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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第十三章 狠毒計 文 / 樓枯

    唐菲從密道出來,來到莊後水邊,正解船要走,忽聽身後有人來,忙爬到樹上躲了起來。只見穆秀娘帶著一個丫鬟從後門溜出來,穆秀娘把一個包袱塞進丫鬟懷裡,連聲催促道:「好妹妹,你快走吧!」丫鬟含淚道:「一起走吧,這裡還有什麼可留戀的?」穆秀娘搖了搖頭,歎息一聲道:「傻妹子,我知道的太多了,他們不會放過我的。」

    正說著,一人冷森森地說道:「誰也別想走!」二人回頭一看,只見十幾個手持弓弩的黑衣人圍了上來,為首之人卻是姑蘇九鳴山莊的家臣梁再要。穆秀娘神色大變,伸手護在丫鬟身前,哀求道:「你們答應事成之後,放她一條生路的。」梁再要冷冷道:「笑話!此事關及九鳴山莊的清譽,豈可放活口出去?放箭!」一揮手,眾人弓弩齊射。丫鬟大叫一聲,身中十數支弩箭而亡。[]

    穆秀娘大悲,腰間拔出一柄軟劍,舞起一道劍幕卷殺過來,梁再要冷笑一聲,揚起手,正要下令射殺。忽一人大喝:「住手!」但見陸雲岡大步而來,抓住穆秀娘的胳膊,將她扯到自己身後。梁再要道:「二爺,不可婦人之仁啊!」陸雲岡白了他一眼,轉身問穆秀娘:「陸雲岡在你眼裡到底是何等人?你要絕情而去?」

    穆秀娘慘然一笑:「是你食言在先,要我怎麼能信你?」陸雲岡歎道:「此事關及九鳴山莊的百年清譽,我別無選擇。這一次是我對不起你啦。」穆秀娘道:「顧楓並不曾得罪你,你為了報恩,不顧我的名節倒也罷了。你壞他一世清名,於心何忍?」陸雲岡聞言面露慚色,一時啞口無言。

    梁再要哈哈大笑道:「穆秀娘,枉你在江湖上混跡多年,竟說出這種話。為了九鳴山莊,你我便是死一百次也在所不惜。再說,此時若成,不正遂了你與他雙宿雙飛的心願嗎?」穆秀娘怒斥道:「卑鄙小人!既然如此,為何不放我們走?」梁再要道:「事關重大,還是先委屈你幾天!等公子爺的事情定下來後,再放你走。」

    穆秀娘冷笑道:「我要是不願意呢?」話音剛落,一支冷箭破空而至,正中她的心窩,血箭噴射。梁再要陰森森地說道:「不聽招呼,只好送你歸西了。」穆秀娘踉蹌兩步,跌倒在地。陸雲岡搶過去抱住穆秀娘,卻按不住汩汩往外湧血的傷口,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穆秀娘漸漸昏死過去。陸雲岡長嚎一聲,仰天大叫道:「為什麼?為什麼你們要殺她?」

    揮掌如風劈倒兩個隨從,梁再要見他神情癲狂連自己的隨從也殺,禁不住渾身戰慄,意圖抽身逃走,又怕成為陸雲岡洩憤的靶子,一時站立不敢動。

    唐菲在樹上看的清清楚楚。穆秀娘為虎作倀陷害顧楓,她原本憋著一肚子氣,此時卻已煙消雲散,反倒有幾分可憐穆秀娘。眉頭一皺,計上心來,摘下一枚樹葉向粱再要射去,梁再要冷不丁腿一發軟,「唉喲」一聲跪倒在地,這一叫卻驚動了幾近崩潰的陸雲岡。陸雲岡怒號一聲,揮掌劈開,眾人不敵頓時作鳥獸散。

    陸雲岡號稱「托塔天王」,掌力何等了得?梁再要心知不敵卻也只能舉手格擋,「卡嚓」一聲臂骨斷裂,慘叫一聲:「二爺是我!」陸雲岡陡然驚醒,道:「我怎麼,打了你啦?」梁再要忍著劇痛道:「二爺用情太深,一時迷了心竅!」陸雲岡瘋笑道:「笑話,我會為了一個女人而瘋?姑母待我恩重如山,只要能成全雲風老弟,死一百個穆秀娘又算得了什麼?」

    梁再要咬牙強笑道:「老夫人知道二爺這份心,一定會很高興的。二爺,你打算怎麼處置顧楓?」陸雲岡歎息一聲道:「我原本與他無怨無仇,為了雲風老弟也只好痛下殺手了。只是段世嘉橫插一手,這事倒不好辦了。」梁再道:「二爺,事關九鳴山莊百年基業,為保萬無一失,還是……」說話時做了一個殺頭的動作。

