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琪英厲聲喝道:「這裡是洛神宮,什麼妖物,敢在此撒野?」
「嗒,嗒……」
一陣踩踏泥水的聲音,那雙大眼慢慢迫近,黃琪英愈加驚慌,心道,莫非成年的老精不懼天神?叱喝一聲,疾躍而前,右掌斜斜切向夜色中的怪物。掌勢催逼之下,細如牛毛的雨線化成萬千雨針,射入迷濛不清的雨幕。
眼前的大眼忽的消失,就好像從來沒有存在過,黃琪英一掌擊空,暗叫不好,身隨掌起,撲入雨中。身後的火光將整個院落映的迷離不定,雨粉漫天毫無遮掩的打在臉上,讓人睜不開眼。黃琪英將全身內力運至極至,思感在雨絲中尋找詭秘的怪物。
「啊!」
神堂中傳來費曜的尖叫聲,黃琪英暗叫糟糕,沒想到怪物的身手居然如此強橫,自己全力封堵之下還能躥到神堂中。大喝一聲,急躍入神堂。
堂中不知何時已多了一人還有——一匹馬。
那馬足有一丈來高,全身墨黑,皮毛被雨打濕,明滅的火光映襯下,如鑲嵌了無數的寶石,熠熠閃動。身旁站著的少年身高不過七尺,雨水打濕的衣服緊緊貼在身上,顯得乾瘦異常,手上的一桿方天畫戟卻足有一丈多長,碗口粗細,火光中整條戟閃爍著流動的寒芒,戟頭鋒刃處更是異彩流動,顯見得鋒銳無比。
黃琪英長舒一口氣,心道,原來那雙眼睛是那匹馬的。想想也覺好笑,那馬全身墨黑,若非那雙眼映著火光,黑夜中誰能看清?
顏淵擋在費瑤身前,費瑤見黃琪英進來,尖聲道:「琪英大哥,就是他。」
那少年竟是理也不理三人,邁步就向祭台走去。顏淵、費瑤二人順著他的腳步慢慢向黃琪英靠去。那少年走到祭台下,將手中的大戟靠在祭台。「吱~~~~~」一陣刺耳的聲響,石質的祭台竟然橫移數分,神像也顫了幾顫,泥灰撲漱漱的墜下。
三人倒吸一口涼氣,少年提著大戟像絲毫沒用力,眾人多沒在意,沒想到大戟如此沉重,這少年若非天生神力,那一身功力就著實令人匪夷所思了。
那少年脫下身上濕透的長衫。少年穿著長衫時已覺得他很瘦,脫下長衫後,三人才知道什麼叫皮包骨頭。那少年卻絲毫不在意,將長衫擰了擰,顧不得將自己身上抹乾,拿著衣服就向那匹馬抹去,胸前掛著的小油布包在頸下晃來晃去。那馬噴打著響鼻,垂頭向那少年臉上擠擠靠靠。
那少年嬉笑道:「烏鴉嘴別鬧,我幫你抹乾了咱們就開飯了。餓了大半夜了,想早點吃就乖乖的。」一人一馬嘻笑胡鬧,竟然就當堂中三個大活人如祭台上的木偶泥塑一般。
三人虛驚一場,不由相視苦笑。黃琪英向那少年抱了抱拳,微笑道:「小兄弟,剛才多有得罪,黃琪英向你賠不是了。」
那少年似乎完全沒有聽到,繼續和那馬嬉鬧。黃琪英討了個老大的沒趣,不覺有些悻然。費瑤冷哼一聲繞到火堆邊坐下,將後背對著那一人一馬,正將火光擋住。
黃琪英心道,剛才終究是我們先罵人家『妖魔鬼怪』,也難怪人家生氣,如今又將光擋住,那就更加說不過去了。走到費瑤身邊,拉了拉費瑤。費瑤冷哼一聲,竟是穩如泰山。黃琪英見拉不動費瑤,抬高聲音道:「小兄弟,身上濕著容易著涼,過來烤烤火吧。」
那少年此時已將馬身上的雨水擦乾,冷冷掃了三人一眼,轉身打量了打量神堂,邁步向祭台走去。黃琪英見他走近,暗中提氣,心道,費曜如此對他,此人若猝起發難,以剛才進神堂時所顯示的武功,費曜決非他的對手,說不得了,只好替費曜擋擋。
