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平陽府的日子倒是一點也不無聊,平陽每日都派人教我舞蹈司樂,我的行程被安排的倒是極滿。李延年他們平日若是不來尋我,我倒是難得有空去找他們。
「哥哥,覺得我的舞蹈如何?」一曲下來,我滿頭大汗,李延年將帕子遞到我的手上。目光含笑!
「之前一直覺得思思該是個嬌弱的富家女,現在才覺得思思竟如此吃的苦。」李延年的目光望向了我的腳板,腳上那雙白色的舞鞋已經開了線,我倒是因為腳上一直受著傷,而忽略了。忽然紅了臉,頗有些不好意思。
「哥哥,看我的破鞋子做什麼?」我連忙用裙衫將鞋子遮擋住,平陽送來的鞋子都是這樣的。已經連著壞了三雙了,也不知道她新定的鞋子要什麼時候才會給我送來。
李延年歎了口氣,「明日我就要進宮了!」
「進宮?」這事我倒是沒有聽說,「怎麼這麼突然?」
「平陽府需要的都是女子,師傅和三位師弟都被我求了公主留在府中做事了。平陽府的人手本就不算少,再多我一個著實是多了。正好宮裡在說,需要一個養狗的。我之前倒是與畜類接觸過,養那些應該是不成問題的。」李延年說著話很是輕巧,似乎入宮養狗是一件無關痛癢的事情。
我雖然知道歷史上有李延年這個人,但是卻不知道他最開始卻是一個在宮裡養狗。「哥哥,你願意嗎?」
李延年笑了笑,「什麼願意不願意的?平陽公主待我們有恩。聽她吩咐自是應該的。」李延年的聲音清淺。不似一般的男兒那般粗獷。但又不像是女兒家那麼嬌柔。但是別有一番韻味。
「思思,你我結為兄妹也算是有緣一場。我本就是個腐人,我進宮倒是比其他人進宮再受罪要好的多。」我心下一顫,腐人!對啊,歷史上的李延年極早就是一個腐人了。
「哥哥,你這刑是什麼時候受的?為什麼而受?」我倒是覺得奇怪,以前看關於李延年的事跡之時,只知道他是因著犯了法才受的刑。但是他又究竟是犯了多麼重的罪?竟然會讓他斷子絕孫了?歷史上受過腐刑的,還有一個著名的人物,那麼便是司馬遷!司馬遷那都是因為觸犯劉徹,得罪了天子才會遭此厄運。那麼李延年,又是犯了多大事?讓他承受一個男人所不能承受的呢?
李延年笑的依舊清澈明亮,那雙眼睛裡,存在的都是一片空明。「那是一個很老套的故事,思思想聽?」
在李延年說故事老套的時候,我分明瞧見了他眼底的一抹憂傷,那道傷痕直達他的心底。
我點點頭。靠著他,坐在石階上。雙手挽住他的手臂。我不是沒有兄長。但是我與我那兩個真正到血親兄長卻沒得與他這樣的感情,也許是因為他救過我的命。對於這個哥哥,我有著莫名的安全感。
「那時候我和你差不多大,也是十六歲的年紀。我們在一個小鎮表演,小鎮上有一家員外爺。員外家有錢有勢,他家的傻小姐看上了我。強逼我成親,我不肯,他們便將我直接……」李延年忽然停住了聲音,我清晰的感受到他的憂傷。原來這就是所謂的犯法?
「那你們沒有報官嗎?」我震驚了,李延年扯起嘴角笑笑。
「小鎮的官,不像京城的官員。在天子腳下,不敢無法無天。在小鎮上,一般都是官紳勾結,我這個刑便是員外爺說的,官府執行的。給我按的罪名便是『強姦婦女』!」
我不由得一陣唏噓,在他的身上竟然還有這樣的事。
「事後我師傅怕我想不開,就將戲班子交給我了。讓我有擔子挑著,這樣也不至於有輕生的想法。也正因為那件事,我才會一心湊錢,帶著大家往長安來。雖然離開了我們熟悉的環境和生存的地方,但是在這裡,總比天高皇帝遠,連你死了都沒得一個可以做主的人吧?」李延年的話讓我不置可否,這,其實就是一個人的本性。總是以為另一個總是最好的,李延年覺得這裡安全,但是卻不知道,在這裡,一個不小心,你就有可能被一個忽然冒出來的皇親國戚或者王侯貴胄給處死。
如果早知道李延年是這樣的想法的話,我興許還會勸他多加考慮。但是現在既然已經在這裡了,許多事都成了定局,正在朝著歷史一步步的行進著。我說的再多,自然也只會成了枉然。
「入宮之後,仔細照顧自己。宮裡的人,是好是壞自己也看著點。細緻小心的做好你自己的本分,別人的事,能過少管就少管。」最後這一句話,是我自己的切身體會。如果,當初我不管王娡,會不會後面的一切就都會不一樣了?說不定,歷史當真就會改變?怪只怪,我當時還是太過單純,異想天開。
李延年刮了刮我的鼻頭,「小丫頭片子,怎麼囉囉嗦嗦的?你說的這些,我這個當哥哥的能不知道嗎?」
