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騰世紀 > 歷史軍事 > 混跡三國

第三部 雍州風雲 第九章 借屍還魂 文 / 姜尚

    三月的涼州雖仍是大雪滿天,三月的長沙卻已是春意盎然。

    晴空萬里,碧波翻滾,湘江浩浩蕩蕩北流而去,西岸岳麓山翠碧如嶂,倒映在江水中,如萬樹千花隨水奔流。江船如織,來往穿梭,驚起一群群鷗鷺從江面飛掠而過。

    湘江向北注入長江,通過湘江水路,可直達長江北岸,因此自張懌投降劉表後,長沙就成為襄陽與陵、桂等地之間的樞紐,水運由此繁忙興盛起來。

    一葉扁舟夾在川流的江船中,劃破琉璃般的江水,向東岸駛來。船首一人斜坐船舷,左腿前伸,右腿微曲,修長的雙手抱著曲起的右腿膝蓋,一雙星眸眺望江面不時飛起的白鷺,滿面洒然的笑意。和煦的春風撩起漆黑的長髮,襯著清俊絕倫的面容,令此人愈發顯得灑脫不羈。

    搖櫓的船家向前望了望,空出一隻手捋了捋被風吹到臉上的白鬚,笑道:「客官是第一次來長沙嗎?」那人笑了笑,臉上露出一絲悠然的神色,道:「呵呵,是這次的第一次來。」船家笑道:「這次的第一次,難不成還有下次第一次嗎?」那人哈哈大笑,老船家跟著哈哈大笑,忽聽得江上一把尖銳的聲音遠遠傳來:「翟星,好大的膽子,竟敢跑到長沙來了。」此刻江上水聲滾滾,那聲音穿透波浪,宛如說話人就在身旁,顯然呼叫之人內力不弱。那船家急忙探頭望去,只見數艘艨艟,破水急駛而來,水面上的江船紛紛讓路,不由苦笑道:「看來這叫翟星的人要倒霉了。」船首那人笑道:「呵呵,怎麼說?」那船家道:「客官有所不知,剛才呼叫那人叫蔡瑁,是荊州水師的都督,更是劉荊州的小舅子。翟星惹了他,怎麼會有好果子吃?」船首之人長身而起,笑道:「魚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那麼就請你們去江裡吃魚吧。」

    船家見翟星背對自己,從櫓漿中悄悄抽出長刀,正欲撲向翟星,眼前突地一花,翟星已到了面前,身法之玄妙,實為平生僅見,船家大駭,抽身急退。翟星哈哈大笑:「葛長嶺,你也大小算是個太平道的護法,淪落到當**的地步,死後有何面目去見於吉?」葛長嶺驚愣道:「你,你既然認出是我,怎麼還會上我的船?」翟星笑道:「上別家的船要付錢,上你的船可就不用付錢了。」長笑一聲,騰身而起,「嗚」的尖嘯,數百隻羽箭分從四面八方齊射而至,狠狠紮在船板上,雕翎不住的顫抖。葛長嶺慘叫一聲,身上連中數十隻羽箭,翻跌入江中。翟星從空中急墜而下,身形在漁船上一頓,長笑聲中,向數丈外的一艘漁船躍去,衣袂獵獵,恍若御風而行。腳下的那葉扁舟卻逆水破浪,直向十餘丈外疾駛而來的艨艟奔去。

    「篷」一聲巨響,扁舟撞破艨艟船首的破浪,躥入船艙深處,木屑紛飛,江水灌入船艙,艨艟向江面傾翻,船上的兵丁尖叫著跳入江中。合圍而來的兵丁見翟星只用一葉扁舟就擊毀己方一艘艨艟,無不驚駭。

    蔡瑁厲聲喝道:「射。」弓兵從蔡瑁身後繞前,前排半跪,後排站立,張弓搭箭,向身在空中的翟星射擊。羽箭破空,嗚嗚聲響,聲勢淒厲,翟星哈哈長笑,袍袖揮舞,將數十隻及身的羽箭遠遠擊飛,身形猛地一沉,整個人貼著水面平飛,右手在身下的船篷上一撐,斜飄而出。「篷」一聲,船篷寸寸爆裂,勁氣如龍捲風般狂捲而起,埋伏在船篷中的數名高手,慘叫著翻跌入江中。翟星空中幾個翻滾,身形驀地舒展,飄出數丈,左手拇指在一個正欲劃開的漁船上的船篷上一點,向逆水疾駛而來的帥船撲去。蔡瑁見翟星不向岸上竄逃,反向帥船撲來,岸上佈置的高手全沒派上用場,心中不由暗罵失策。

