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昭兒一連串毒舌的話語一噎,季舒墨的一張俊臉微微變色。這位才子可是第一次被人指著鼻子當眾辱罵,心中浮現出一股說不出的隱怒,卻又因眾目睽睽之下忍了下來。
好一個謝初辰,竟然派人如此下他的面子!
雲棋憤憤跺腳:「蕭小姐怎麼可能責怪公子!蕭小姐愛公子還來不及呢。」
昭兒冷笑:「據我所知,蕭小姐這些天可沒去一次季府呢。若真是在乎你家公子,怎麼今日,你家公子自己灰溜溜地回來了呢!」
早不回來晚不回來,偏偏在公子和蕭晚遊街後歸府!居心叵測,簡直可惡!
聽著昭兒如此冷笑不敬的聲音,在屋內的謝初辰慌得臉色蒼白,驚得心顫顫地跑了出來。
他一把攔住得意洋洋的昭兒,低聲呵斥道:「昭兒,休得無禮!」
季公子是妻主明媒正娶、八抬大轎娶進門的正夫,怎麼可能和自己這種死皮賴臉靠玉珮嫁進來的身份相當呢……昭兒這般膽大,當眾輕嘲頂撞著季公子。若是被妻主知道了,一定會惡狠狠狠地責罰昭兒,會更加誤解和厭惡自己……
昭兒滿腦子考慮的都是公子的幸福,此刻被謝初辰突然一呵斥,他有些委屈地撇了撇嘴:「公子,是他居心不軌……他肯定是來欺負公子的!」
「昭兒!」嚴厲呵斥後,謝初辰緊張地瞥了一眼季舒墨,卻見季舒墨正巧望向自己,漂亮的眸子盛著盈盈春水,紅唇微微啟著:「謝公子,你也是這麼認為,所以對我閉門不見嗎?若是如此,我離開便是……」
他微微轉身,如玉的側臉泛著被誤解的蒼白,纖長的睫毛染著水霧,在白皙的臉上落下悲傷的投影,讓謝初辰不自覺地認為自己和昭兒剛才的所作所為簡直是玷污了這位高貴的公子。
這一刻,謝初辰把蕭晚的囑咐丟得一乾二淨,他有些無措,緊張地開口:「不,不是,我剛才的確歇下了……昭兒的不敬,初辰在這向季公……正……正君賠禮道歉……」
遠遠遙望著,羨慕了整整三年的人,就這樣站在自己的身前,正君兩字立刻梗在他喉間吞吐不出。他有些自卑地低下腦袋,輕聲道:「希望季正……正君能原諒昭兒……」
謝初辰的示弱在季舒墨的意料之中,只是沒想到的是,謝初辰比他想像中更加的弱氣和自卑,這與外界刁蠻任性的傳聞相差甚遠。以至於剛才見到他小廝趾高氣昂的樣子,還以為是謝初辰得了蕭晚的寵愛,開始得意洋洋了。
看來,讓蕭晚親眼目睹謝初辰刁蠻任性欺負他的場景是行不通了。
季舒墨的算盤打得很快,在摸清對方的性格後,他迅速擬定了第二條方案。
快步走上前,季舒墨溫柔地扶起了屈身的謝初辰,輕聲道:「謝公子,這只是一場誤會,不必多禮。」
謝初辰忙避開眼,慌張地後退一步,拉開了兩人的距離。他緊揪著衣袖,輕咬著唇瓣問:「不知正君找初辰有何要事?」
季舒墨是明媒正娶的正夫,他卻在他最幸福的時刻,以逼婚的姿態強硬地插入了他和蕭晚之中。心愛之人被搶走……季公子一定也很討厭他吧……所以才氣得久久不肯回府……
現在一回府,就立刻找上門來,肯定是來興師問罪的……
若是自己稍有不敬,惹怒了季公子,妻主一定會生氣的……
妻主難得對他溫柔了幾天,他不想再被妻主討厭了……
謝初辰的忐忑不安明晃晃地顯露在臉上,那小心翼翼又慌張的樣子讓季舒墨微微地揚起了嘴角,一雙斜長的鳳眸閃爍著莫測的光芒。