我摸了摸鼻頭,又是一種熟悉的感覺。淺淺的溫馨暖意。
我們都在後門送李延年,他的師傅依舊是罵罵咧咧,一直囉嗦。但是句句都是在叮囑,小翠等人也是眼睛通紅。
我拿著平陽這些日子賞我的一些銀錢,走到李延年的面前。「哥哥,宮裡的人若是看著好相與的哥哥就大方些。少不得,哥哥能有出頭之日。」
李延年看著我的一包錢財,震住了。「思思,這可使不得。這是公主賞了你的,讓你置辦些首飾的,你這給了我,你用什麼?」
我見李延年這模樣,一把拿過他的手。將錢財揣到了他的面前,「哥哥。你記著。你是唱歌的。宮裡唯一能過改變你地位的就是皇帝!」我的話很輕。真希望李延年可以理解得到。他詫異得看著我,忽然眼睛一亮。我知道他是明白了。
「哥哥,這些
錢是給你買路子的。說不定以後我們這些人還會有需要哥哥鋪路的時候!」我的話讓李延年接住了那包錢財,我明白,受過的貧窮的人,總是會想法設法的往上爬的。衛子夫如此,李延年自然也是如此,哪怕是希望渺茫。但是正是這些吃過苦受過難的人。才更會懂得利用那渺茫的希望成就自己。
李延年走了,我的訓練被安排的更加緊湊。漸漸的,就這樣過了半年,秋風蕭瑟起來,宮裡傳來了李延年的書信。
「兄幸,於御花園中得見陛下。陛下賞為兄黃金二十,特寄小妹。」
我拿到這封信,高興的幾乎要跳起來了。李延年,果真是好樣的!我拿著手中沉重的二十兩黃金,高興的難以自持。連忙撿了其中一塊往李延年師傅的院子裡跑。「師傅!師傅!」一直與李延年兄妹相稱,我自然也是把他的師傅叫成了師傅。
師傅正在拿著鋤頭除草。看到我頓時皺了皺眉頭。「你怎麼跑我這裡來了?不知道好好練舞啊?」
「師傅,是哥哥來信了。」我知道,在這麼多人裡面。最擔心哥哥的莫過於師傅了。
「哦?他說什麼了?」果真如我所料,他高興的一下子就扔了鋤頭。跑到我面前來!我連忙拿出那一錠黃金!
「哥哥說陛下賞識他了,讓他以後專門給陛下唱歌。再也不用養小狗了,這不陛下還賞了哥哥金子,讓我來孝敬您呢。」
「這,這麼大一塊啊?」師傅幾乎不敢相信,睜大了眼睛。顫顫巍巍的接過那錠大金子!「出息了,延年出息了啊。」師傅拿著那錠金子,邊說邊流淚。我忽然也有些感動,我忽然有些理解,為什麼李延年會在與我非親非故的情況下將我救起來了。這個老人,雖然說話不中聽,但是為人心地善良,也難怪養出來的李延年能有那麼好的心腸了。
眼瞧著平陽給我請的舞蹈師傅要來了,我不便再與他多說。想著這錠金子對於一個百姓來說,也算是不少了,有些人,怕是一輩子也掙不到這麼金子呢?若是他願意,其實他大可自己出了平陽府,買個小院子,買份地,自己過日子了。但是我瞧著他那模樣,怕是不會離開的。
心底歎了口氣,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李延年在宮中受寵一事,自然是會傳到平陽耳中的。這不,我上午剛收到了李延年的書信。下午,平陽便親自來看了練舞。
平陽一般都是將我與另外一些舞孃隔開的,就是這練舞的屋子也是單獨給我劈的。我到不得不在想,平陽花費了這麼大的心血在我身上,難道就不怕下錯了注?劉徹若當真有這般愛我的話,當初又怎麼會那般對待我?一步步將我推遠?
「你哥哥很優秀。」
「這還得多謝公主提拔!」客氣話,是個人都會說,只是看她願意不願意。
「你明年就十七了?」平陽的思維跳躍的倒是快!
「回公主,是的。民女七月份滿十七!」
「哦?你也是七月份的?」平陽有些詫異,我嘴角一笑。七月份,總該有些巧合,讓你們覺得我與劉徹是多麼的有緣吧?
「是,民女是七月初七的生日。」七月初七,也是劉徹的生日。
「七月初七?好,好!真是個好日子,明年,本公主給你送份大禮。好好練舞吧!」
「諾!」
平陽走了,我抬眼看了看平陽的背影。平陽侯死了,衛青還沒得休棄柳眉。平陽公主,現在所能做的怕是只有討好她那個皇帝弟弟,給她物色一門好親事吧?
想到柳眉,也不知道她還好不好?衛青和衛子夫可有惡待她?還有我的母親,聽說劉徹徹底的封了長門宮,母親見不到我,會不會焦急?我站在舞台上,緊緊的握住了我的手,這一次我一定要靠我自己的力量。將衛子夫打倒,一定要讓那些曾經對不起我的人得到應有的報應!(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