顏淵緊緊盯著那少年,手中慢慢握起一把泥沙,心道,你敢來,我就先撒你一臉灰。那少年看也不看費瑤,一把提起靠在祭台的匾額,抖了抖匾額上的灰,「喀啦」一聲將那塊匾額折成兩半。幾塊木屑迸射而出,那少年「啊」的歡呼一聲。
費瑤大怒,起身厲喝道:「你幹什麼?」那少年理也不理,將兩塊匾額夾在肋下,一把提起祭台邊大戟,逕向那匹馬走去。費瑤叱喝一聲:「把牌匾留下。」
十指忽彈忽撥,指風嗤嗤,分襲少年臉上「頰齒」「迎香」「人中」「眉際」數大穴位。黃琪英暗叫不好,高聲喝道:「手下留情。」
右掌一記「暗香浮影」向二人中間劈去。顏淵心中也是大急,無奈費瑤已撲到那少年身前,費瑤側向自己,那少年卻是背對自己,這把沙子要撒出去,不定把誰的眼睛迷了。
三人眼前陡的一花,那少年已脫出費瑤指風,緩緩向那匹馬走去,以黃琪英的眼光竟也沒能看清這少年是如何辦到的。費瑤撲了一空,愣了一愣,再自高自大也已明白,自己和這少年的武功不在一個檔次。當下不敢再打,轉身厲喝道:「小賊,把牌匾留下。」
黃琪英道:「小兄弟,多虧有洛神庇佑,我們才能在這裡遮風避雨。『受人滴水,湧泉相報』,小兄弟為什麼把洛神的匾額折了?」
那少年冷冷的道:「我要生火,當然要木頭了。我不拆它,難道去拆門?」提起手中大戟向那匾額削去,「哧」的輕響,已從匾額上削下一塊長三寸,寬半寸,厚幾分的木片。三人面面相覷,心中皆道,洛神廟已如此破敗,決不能再讓人將匾額砍成柴火燒了。但這少年使起這麼沉重的一把大戟輕鬆得就像在用一把菜刀。而剛才和黃琪英、費瑤交手時少年所顯示的輕功,即使是追得三人抱頭鼠竄的左方,想來也難在其手下討得好去,更遑論三人了。
黃琪英乾咳一聲,道:「生火需要火折,小兄弟,你有火折嗎?」
那少年冷哼一聲,將掛在脖子上的油布包卸下,從中取出一個火折,示威性的向三人晃了晃。
顏淵清了清嗓子,高聲道:「火快滅了,琪英大哥,我們到廊外抱些枯枝來升——火吧。」
少年一愣,手中的大戟慢了下來。黃琪英趕忙答應一聲,腳下卻沒有動。少年忽的一聲冷哼,手上大戟一起,又是一塊木片跌落地上。三人心頭一緊,那少年偷眼將三人的表情盡看在眼中,嘴角微微浮起一絲狡擷的微笑。
黃琪英低聲道:「不如我們去多抱些柴,回來分給他好了。」費瑤嘴角當即翹了起來,顏淵道:「怎麼?不想?那你從他手裡將牌匾搶過來啊。」費瑤賭氣道:「去就去。」轉身就要走,黃琪英一把拉住費瑤,道:「別耍小孩子脾氣了,再不快點,匾額就要被他削完了。」費瑤狠狠瞪了一眼用大戟在匾額上比劃的少年,再狠狠瞪了一眼顏淵,邁步向外走去。
黃琪英苦笑著搖了搖頭,也向門外走去。忽聽門外費瑤「啊」的一聲尖叫,黃琪英足下用力飛身縱出。顏淵正要奔出,黃琪英已倒飛而回。顏淵急忙問道:「費曜呢……」
費瑤慢慢從屋外走進神堂,顏淵氣道:「沒事你鬼喊什麼?人嚇人會嚇死人的……」驀的發現,費瑤神色惶急,大眼中滿是淚水。顏淵和費瑤鬥了一個半月的嘴,還從未見過費瑤露出這樣的神情,急向黃琪英看去。黃琪英臉背著光,雙目緊緊盯著費瑤,神情凝重。顏淵再向費瑤看去,終於看清了費瑤脖頸下那只骨瘦如柴的手。
顏淵失聲道:「左方。」
費瑤身後探出一張愁眉滿佈,皺紋橫生的臉。
「黃琪英,又見面了。」
※※※
「大王為何這麼晚才回來?」