    自襄陽一戰,翟星雖然在夾擊之下深受重傷,但仍成功帶著吳晨、小倩二人脫險而去。蔡瑁自知與二人結怨太深,再難善了,尤其是吳晨大破匈奴的消息傳到荊州,蔡瑁更是驚慌,於是在各個路口、渡口等地埋伏親信以提防二人。翟星順三峽而下,進入荊州境內,蔡瑁就已接到消息。起始蔡瑁還不敢相信這消息會如此輕易獲知,但隨著翟星大搖大擺一路遊山玩水般的向長沙而來,蔡瑁才終於相信。於是按翟星的行進路線,特意在湘江佈置殺局,不想卻完全被翟星識穿,如今邀來的那些高手雖然合圍而來,但最近的一條船離帥船也有數十丈距離,實是遠水難救近火,心中驚怒,向船尾退去。邊退邊高聲喝道:「放箭,放箭。長兵,封住船首,戳死他。」船首的兵丁齊聲高喝,十餘支長矛疾刺而出,翟星袍袖揮打,將羽箭一一拍落,身形一頓,空中驀然轉向,改直飛為下衝,撲向船首的破浪。長矛兵手中一空,飛縱而來的敵人突然憑空消失,驚愕之間,眼前陡地一花,來人已穩穩站在船首。敵人究竟如何上的船,竟然沒有一人看清楚。

    翟星雙足一踏上船板,袍袖立時揮出,呆愣在船首的十餘名兵丁,只覺一股巨力沛然而至,身不由己向斜側摔跌而出,撲通、撲通數聲,跌入江中。蔡瑁厲聲喝道:「圍住他,不要讓他跑了。」翟星袍袖揮出,迎向左側一排急衝而來的長矛兵,兵丁覺手上一沉,手中的長矛直欲脫手而出,駭然驚退,用力回奪兵刃,手上卻突然一空,巨力瞬時消失無蹤,用力回奪兵刃的力道立時反噬自身,齊齊向後跌退,那股柔和而又莫可抗禦的巨力卻如潰堤洪水,追身而至,胸口如遭雷殛,紛紛向後拋跌,十餘名兵丁倒撞在急衝而來的後續兵丁上,甲板上的兵丁立時亂成一團。翟星長笑一聲,滿甲板遊走不定,撲通撲通之聲不絕於耳,眾人盡皆被他拋入江中。

    蔡瑁驚見翟星不用半盞茶的功夫就收拾了船上百餘名兵丁,心膽俱寒,探手揪住身旁張允的衣領,將張允向翟星擲去,縱身後躍,跳向江中。

    一年半前被翟星一招而擒,張允引為平生奇恥大辱,這一年半隱居家中,苦練「百步神拳」,如今再見翟星,一年來的雄心卻突得消失無蹤,只覺手軟腳軟,膝蓋只想向船板跪去,突被蔡瑁從後偷襲,更是驚得魂飛魄散,空中手腳亂揮,慘呼道:「饒命,翟大俠饒命……」再無半分高手的架勢。

    翟星一把抄住張允的脖頸,喝道:「抓魚去吧!」張允龐大的身軀向空中的蔡瑁急速追去。「砰」一聲,蔡瑁被張允撞的眼前昏花,本已下墜的身子,再往前翻去。翟星長笑一聲,身子一彈,橫越數丈,一腳踩在張允臉上。「通」的巨響,張允墜入水中,濺起數丈高的水浪。翟星借一踩之力,撲向空中的蔡瑁。蔡瑁厲喝一聲,舉拳直搗翟星急踏而來的腳底。拳腳相觸的剎那,翟星腳底傳來一股沛然莫測的力道,震得蔡瑁耳中一片轟鳴,難受至要吐出血來。

    「通!」

    蔡瑁被翟星一腳踩在腦袋上,狠狠砸入江中。翟星放聲長笑,衣袖飄飄,向東岸逸去。其時河風陣陣,吹得翟星一身白衣獵獵飄舞,恍若江神凌波飛渡,身形驀的在一艘江船的桅桿上一頓,飄身而起,沒入片片漁帆深處。