    陸雲岡沉默片刻,在梁再要耳邊說了幾句,梁再要連連點頭,面露喜色。唐菲見二人又在密謀陷害顧楓,心中又恨又急,悄悄溜下樹,來報顧楓知道。

    顧楓此刻正端坐房中閉目養神,忽聽得外面一陣大亂,眾人大喊捉刺客。正想起身去看,轉念一想莫不又是陸雲岡的計策,於是端坐不動,這時只聽得唐菲大聲叫道:「快走!他們要害你拉。」顧楓大驚,縱身跳出,卻見唐菲腿上中了一支弩箭,踉踉蹌蹌地跑來。身後數十名勁裝大漢緊追不捨,陸雲岡與她相距不過三五步,鐵掌呼呼掛風正要將唐菲格斃於掌下。

    顧楓勃然大怒,縱身到了唐菲身邊,左手把唐菲摟在懷裡,右手一掌拍出。陸雲岡殺人心切,招式早已用老。他武功與顧楓相去甚遠,這一掌竟未沒能躲過。「砰」地一聲悶響,陸雲岡的身軀如同一隻口袋,飛出去一丈遠,重重地摔在牆上,一口血箭「哇」地噴出,身軀再也支撐不住,重重地摔在地上。

    這時,梁再要帶著弩箭手衝進小院,見陸雲岡重傷不治,嘶聲大叫:「放箭!放箭!」顧楓見勢不妙,搶先一步帶著唐菲躲進房中。弩箭如雨點一般穿門破窗,二人趴在地上一動不能動。

    梁再要縱聲大笑道:「顧楓,想不到咱們在這又見面了。三年前你在君山逃過一劫,今晚就沒這麼好運氣啦。來呀,放火!」

    眾人準備了火把,正要拋過去。陸雲岡忽然強掙著站起身來,呼道:「別放火,別放火……」眾莊客聞言,都一起停了手。梁再要搶前一步扶住陸雲岡,道:「二爺,為了公子爺,您連身家性命都不要了,還在乎這一座宅子?」陸雲岡有心說話,怎奈嘴中血汩汩冒個不停。梁再要眼珠子一轉,道:「二爺,您不要著急。我來給您療傷。」

    一手鎖住陸雲岡右臂,一手在陸雲岡後心遊走。陸雲岡預感到他不安好心,想掙扎,右臂被鎖住,想說話,滿口鮮血說不出。梁再要冷笑一聲,低聲說道:「二爺,委屈你啦。」手上一用力,折斷了陸雲岡的脊椎骨。陸雲岡渾身猛然一抽,雙手亂抓,梁再要死死地摟住陸雲岡,放聲大哭道:「二爺!二爺!你死的好冤啊!」

    雙臂暗暗用力,將陸雲岡的臉死死地貼在自己的心口,陸雲岡透不過起來,掙了幾下,便不再動彈。梁再要抱著陸雲岡屍體放聲大嚎,眾莊客見狀,也忍不住跟著哭。

    梁再要抹了一把淚,叫道:「為二爺報仇,殺了顧楓!」眾莊客聞言,再不猶豫,提起火把丟過來,兩間房頓時起火。梁再要只怕顧楓闖出來,命眾人不停地放箭,直到兩間房化成一片火海,這才暗暗鬆了一口氣,喚過來隨從道:「趕緊把莊後的屍體都處理了。不可留下一點痕跡。」話未落音,但見十幾個濕漉漉的白衣道士,怒沖衝闖了過來,為首的正是洪湖五虎之一的劉青烈。

    劉青烈武功高,脾氣也烈,梁再要眉頭一皺,忙叫天王莊管家出面阻擋,自己隱身在人群中。天王莊管家氣沖沖上前阻喝道:「你們什麼人?膽敢夜闖天王莊?不要命啦?!」劉青烈劈手抓過管家摔在地上,肋骨上踹了一腳,喝道:「少廢話,趕緊救火,誤了事要你狗命。」一邊指揮眾道士救火,火勢已成,哪裡救得了?