他輕輕啟口,柔和的聲音帶著淡淡的憂傷和顯而易見的感激:「舒墨不在府的這些天,未能盡到夫郎應盡的責任,是舒墨之錯。這些天,多虧了謝公子你照顧妻主,才使得我沒有錯上加錯。回府的時候,我就想找個時間向謝公子道謝。正巧剛才,妻主說要親自下廚,我便趕來梅園,想邀請謝公子你一同用餐,好好地向你道一次謝……」
這一番話,季舒墨在來的時候便已想好,所以說得滴水不漏且動之以情。
季舒墨一開口,雖未以正君自稱,但字裡行間卻處處堵著昭兒的心,好似自家公子是因為他才照顧蕭晚一樣。偏偏笨蛋公子還沒察覺,竟被對方的最後一句話勾去了全部的心魂。
「妻主……下廚了?」他的尾音輕輕顫著,帶著小小的期待和酸苦。
抓住一個人的心,必要抓住一個人的胃。即使兩人賭氣了那麼久,妻主卻還是在季公子回來的那一刻,為他親自下了廚……
「是呢。」季舒墨微微一笑,帶著淺淺的羞澀,「妻主說是為了我特地學的。沒想到我這麼任性地不歸府,妻主竟然都未曾責罰我,還親自下了廚……」
他說著,臉上掛著粉粉的色澤,眉目含春地說:「妻主對我實在是太好了……」
這幾日,一直默默偷窺著蕭晚的謝初辰猛地一回神,心裡悶悶地想:不對啊,妻主這些天日日夜夜忙著學習,哪有時間學廚啊……
見謝初辰輕蹙著眉頭,一臉猶豫不信,季舒墨輕輕地走近他,在他耳邊徐徐低聲地誘惑道:「謝公子,妻主一直因為你用玉珮逼婚這件事誤解著你,同為男子,我瞭解你對妻主的真心,並非她口中所言的貪戀蕭家的錢財。」
即使親眼目睹了蕭晚和謝初辰親親熱熱遊街的場景,季舒墨仍自負地認為癡愛自己的蕭晚是絕不會變心的。蕭晚只是因自己不在,一時被送上門來的美色、誘惑了罷了。
/>「待會用膳的時候,我會和妻主好好地說說,讓她給你一個側君的名分。這樣,我們是一同侍奉妻主的夫郎,以後我們兄弟相稱,我喚你一聲辰弟,可好?」
季舒墨含笑地望著謝初辰,見他輕顫著唇瓣,清澈的眼底流露著歡喜和感謝,果真如他所料,乖乖地上了鉤。他淡淡地笑著,唇邊揚著一抹若隱若現的譏誚。
雖不明白,謝初辰為何會癡愛上蕭晚這個草包紈褲女,但他和蕭晚一樣,都太蠢了。
嘴角的笑意越來越濃,季舒墨熱情地伸出手,一副好兄弟的姿態執起了謝初辰的手,一臉溫柔地笑道:「以後,我們好好相處吧。」
蕭晚趕到梅園時,正巧見到季舒墨和謝初辰裊裊婷婷地款款走出。兩人親熱地相挨著,不知在說什麼,竟都輕輕地笑了起來。
朝陽暖暖地照映在兩人如玉的俏臉上,青絲般的墨發在風中輕輕漫舞著,竟有種如詩如畫的美感。但蕭晚的眼裡,就是一隻小綿羊心甘情願地落入了大灰狼的口中,還傻不拉幾地不自知!
季舒墨眼角眉稍上的笑意,怎麼看怎麼不懷好意。偏偏單純的謝初辰粉潤潤著漂亮的臉頰,一臉崇拜地傻笑著,讓蕭晚的心一沉再沉。
「初……舒墨!」蕭晚走近季舒墨,低聲詢問:「我還以為你又離開了……怎麼來梅園了?」雖看著季舒墨,但蕭晚的餘光一直小心翼翼地瞥著謝初辰,見他上上下下都完好才悄悄地鬆了一口。
見蕭晚疾步走來,謝初辰才想起了蕭晚臨走前讓他遠離季舒墨的囑咐,有些惶恐不安地垂下了腦袋。
察覺到蕭晚的額頭滾落的汗珠,和時不時瞥著謝初辰的眼神,季舒墨瞇著眼笑了起來。他將謝初辰推到了自己的身前,微笑地說:「妻主,這些天舒墨不在,多虧了辰弟照顧妻主。現在舒墨想邀請辰弟一同用餐,不知妻主同意嗎?」
「辰弟?」蕭晚一口氣梗在了喉嚨裡。
初辰為何不聽她的話,竟跟季舒墨混在了一起!萬一學壞了怎麼辦!