符彤從馬背上跳下,行營中一人已急不可待的迎了出來。那人身材高瘦,嗓音低沉雄勁。
符彤道:「我早已經回營,只是在營門處突然有人報,營內又發現數名族人染上疫病。此事非同小可,所以必須先處理一下,就這樣耽擱了一個時辰。」
那人道:「小賊派往像舒至那邊的使者呢?大王可曾將他們殺了?」
符彤冷哼一聲:「像舒至個老混蛋,早晚我要他好看。我問他要人,他死活不給,還說那是他羌營,不是我氐營,由不得我胡來。」
那人道:「不好,一定是小賊的人已經遊說過像舒至了。」符彤道:「魏先生不用緊張,我已將魏先生告訴我的話全說給像舒至聽了,我走時老賊已經心動,不用我動手,老賊也會殺了那兩個漢賊。」
那人道:「大王一定要把和像舒至的話完完全全,一字不漏的說給我聽。」符彤笑道:「魏先生好興致,但此時離天亮已不到兩個時辰,營中軍務繁忙,再加上如今疫病猖獗,想想就令人頭疼。這樣吧,明天早上我再將我到像舒至大營後發生的事情告訴魏先生,如何?」
那人道:「這件事拖不得。小賊最擅長縱橫俾合,借力打力。初起安定時,他人丁稀少,就曾借張橫的力擊潰馬岱,之後又借張橫、成宜之力擊潰韓遂。每次小賊派人出使,必然會出現聯盟反目,同黨相伐的慘事,所以對小賊的使者,大王萬萬小看不得。」
符彤突然沉下臉,冷冷的道:「魏子京,你口口聲聲說是為我氐人籌劃,但從我下馬開始,你就一口一個小賊。我和你說氐族瘟疫蔓延,你連聽都不想聽,你根本就不在乎我氐族人。我看你不是為氐人籌劃,而是因為兩次敗在小賊手上,心有不甘,所以借我的手消滅小賊,為你自己報仇的。」冷哼一聲,從魏諷身邊擠過。魏諷被擠得踉蹌一步,退在一邊,符彤身後的氐人隨著符彤向行營走去,走過魏諷身邊都是冷哼一聲。
魏諷緊走幾步,轉到符彤身前,通的跪下,大聲道:「瘟疫蔓延的事可以慢慢來,但如果讓小賊的使者挑撥成功,氐人就要面對羌人、小賊的兩面夾擊,這才是氐人生死存亡的大事……」
符彤一腳將魏諷踹翻在地,厲聲喝道:「五天來,各處行營都傳來有族人染病,全氐部落已有數百人染上瘟疫,全族上下人心惶惶,這叫可以慢慢來?難道全氐人都染上了瘟疫才快快來嗎?呸!」一口濃痰吐到魏諷的臉上。
魏諷像突然被點了啞穴,什麼聲息都沒有了。渾身的血液就在濃痰吐到臉上的瞬間降到了冰點。耳中傳來一陣辟里啪啦的聲響。自從敗給吳晨以來,他魏諷還剩下什麼?那些自己視為兄弟手足的兵丁卷在渾濁的河水中,他,無能為力。曾經引以為傲的謀略,在小賊面前形同兒戲。他魏諷還剩下什麼?尊嚴。但那口濃痰吐到臉上的那一刻,他魏諷就什麼也沒有了,沒有了,什麼都沒有了……
符彤那一聲「呸」如山谷回音般反覆迴旋在耳際。
「哈哈哈,沒有了,什麼都沒有了,哈哈哈……」
魏諷突然向天狂笑,淚水卻漱漱的從眼中落下,魏諷卻還是在笑,瘋狂的笑。
笑聲中,天在轉,地在轉,天搖地動,海嘯山崩……
魏諷突的停止大笑,用手背擦了擦臉上的淚痕,回首向營外看去。營外仍是一片靜謐的夜色,但憑著多年軍旅生涯鍛煉出來的敏銳的感覺,魏諷清楚,一定有什麼正在急速逼近。
「轟」一聲巨響,漫天徹野的火炬在剎那間暴起,尖銳的號角如利刃般在天際一劃而過,瞬間撕裂黎明前黑夜的靜謐,千軍萬馬紛踏而來,整個平原陷入空前的混亂中。
※※※