    岸上與江船上的眾人看得又驚又畏,半晌才醒過來。「陸磯樓」位於湘江東岸,正對湘江中流的橘子洲,江上打鬥時,眾人齊擁向窗口,此時方緩緩散開。一個年輕漢子邊向酒案走去,邊歎道:「早先就聽說翟星是『天下第一高手』,原以為是以訛傳訛,今日一見,確是不負『天下第一』的美譽。」一個身穿黑衣大漢子高聲道:「那是自然了,從他師弟那就可以看出來了。」一把暗啞的聲音接道:「翟星還有師弟?是誰啊?」

    樓上眾人哈哈大笑,齊向那人看去,只見那人坐在窗下,大約十五六歲,臉色黝黑,相貌並沒有什麼出眾的地方,只是身上穿著較為名貴的青綢,想是哪家不常出門的公子。

    一個身材粗壯的漢子笑道:「小哥,翟星的師弟就是吳晨吳并州啊。」那少年疑惑的道:「吳晨又是誰啊?」眾人一愣,突然間放聲大笑。

    那身穿黑衣的漢子喘著氣笑道:「小哥,你又不是小姑娘,如何會連數月來盛傳的吳晨吳并州都不知道啊?莫不是最近都躲在閨房裡繡花?」眾人哈哈大笑,那少年臉色漲得通紅。眾人笑聲中,那年輕的漢子道:「吳晨以萬餘兵力破襲數萬匈奴,大長我漢人志氣。若說天下武功最高,自是翟星莫屬,但論『天下第一英雄』則非吳晨莫屬。」

    一個花白鬍子的老者冷笑道:「匈奴一群蠻夷而已,又懂得什麼叫兵法?破襲數萬蠻夷,如何及得上官渡之戰曹司空以十萬兵力大破百萬雄兵的雄才偉略?論天下第一英雄,非曹司空莫屬。」一個身材高壯的漢子起身道:「老兄得話不錯,天下英雄自以曹司空為首,但江東自小霸王死後,孫權於內憂外患之際,力挽狂瀾,不過三年,江東不但漸趨安定,隱然更有大勝往昔之貌。若論天下英雄,孫權當屬一人。」

    座上幾個柴桑口音的人連連稱是。一個清秀的書生起身說道:「劉荊州一介書生,單身匹馬平定荊州,拒袁術,抗張濟,收張懌,威懷兼治,開疆拓土。收留十餘萬南遷難民,安慰賑贍,招誘有方。放眼四周,除荊州安寧平靜遠離戰禍之外,何處還有讓人安居樂業之地?若論天下英雄,劉荊州當仁不讓。」

    那身材高壯的漢子大聲道:「劉表只是條守戶之犬,如何能算英雄?」那書生厲聲道:「孫權的老爹就死在這條守戶犬手上。劉荊州不算,更輪不到孫權。」那高壯漢子大怒道:「你懂個屁,老子的事能算到兒子身上?滿嘴噴糞,看我不撕爛你的嘴。」一步躍到那書生身前,「啪」的一聲脆響,那書生被扇的在空中轉了兩圈,蓬的一聲撞在側旁的案桌上,盤盞齊飛,酒水淋漓,案桌旁那人雖是急速後退,仍是被酒菜潑了一身,不由勃然大怒,厲聲喝罵道:「直娘賊的江東狗崽子,敢來長沙欺負人,大夥兒上。」揮拳就撲了上去,身旁數名長沙人一齊湧上,柴桑這邊見對方人多勢眾,也是一湧而上,兩撥人立時廝打起來,一時拳頭臭腳亂飛,酒盞杯盤乒乒乓乓摔在地上,油水遍地,濕滑無比。眾人踩著酒水跌倒地上,猶是廝打不休,扳頭拽腳,掐腿擰手,摳鼻撕嘴,亂成一片。忽聽得馬蹄聲響,樓下傳來官差的高聲喝罵:「奉水師都督之命,抓拿太平道妖人翟星,敢窩藏妖人,敢拒捕反抗的,格殺勿論。」

