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御醫退下後,屋中呈現出詭異的安靜。
最終還是婉容華打破了這安靜,她走上前坐到床邊,柔聲安慰道:「萱兒,不管發生了什麼,一切都會好起來的,相信我。」
她想拍拍沈瑾萱的肩膀,卻發現無從下手,伸出去的手躊躇半晌還是落了回來。
這種安慰實際上很乏力,婉容華認為這時候一個輕輕的觸摸會比語言來的更有力,她猶豫了一瞬,復又抬起手來,落到沈瑾萱別過腦袋給她們留在視線中的後腦上,順了順她滑膩烏黑的頭髮。
葉芬儀看著這一切,走過去將手搭在婉容華的肩上。
無聲的安慰持續了許久,沈瑾萱用手捏住眉心,而後才將臉轉過來,她的眼睛更紅了,睫毛根部還有些亮亮的點,是掛在上面的小小的淚珠。
她看了看她們兩個,忽而展開笑顏,算不上勉強,卻也不夠舒暢:「謝謝,謝謝你們。」
這種溫暖沈瑾萱在前世的祁國七年間她都未曾感受到過,因為她是後宮眾矢之的的寵妃,她是民間相傳的惡貫滿盈的妖妃,她沒有朋友,對寵愛她的皇帝也不能掏心,甚至因為她自己一直在喝避子湯而連孩子都沒有。
其實在她做了壞事之後,報應就一直存在於她的身邊左右,讓她無處躲藏,只能承受。
那是沈瑾萱午夜在夢中所受到的驚嚇,是之後的再不能安然入睡,是不知道多少個日日夜夜長久連續的難以安眠,那是時不時的情緒暴躁乃至失控,是之後的深度自責,是反覆來回冷酷無情的責罵自己,卻又在之後的之後繼續做令她感到罪孽在不斷加重的事情。
這無疑是一種殘酷的折磨,因為她沒有完全摒卻人性。
沈瑾萱看著面前兩張善良的臉孔,她們眼中流露出的對她的關心擔憂是那麼純粹真實,引她落淚,她們簡直給了她救贖,她們讓她想要努力做個好人,做個與她們一樣好的好人。
婉容華與葉芬儀使沈瑾萱不再感到那麼孤獨,在這深宮大苑中,她知道,不再是孤身一人。
「與我們你還客氣什麼。」葉芬儀笑道,這時,花彩端著一碗藥走進屋裡,到床邊後婉容華伸手接過:「來,我餵你喝藥。」
語畢,她舀了一勺黑乎乎的藥湯,先遞到自己唇前。
婉容華感到熱氣滿滿,故將勺子送遠了些,對著輕輕吹了幾口氣,復又如同最初一般以唇試溫,覺著溫度合適了,這才餵給沈瑾萱喝。
其實她的唇片自始至終都沒有挨到燒中的黑色湯藥,只是離得近了之後,對於其的冷熱高低,自然能有一番近乎精確的判斷。
一碗藥喂得只剩了底兒,婉容華用左手把藥碗遞給花彩,同時右手捏了一顆花彩拿過來的蜜餞,塞進了沈瑾萱的口中。
「解解苦。」
「謝謝。」沈瑾萱像是道謝上了癮,不住道謝。這讓婉容華和葉芬儀都開始討論她是今天生了病格外特殊呢,還是從前也是這樣知禮,只是她們沒注意過。
葉芬儀坐在一個宮女擺到床前的紅木雕花圓凳上,她瞧著沈瑾萱心情好似好些不少,說話間語氣也輕快許多:「定是我與你婉姐姐從前粗心沒有注意,原來你果然如皇后娘娘所言那般,最為知禮講規矩。」
「是的呢,葉姐姐難道不該給我什麼獎勵?」沈瑾萱不想讓她自身的情緒影響到她們二人,唇角攜了一抹極為淺淡的笑意。
三個姐妹又說了一會兒話,東扯西聊的算得上是嘮家常了,直到沈瑾萱喝下去的藥效開始發揮作用,使她的眼皮越來越沉重,腦袋越來越暈乎為止,婉容華與葉芬儀這才相伴著離開,回了她們兩個各自的宮中,已然正午時分。