黃琪英沉聲道:「把他放了。」左方嘿嘿冷笑:「放了她?好,拿《天人合一訣》來換,一手交書一手交人。」那少年忽得抬頭看向堂中四人,黑白分明的大眼中露出一絲笑意。
顏淵從懷中掏出一本書,急步走近火堆,將書就著火苗,大喝道:「你不放人,我就將《天人合一訣》燒了。」
左方仰天大笑:「這一路上,你燒了兩本《論語》,撕了一本《大學》,水中丟了三本《中庸》。你說,我還會信你嗎?」
雖是大笑,蒼老陰鷙的臉上卻不顯一絲笑容,昏黃的雙眼滿是譏諷。嗓音嘶啞沙嘎,滿蘊真力,震的眾人耳中嗡嗡直響,泥灰漱漱的從樑上落下。
顏淵搖頭晃腦道:「兵法云:實則虛之,虛則實之。萬一我手裡這本是真的呢?」左方昏黃的眼珠翻了翻,手上微微加力,費瑤氣息不順,臉色憋得通紅,大滴大滴的淚珠從眼中滴落。
那少年哈哈大笑,忽然起身道:「呵呵,烏鴉嘴,好久沒看過這麼好看的熱鬧了,我們就不烤火了,吃飯,一邊吃一邊看熱鬧。」那馬長嘶一聲,在那少年身前蹦來躍去。少年三步並作兩步,騰的躍上祭台,坐了下來,探手從油布包中掏出一個大餅,撕成兩半,一半遞向那匹黑馬,一半拿在右手中。那馬又是一聲長嘶,原地蹦了一蹦,這才慢慢走上前來,啃咬少年手上那半片大餅,卡崩崩一陣脆響,那餅竟是豆乾壓制而成。
那少年看堂中四人都向自己看來,呲著滿口白牙笑道:「你們繼續,不用管我。繼續,繼續。」
左方冷哼一聲,心道,小畜生,你笑,你現在就給我使勁笑,等我收拾完這三個,回頭再收拾你。向黃琪英道:「你是要她的命還是要書?」黃琪英長歎一聲:「左老前輩,我是真的沒有《天人合一訣》,你叫我怎麼給你呢?」左方冷笑道:「你會沒有?如今全天下都知道《天人合一訣》和《太公兵法》在吳晨手中,也都知道安定人人修習天人合一訣。吳小賊如此大方,從襄陽到南陽的一個月你都和他在一起,他會不傳給你?你騙鬼吧!」
黃琪英還待再說,顏淵大聲道:「不錯,吳晨不但給我們了,而且就在我手上,你想要取就來拿吧。」轉頭向祭台上的少年翩然一笑:「小兄弟,我把這本《天人合一訣》先交給你保管。」甩手將手中的書向那少年丟去。
少年尖叫一聲:「乖乖不得了,這個燙手山芋可要不得。」手忙腳亂的去撥打丟在懷中的書,那書被他一擋,倒撞而回,逕向火堆中跌去。左方心中一急,正待搶身救書,祭台上那少年忽的大聲道:「老叫化兒,小心!」
左方一凜,黃琪英已縱身而至,兩掌相錯,一掌疾拍左方面門,一掌切向左方扣住費瑤脖頸的左手的脈門。
顏淵大聲喝道:「左方,你再不救《天人合一訣》,它可就要真燒了。」
左方心神一鬆,腳下微錯,黃琪英指尖已劃上左手脈門。那少年哈哈大笑:「老叫化兒,別信,那書是假的。」左方冷哼一聲,右掌掌勁外吐,將身前的費瑤向黃琪英前拍的右掌送去,左掌橫拍,反掃黃琪英左掌脈門。黃琪英眼前陡得換成費瑤,右掌如果繼續拍實,費瑤肯定受傷,腳下急點,向後撤步,費瑤驀的橫拋出去,兩隻骨瘦如柴的雙手一前一後急拍向面門。黃琪英退勢已成,左方卻是尾隨追擊,黃琪英避無可避,無奈之下搓掌成刀,急劈左方。
「彭」兩掌相交,勁氣疾旋,神堂被四溢的勁氣轟擊,兩旁土牆一陣晃動,梁頂泥灰紛紛落下。火堆更是被這一擊掀起的氣浪掀翻,灰碳亂飛,火星飛濺,神堂中登時暗了下來。
黃琪英慘哼一聲,抽身飛退,左方如影隨形,急趨而上,雙掌如花間蝶舞,交互穿飛,將黃琪英緊緊纏住。勁氣交擊聲不絕於耳。