    樓上正在廝打的眾人愣了一愣,發一聲喊,又廝打起來。騰騰騰數聲,一個魁梧的家丁奔了上樓,掃了一眼鼻青臉腫橫七豎八的眾人,高聲道:「少爺,少爺,你在哪兒,你在哪兒?」剛才在窗口的那少年從一人襠下探出,眥著被打得紅腫的臉,應道:「建義,我在這裡。」建義急步而前,將擋路的人提起衣領就是一甩,不管胖瘦,距離總在一丈遠內,兩旁瞬即各堆起兩座人山。建義大步而前,提起少爺身上那人,直接摜出窗戶,撲通一聲巨響,跌入江中。眾人見他如此勇猛,慢慢停下手,緩緩從地上爬起身。建義扶起少爺,說道:「少爺受驚了。」那少爺滿臉的興奮,笑道:「不妨事,不妨事。」向躲在樓梯口的酒樓老闆大聲道:「陸老闆,今日這損失就由我付了,改天你來我家取吧。」陸老闆哭喪的臉立時堆起了笑容:「黃少爺,這真是太破費。古有孟嘗君扶危濟困,今有黃敘黃少爺豪風不讓古人。」黃敘眉開眼笑,邁步就要向樓下走去,建義低聲道:「少爺,我背你。」在黃敘身前蹲下身。黃敘臉色一變,一把將建義推開,一瘸一拐的向下走去。眾人心道,原來竟是個瘸子,怪不得要人背了。

    建義怒目瞪向眾人,厲聲喝道:「看什麼看?」眾人急忙低頭,突聽陸老闆驚呼一聲,接著蓬蓬一陣亂響,竟是那少年足下不穩,在樓梯上摔了一跤,滾下樓去。建義大吃一驚,縱身而下,一把扶起跪在地上黃敘,大聲道:「少爺,你沒事吧?」陸老闆也奔了過來,說道:「黃少爺摔到哪裡了,我這兒有上好的跌打藥。」

    黃敘望著手上沾著灰塵的血痕,心頭一陣酸澀。自五歲那年的一場怪病之後,左腿就再沒有什麼知覺。從此以後,小夥伴上房上樹,他卻永遠只能在樹蔭下遠遠觀望。看著那些曾經一同玩耍的同伴迅捷爬上樹,在樹上放聲大笑,看著他們從樹上摔下,在父母的撫慰下放聲大哭,黃敘真的想和他們一樣爬樹,一樣因為從上面摔下而盡情痛哭,但這小小的願望卻又是如此的可望而不可及。今日在酒樓,大家不分東西的亂打一通,黃敘臉上身上雖然挨了不少揍,卻覺得自己終於成了一個正常人,再也不用被人當廢物一樣供著。但從樓梯上摔下,黃敘才知道,自己終究還是個廢物。

    建義望著黃敘眼中的淚水,長歎一聲,柔聲道:「少爺,我攙你走吧。」陸老闆道:「不如上點傷藥吧。唉,殘廢之人是不該逞……」驚見建義怒目而視,陸老闆咕一聲,將嘴邊的話吞下下去。黃敘愣愣的望著自己的雙手,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建義俯下身,將黃敘背起,大步向驛站走去。到了驛站,建仁等人已駕好馬車,建義吆喝一聲,數十家丁趕著十餘架馬車向攸縣而去。

    天色慢慢黑了下來,路上亮起了燈火。建義等人趕了半天的路,腹中飢餓,停了下來,準備在江邊的市集上買些吃的充飢,黃敘卻一直坐在馬車中沒有下來。建義低聲道:「少爺,趕了半天路,吃些什麼墊墊肚子吧。明日老爺五十大壽,到時賓客雲集,就沒功夫吃了。」黃敘木然的搖了搖頭。建義向建仁大聲喝道:「三弟,你帶他們進裡面點些吃的,我在這裡陪少爺。」建仁高應一聲,帶著家丁進了店舖。

    建義笑道:「少爺想不想知道,為何此次老爺願意讓少爺隨我們出來採買貨物?」黃敘木然的搖了搖頭。建義低聲道:「我聽大哥說,老爺親自去襄陽請名醫張機來為少爺診治。聽說張機此人有活骨化腐之能,一生活人無數,此次必然能治好少爺的腿。老爺所以讓少爺跟我們一起來,就是要給少爺一個驚喜。」聲音雖然壓得很低,卻掩飾不住心中的興奮。黃敘淡淡一笑,沒有接話。這十年來,黃敘已不知見過多少號稱名醫的大夫,又有哪次不是滿懷希望而去,傷心失望而回。十年來,針刺火炙、冰凍錘敲,也不知受了多少次,天山的雪蓮,長百的山參,嶺南的靈芝,終南的首烏,也不知吃過了多少,心中對自己的這條病腿早已不報什麼希望。

    建義急道:「少爺不信?少爺千萬不要不信,這次的張機絕不是那些庸醫,老爺可是千辛萬苦才將他請來的。」黃敘微微一笑,道:「我信,真的信。」放眼向湘江望去。此處市集已近官路邊界,要回攸縣就要沿小徑東行,離湘江將越來越遠。此時涼風習習,江水奔騰不息的轟響隨風送入耳中,寬闊的江面上萬點漁火明滅不定,黃敘想起翟星凌波飛渡的絕世身姿,心中暗自神傷。長歎一口氣,心道,若能如他一般,就算只有一日,此生也不枉了。

