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線昏暗的牢房中,糟亂的雜草上側臥著一個人,沒有束起的頭髮遮住了臉,看不清他的樣貌,卻能看到他的囚衣幾乎破碎成布條一樣搭在身上,染滿了血漬,裸·露的肌膚上傷痕遍佈,紅肉外翻,十分可怖。
牢房中悶熱潮濕,鼠蟻成災,不知道他昏睡過去多久了,一動也不動。
忽然有斷續的說話與腳步聲響起,漸漸,結伴而來的兩個獄卒雙雙站到關押著男人的牢房門前,其中一個掏出別於腰間的鑰匙開鎖,另一個則在門開後先行走入,他走到還是沒有任何動靜的男人附近,彎腰想把男人扶起,手伸過去後卻遲遲沒有落下,他知道男人渾身都遍佈了沒有痊癒的新傷舊傷,此時他若是碰觸,必定會給他帶來難耐的痛楚。
正猶豫間,先前開門的同伴也走來,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唉……快點吧,上頭還等著咱提人過去呢。」
聽聞此言,獄卒咬咬牙將手放在了男人的肩上,把他給翻了個身,男人蒼白無血色的臉露了出來,正是輝煌不再的司國端王。
而這裡,便是司國皇宮秘密存在的牢房。
端王還沒有恢復意識,即便是被那兩個獄卒一路架著最後幫到了十字樁上,他仍是綿軟的垂著腦袋。
七天前,他手握兵符隻身入虎穴,後用兵符換到兒子的解藥,然而端王卻沒想到傅熠會出爾反爾,在他返回祁國的路上竟然早有埋伏設下,便又將勢單力薄的他給捉了回來。
一桶涼水迎頭潑下,端王皺眉睜眼,眼神渙散。
「端王,您這是何苦呢?只要您把您瞭解到的關於祁國的事情都說出來,就不用再受這等苦難了啊。」
勸言的人久等不到回應,只好揚鞭揮下——
祁國。
出征討伐司國的消息一經傳出,便引起軒然大波,這日朝堂上,所有的話題都是圍繞此事展開的。
穆琰端坐於龍椅之上,薄唇微揚:「饒浦大災,為救災朕撥兵買糧,國庫空虛一時,而在此時主動攻打司國,定會出乎司國意料,眾愛卿,你們以為呢?」
一人出列行禮後說:「司國乃是饒浦水災的始作俑者,已然天下皆知,作為五國之首,若不施以嚴懲無動於衷,百姓寒心失望之餘,鄰國也會騷動,遂臣以為,此時乃最佳的出兵時機!我朝朝資雄厚,賑災撥出的銀兩不過九牛一毛,陛下您一直韜光養晦藏巧於拙從未露出我朝的真正實力,此時出兵,他國只會以為我們虛張聲勢,並以長久拉鋸的方式應戰,若能出乎其意料以猛虎捕獵之勢速戰速決,必能拿下囂張已久且不斷向我朝挑釁的司國!」
一席話說的在場眾人熱血沸騰,紛紛應和,也說出了穆琰本人的想法。
「好,極好!擇日,朕將親伐司國!」
「吾皇五萬萬歲萬萬歲!」
十日後,城樓。
沈瑾萱挺著個大肚子,翹首望向那高頭大馬上含笑看她的男人,原本沉重的心情不知為何忽然迎來了豁然開朗的感覺,她不由也微微笑開。
兩人遙遙相望數秒,穆琰終於移開視線,女人含滿愛意的溫柔笑容深深刻在心尖上,他閉了閉眼睛再睜開,也無法將她的臉自眼前揮開。手施力扯了下韁繩,馬頭調轉,氣集丹田後他一聲令下:「出兵!!」
萱兒,待我得勝歸來,想必我們的孩子也出世了吧……
在那麼重要的時刻不能陪伴她,會是穆琰一生的遺憾。
馬蹄聲噠噠響起,無章法卻又那樣整齊的傳進城樓上沈瑾萱的耳朵裡,震的人心肺都跟著大地一起顫抖。
與此同時,司國,竟也是如出一轍的景象,萬千人馬浩蕩前進,為首將軍氣勢高昂。
饒浦水災給祁國造成的災難擺在眼前,使人不得不信此時就是祁國最虛弱的時候。但原本傅熠的打算是一步步將祁國拖垮,並不是在水災之後就出兵,然而另他必須改變戰略的是,天下竟然皆知祁國水災的造成是他在背後搗的鬼,這樣,他就只能被迫的處於被動,祁國以及天下甩出了兩個選擇供他抉擇:一,直接出兵;二,認錯,也就是不戰而降。
所以,他只能出兵與祁國一戰,而這一戰的結果,不是祁國滅,就是司國亡。
