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郊靶場,植被昏黃,兩個幾分鐘前還陌不相識的男人一坐一蹲,只是動作表情卻驚人相似,煙霧瀰漫的空氣中露出兩張同樣勾起嘴角微笑的臉,倘若一幅異常詭異的畫面。請用.訪問本站
對於羅斯瀚和陌生的白袍男子所談論的土地出讓、資本運作、對沖基金,周曉祥有些懂有些不懂,懂的他也左耳進右耳出,不懂的他也不想去弄懂。對於他這個費了牛力虎勁才從北京一所三流大學畢業的人來說,那些愁人費心的事情只需要那個蹲在椅子上抽煙的發小弄明白就可以了,與其把時間花在那些大部頭的《資本論》上他寧可去酒吧泡妹妹玩骰子,哪怕擺弄著手上這枝價值不菲的槍械,也比說著一堆繞不出來的經濟模型要好上太多。從小這種出整人點子的軍師角色,永遠是現在蹲在椅子上瞇眼抽煙的男人,而周曉祥只要充當打手,槍手,弓箭手,爆破兵……但有一點是周曉祥不得不佩服的,那就是只要是羅家大少出的點子,保準萬無一失。
另一個聽不懂兩人對話的則是年紀最小的蕊蕊,她是家族中年紀輩份最小的,從小就已經習慣了跟在這群哥哥姐姐後面抹鼻涕掉眼淚,時不時地去叔叔阿姨家告個狀,看著欺負她的羅大少爺和周家大少爺被揍得滿院子跑,這是四歲的時候她最得意的事情。\大了以後,從最大的寧青,到最小的周曉祥,包括羅斯瀚在內,其實都打心眼裡心疼這個難得在心境上一塵不染的姑娘,多數難上檯面和齷齪的事情,私下裡也都是周曉祥這個北京圈子裡的能人出面解決的,如今這個在倫敦進修油畫的丫頭己經不知道捧回了國內國際的多少個獎盃。她的那幅《夕陽下》被法國羅浮宮收藏時,這幾個發小為她高興得徹夜大醉,連原則性極強的寧青也破例喝得滿面通紅。此刻抽煙的兩人說的什麼,她根本沒去關心,也不敢去關心,但是此時此刻此景中,她莫名地有了一種想要畫畫的衝動,她很想把這兩個男人抽煙的場景紀錄下來,尤其……尤其是那個陌生的白袍男子。
和周曉祥一樣,寧青也在擺弄手上的槍械,而且又是三槍連中靶心,但是與隔壁靶道上周家大少不同的是,身邊兩個男人有一搭沒一搭的對話她全部都聽了進去,無論是新地王運作,還是國有資本的流向,又或者是兩個男人隱隱約約中對山西煤礦整合的些許看法,寧家女人一字不拉地全部落在耳中。
能將國內經濟形勢分析得條理清楚脈絡分明,這點對於從普林斯頓大學畢業的羅斯瀚來說並不是什麼難事,他能分析得出來寧青也絲毫不吃驚,但是讓寧青大吃一驚的是這個除了體形和外表看上去有些吸引人的男人居然能將九八年首次住房改革後的國家政策裡的漏洞一一梳理得清清楚楚,更讓她心中有些駭然的是這個男人居然針對每個漏洞都提出了一針見血的修補意見,雖只寥寥數字,但卻足以解「肺腑之疾」。\而最讓寧青不解的是,一向表面放蕩實則誠俯極深的羅家大少爺居然肯跟這個陌生的白袍男人推心置腹,很多圈子裡禁忌的話題也被羅家大少拉到檯面上來跟這個白袍男人討論,向來為人謙和實則眼高於頂的寧家大小姐終於肯移眸仔細打量另一個男人了。
他是誰?他想要做什麼?