    梁再要正暗自得意,一個隨從湊上來稟報說穆秀娘不見了。

    梁再要驚出一身冷汗,嘶聲大叫:「快去找!絕不能讓她走出天王莊。」打發了隨從,心中仍覺不妥,正要親自趕去,忽聽有人歡喜地叫了聲:「顧師兄在這。」

    梁再要暗吃一驚,陡然見到顧楓抱著唐菲從側門走過來。梁再要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房中藏有暗道,他在門外蹲守時,二人已從暗道中脫離了險境。顧楓恨梁再要處心積慮要害自己,正要來討公道,卻不想撞見了趕來救援的劉青烈等一干小平山弟子。

    梁再要見勢不妙,大叫道:「兇手顧楓就在那。」莊客呼啦啦把顧楓圍住,唐菲破口大罵:「笨蛋,蠢人,人不是師叔害死的,是他在後面搗鬼。」梁再要叫道:「大傢伙看得清清楚楚,是顧楓打的二爺口噴鮮血,你卻顛倒是非。朗朗乾坤,天理何在?」眾人被他這一激,拔刀抽劍就要上前拚命。

    劉青烈拔劍在手,大喝道:「洪湖弟子聽著,誰敢對顧師兄不敬,格殺勿論。」眾弟子齊聲一吼,護在了顧楓身前。梁再要叫道:「洪湖派敢來江南來撒野。兄弟們,別丟了江南武林的臉面。」被他這一鼓動,兩邊人辟里啪啦打在一處。洪湖弟子終究技高一籌,天王莊莊客死傷慘重。突然,一個矮小的身影疾步而來,眾人只覺得冷風拂面。呼啦啦就倒了一大片。

    一個矮小枯瘦的青袍道士擋在中間,喝了聲:「都給我住手!」眾人認出來人是主持論劍的一清,便都收了手。梁再要搶先一步,哭道:「道長來的正好,顧楓酒後無德,**陸夫人,陸莊主與他理論,竟遭他毒手。梁某出於義憤說兩句公道話,反被洪湖派圍攻,他洪湖派把這當成什麼地方啦?欺負我江南武林無人嗎?」

    劉青烈怒斥道:「分明是你們用計想害我顧師兄,卻在這裡惡人先告狀。洪湖派不吃你那一套。是江南又怎樣?我洪湖十萬弟子不怕你!」梁再要當即嚎哭道:「道長你聽聽,十萬弟子!洪湖弟子強姦殺人,還要仗勢欺人。您要主持公道啊。」

    一清勸道:「好啦,兩位這麼吵下去,幾時是個頭?各大門派掌門馬上就到。是非曲直自有公斷。」劉青烈冷笑道:「道長,沒有金剛鑽,莫攬瓷器活。」一清訕訕一笑道:「劉大俠不必激我。你們兩家都是江湖上數一數二的名門大派,加之又是私事,一清可管不了。只不過事**劍期間,貧道身為本屆論劍的主持,是想躲躲不掉啊。」

    說話的工夫,趙啟南帶著一干人趕了過來,遠遠就叫道:「一清道長說得好,是非曲直自有公斷,可不要依勢欺人吶。」梁再要冷笑道:「趙公子,二爺也是你的朋友,你可不能護短。」趙啟南道:「不用你提醒。趙某有一說一,不偏不倚。」

    片刻之間,天王莊聚集了數百人,獨不見蘇清河和洪湖其他弟子,也不見九鳴山莊有人來。一清甚覺棘手,正不知所措,忽見正門處走來三個人:一個身材矮小的青袍道姑,一個頭花雪白身背紅彤彤大酒葫蘆的坡腳乞丐,和一個身材高大的白面文士。卻是武林五大盟主中的三位:紫陽真人、南宮極樂和段寧南。一清大喜過望,如見救星。

    三人身後的隨從不下百人,將庭院塞得滿滿當當。南宮極樂大大咧咧問一清:「怎樣?事情查清了嗎?」一清愁眉哭臉道:「酒翁啊,這種事怎麼查呀?」南宮極樂把嘴一撇,責怪道:「你來這麼久,就連個屁也沒問出來?」一清甚覺尷尬。紫陽忙打圓場道:「酒翁,你就別難為道長了,俗話說清官難斷家務事,這種事哪裡那麼容易問清楚的。」又問一清:「陸雲岡死了,穆秀娘失蹤。陸家那邊有什麼人在?」

    一清道:「只有一個叫梁再要的管家。」南宮極樂哼了一聲,不滿地說道:「出了這等事,正主不露面,叫個奴才來有個屁用?」一清低聲道:「陸家現在就是一副空架子,哪裡還有能上場的人。」又問:「洪湖那邊來了什麼人?」一清道:「是蘇清河的師弟劉青烈。」南宮極樂道:「好歹是個正主兒。」一清喚來梁再要、劉青烈。

    南宮極樂喝問梁再要:「是你說顧楓強姦穆秀娘不成,殺人滅口?」梁再要撲通跪倒在地,抹了一把眼淚哭訴道:「求老幫主主持公道,給陸二爺報仇。」南宮極樂不耐煩地叫道:「你哭什麼?到底是還是不是?」梁再要道:「是!此事段公子、殷公子和唐公子親眼所見。不光如此,顧楓還害死陸二爺。」言罷,哭成一團。