    片刻之後,建仁等人走了出來,一行人繼續趕路。黃敘枕著雙手,望著漆黑的蓬頂,眼前仍是午間所見的那一幕。側身拉開窗簾向外看去,只見窗外繁星點點。黃敘靜靜望著無垠的星空,心中漸趨寧靜。隨著馬車的顛簸,耳中波濤的隆響變得有如天籟神女曼聲輕吟般的低沉遙遠,漫天的繁星越來越模糊,終於靠在車窗,沉沉睡去。

    馬車一陣晃動,緩緩停了下來,黃敘立時驚醒,揉著惺忪的睡眼,探身向窗外看去。原來趕了一夜的路,已經到了攸縣縣城。馬車停在城門旁,車旁建義和建甫正在低聲交談,兩人身後是數十名兵丁。黃敘招呼道:「建甫大哥,你怎麼來了?」建甫轉身,朗聲笑道:「少爺去了一天一夜,老爹不放心,讓我在這裡等著。我已經很小心了,不想到還是將少……咦……」向前邁進一大步,厲聲喝道:「」建義,不是讓你好好照顧少爺的嗎?少爺臉上是怎麼回事?」建義低聲道:「大哥,少爺說想……」建甫怒道:「老爺把少爺好好的交給我,如今少爺弄成這樣,你叫我怎麼向老爺交待?你叫我怎麼向爹爹交待?」建義被訓斥的滿面羞慚,垂下頭去。

    黃敘怒道:「這是我自己打架打的,和建義無關。我爹和平老爹怪罪起來,讓他們都衝我來好了。」推開車門,走下車去。建甫狠狠瞪了建義一眼,走上前要攙黃敘,黃敘撥開建甫的大手,一瘸一拐的向前挪去。建甫忙向建義使了個眼色,建義急忙趕了上前,攙住黃敘。黃敘用力一甩卻沒能甩開,眼見街上行人已多,若摔在地上實是大丟面子,一甩沒甩開,就任由建義攙著。進入城門,沿街東行,遠遠就見平老爹在府門之外站著,向這處張望。平老爹的名字叫平福,曾是黃敘爺爺的書僮,自七八歲起就跟隨黃家,幾乎是看著黃敘的父親黃忠長大的。黃家從南陽遷至攸縣,平福不離不棄,一直跟隨,因此在黃家地位極高,連黃忠都要敬他數分。

    黃敘見平福今日迎了出來,心道,不知是誰有如此大的面子,竟然連平老爹都出來迎接。此時平福也看到了黃敘,急匆匆的走了過來,大聲道:「義伢子,怎麼不背少爺?」黃敘道:「老爹,我想自己走走。」在建義攙扶下加快腳步向平福迎去。平福一把扶住黃敘的臂膀,臉色陡然一沉,怒道:「義伢子,少爺臉上怎麼回事?」黃敘道:「是我自己打架打的。老爹,一路上我還沒吃呢,快餓死了,我們快進去吧。」平老爹狠狠瞪了兒子一眼,向黃敘道:「少爺怎麼能不吃呢,我這就去熱些少爺最愛吃的菜來。」和建義一起左右扶持著黃敘向府中走去。驀的一人從對面走來,一身白衣勝雪,身材俊逸,正是翟星。黃敘大吃一驚,暗道,他怎麼來攸縣了?翟星沖幾人笑了笑,邁步向張燈結綵的府中走去,家丁見翟星儀表不凡,笑臉迎了上來,大聲道:「客人到。」從府門處走出兩個家丁,引著翟星進入府中。翟星笑容滿面,邁步而入。黃敘滿腹疑竇,心急著想入內探個究竟,足下就有些加力。平老爹只道他腹中飢餓,道:「義伢子,背少爺進去。」建義道:「是,爹。」黃敘心急進門,顧不得許多,立時趴在建義背上,道:「建義,先去大廳。」建義應了一聲,邁步而入,門口負責司儀的二管家寧則,大聲道:「少爺回來了,老爺在後廳……」黃敘點了點頭,算是打過招呼,開口催建義快走。