擁有這個疑問的,此時此刻不僅僅是寧青一人,哪怕是頭腦最簡單的花花大少爺周曉祥都想知道這個答案。
可是正當眾人各懷心思的時候,一個完全不合氣氛的聲音徒然響起。
「把煙掐了,在公共場合不許吸煙!」女人的聲音很清冷,彷彿武俠小說裡的千年玄冰一般。
聲音是突然響起的,所有人都同時嚇了一跳,最誇張的是正在射擊的周曉祥,直接一槍射在了隔壁的靶子上,還正中靶心。\剛剛在和白袍男人一起,蹲在椅子上吞雲吐霧的羅家大少爺也好不到哪兒去,那個清冷的聲音響起來的時候,他的手就猛地一抖,從剛剛氣度非凡的抽煙勢立刻變成了如同幼兒園小朋友一般的乖寶寶坐勢。只是很不幸,他不小心彈出去的煙屁股不偏不巧正好彈在突然出現在這個氛圍中的女人身上。那個煙頭似乎還特別喜歡跟羅家大少作對,先是彈到對方的胸口,又直接滾落到女人的鞋上,然後才蹦了幾下,躺在地上繼續冒著繚繞的煙霧。
只是,讓羅斯瀚這群發小們目瞪口呆的是,那個剛剛一直翹著二郎腿保持著很帥的抽煙姿勢的白袍男子卻是絲毫不受這個女人氣場的影響,這在北京同齡人的圈子裡,也已經是一件非常罕見的事情。
居然有人不買董家女人的帳?
周曉祥和羅斯瀚表面上很溫順地坐在一邊,實際上心裡早就因為有好戲看而樂開花了。周曉祥是單純地想看「母老虎」吃憋,而羅斯瀚除了和周家大少一樣的小小報復心態外,卻還多了別的心思。\
只是,人心隔肚皮,誰都不是別人肚子裡的蛔蟲,自然也猜不出別人在想些什麼?至少,此時兩位大少裝得很溫順,但是寧青和蕊蕊的表情卻有些不太自然了。
按理說,剛剛董小蠻承諾了在退婚的事情上助寧青一臂之力,此刻寧青應該站在董家大小姐的一方才對,可是寧青心裡卻不知道為何隱隱地為那個素不相識的男人擔憂了起來。
更誇張的是那個叫蕊蕊的姑娘,此刻也只有她這種單純到完全無視官位等級的丫頭才會傻傻地去輕輕推那白袍男子,還低聲提醒:「快把煙滅了呀!」不知是出於善良還是別的原因,但是毫無疑問的是,連傻子也看得出來這個叫蕊蕊姑娘已經站到了那個白袍男子的立場上。
只是,今天注定了這個小圈子裡的男男女女要跌破數回眼鏡。那白袍男子居然微微一笑,不慌不忙緩緩踱步到董小蠻的面前,絲毫不在乎對方冷竣的表情,彎腰撿起羅斯瀚誤彈的煙屁股,然後一手一個煙頭,對拈著掐滅了最後一點火星。
接下來,所有旁觀者同時瞪圓了眼睛,倒抽一口涼氣,因為誰也沒有想到,剛剛掐滅了煙頭的白袍男子會貿然伸出手去,仔仔細細地幫董家女人把胸口上的煙灰拍落。\
難道他不知道摸董家女人胸是比摸老虎屁股還要可怕的一件事情嗎?
可是眼前這個始終一臉微笑的男人居然一絲不苟,絲毫沒有害怕被老虎一口吞掉的覺悟。羅斯瀚這會兒卻是有些後悔了,董家女人發飆的案例不多,但是不是沒有,但凡撞在董家女人槍口上的始作俑者沒有一個很撈到好的下場。從美國回來後,羅斯瀚就很難得碰到一個說話這麼對脾氣的人,今兒碰上了一個,還沒深交,眼看著就要落入虎口了。
接下來的事情,似乎更為可怕,白袍男子董小蠻清理掉胸口上的煙灰後,居然拍了拍董家大小姐的香肩,一副語重心長的模樣:「我說姑娘,做女人一定要學會溫柔這兩個字,不然就算是將來嫁人了,婚後生活也一定不盡如人意,聽我一句勸,啊,來,笑一個!」
白袍男子剛剛開口的時候,羅斯瀚和周曉祥兩個人想笑又不敢笑,差點兒憋著氣把自己憋暈過去,可是聽最後的「來,笑一個」的時候,羅家大少和周曉祥兩個不約而時看了對方一眼:這回穿白衣服的這小子估計麻煩大了。\
「我說你這個姑娘啊,怎麼就這麼倔強呢?」一雙大手又在董小蠻的香肩上拍了拍,也就他這種身高超過兩米的身材拍在足有一米八的董家大小姐肩上才能拍出些男人的氣概。可是,此刻這白袍男子似乎生怕羅斯瀚沾不上點腥味似的,拍完人家董大美女的香肩,還不忘回過頭來看看早已經一副乖寶寶模樣的羅家大少爺,「哥們兒,是你朋友吧?勸兩句,女孩子嘛,脾氣不好可以改,但性子這麼拗,有了婆家也還要吃虧的!」
羅斯瀚這會兒是哭笑不得,腸子都悔青了:這從哪兒跑出來的強悍爺們兒,你老人家三言兩語把董家女人「征服」了,回頭董家女人有氣準會撒在我和周曉祥的身上,上回一不小心弄了兩地王的事兒還沒有結束,天知道董小蠻會不會怒起來拿了尚方寶劍就砍人?
