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克的行為完全出乎了林空羽的預料,但也真正讓他感動了一次。自從進入赤血帝國的高層以來,對於林空羽來說馬克始終是一個時隱時現的敵人。幾次的交鋒中林空羽都憑藉著過人的運氣並沒有吃到大虧,但是馬克卻也時常能夠蟄伏起來,以微小的代價化解不利。
如今,當林空羽冒著千夫所指的風險,向貴族階層開刀的時候,原本曾經想過會遭受來至文官集團的強大壓力。說實話,如果這些文官們聯合起來,不說其他的,僅僅是將各自府邸中的護院中聚集在一起對抗,對於林空羽來說也將會是非常大的麻煩。然而,這種最為擔心的局面並沒有出現,可以想像作為文官集團首領的馬克,必然是做了極大的努力。
對著馬克深深鞠躬的林空羽不但是在表達自己的感激,也是一種訣別,他知道,今後想要在有這種機會恐怕將會不多。但是,馬克卻側開身體不願意接受他的行禮,只是以笑容鼓舞著眼前的年輕人。
宰相府中的糧食排放的很整齊,物資搬運的速度也初奇的快。不長時間之後,在馬克的目光注視下,林空羽便帶著他的大隊人馬又向著下一個高官的府邸行去……
經過連夜搜刮,整個帝都中絕大多數大貴族的府邸都被蝗蟲過境似地搬走了全部糧食。這些糧食被有序的集中到位於城市四周的各個城衛所,由專門調集過來的御林軍負責看管。同時,林空羽又從那些殘留在城市中的尋常百姓中徵集了數百名婦女,讓她們來製作足夠的食物,以等待合適的時機分發給那些難民們。
就像老皇帝所擔心的一樣,林空羽同樣沒有膽量打開城門。如今,這些城外的難民已經越來越多,食物也越來越少,在城牆上巡邏的士兵們已經幾次聲稱發現這些難民們為食物而展開鬥毆。只是到目前為止局勢還在可以控制的範圍裡,大多數的難民還保持著理智。但是伴隨著狀況的逐漸惡化,是否還會繼續保持穩定,就成了一個未知數。
這種情況對於林空羽來說,尚在可以接受的範圍裡。而他現在所頭痛的卻是那些糧食的數量。雖然大貴族們家中都囤積了大量的糧草,但是對於那數以十萬計的難民們來說,卻顯得太少了一些。根據初步的估算,這些糧食大約只能夠供應難民們四天之內的實用,超過了這段時間,恐怕就無法繼續支撐下去。
洛克小心的保持著恭敬的神色站立在林空羽的身邊,望著眼前年輕的上位者正用手揉著額頭,一臉愁眉不展的神色。洛克想了想之後,還是鼓起勇氣說道:「侯爵大人,其實以末將來看,您不用如此的愁眉不展。先不說現在的糧草足夠支撐四天。如果真的按照大人的預想,前線大軍可以很快獲得勝利,那麼大軍班師也不過是頃刻之間。有大軍回到帝都,那些難民們就不敢隨意生事,而且軍隊中攜帶的糧草也足夠支撐很長一段時間了。」
林空羽微微點頭,算是認同了洛克的話。的確,洛克的考慮並沒有什麼錯。如果軍隊真的可以很快的回到帝都,那麼一切問題自然是迎刃而解。但是問題是,軍隊真的可以在很短的時間內回城嗎?事實上,即便現在戰爭已經終止,那麼惡魔們全部返回深淵也需要一定的時間,人類軍隊為了防範必然也會留下觀察一段時間。再加上,除去正規軍隊之外,有太多的義勇軍以及那些僱傭兵,這樣一來,軍隊想要很快速度返回,根本就是癡人說夢。
另外,對城外的難民們分發食物其實也有很大的風險。人都有一種依賴思想。一旦開始向這些難民們分發食物,他們才不會管你們有多少的糧食留存,第一反應就是國家有大量的糧食可以供他們生活下去。如此一來,當真正糧食告急之後,想要停止分發就會引來更大的反彈。一旦無法很好的控制,甚至可能會引起暴動!以現在帝都的防衛力量,那麼難民們真的發動暴動,很有可能能夠衝破守軍的防禦,造成難以想像的巨大損害。
又用力揉了揉發痛的額角,林空羽放下手臂,手指在桌面上有節奏的敲擊一番之後,終於抬起頭對洛克說道:「今天暫時不要發放食物給那些難民們,我們需要爭取一段時間,既然他們還能夠繼續維持下去,那麼就讓他們先支撐下去。另外,你帶人開始去城中商業區的那些商舖中收集糧食。雖然陛下曾經說過,在大戰爆發初期,城中的糧店都已經被管制,絕大多數的糧食都已經被運往前線,但是難保還有一些漏網之魚。就算是不都,能多一顆糧食,對於我們現在來說也是相當重要的!」
聽聞林空羽的命令,洛克當即就轉身走出了城衛所。原本這裡只不過是家很普通的城衛所,但是現在卻已經成了帝都的統御中心。