    段寧南拍案喝道:「畜生,還不滾出來!」段世嘉忙從人群中站出來,顫巍巍地站在不敢抬頭。段寧南指著他的鼻子喝問道:「你確實在場嗎?」段世嘉應道:「是。不過,孩兒以為這裡面必有蹊蹺。」段寧南怒道:「畜生!但凡有熱鬧事,一樣也少不了你!」段世嘉低頭不敢言語。紫陽道:「侯爺息怒,年輕人誰不愛熱鬧?」笑著對段世嘉道:「就請世侄把當時情形再說一遍。」

    段世嘉道:「昨晚論劍結束,晚輩下山途中遇見陸雲岡,他力邀晚輩往天王莊一聚,盛情難卻,晚輩就答應了。後來又遇見顧楓,就一同前往。席間,晚輩見他心事重重,就勸他先走。他走後不久,有小廝來密報陸雲岡,陸雲岡勃然大怒,抓劍而出。晚輩和殷、趙兩位隨後跟去。陸雲岡把穆秀娘和顧楓堵在了屋子裡,穆秀娘……哭訴說顧楓要非禮她,陸雲岡要殺顧楓……顧楓不承認,不還手,也不走……晚輩覺得此事大有蹊蹺,就勸陸雲岡將此事交由幾位盟主處置,隨後晚輩即和殷、趙兩位分頭出來稟報幾位盟主。」

    紫陽道:「你們走時,陸雲岡如何?」段世嘉道:「那時他毫髮無損,當時沒見到梁再要,不知他是怎麼來的。」紫陽轉身問殷桐香、唐虎道:「你們也在嗎?」二人齊聲應道:「晚輩等都在。段兄所言句句屬實。」南宮極樂問天王莊管家:「顧楓與穆秀娘相會的地方可是你主母的寢室?」管家搖頭答道:「那是下人居住的房子。」

    此言一出,眾人議論紛紛。劉青烈冷哼一聲道:「這倒也怪了,穆秀娘深更半夜為何要到一個下人的房間去。」梁再要道:「這有什麼好奇怪的,是顧楓挾持了夫人。」紫陽道:「你說的可有憑據?」梁再要一時語塞:「這,這個倒是沒有。」劉青烈冷笑道:「這分明是你的誣陷之詞!」梁再要道:「那我請問,顧楓為何深更半夜與夫人在一起?這件事,總不是假的吧?」

    人群中忽然有人冒了一句:「或許是二人私會呢?」頓時惹來一陣轟笑。紫陽問顧楓:「你和陸夫人認識嗎?」顧楓點點頭,道:「幾年前晚輩遊歷江南時,和她在臨安見過。」人群中頓起一陣唏噓聲。

    一個書生摸樣的人冷言冷語道:「顧大俠幾天前曾夜訪過天王莊吧?據說那晚陸莊主並不在莊上,是陸夫人招待的,後來陸莊主回來了,顧大俠就匆匆走了。是也不是?」唐菲聞言叫道:「你胡說!這些天師叔一直和我在一起,他哪兒也沒去。」書生酸溜溜說道:「小妹妹,你每晚幾時睡覺啊。」

    唐菲白了那書生一眼,沒好氣道:「憑什麼告訴你?」書生道:「你睡著之後,顧楓去哪,你還知道嗎?我可以告訴你,那晚顧楓就是在你睡著之後去的天王莊,同行的還有段、殷、趙、唐四位少俠。」段世嘉三人聞言,只羞得滿面通紅。段寧南氣的渾身發抖。

    紫陽揮手示意眾人安靜,說道:「顧少俠和穆秀娘認識,不能說明什麼。只是這麼多事情攪到一起,顧少俠你是否該解釋一下。」唐菲叫道:「他們設好了圈套讓顧師叔鑽,您要師叔怎麼解釋,他要是能說清楚,還要勞您大駕嗎?」紫陽一時被她問住,好不尷尬。

    這時紫陽弟子冷凝香輕步走到紫陽身後,附耳說了幾句,紫陽臉色一變。與南宮極樂和段寧南低聲說了,二人聞言眉頭緊鎖。紫陽喚過一清,低語道:「我們有事要商議一下,你在這盯著點。別讓他們亂起來。」又回身吩咐冷凝香、楊秀等人道:「小心看著點顧楓。」這才與南宮極樂、段寧南進了西跨院。一個布衣少年迎出來,紫陽驚道:「佩紅,你幾時回江南的?」