傅熠半偎在榻上,手裡捧著本書,他長相儒,氣質也靜,若換下龍袍著一襲素長衫,活脫脫便是一個弱書生,然而,人,總是不可相貌的。
一個太監從屋外疾步走進,只聽他被傅熠免禮後稟報道:「啟稟陛下,端王已經照您所示安排在蕭園,太醫已經前去醫治。」
傅熠不鹹不淡「嗯」了一聲,視線從未自書上轉移。
不一會兒,又有人進來稟報:「陛下,馮將軍傳書道,我軍與敵軍於兆洋相遇。」
戰爭即將打響,傅熠放下手中的書,舉起茶盞抿了一口茶水,揮退那人,一直坐於他身側的人至始至終都沒有出聲,連動也沒怎麼動一下,美麗的宛如一幅畫。
看著她線條優美的側臉,傅熠忽然一陣煩躁,他伸手過去捏住她的下巴將她的臉轉過來,於是那雙像極了另一人的眼睛中便有了他的小小印影,只是不同的,榕允的眼睛看向他時沒有沈瑾萱那般的深情依依。傅熠的唇微動,喉結也上下滾動了兩下,自喉間發出一聲低低的喚:「萱兒……」
你很快就會回到我的身邊。
然後,我們再也不分離。
當初送走沈瑾萱,是傅熠
今生最懊悔的決定,他不怪沈瑾萱從未傳回過有關祁國的消息,雖然是她主動答應的,但是她難免會失望,說不定在他提出讓她遠嫁祁國當臥底時,她就對他大失所望了,因為太過失望,所以答應嫁祁,遠離他,用距離懲罰他,讓他無時無刻不懷念她,讓他日日夜夜都沉浸在悔恨中難以入眠。
只是,沈瑾萱不是沒有將他的本意告知祁國皇帝穆琰嗎?這說明她還是愛他的,不是嗎?
所以,萱兒,我等你回到我身邊。
榕允與沈瑾萱的眼睛相似是個十分有趣的巧合,她本就是祁國的眼線,一直以不打眼的宮女的身份蟄伏在司國的皇宮中,直到有一天,她在御花園偶遇了傅熠,上演了一出不知道惹多少女人嫉恨的『麻雀飛枝頭,搖身變鳳凰』的戲碼,這樣也好,可以更加接近傅熠。
為了不讓自己被傅熠懷疑,榕允一直是以不願與傅熠親近作為偽裝。她表現的厭惡傅熠,抵抗傅熠,然而身為一國之君的傅熠卻從未對她的無禮生過氣,直到她明白過來,他對她的一切寬容愛護,無邊縱容,都歸因於她的一雙美麗的眼睛,像極了一個名叫沈瑾萱,如今已經是祁國妃子的曾經的司國明萱郡主。
這巧合簡直太可笑了不是嗎?
榕允只能大笑三聲道一句天助我也。
只是任何一個女人被當做替身都不會好過的,所以她對傅熠更加冷淡,即便如此,傅熠也一如既往著了魔一樣的捨不得離開她。
榕允出神的想著,忽然感覺到有溫熱柔軟落在自己唇上,幾乎是條件反射地,她將胳膊抵在壓在她身上的男人胸前,扭頭離開他的唇,冷聲提醒道:「還是白天。」
可她垂眸不看他,白皙的臉泛著淡淡輕薄的微紅,可口甜美的唇上下閉合,藏匿其中的牙齒時不時露出一小點,那麼可愛誘人,傅熠的思念難耐,*更是在叫囂著燃燒,如何去管黑天還是白日?
「榕兒,給我!」傅熠強硬的命令,胳膊箍住榕允柔軟纖細的腰,將自己的炙熱不容拒絕的抵在她的腿間,榕允認命一般閉上眼睛,長而彎翹的眼睫無助顫抖,惹人憐愛。
「睜開你的眼睛,好好看著我……」言罷,傅熠一個挺身,便進入了她。
榕允如他所願,睜開含著淚光的漂亮眼睛,裡面盛著的羞惱與憎惡一時之間也暴露無遺。傅熠緩進緩出間看到她的眼睛忽然呼吸一窒,動作也跟著一頓,半晌,才垂首吻了吻榕允的眼:「罷了,你想怎樣便怎樣吧,朕……不再勉強你就是了。」說著,就這樣退出,卻在下一秒再次瘋狂沒入。
榕允被撞得整個人都好像快散了,自紅唇裡發出一聲媚人的嗚咽,便感到身上的男人更加有力,然後她抬起胳膊環住他的肩,指尖深深陷入他的皮膚裡……
通常這樣的事情結束後,榕允是不允許任何人進到屋內,看她狼狽的樣子,這次也是一樣。外面候著的宮女太監們都以為是她羞於見人,只在屋內自己收整,遂將沐浴的木桶置好後便趕緊退下,繼續在門外守著,不一會兒便聽到屋內水聲傳出,然而實際上,榕允正在寫信:
「陛下親啟,端王重傷,移於蕭園,傅醫之;馮將軍,孝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