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郡醫館裡,紀恆邊燙針邊歎氣,桌上擺滿了大大小小的瓶子,他看了看窗外,眉頭一直緊緊皺著。
今晚月色被烏雲擋住,依稀可見寥寥星光。
「你別太擔心了,我瞧著那幾個孩子都是極聰明的,不會出事的。」石煥倒了杯茶給他,勸道。
紀恆歎了口氣,搖了搖頭苦笑道:「真要命啊,我這心一直不上不下的,那幾個寶貝疙瘩,真出了事谷主會活剝了我的!」
石煥想到谷主也是一頭冷汗下來,乾笑道:「孩子就得多鍛煉嘛,沒事,沒事的。」
一隻信鴿飛過屋簷,停在了窗台上,紀恆走過去拿出信筒,一看,臉上露出了幾分笑容。
「怎麼忽然就高興起來了?」石煥納悶的問。
「當日我曾寫了兩封信,一封給你,另一封卻是給神醫谷谷主沈崇的。」紀恆解釋道。
「你……你竟然會開口求沈崇?」石煥猛地站起身,「你跟神醫谷不是……」
紀恆神色平靜,語氣如常,「僅憑我一人,難解北郡之危。石老哥,我是個大夫,沒法眼睜睜的看著這麼多人死去……在這一點上,我只能求助神醫谷,更何況,未曾涉及先輩,不過就是放下面子罷了,北郡這麼多人還沒有我紀恆的面子重要嗎?」
「唉,這豈止是放下面子……罷了,沈崇怎麼說?」
「他沒說什麼,接到信後就派人來了,大概明日,神醫谷的人就該到了。」
石煥點點頭:「那就好了,沈崇還算明事理。」
紀恆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石煥又道:「對了,有件事忘了跟你說了,你還記得當年給過一個孩子名揚鏢局的令牌嗎?」
「哦,我記得,那孩子叫虎子,是青陽城的小乞丐,跟阿九認識。」
「對,他如今改了個名字叫秦二虎,這次也跟我來了,」石煥笑著說:「他一直記著你的恩情,只是怕打擾你救人,想等北郡事了結再跟你說的。」
紀恆想了想,「那孩子性情不錯,當年我也是湊巧遇上了才順手幫他一把。」
「你這順手,可是讓我撿了個便宜了。」
「這話怎麼說?」紀恆奇道。
石煥感慨道:「你也知道,我膝下無子,也就一個女兒,還早早嫁了人,在夫家相夫教子,偌大的一個名揚鏢局竟無人接手。當年二虎這孩子拿著令牌過來,我看著他一路長大的,他雖憨厚老實卻算不得笨,比那些一肚子心眼的要合我意多了……」
紀恆聽到這裡真驚訝了:「你打算把名揚鏢局交給他?」
「我還沒決定,」石煥歎道:「趁著我這把老骨頭還在,我打算讓他自己先闖蕩一番,也多鍛煉鍛煉他,否則憑他現在這樣可接不了我的名揚鏢局啊!」
紀恆深知石煥這種情況最難找的就是繼承人,萬一找個心眼不好的,百年之後都合不了眼,因此就拍拍他的肩膀說:「慢慢來吧,咱們當年不也是這麼過來的麼……」
這邊哥倆談心,另一邊阿九四人在魔教總壇,卻是步步驚心。
阿九被楚陌景攬著,悄悄的撓開枝葉,往樹下看去。
有侍女在前面提著燈籠,妖嬈的女子身影漸漸出現在眾人眼前,細細的眉眼上挑,美艷絕倫的容貌在夜色中更添風情,她一身綵衣,領口極低,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膚,上衣與下擺的長裙間,柳條般的腰肢沒有衣物遮蓋,分外惹眼。
阿九聽到那些魔教弟子的呼吸都加重了,輕哼一聲,偏頭去看楚陌景,見他神色不變,依然冷冷淡淡的模樣這才滿意,但還是抬手想遮他的眼睛。
「怎麼?」楚陌景輕聲問。
阿九湊近了,咬他的耳朵:「不准你看她!」
楚陌景總覺得阿九一定屬狗的,這麼會咬人……他捏捏她的臉,示意她安分,「我與她並不相識,怎會看她?」
阿九一噎,低笑:「師兄你真是……正經過頭了!」
楚陌景心道,小師妹又無理取鬧了。
阿九捧著臉,期待的問:「師兄你說,我跟她比誰更好看?」
楚陌景:「……」他不知道這種比較的意義在哪裡,在他眼裡,阿九是阿九,旁人自然不能與她相提並論的。
「師兄你真呆!」阿九托著下巴歎氣,這種時候就該說,阿九你最好看麼!
楚陌景:「……」
他偏了偏頭,黑髮散落在白衣上,微垂的眼眸似有若無的望來,阿九牙又癢了,心裡想,最好看的分明是師兄啊,勾得她每次都想咬死他!