    少年道:「回來不到一個月。多謝前輩掛念。」南宮極樂道:「你就是拭劍堂最年輕的副堂主,李佩紅?果然是英雄出少年。」李佩紅謙笑道:「前輩謬讚,晚輩實不敢當。」引三人進了小院。拭劍堂堂主金百川迎候在門口,他身材矮小,面容清瘦,目光十分溫和,看起來倒像一個混跡官場多年的老吏。

    南宮極樂道:「老金,出了什麼大事,這麼急召我們來?」金百川笑道:「酒翁性子還是這麼急。佩紅,你說說吧。」李佩紅恭恭敬敬施了一禮,道:「晚輩已經找到了穆秀娘。」三人同是一驚,紫陽失聲問道:「她,人在哪?」李佩紅道:「她如今身受重傷,不能走動。故此,晚輩沒有帶她過來。」段寧南道:「這究竟有沒有人在背後指使她?」李佩紅道:「回侯爺,晚輩問過她,她承認這一切都是陸雲岡指使的。」

    南宮極樂拍案叫道:「她到底想幹什麼?」

    李佩紅道:「穆秀娘先前和顧楓在江南相識,據說二人還有過一段露水情緣,或許顧楓只是逢場作戲,但這個穆秀娘用心倒是頗深。她聽說顧楓到了徽州,就千方百計邀顧楓到莊上一會,不想被陸雲岡撞破。陸雲岡借此誘騙她說只要肯幫自己完成心願,就放她遠走高飛,成全她和顧楓的美事。穆秀娘情迷心竅就答應了。後來梁再要要殺她滅口,她裝死逃出一條命。」

    段寧南歎道:「一個婦道人家,也難為了她。」紫陽道:「沒想到事情會到這步田地,早知道叫南雁讓了他就算了。」南宮極樂道:「這怎怨得別人?只要她開了口,能不給她個面子嗎。偏偏要自作聰明……」金百川說道:「老姐這回做的確實不妥,不過事已至此,諸位還是想個善後的辦法吧。」

    南宮極樂敲了敲桌子嚷道:「老段,你平日點子最多,你倒是想個法子啊。」段寧南問李佩紅:「外面有什麼動靜?」李佩紅答:「蘇清河已經發下兄弟令,召集江南一帶洪湖子弟日夜兼程趕來徽州助拳。此外,他還與靖淮幫劉庸密會過,靖淮幫在江南的勢力不算大,在淮南卻有數萬幫眾。平江那邊請了江南八大家出面,如今已有六家掌門往這趕了。再有,就是梨花會的白無瑕,最近也在四處活動,似乎也是為了這件事。」

    段寧南聞言沉思不語,金百川苦笑道:「這就叫風雨欲來風滿樓。」紫陽問金百川:「徽州若亂,朝廷將如何處置?」金百川道:「光明頂血流成河,江南半壁永無寧日。」南宮極樂道:「叫花子都被你們嚇得尿褲子啦,怎麼辦!怎麼辦!老段,你快想個辦法啊。」段寧南苦笑道:「還能怎麼辦呢,想法勸兩家各讓一步,大事化小唄。」

    南宮極樂冷笑道:「老段,你腦子灌糊塗漿啦。一個是掉牙的病虎,一個是初生的牛犢。誰肯讓?誰能讓?誰又讓的起?」紫陽笑勸道:「酒翁稍安勿躁,若是容易,豈非人人都做得武林盟主麼?段侯爺既然說了必是已有破解之策。」段寧南沉吟片刻,拈鬚說道:「辦法倒是有一個,只是要委屈顧楓這孩子啦。」

    「嘿,到底是老段腦瓜子好使!」南宮極樂拍案讚道,「這小子我見過一面,人是個老實人,按理說咱們不該柿子撿軟的捏,唉,不過,他若懂事,就該替蘇清河扛這一回!這麼鬧下去,只會是兩敗俱傷。新苗小樹不該搖其根嘛,小平山的好日頭才剛開頭,不該這麼快就完蛋的。我看他會答應的!」

    段寧南又加了一句:「把白無瑕的動作告訴他,必會有用。」南宮極樂拍手讚道:「老段,你是賽諸葛,還是你出馬吧。」段寧南不慌不忙地說道:「我看還是真人走一趟吧,您的話他會聽的。」紫陽默然一歎,默然點頭。段寧南繼續說:「我去見見江南八家,蘇清河那邊還是請金兄走一趟吧,我們的話他未必聽的進去。」