當洛克離開後,夏月才從門外走入,只見她的手中小心的端著一個白玉碗,輕輕放在林空羽的面前之後說道:「少爺,你一天都沒吃過東西了,先喝點熱粥吧。」
望著潔白的玉碗中所盛放的瘦肉粥,散發出陣陣誘人的香味,林空羽卻沒有什麼心思吃飯,只是在夏月渴望的眼神逼迫下,才勉強將一小碗肉粥喝完,隨即便說道:「丫頭,我們去城牆上看看吧。」
雖然很想林空羽能夠多吃一些,但是夏月也知道一旦他做出了決定就很難改變,便也不再勉強,和平時一樣靜靜地跟隨在他的身後,向著附近的城牆走去。
如今帝都中總算有了點生氣,也許是因為洛克調動了不少的御林軍,街道上的軍人顯得更少了一些,而那些平民們也因為今日的動盪落幕而紛紛走出家門互相詢問。只不過,當他們看到帶著眾多護衛的林空羽經過時,還是會自然的躲到一邊。
林空羽沒有心思去理會這些平民們的想法,更沒有想得到過他們的支持。他很清楚,對於任何的帝王來說,如果有一名臣子在民間擁有了太高的名聲,那麼都是不可容忍的。雖然到了今天,林空羽已經很難繼續在赤血帝國立足下去,但是他仍然在潛意識中不想和老皇帝有太多的隔閡。
步上城牆之後,林空羽的目光便豁然開朗。今天的天色不錯,空中白雲朵朵,為大地增加了一份陰涼之餘,也不會因為昏暗的天色而使視線受阻。只不過城外的景色可算不上什麼美好。一如往日,大量的難民正擁擠到城牆下,他們或是按照來至不同的地方,或是親戚朋友,各自聚集到一堆。由於沒有統一的管理,胡亂搭建的簡易帳篷讓整個場地看起來更為雜亂。仔細望去,發現這些難民們的生活環境簡直是糟糕到了極點。過多的生活垃圾,甚至那些糞便污水四處橫流,即便站在高高的城牆上,也能夠聞到那種讓人窒息的氣味。到如今已經算是略懂醫學的林空羽,當即就想到了各種瘟疫以及傳染病出現的可能。
城外的難民中也有耳聰目明之輩,只見一個看起來三四十歲的壯漢,首先發現了林空羽的出現在,在觀望一陣之後,就和周邊的難民們說了起來,頃刻之前,數萬雙眼睛開始盯向了林空羽的身體。
有見識的難民們從林空羽此刻所傳的正規官服上看出了他的侯爵地位,當下就有人開始大叫起來:「侯爵大人,請開開城門吧,我們都已經沒吃沒喝了,再不打開城門讓我們進去,我們就都要餓死在這裡了!就算您不可憐我們這些賤骨頭,也請可憐可憐我們的孩子吧。就讓他們進去吧!」此起彼伏的呼喊聲無非就是這些內容,但是即便是聽上一百遍,一千遍也足夠讓人心酸。
一直以來,無論是前世今生,林空羽都沒有真正接觸過那些貧困階層,對於他們的處境往往是從書本以及口口相傳中得知。如今,當真正眼看到這種情況的時候,他實在是有些無法忍受,甚至心中有一種衝動,就是立刻打開城門讓這些難民們能夠不用在忍受日曬雨淋的痛苦生活。可是,他卻更明白,這樣做的後果只是會讓他們付出更大的代價。
在平復了內心的激動之後,林空羽對身邊的夏月點點頭,夏月立刻上前一步,用深厚的鬥氣發出直冠雲霄的聲響:「都安靜,我家侯爵大人要和各位說話!」
在她暴雷似地聲響過後,那些難民們被震呆了,一時之間整個紛亂的場面頓時安靜下來。林空羽自然不會錯過這樣難得機會,上前一步,用獨特的靈力將自己的聲音放到了最大,揚聲說道:「各位,我是帝國侯爵林空羽,也是目前帝國首都暫時的管理者。按照陛下的命令,我暫時無法放各位進入帝都。但是各位的困苦,陛下已經知道,並且命令我用最大的努力給各位提供必要的生活所需。各位,想必大家都知道,帝國目前正與惡魔們展開戰鬥,而且這場戰鬥很快就會結束,我可以向各位保證,帝國必然會獲得最後的勝利!所以,如果各位的家鄉就在附近,那麼請返回自己的家鄉吧,惡魔們絕對不會干擾到你們的生活。而如果你們的故鄉遙遠,暫時無力返回,那麼也請保持冷靜,請相信帝國正在做出的努力。今天下午,我們將會第一次開始向各位發放糧食。但是,在發放糧食之前,必須要進行一定的規劃。請各位以各自的居住地為範圍,推選出一名領導者。我們將會將食物交由領導者,由他來進行發放。請記住,如果有誰在發放糧食的途中企圖干擾、破壞,那麼我們將會停止發放明天的糧食!好了,現在就請各位抓緊時間,在太陽升到頭頂的時候,如果還沒有推選出領導者,那麼今天就將得不到任何的食物!」