顏淵情知再鬥下去,黃琪英非吃大虧不可,當即高聲喝道:「左方,你難道不要《天人合一訣》了?」
那祭台上的少年大笑道:「好老叫化兒,你眼前這個是這夥人的頭,逮住了千萬別鬆開。抓住他,什麼天人合一,天人合二的不就都有了。」
纏鬥中的左方心中一凜,心道,只顧報仇了,竟然忘了正事。原來左方恨透了黃琪英三人一路戲弄,如今眼看就能將黃琪英斃於掌下,心中不由升起復仇的快感,招招狠辣,恨不得一掌將苦苦支持的黃琪英斃於掌下。如今得那少年提醒,掌下的力就不敢使足了。黃琪英壓力一鬆,雖然仍狼狽不堪,局面倒相持起來。
顏淵直恨得牙癢癢,恨不得跳上前去掐死這個挑事挑非的小賊,厲聲喝道:「小賊,你給我閉嘴。」
那少年嘻嘻笑道:「老叫化兒,這個站著說話的一直拿著《天人合一訣》,書燒了不要緊,逮住他,再讓他背出來不就行了嗎?你眼前那個要不要也罷。」
左方心道,不錯,一路上都是那窮酸拿書唬人,逮住他不就什麼都有了。心中打定主意,厲喝一聲,橫掌連劈。左方傾力而為,黃琪英情勢登時緊迫。顏淵恨得五內俱焚,破口罵道:「臭賊,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
那少年哈哈大笑:「老叫化兒,屋裡的火快滅了,再不快點就看不清了。我看你眼前那個比較扎手,這個站這兒說風涼話的,看你倆打的這麼熱鬧卻一直不上去幫忙,想來是個不會武功的。抓這個,這個好抓。」
左方大喜,心道,還是這少年心思巧,一會收拾完這三個,就略微懲戒一下他好了。兩掌急錯,一掌拍向黃琪英面門,一掌拍向黃琪英胸腹,手掌還未及身,掌力已如巨濤怒卷,黃琪英胸腔一緊,呼吸艱澀,正待側身避開,左方一腳已無聲無息側踢而至。黃琪英右掌下翻,疾按向左方腳尖,一股至陰至寒的內勁透掌而入,黃琪英慘哼一聲,斷線風箏般橫跌開去。喉嚨一甜,噴出一口鮮血。
左方眼見黃琪英重傷,長笑一聲,撲向顏淵。
顏淵聽那少年說話,就知要糟,放眼望去,費瑤趴在牆邊,一動不動,也不知是生是死,黃琪英左拙右支,落敗也只在須臾之間,自己不會武功,難道這次三人真的要死在這裡?
一愣神間,左方已疾撲而至,手上那把沙子想也不想兜頭向左方撒去。
那少年忽然大叫一聲:「啊呦,這人好毒……」左方心頭一凜,一分神間,眼中一陣刺痛,沙子已迷入眼中。左方怒吼一聲,探抓急抓,顏淵側身滾開。左方眼睛被迷,剛才一抓全憑一衝之力,此時抓空,整個人狠狠撞在牆壁上,撞得七葷八素,昏頭轉向。撲簌簌一陣急響,磚瓦從房樑上亂砸而下。左方雖有護體真氣,被磚瓦陡的一砸,心中慌亂,這時耳中才傳來那少年驚聲尖叫:「他手裡有暗器,老叫化兒小心……」
左方恨得撓心,心道,你早不喊,晚不喊,等我中了招才喊,等會兒讓我逮住你,非剝了你的皮不可。
那少年道:「喂,老化兒,你怎麼樣,要不要緊?」左方冷哼一聲:「不過是些沙子,死不了人。」那少年道:「不要小看沙子啊,你千萬千萬不要揉眼睛。沙子迷入眼中,越揉越痛。早先討飯的時候,我也被沙子迷過眼。那陣子黃沙漫天,不迷也得迷啊。我就使勁揉啊揉啊,揉啊揉啊……」左方聽那少年大叫揉眼,只覺眼中酸麻難忍,雙手止不住的就想往眼睛上揉去,終於在手掌觸上眼皮的那一剎清醒過來,大喝一聲:「住口,你給我閉嘴。還有,讓你那匹畜生給我安生點。」此時堂中煙霧迷漫,那匹馬在堂中不停噴打響鼻,來回跳躍,攪得左方更是心煩意亂。