    南宮極樂不悅道:「你們欺負叫花子嘛,把我晾一邊算什麼?」金百川笑道:「酒翁,如今這天王莊就像一個火藥桶,隨時都可能炸個天翻地覆,正需你這尊大佛在這鎮著呀。」南宮極樂一聽,驚道:「原來你們是在算計老叫化子啊。」眾人聞言哈哈大笑。

    當日,蘇清河在論劍中脫穎而出,少衝急隨榮清泉下山佈置酒宴,為蘇清河慶賀。蘇清河得勝歸來,志得意滿,當晚與眾人痛飲,直到下半夜才散。少衝回屋剛躺下,前廳突然響起示警的梆子聲,少衝急跳起身,抓起劍趕到前廳。

    廳中已經聚齊了百十名洪湖弟子,眾人面面相覷,都不知道出了什麼事。這時,蘇清河面色凝重地走了出來,掃視群雄,一言不發。身旁劉青烈朗聲道:「洪湖派第三戒規是什麼?」

    眾人一愕,齊聲答道:「相扶不棄,生死與共!」劉青烈叫道:「好!有人要陷害洪湖弟兄,我們怎麼辦?」眾人齊吼:「殺!殺!殺!」蘇清河目光冷冷一掃,大步往外走,眾人跟隨其後。

    少衝跟到庭院中,榮清泉忽伸手攔住,冷冷道:「你就守在這裡。」說完匆匆離去。少衝心中憋悶,卻不能不聽。等到天明才知道,原來是顧楓在天王莊出了事,眾人是趕去救援的。少衝心急如焚,急急追過去,離天王莊還有三里,撞見榮清泉等一干洪湖弟子。原來蘇清河當晚到了此地,突然下令眾人就地等候,只讓劉青烈帶著十幾個好手趕了去。

    榮清泉見了少衝沒有訓斥,和聲跟他說道:「有人要給洪湖派難看,掌門已傳令江南各地弟子都趕來做援。這裡有一封信,你即刻趕往湖州,把貨棧的弟兄都調過來。」

    洪湖派生意除了荊湖,便以江南為重,江南之地又以湖州為最要。少衝道:「那貨棧怎麼辦?」榮清泉冷冷道:「都火燒眉毛了,還顧得了許多。」少衝剛走兩步,榮清泉忽又喚道:「算啦,讓他們留兩個人看著貨棧吧。」少衝領命而出,日夜兼程趕到湖州,見了貨棧管事的張泡,張泡看完信,勃然大怒道:「這個老東西,九鳴山莊男人馬上都死絕了,她還要佔著茅坑不拉屎。如今竟欺到洪湖派頭上了!」喝了一聲:「招呼弟兄們,跟我殺奔徽州。」

    眾人日夜兼程,三日下午就到了黃山腳下,忽前面過來一支人馬。竟是宣城商棧的管事韓德。張泡與他熟識,便招呼道:「老韓,人家都往徽州趕,你怎麼往回跑。莫不是走錯路啦?」韓當笑道:「誰走錯了路,是你們來晚啦,事情已經了啦!榮爺讓我們都回去。」張泡驚道:「了啦?這九鳴山莊沒了男人,難道連朋友也沒有了嗎?這麼快就認輸啦?」韓當歎了一聲道:「人家沒輸,我們也沒贏。」

    少衝驚異道:「韓師兄這話怎麼說。」韓當咳嗽了一聲,道:「本來口口聲聲說顧爺是被人誣陷的,要咱們來幫拳。如今又改口說顧爺確與穆秀娘私會,陸雲岡因此吐血而亡。顧爺感覺對不住人家,自請到東海的孤島上去悔過。」

    少衝聞言怒道:「簡直一派胡言!顧師叔謙謙君子,怎會做出這種事?!這其中定然有詐!」韓德吃了一驚,說道:「我也不信啊,可顧爺認了,掌門信了,四大盟主也信了,你有什麼辦法?」張泡聞言問少衝道:「這麼說,我還去不去了呢?」少衝不知如何回答。韓德道:「去吧,這會兒去,說不定還能趕上劉三爺的一杯喜酒呢?」張泡苦笑道:「這是越說越亂了,這節骨眼上,劉三爺娶哪門子媳婦呢?哦,對了,是哪家的小姐?」

    韓德道:「江南名門——朱家的大小姐朱雨菡!江南四小美人之一啊。」張泡笑道:「這真是越來越有味道了。江南朱家和老陸家是穿一條褲子的,勾引了他媳婦,人家不光不惱,還又送上來一個。我看啊,這裡面另有隱情。他這是堵咱們的嘴來了。」韓德嘖嘖嘴道:「天下就你一個聰明人。人家和劉三爺是一見鍾情,哪有你說的那麼不堪。顧爺做的事那是有愧於陸家,怎麼反倒要陸家陪咱們媳婦?真是胡說八道。」