不贊同地瞪著謝初辰,蕭晚整張臉都陰沉了下來。她多麼希望謝初辰能看明白她的意思,早日離開季舒墨的身邊。可偏偏,謝初辰眼巴巴地望著自己,盈盈星眸泛著水潤期盼的光芒。明明沒說一句話,卻讓蕭晚的那顆心撲通撲通地亂顫著。
拒絕的話語就這樣卡在了喉嚨裡,怎麼都說不出口了……
「謝謝妻主!」
等蕭晚回過神時,才發現自己在美色的誘惑下竟情不自禁地點了點頭,以至於謝初辰仰起甜蜜的笑臉,高高興興地隨著季舒墨朝著墨淵居走去,還和季舒墨小聲地討論著妻主第一次下廚會不會全燒焦了呢~
初辰,那一桌子菜,真心……不能亂吃啊!
嬌夫在側,左擁右抱,本是人間極樂之事,可當三人在一張桌子旁坐下後,氣氛就變得微妙了起來。蕭晚僵硬地坐在了中間,一臉緊張地盯著桌上的菜餚,好半天才吐出了一句:「開飯吧。」
親自下廚雖不是什麼出息的舉動,卻正面地證明了自己的受寵程度。季舒墨將謝初辰請來,自然不是真心要向他道謝,亦或者是幫他向蕭晚要一個名分。
而是來秀秀蕭晚對他的寵愛,給謝初辰一個下馬威,讓他認清自己的身份。
若謝初辰的性格和傳聞一樣十分的刁蠻任性。一旦他和蕭晚親熱,謝初辰必會為了爭寵吃醋做出些讓蕭晚失望的舉動,若是能一氣之下大發脾氣,翻臉離去,更是妙哉。
投其所好,避其所惡。蕭晚最喜男子溫柔如水、賢良淑德,最厭脾氣刁鑽、機關算盡。一旦給蕭晚留下不好的印象,他想要再挽回,便是難上加難了。
若謝初辰的性格並不張揚,而是懦弱被動的,今日的這場飯局更會讓他明白,蕭晚的人和心都是他的。想要跟他爭寵、趁他不在動搖他正夫的地位,那是絕不可能的!
他同樣要讓謝初辰清楚地知道,蕭晚會給他名分,可是他這位正夫幫忙,積極地爭取而來的。若他足夠的單純愚蠢,說不定會因此感謝上他,一步一步地掉入他所設下的陷阱。
鳳眸微闔,季舒墨淺淺一笑,露出一抹興味的笑容。
望著滿桌子都是季舒墨愛吃的素菜時,謝初辰心中微微酸苦,但想到自己托了季舒墨的福,能嘗到妻主的手藝,那些不快很快地煙消雲散了。
在蕭晚動筷後,他就近夾了一筷子綠油油的菠菜。蒜炒之下,菠菜顏色碧綠、口感脆嫩。味道出乎意料的好,讓謝初辰幸福地瞇起了眼睛。
妻主的廚藝真好啊!
蕭晚一直偷偷地觀察著謝初辰的表情,見他小口小口地吃著菜,腮幫子微微鼓著,眼睛卻閃亮亮的,洋溢著幸福的喜意,她的心好像被什麼勾動似的,撲通撲通跳個不停,以至於季舒墨在誇她廚藝好,他十分感動時,她一時半刻沒聽清楚,只是敷衍地恩恩了兩聲。
然而,在見著謝初辰的目光飄向韭菜,卻又礙著盤子離得遠尚未行動時,蕭晚連忙站起身,端起整個盤子放在了自己的面前。
她一連串動作做得行雲流水,一氣呵成,以至於謝初辰幸福地以為妻主是察覺出了他的難處,要給他夾菜時,卻見蕭晚將盤子遞到了季舒墨的面前。
在謝初辰滿懷期待的目光下,蕭晚朝著季舒墨夾了幾筷子韭菜,含笑溫柔地說:「舒墨,韭菜性溫,益肝健胃,行氣理血,對身體很有好處,你多吃點。」
謝初辰悶悶地扒著碗中食之無味的白飯,心裡拚命地安慰
著自己:韭菜味辛,吃了之後嘴會變臭的!