「把——手——拿——開!」四個字,一字一頓,冷得讓場內所有人心生寒意,就連一向最沉著冷靜的寧青此刻也忍不住微微皺了皺眉頭。
白袍男子似乎根本就沒有把眼前這個被他氣得全身發顫的女人放在眼裡,只是沖惱怒的董家女人微微一笑,除了眼前的董小蠻之外,看到這個微笑的女人包括寧青在內都有種突如其來的眩暈心悸,只是這一笑在董家女人的眼裡卻是飽含了調戲和挑釁的笑。\
一雙修長的手搭上了白袍男子放在她肩上的手,靈巧的身子微微前傾,瞬間將所有力道集中在那男子的腕部……從國防大學調進青年政治學院,再以學院最年輕的黨史教授身份進入中紀委,似乎很多人都將目光集中在了董家女人進入青政學院後的所有光環上,而在國防大學以及之前的所有東西都似乎被人淡忘了。
這一招擒拿不知道折斷過多少對這張堪比一線紅星臉蛋的色狼之腕,卻也不在乎再多折斷一個。可是,今天似乎注定了對於所有人來說都是不平凡的一天。
紋絲不動!手腕沒有斷,手掌也未曾離開董家大小姐的肩膀。
「嘖嘖嘖,剛剛還教你女人要溫柔一些,你看看,又動粗了。」白袍男人從始至終就沒有動過,似乎根本沒有把董家女人那足堪比一線偵察兵的實力放在眼裡。
試過一招未見效果後,董家女人的眼神反倒平靜了下來,此刻,她才開始認真地打量自己的對手,對她來說,有的人永遠稱不上是她的對手,但能稱得上是她的對手,對方一定不是一個簡單的人物。\
白色素袍,與如今這個五彩繽紛的二十一世紀絲毫搭不上半點邊,步鞋,更是在國際化的北京城內難得一見。即使如此,哪怕董小蠻不是一個以相貌取人的膚淺之人,這個手掌無數生殺大權的京城女子還是不得不承認,眼前的「對手」用貌賽潘安來形容都不為過,尤其是如今這個審美混亂男女不女中性當道的世道中,更是難得碰到一個陽剛氣息如此之重的男人。
那雙手始終沒有離開過董家女人的香肩,這一點讓坐在那兒像幼兒園乖寶寶一般的羅斯瀚佩服得五體投地,這一切來得太快,混亂中他甚至有種想法:乾脆就讓那陌生的白袍男人把這董家女人降服了也不錯,反正……又不是要我娶這頭母老虎。
「咯嚓!」清脆響亮的槍械上膛音,但絕不是靶場內這種小魚小蝦級別的步槍,除了那兩個被帶來的花瓶外,大多都是玩槍的行家,自然不會聽不出來這是制式手槍的上膛音。
「把你的手從我家小姐的肩上拿開!」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了一臉微笑的白袍男人。\
白袍男人微微聳肩,這似乎是他早就已經形成一個習慣性的動作,只是嘴角微微勾起的弧度讓人頗感神秘:「這年頭怎麼誰都有保鏢?」
拿槍的是一個長相非常普通的中年男人,沒有電影裡誇張的西服墨鏡,一身便服打扮就是放在人群裡怎麼也猜不出是個保鏢的角色,可是單看站立的架勢和右手食指上的老繭,就知道是軍人出身而且跟槍已經打了許多年的交道。
「我重複一次,把手從我家小姐肩上拿開!緩緩轉過身來!」中年大叔是一個很稱職的軍人保鏢,槍口平穩,直對白袍男人的頭部,就是他的驕傲,因為只要對方稍有動作,他有把握在下一秒把對方爆頭。
「這年頭又不是你一個人有保鏢!」白袍男子微微一笑,手還在原地,絲毫未動,但是一把閃著寒光的長劍已經悄然貼在了中年保鏢大叔的脖子上。
從羅斯瀚到蕊蕊,包括被人戲弄的董家大小姐在內,無不有種看荒誕電影的錯覺:在原子彈被造出來以後,長劍這種冷兵器還有人喜歡用?