那少年道:「是,是。不過老叫化兒,你現在看不見了,如何抓那三人?」左方冷哼一聲,不答那少年的話。那少年自顧自的道:「其實也容易啊,要是我啊,我就守在門口,沙子迷了眼,總有從眼睛裡出來的那一刻。三人窩在神堂裡,也總有個三急四急的。不守好門口,這些人就跑了。」
左方心想,不錯,我現在眼睛看不見一定要守好門口。當下起身,憑著剛才的記憶向神堂門口摸去。那少年怪叫一聲:「哎呦,真是流年不利,說什麼來什麼,我這就去出恭。老叫化,你守好了門,千萬不要讓他們三個跑了,我去去就來。」一陣踢踢踏踏的腳步聲響起,那少年果真奔出門去。
左方摸到門口,心中大定,冷冷的道:「黃琪英,看你們三個能忍多久。」
※※※
「琪英大哥,那小賊油腔滑調,詭計多端,那老叫化不是他的對手,我們不用再等了。」顏淵道。
黃琪英微微搖了搖頭:「要不是他東一句、西一句的引開左方的心思,我們現在還困在神堂中,算起來他還是我們的救命恩人,說什麼都要當面致謝才對。」
費瑤低聲道:「要不是他,你還不會受傷。」黃琪英微笑道:「要不是他,我們今天就都死在左方手裡了。這人古靈精怪,但卻有俠義心腸。嗯,費曜,你的傷勢怎麼樣?」費瑤輕輕搖了搖頭:「還好,暫時死不了。」
「嗒嗒」一陣輕響,一匹馬緩緩從山路上跑下。微微曙色中,馬上那人一臉奸笑,黃琪英心知必是那少年,高聲道:「少俠留步。」
那少年在馬上笑道:「你們三個還沒走嗎?不怕那老叫化兒追上來?」
黃琪英向那少年一抱拳道:「剛才多虧少俠援手,不然我們三個必無幸理。」少年嘻嘻笑道:「你說話喜歡掉書包,我最不喜歡你這種人。我可沒救你,是你們耍賴皮,趁我和老叫化說話的機會跑了出來。好了,我要走了,不然超哥會剝了我的皮的。」一拍馬頭,那馬長嘶一聲,絕塵而去。下了一晚上的雨,山地濕滑,那馬卻是奔走如飛,如履平地,眨眼工夫已到山腳。
黃琪英衝著那少年的背影大聲喊道:「少俠,請問尊姓大名?」
那少年似乎轉身搖了搖手,那匹墨玉馬卻已轉過山腳。
黃琪英不由得有些惆悵:「如此奇人竟失之交臂,可惜,可惜。」
顏淵恨道:「那小賊刁鑽奸猾,和他在一起才叫倒霉。」費瑤有氣無力的說道:「要不是他,我們絕不會這麼狼狽,最好以後不要讓我再見到他,否則剝了他的皮。」
黃琪英啞然失笑,心道,難得你們兩個還有意見相符的時候。抬頭看了看天色,長歎一聲道:「好,我們走吧。」
地面陡的顫動起來,悶雷在天際滾滾翻動。顏淵抬頭看了看天:「咦,看這天一點也不像是要下雷雨啊?」
費瑤搖頭道:「不是打雷,是馬群,成千上萬的馬群。一定是有大軍在附近經過。」
黃琪英面上一喜,道:「聽說安定大將軍馬超率領三千羌騎偷襲蒲阪,照腳程他們應該也到了涇水一帶了,估計是他們,我們去看看。」
三人齊向一個小山頭奔去。地表的震動越來越劇烈,整個山脈似乎都在晃動。耳中已完全聽不到任何聲音,充斥耳間的只有整齊劃一的鐵蹄踐踏在地上的隆響。三人奔上山頭,放眼望去,山下萬馬奔騰,排山倒海般前壓而來,令人有種瞬間窒息的感覺。
費瑤驚叫一聲:「是匈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