不一會,謝初辰又瞄中了一道清炒黃瓜。可還未動手時,整盤子又被蕭晚奪了過去。謝初辰幽怨了起來,他紅唇微微一撇,目光控訴地望著蕭晚,手還故意地抖了抖自己只有白飯的飯碗,想引起蕭晚的重視。
不顧謝初辰期期盼盼的目光,蕭晚堆起寵溺的微笑,倒了半盆黃瓜在季舒墨的碗裡。她撫了撫輕垂而下的青絲,正了正挽在發間的紅檀簪子,才開口道:「這道清炒黃瓜可是我的拿手好菜,舒墨你多吃點。」
看著飯碗裡堆成小山的韭菜和黃瓜,季舒墨一副受寵若驚的樣子。他輕嘗幾口後,意猶未盡地舔了舔嘴巴,好似蕭晚親手所燒的菜餚是天下最美味的東西。
見謝初辰羨慕的目光時不時地望向自己,季舒墨心裡得意了起來。他雖不喜歡和蕭晚過分的親暱,但此刻,他故意夾起了一筷子的韭菜遞到了蕭晚的碗裡,甜膩膩地開口:「妻主,你別光顧著我,你也嘗嘗。」
說完,他若有似無地瞥了謝初辰一眼,莞爾一笑。
想到歸寧之日,季舒墨連她遞來的筷子都厭惡無比,此刻竟主動地夾菜給她,蕭晚眨了眨眼睛,故意含笑地張開了嘴:「舒墨,餵我~」
蕭晚知道,季舒墨不可能主動喂自己。所以,她只是下意識地講幾句肉麻的甜言蜜語噁心噁心他罷了。
誰知,這麼親密的舉動羨煞了在旁默默吃白飯的謝初辰。他知道自己不該羨慕吃味,但這麼好的機會他又不想錯過。
謝初辰顫動著睫毛,腦中劇烈地鬥爭著。最終,他鼓起勇氣地站起身,夾起了一筷子菠菜,顫悠悠地遞到了蕭晚的唇前。
「妻主……我……」清澈純潔的眼波楚楚地閃動著,暈染著期盼暖暖的色澤,謝初辰緊張地凝視著蕭晚,小聲道,「我、我來餵你!」
見蕭晚臉色難看地望著自己,遲遲不肯吃自己遞來的菠菜,謝初辰微微地嘟起了嘴巴,悶悶地喊了一聲:「妻主?」
軟軟糯糯的聲音,使得剛才那些肉麻的甜言蜜語啞在了蕭晚的口中,甚至手心都緊張地發汗了起來。
她終於明白了,什麼叫做自食惡果,什麼是搬石頭砸自己腳的滋味了。
凝視了謝初辰好一會兒,蕭晚才找回了自己淡然的語調。
「放碗裡吧。」她冷冷說完,轉頭對季舒墨笑道,「舒墨,這些菜都是特地為你做的,你可要多吃一點,才不負我的心意啊。」
謝初辰的唇輕輕顫了顫,想再多說些什麼,但最終只是沉默地將菠菜放進了蕭晚的碗裡。他的頭低低地垂著,長長的墨發遮掩了他此刻的神情,讓蕭晚的心也跟著緊緊地揪了起來。
見蕭晚對謝初辰態度冷淡,卻對自己關懷備至,不停地給自己夾菜,一副很怕自己誤會了她和謝初辰的樣子,季舒墨心中的最後一絲憂慮完全消散。
他瞥著一臉悶悶不樂、食不下嚥的謝初辰,拉了拉蕭晚的衣袖道:「妻主,今日舒墨歸府的時候,聽到大街小巷都說著謝家的事情。沒想到這些年來辰弟受了這麼大的委屈,而謝清榮竟然將辰弟嫁給徐青那種人,簡直是太過分了!怪不得辰弟會在大婚那日拿著玉珮找上妻主……」
他故意提到玉珮一事,是想暗示蕭晚,那枚象徵正夫之位的玉珮是時候該給他了。可他暗喻的話語並沒有引起蕭晚的回應,蕭晚只是微微翹起唇角,並沒有說話。
「妻主曾說辰弟是貪戀蕭家的錢財,才處心積慮想嫁進蕭家,舒墨卻不那麼認為。剛和辰弟聊過後,發現辰弟是真心喜歡妻主的。辰弟為人和善、心地善良……當初撿到玉珮,一定是想歸還妻主的,但因一時所迫,才做出了錯事……所以妻主勿要因為外面的流言蜚語而誤解了辰弟。」
雖句句在為謝初辰說著好話,一副賢夫大度的樣子,但季舒墨話中有話,暗指謝初辰最初並非心甘情願地嫁入蕭家,而是用玉珮利用了蕭晚擋掉了徐青的婚約,甚至貪戀蕭家的財產想要醫治父親的眼疾,目的十分的不單純。而那枚玉珮象徵著蕭家的正君之位,他撿到後非但不歸還,竟還窺探蕭家的正君之位!
真的為人和善,心地善良,會在大婚之日破壞他們的婚姻嗎?
若是以往,早就戳中了蕭晚的死穴,認為謝初辰是個處心積慮、機關算盡的男子。而她的舒墨實在是太溫柔體貼、太寬宏大量了,才會被這該死的謝初辰騙得團團轉,竟為他說著好話!
蕭晚在心底冷冷地笑了笑。季舒墨打的什麼鬼主意,她好像猜到了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