「都說了這年頭又不是你一個人有保鏢,呵呵!」白袍男子終於把手從董家大小姐的肩上移開,「而且,我這保鏢是免費的!」
免費的?羅斯瀚再次有種哭笑不得的衝動,敢情這丫找了個小丫頭片子在這兒哄人的?
在場的,可能也只有那位仍舊被長劍貼著脖子的中年保鏢大叔知道站在自己身後持劍的女人到底有多恐怖,至少在如今的軍隊裡,想悄無聲息地靠近他,這樣的人才一個手都數得過來,可是在那股冷涼從脖子上傳來之前,他根本就沒有發現對方的存在。\
「丫頭,我都跟你說過多少次了,別這麼冷冰冰的,把劍拿開吧,你覺得我需要你幫忙嗎?」白袍男子沒好氣地沖持劍的女子揮揮手。
眾人這才發現,從中年保鏢大叔身後閃出身形的白衣女子臉上居然戴著銀色的面具,全身上下散發出來的冰冷氣息居然比站在二少爺身邊的董家女人還要嚇人。
羅斯瀚這才恍然,怪不得這人對冷冰冰的董家女人免疫,原來身後還跟了個比董家女人還要厲害的女保鏢。
「我說過,在見到她之前,你還不能死,要死也只能是我親手取你性命!」只留下冷冰冰的一句話,眾人只感覺眼前一花,那女子幾乎是憑空消失的。
「真是個瘋丫頭!」白袍男子笑著搖了搖頭,沖羅斯瀚聳聳肩,「攤上這麼個跟屁蟲,有辦法解決得掉嗎?」
羅斯瀚頓時頭搖得跟波浪鼓似的,看了一眼董小蠻,又看了看白袍青年。
白袍青年微笑點頭,顯然明白了羅家大少爺的苦衷。
中年保鏢大叔快步走近:「小姐,你沒事吧?」
「沒事!」董小蠻搖了搖頭,只是面色彷彿有些疲憊。「我們回吧!」
「是!小姐,你還是跟我一起去取車吧!」中年大叔看了一眼白袍男子,似乎有些不放心。
「沒事兒,你去吧,你要有些事情要處理!你大門口等我一下!」
中年大叔沒有半分遲疑,大步踏了出去,對於他來說,命令永遠比任何事情都重要。
董家女人徒然轉身,看了一眼笑意盎然的羅斯瀚,後者笑容直接凝固,換表情的速度比金馬影帝還快。最後,董小蠻的目光注定是要落在今天的主人公身上。
「你是誰?」董家女人此刻似乎已經不那麼生氣了,但是打量對面白袍男人的眼神還是有些寒意。
眾人都將目光轉移到白袍男子身上,這也是他們想問的問題。
「李二寶。」
「李二寶?」董小蠻似乎在腦中過濾著一些信息,但搜索了片刻,並沒有結果,「我記住了。你也記住,我叫董小蠻。」
「董卓的董,大小的小,野蠻的蠻?」二少爺有些好奇。
「怎麼?」
「嗯,人如其名!」
「你……」董家大小姐似乎頭一回在同一個人身上吃這麼多憋,重哼一聲,便離開了靶場。留下眾人像看大神一樣看著這位突然出現在京城的「打虎英雄」。
「英雄啊,你怎麼今天才出現啊……」扔下步槍的周曉祥呼天搶天,被羅家大少直接一腳請去跟地面親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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