    少衝聽的頭昏腦亂,心裡卻怎麼也不行此事錯在顧楓。問韓德道:「顧師叔如今人在何處?」韓德道:「昨天還在天王莊,這兩天由拭劍堂的人護送去太倉,然後跟太倉王家的船隊下東海。」張泡冷笑道:「說的好聽,『護送』,我看是押送吧?那太倉王家也是陸家的跟班,這是要把顧爺當囚犯流放到海外孤島啊。洪湖派這次算是栽了。」少衝聞言拍馬便走。任張泡如何叫喊也不回應。

    韓德心生疑問,問張泡:「這位老弟古里古怪的,什麼來頭啊?」張泡道:「他原是穆英那房的,如今跟掌門辦事,聽說跟顧爺很熟。」韓德歎道:「老弟,說起來咱們的境界都不如人家啊。」張泡道:「此話怎講?」韓德道:「顧爺如今出了這等事,算是身敗名裂了,別人躲還來不及。他卻不遠千里要湊上去。這才是患難見真情啊。」張泡笑道:「我看他是豬油迷了心竅。不會看人眼色。老哥,難得見一面。走,我請你喝酒。」韓德道:「我看還是先回吧,要是耽誤了生意,康扒皮還不吃了你。」

    少衝身不離鞍,一口氣趕到天王莊,才知顧楓早在一天前就已去了太倉。蘇清河正在閉關靜修,預備當晚論劍排位之事。榮清泉一干人則忙著為劉青烈籌辦婚事,無人去管顧楓的閒事。

    明月升起東天時,蘇清河出關來,神采奕奕,前呼後擁上百弟子趕往光明頂。前日勝出的十人中除顧楓外,白無瑕也因故渡江北歸。其餘九人按時趕來參加評議大會。除五大盟主外,中原十絕前三位木青、仇原、凌未風攜弟子張默山亦趕來觀摩。因顧楓行為不檢,一清提議將其除名,以示警戒,五大盟主商議後接納。所空名額由南宮極樂薦舉的朱子虛之子朱早替補。

    朱子虛謙讓不肯,怎奈隱三仙、紫陽、金百川、段寧南等人一起規勸,朱子虛只好應允。大會開始之前,李佩紅與張默山私下比試切磋,二人鬥了三百招不分伯仲,李佩紅對張默山內功、劍法極為推崇,執意要將名位相讓,張默山堅辭不受,李佩紅竟不辭而別。因這個變故,大會遲遲不能開始,後經紫陽等人相勸,張默山只得受了。

    當日經五大盟主評議和現場比試,黃山論劍小十絕座次定為:蘇清河、張默山、白無瑕、韋素君、朱早、劉庸、鍾向義、陳南雁、段世嘉、陸雲風。

    蘇清河名列小十絕之首,數千洪湖弟子歡聲如雷,驚得高山空谷中夜宿的鳥兒無頭蒼蠅一般,亂走亂竄。當夜,蘇清河為劉青烈主持婚禮,隱外三仙、五大盟主、八派掌門、江南八大家當家人、新晉小十絕中張默山、韋素君、劉庸、鍾向義、陳南雁、段世嘉、陸雲風等七人齊數到場道賀。蘇清河一時志得意滿,喝的酩酊大醉。少衝幾次求見都被擋在門外。

    挨到半夜,一塊烏雲忽然遮住了明月,下起了濛濛細雨,少衝仰天苦歎一聲,牽了匹馬獨自向東趕往太倉。

    紫陽宮有兩人揚名光明頂,借住的客棧裡,一片喜氣洋洋,前來道賀的人絡繹不絕。紫陽讓素君和陳南雁出來招呼客人,怎奈兩人都不善交際。素君勉強應付了一陣子,竟不知道躲到哪去了。陳南雁雖不敢走,也似一個悶嘴的葫蘆,半天沒有一句話。好在有楊秀、黃梅幫著周旋才算對付過去。宴散後,眾弟子向紫陽道了安,各自退出,素君正要走,卻被紫陽叫住,惹得黃梅酸溜溜地蹦出一串怪話。

    紫陽笑道:「早知道該讓你也去。省得天天吵鬧。」黃梅道:「這個卻使不得,我若去了,十人之中倒有三個紫陽弟子,只怕有人要說閒話了。」紫陽笑罵道:「兩斤半的鴨子一斤半的嘴,你少讓我操心就好了。」罵走了黃梅,紫陽拍拍座椅喚素君道:「坐到這裡。」

