大豪,且和自己交戰多次,互有勝負,此時翻臉,難免兩敗俱傷,予吳晨以可趁之機。強壓下怒氣,高聲指揮軍隊向前開拔,張猛道:「龐德那廝還在甘溝驛,此去必會中安定埋伏。」韓遂微微一頓,淡淡的道:「依背主家奴的個性,若非職責所在,昨晚必會緊追而來。他既沒有追來,必是負責阻援,援軍一退,自然要回中寧參與圍攻,此際絕不會在甘溝驛。」說完,看也不看張猛,策馬向前騎去。
張猛心頭火起,正待發作,猛聽得「嗚」的一聲號角,數百戰騎從北面奔來,聽號聲正是西涼軍號,西涼軍中立時鳴號回應。韓遂翻身下馬,撫馬觀望。不多時,一個渾身浴血的將領奔了過來,正是負責鎮守中寧的撫軍中郎將王承。王承翻身跪倒,泣不成聲。韓遂驚怒道:「你怎麼回來了?中寧呢,中寧怎麼樣了?」王承聲淚俱下道:「今早城中百姓偷開城門,王樂龐德一湧而進,中寧……失守了。」韓遂一腳踹翻王承,厲聲咆哮:「蠢材,蠢材,一群蠢材,為什麼不把那些人全殺光了再守城?我要你們何用?傳令,全軍向中寧開拔,不管死多少人,都要將它奪回來。」翻身上馬,王承在雪地上連滾帶爬的奔了過來,高聲泣道:「祖厲大寨今早發來信鴿,說定西遭遇安定軍奇襲,要大人火速增援。中寧丟了不要緊,但定西丟了,我軍後路就被截斷了。」
韓遂驚得目瞪口呆,喃喃道:「為什麼會這樣?小兒進攻南線?怎麼可能,怎麼可能?」王承道:「段明率領數千身著西涼軍服的兵丁,詐稱是馬壽成的援軍……」韓遂向天悲吼一聲,胯下戰馬驀然人立而起,前蹄疾踏而下,王承被鐵蹄踹翻,肋骨爆裂,吐血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