    進了大廳,只見廳中一片喧嚷,一百餘人分坐各處,各自說話,翟星卻不知到了何處,黃敘心中莫名的有些惆悵。正在此時,門前一陣喧嘩,寧則大聲道:「劉將軍到。」來的此人正是劉表的侄子,鎮軍將軍劉磐。劉表自得長沙之後,就命劉磐為鎮軍將軍,黃忠為翊軍中郎將,坐鎮攸縣,防備東吳。名義上劉磐為一軍統帥,實際上軍中大小事務皆由黃忠掌控,劉磐一介書生,本就不懂軍事,也樂得清閒,直接搬到了長沙去住。此次黃忠五十大壽,劉磐親來,算是給足了黃忠面子。

    黃忠的聲音在院中響起:「劉將軍,哪陣香風把你吹來了。」聲若洪鐘,氣勢極是豪邁,廳內眾人齊齊起身,向廳外湧去,建義背著黃敘跟著人流走出廳外。黃敘探頭向院中看去,只見劉磐身材高瘦,臉色青白,歪歪斜斜的站著,似乎一陣風來就會被風吹走一般,白色的戰袍皺巴巴的貼在身上,而父親雖然一身便衣侍立一旁,氣勢卻如淵停嶽峙,說不出的偉岸。黃敘心中的自豪油然而生。

    劉磐大聲笑道:「黃老將軍五十壽辰,如何能不來?」將手一招,身後一名兵丁走上前,雙手捧著錦盒,黃忠接過錦盒,轉身遞給身邊的建信,笑道:「將軍能來寒舍,已是蓬蓽生輝,如何能再讓將軍破費?」劉磐笑道:「將軍操勞軍務,威震四方,這些是應該的,應該的。微薄賀禮,不成敬意。」雙手一拍,又是數十名兵士走了進門,抬著賀禮走入府中。黃忠朗聲大笑,撫了撫灰白的長鬚,道:「將軍的好意我就領了。來呀,將禮物收下。」側身一讓,向劉磐道:「將軍,請。」劉磐微微一笑,邁步向內廳走去。

    忽得門外又是一陣喧嘩,幾個人走了進府,當先一人鬚髮銀白,衣袖飄飄,道骨仙風。黃忠急忙迎了上去,驚喜道:「神醫,終於來了。」來人正是張機張仲景,張機正待客套,猛然間大廳內砰的一聲巨響,眾人心頭一顫,急忙向後看去,大廳內的人抱頭躥出,黃忠臉色一變,縱身撲入廳中。黃敘催道:「建義,我們也進去。「建義應了一聲,背著黃敘奔入大廳。廳中壽堂碎成一片,一人趴在壽堂的碎片上一動也不動。黃敘驚呼一聲,因為那人正是翟星。

    黃忠俯身探了探翟星的鼻息,灰白的眉毛緊緊皺到了一處,向黃敘道:「你認識他?」黃敘從建義背上下來,說道:「他,他怎麼了?」黃忠皺著眉道:「鼻息脈搏全無,應是死了。但身上卻又沒有明顯內傷,蹊蹺,蹊蹺……」不住搖頭。黃敘心道,莫不是一路被蔡瑁追殺,力盡身亡?但剛才見他又是好好的,難道是舊疾復發?急忙道:「爹爹,你不是請了神醫張機來嗎,何不讓他看看。否則此人無緣無故死在家中,會讓人亂說的。」心中卻盼張機千萬不要是浪得虛名,要真能有救死之術才好。

    黃忠沉吟道:「如今也只能如此。建義,將建甫叫來,把他抬進內廳,我去請神醫來看看。」轉身欲行,建義卻驚叫一聲,黃忠向建義看去,只見建義滿面地驚駭,上下牙的的直響,指著自己身後,黃忠急轉頭,只見趴在碎片上的那人緩緩坐起身。剛才黃忠親自探視,此人心脈鼻息皆斷,早已是死人一個,如今卻緩緩坐了起來。黃忠一生經歷大小陣仗無數,但一個認為死去的人卻在自己面前直起身,卻是平生首次經歷。望著那人緩緩坐起,黃忠只覺一絲寒意從腦後電躥而起,直衝頂心,汗毛根根倒立而起。一步縱到驚得目瞪口呆的黃敘身前,厲聲喝道:「你是何方妖物?」

    那人緩緩坐起,冷冷道:「老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黃勉是也。」聲音蒼老遒勁,卻出自一個二十五六歲年紀的人之口,實是說不出的詭異。廳中三人更是如聞晴天霹靂,震得動彈不得。

    因為黃勉正是黃忠的父親,黃敘的爺爺。

    窗外陽光普照,廳內卻感覺不到一絲暖意。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