    素君怕她追究白天私逃之事,不敢坐,擠出一絲笑道:「師父今晚多喝了幾杯酒,有什麼事還是等到明天再說吧。」紫陽笑罵道:「怎麼,有了功名就忘了師父嗎?」素君嚇了一跳,急忙賠罪。紫陽故意板起臉,素君嚇得一聲不敢吭,垂首侍立一旁。

    這時,謝清儀捧著一個紫檀木盒走來,見二人一言不發地僵持著,便是「撲哧」一笑。她這一笑,紫陽也笑了起來。素君卻愈發手足無措起來。紫陽指著素君的臉罵道:「你要是有梅兒一半的靈性我就不愁了。」素君聽了這話,臉上火辣辣的,羞愧難當。

    謝清儀拉著素君的手,說道:「除了練劍也要學學別的,怎麼真的假的都分不出來了?你是她的寶貝心肝,她跟誰生氣也不會生你的氣。」紫陽笑道:「她是個榆木腦袋,休要給她開竅。唔,東西拿來了嗎?」謝清儀點點頭,拉著素君坐在了紫陽身邊。素君隱隱地感到了一絲不安。

    謝清儀握住素君手問道:「君兒,你今年多大了?」素君勉強一笑道:「大姐怎麼忘了?我上個月才過得十九歲生。」紫陽道:「你大姐不是忘了,她是有件事要告訴你,卻又不知怎麼跟你開口。」素君見二人神情嚴肅,心裡「咚咚」直打鼓。

    謝清儀道:「這件事,原本該在你十八歲生時就該告訴你的,但那時你正在備戰黃山論劍,我們怕擾亂了你的心神,就忍住沒說。君兒,你來看看這個。」謝清儀說著話,取出鑰匙打開了木盒,將一封發黃的信遞給了素君。素君隱隱覺察到將有什麼大事發生,因此拿信的手不自覺的微微顫抖起來。

    信封上一行娟秀的字跡跳入眼簾:素君我兒啟閱。素君頓感心底一震,自打記事起,師父和大姐就告訴自己,自己父母死於亂軍之中,屍骨無存,自己沒有名姓,韋素君這個名字是師父隨意起的。而今突然冒出這麼一封書信,留信之人竟直呼自己的名字,稱自己為「我兒」,那以前的一切難道都是假的嗎?

    素君一時心亂如麻,顫抖的手久久不能抽出信紙。紫陽看了不忍歎息一聲,起身走到窗前。

    謝清儀道:「這些年之所以瞞著你,是受你母親臨終時的囑托。你不要怪我們。」素君擦了擦眼角的清淚,慢慢抽出了發黃的信紙:

    「素君我兒,汝見信時,與娘已是陰陽兩隔。」

    一行清淚奪眶而出,素君捂著臉嗚嗚地哭了起來。謝清儀默然起身走到紫陽身邊,二人交了個眼神,輕手輕腳地走出房門去。素君哭了許久,心情漸漸平復下來,那信紙已被自己的淚水打濕一大片,忙抹平了再往下看:

    「汝父命喪江湖紛爭,吾攜汝南下避禍,途染重病,命懸一線,蒙廬州李伯禽大人收留。汝體弱,我無乳,賴李夫人哺乳才活命。北兵南下,廬州城破,性命不可保全,托汝余、謝二真人。兒日後可習武強身,不可涉江湖是非,切記,切記。余、謝二真人於汝有再造之恩,汝當以母奉之。勿忘,切記。另,李大人之子李少衝與汝曾結異姓姐弟,倘上天眷顧使汝二人重逢,當以親生兄弟待之。無為清心,毋與世爭。母手語,辛丑年,十月。」

    素君讀完遺書,久久不能言語,紫陽和謝清儀去而復還,謝清儀手裡提著一件蠶豆大小的紫玉葫蘆,道:「這是你母親留給你的遺物。原本有一對,另一件給了李伯禽之子李少衝。」素君大禮叩拜二人養育之恩,引得紫陽老淚難止。謝清儀扶起素君,道:「你的弟弟我們已經找到了,說起來真巧,他就是你見過的那個洪湖派弟子李少衝,如今追顧楓去了太倉。你正好趕去和他相認。」

    素君聞言低頭不語,謝清儀笑道:「這孩子,倒害羞起來了,罷了,讓楊秀和你一起去吧。」紫陽笑道:「讓梅兒也跟去,她長了兩張嘴,正好借她一副使。」謝清儀笑道:「是是是,如今師父眼裡除了她還有誰來。」

    黃梅聽說幫素君去太倉認親,倒比素君還急,連連催促。素君拜別了紫陽,和楊秀、黃梅啟程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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