說完這些之後,林空羽甚至沒有多停留一秒鐘,就轉向離開了城牆。當他的身影消失的時候,城外就傳來了驚天動地的紛亂聲。此刻,林空羽知道自己不需要再去干涉他們,他已經給了他們足夠的選擇空間,在前所未有的希望面前,這些只要有一點點生存下去的希望,就不會鋌而走險的難民們,一定會按照他的預想進行下去。
果然,當午後的陽光分外明媚的時候,洛克已經帶領著如同小山般的文件來到了他的面前。這些都是那些難民們按照各自所不同的村莊、街道、城市等等分列出來的領導者資料。其中不但有他們的詳細資料,甚至還有不少關於人口數量等方面的情況。
要看完這些東西,自然不是林空羽一個人可以做到的,因此他早已經安排了上百人負責這些事情。只不過,這些人將會實際上負責各自的目標,並且將食物轉送到他們的手中。
按照林空羽的預定,如果讓這些難民們全部都能夠吃飽的話,食物僅僅只能夠支撐四天而已,即便加上城市裡搜集的更多食物,也不過是多增加了一兩天,這樣還是會面臨很大的風險。因此,他決定按照半數來給予支付。
原本洛克很擔心如此少的食物會不會引起那些難民們的反彈,但是事實上就和林空羽的預料一樣,那些難民們不但沒有什麼怨言,更多的則是千恩萬謝。事實就是如此,如果在第一天給予了足夠的食物,而從第二天開始減半,那麼效果就會適得其反,然而在當日就開始如此減半的方式,那些難民們反而會很習慣性的接受。
食物的標準確定之後,剩下就只是發放了。這方面林空羽早已經想好了辦法。讓那些難民們各自推選出領導人的作用,也在這裡得到體現。當開始發放食物的時候,林空羽會讓城中的民夫們將食物背上城牆,隨即讓那些領導者按照前後順序開始有序的向各個發放地點的城下下靠近,接著將糧食從城牆上垂吊下去,送到他們的手中。至於這些糧食將會怎麼分發到那些難民的手中,則不用他來頭痛。
原本,林空羽最擔心的就是在發放的途中,那麼難民們會暴起傷人,甚至會開始公然的哄搶食物。因此,他才會說出,如果哪裡出現了問題,那麼就將得不到明天的食物這樣的言語,這就有力的截止了那些心懷不軌的暴民。
雖然第一天的發放中也出現了一些意外,已經一些小小的插曲,但是總體上看來,這次的發放程序還是相當的穩健。另一方面,由於林空羽實現就對那麼大貴族們進行了監視,並且不打開城門的做法,也讓那些存心想要搗亂,或者進行破壞的大貴族們失望的找不到機會。而林空羽說到做到的行事方法,也給了那些難民們很大的信心。至少從眼前看起來,一切都在可以接受的範圍中。
當天夜裡,當林空羽再一次悄悄登上城牆的時候,第一次從難民群中聽到了孩子們的笑聲。雖然大多數人在火光的印照下依舊顯得面帶菜色,但是對未來充滿希望的笑容已經隱隱能夠看到。
沐浴在星光下,林空羽望著那些點點如同星星般的篝火,心中再一次感歎起人類的頑強,以及這些樸實的平民們,只要能夠有活下去的希望,就絕對不會有任何怨言的真誠。
「少爺,夜已經深了,還是回去休息吧。」夏月將一件精緻的披風搭上林空羽的肩頭,輕聲的催促道。
林空羽微微點頭,仰望起星空有些感歎的說道:「丫頭,好好看看這片星空吧,今後我們可以看到的機會恐怕不會太多了。」
夏月無言的抬起頭,她知道在這片土地上,林空羽有太多的美好回憶,也有太多的留戀。但是她也很清楚,敢於站立在整個貴族對立面上的林空羽,恐怕會受到前所未有的壓力。如今這種平靜的夜空,也許只能維持最後幾天吧。
……
老皇帝斜靠在自己的王座上,借助著通明的燈火看著一份紫紅色的文件。在赤血帝國中,封皮能夠用到紫紅色,那就是絕密中的絕密。
輕輕拍打了一下手中的文件,老皇帝將文件放到了身邊,隨即感歎著說道:「小傢伙還真是敢做呀。一日一夜之間,一百六十三座府邸,被他全部搬空。呵呵,等那些出外征戰的武將們回來,還不知道會鬧到什麼程度。」
空寂的大殿中傳來有些蒼老的聲音:「呵呵,陛下,小侯爵的能力有目共睹,您真該去城外看看,如今的難民中已經很少能夠聽到哀嚎聲,反而是笑聲陣陣,就彷彿是在郊遊般。」
老皇帝微微搖頭,輕歎道:「即便是這樣又能如何。一旦那些貴族們返回,想必就會逼迫我處置小傢伙。閣老,你說說看,究竟有什麼辦法可以幫幫小傢伙?」
「辦法?呵呵,自然是有,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