蔓姬夾帶桃花的雙眼掃了一圈,很滿意周邊人的反應,慵懶的打了個哈欠,隨手指了兩個人,「你們去給我打好水放我房裡去,我要洗澡。」
這話一出,那些男弟子鼻血都要出來了,唯唯諾諾的應是。
「教主呢?」
「回蔓姬小姐,教主已經歇下了。」
「哦,那段承澤呢?」
「映瓊說公子外出了,還未歸來。」
「行,我知道了,」蔓姬擺擺手,逕自離去,「你們仔細著點巡查,別讓人混進來了!」
「是,蔓姬小姐慢走!」
蔓姬在時,那些男弟子都是萬分的恭敬,可她一走,底下就開始有小聲的議論了。
「真是尤物啊!」
「聽說蔓姬小姐憑借美色就勾了不少正道的什麼少俠來……」
「我也聽說了,她的入幕之賓可不少呢!」
…………
那些議論越說越不堪入耳,阿九聽得直蹙眉,楚陌景見此,指尖一彈,另一邊的草叢就動了下,底下的男弟子頓時如驚弓之鳥般,半點不敢出聲了,慌忙地往那邊查看去。
楚陌景便趁機摟著阿九離開了此處,因著入了夜,地下的管子越發難以分辨,白天還能透過地面縫隙細看,此時卻是挺考驗人的。
一路無阻,直到……他們看見了一道鐵門,門邊有兩個人守著,頭一點一點地,看起來在打瞌睡。
阿九擲出兩枚石子打中他們的睡穴,那兩人一聲沒吭就昏睡過去了。
走到鐵門處,她剛要伸手去推,楚陌景將她往旁邊一扯,一掌揮開了門,剎那間,像是觸動了什麼機關似得,萬箭齊發而來,阿九瞪大眼睛,下一刻就聽到了嘈雜聲:「有人闖入!」
楚陌景一劍橫掃,箭矢紛紛碎了一地,強烈的氣流震翻了趕來的魔教弟子,隨即他帶著阿九,身形一閃就不見了蹤影。
甜膩的香氣飄散在空氣中,蔓姬走進屋子,手在水池裡划動了會,侍女提著花籃,將花瓣灑在水裡,水面上漂浮著紅色的花瓣,襯得蔓姬的身姿越發美艷勾人。
時不時地有人提著水進來,眼睛卻不敢亂瞄一下,蔓姬雖妖嬈,眾人也只敢私底下說說,當著她的面卻是不敢的,因為這女人也是心狠手辣的主,正如段承澤的評價,她是一條美人蛇。
過了一會兒,蔓姬招了招手,「行了,你們都出去吧!」
侍女俯身,恭敬地關好門窗,俯身退下了。
衣物滑落腳邊,蔓姬浸入水中,熱氣氤氳著她的臉頰,她頭往後仰了仰,舒了口氣。
她在想著白日的事,作為魔教的教主,凌茂群不缺徒弟,不僅不缺,他還有很多徒弟,這些徒弟中最優秀的就是段承澤和她。
依著魔教的規矩,歷任教主的位置都是靠自己的本事得來的,像別的門派師父把掌門之位傳給大弟子或者最喜愛的弟子……在魔教是絕對不可能的,在這裡,就是無盡算計,無盡拚殺,勾心鬥角。
蔓姬是女人,而且是極為漂亮的女人,不爭鬥不強大就只能淪為別人的玩物,所以,她也有野心,她想坐上魔教教主的位置!可惜今日看來,凌茂群還是更屬意段承澤。
這些年來,蔓姬與段承澤相鬥,吃了不少暗虧,彼此明面上其樂融融,暗地裡都巴不得將對方千刀萬剮,這種情況下,一旦段承澤當上教主,她的下場也可以預見了,所以蔓姬現在就是想方設法的要給段承澤下絆子,最好能整死他!
「該怎麼做呢……」蔓姬靠在水池邊,自言自語。
突然門外傳來門被撞開的聲響,蔓姬往水底一坐,肩頭都被水和花瓣覆蓋,她眉宇間儘是殺氣,手腕變動間亦是殺機暗藏……什麼人敢這時候進來?」
但她一抬頭,卻有些愣住了,下一刻,脖子上已橫了一把泛著霜寒的劍。
白衣少年冷漠的看著她,眉眼似凝著終年不化的冰雪,儘管如此,那也是她見過的最美好的模樣,這樣好的模樣,她只見過一次,是那年風渡鎮上打敗段承澤的白衣少年,她一眼就認了出來。
「很早以前我就想挖了你這雙眼睛,」阿九在一旁幽幽的說:「現在,我更想挖了!」
「……是你!」蔓姬瞇了瞇眼睛,同樣認出了阿九,淡青衣的少女站在池邊,那靈秀絕俗的樣貌,依稀還能看出當年那粉白衣裳小姑娘的影子,連看她的眼神都是一樣的滿含煞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