葉芬儀不太想和婉容華一起討論有關於沈瑾萱和皇帝陛下的事情,她覺得他們之間的事情應該是婉容華的禁忌,若是她稍微提了,都是在往婉容華的傷口上撒鹽,如此雪上加霜的事,她身為她的密友,怎麼會做?卻不成想到,婉容華居然自己主動說起。
「我覺著如今萱兒的處境有些危險,後宮裡太多人嫉妒她了,尤其是她還懷有身孕,你知道嗎?我總覺得有什麼事要發生,琳兒,你是知道的,我的直覺向來準得很。」
琳兒,葉琳,葉芬儀的名字。
她聽了婉容華的話,沉默了一會兒才講道,方纔的沉默,似乎是她在思考一樣:「我知道,早上那些女人是怎麼看萱兒的我也瞧見了,個兒個兒都恨不得能將她就地正法呢,呵呵,說實在的,我真的感到可笑。」葉芬儀頓住,她注意了一下四周才繼續說,語氣裡的嘲諷意味很足很足:「進宮是她們的選擇,正如進宮是我的選擇一樣,得寵後失寵卻是她們無能,這與我不同,我進宮的目的並非是為了得寵,所以我才覺得好笑。」
似乎是真的覺得好笑,葉芬儀臉上的笑意不減,嘲笑掛滿她的臉。
「婉,你不要想太多,正如你所說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相信你自己,相信我們,無論今後會發生什麼,一切都會好起來的。」葉芬儀說完,伸手抓過婉容華的手,拍了拍才放開,而後兩個人繼續並肩向前走。
用時不久,走到一個分道口後,由於各自宮苑的位置而一個向左一個向右。
兩天後,沈瑾萱的燒退,皇后娘娘邀眾妃賞花的懿旨來的很湊巧,就在楊御醫說她的發燒完全痊癒後沒多久,劉皇后的懿旨就到了,這讓剛擺脫髮燒帶來的頭痛的沈瑾萱頓時感到新一陣的頭痛。
她不想去,她現在連出宮安慰一下父母,面見一下她的弟弟都不能,哪裡還有什麼心情賞
賞什麼花?
牡丹二喬?
就算是罕見珍稀的牡丹二喬她也不想去賞好麼?
「唉……」不知道這是沈瑾萱在接了皇后娘娘懿旨後第幾次歎氣了,歎的明燕與花彩都有可能分別愁白了一根頭髮。
「郡主,您若是不想去,便尋個由頭回了吧?」她實在不願意看到自家郡主這般無精打采,卻又要強行裝作神采奕奕的去參加勞什子賞花宴。
「還真當咱們皇后娘娘不是這後宮的主人了麼?」正巧明燕正伏身給她套鞋子,所以沈瑾萱說著話,還動手指輕彈了明燕的腦門一下:「行了,快給我梳妝。」
「娘娘今日想要怎樣的裝扮?」花彩與被彈了腦門的明燕一起小心扶著沈瑾萱,將她引到梳妝桌前落座,行動間花彩問她。
沈瑾萱瞅了一眼鏡中的自己,又笑她們兩個人這樣照顧服侍她,好似她不能走路成了什麼殘人似的,卻還是淺笑著說:「怎樣都好。」
一般來講,這樣的場合妃嬪們肯定都當做是展現自己的寶貝機會,穿的花枝招展的討皇帝陛下的開心。
只是可惜啊,現在皇帝陛下並不在宮中,看不到她們悉心打扮的成果,那麼,再精細的打扮也是白費功夫,倒不如隨意呢。
花彩心靈手巧,裝扮方面比明燕強多了,真是不愧十二歲就入宮的人,不過明燕的鬼點子多,平常有個什麼事兒她們兩個都商量著來,如今二人小小的討論了一下,還是決定將她們共同的主子打扮的好看些,最好能艷壓群芳。
耗時不久,沈瑾萱再看鏡中的自己,面容好似沒怎麼變化,仔細了瞧卻能瞧見,該精細的地方而都精細了一番,比如這眉,比如這唇,再比如這雙桃花眼。
她的頭髮長而順滑,同時還烏黑油亮,是真真的有一頭好頭髮,這個滿是創新的髮髻整體略顯鬆垮,卻又不會因為走動而散開,臉側耳邊落了被剪斷的絲絲碎發,徒增幾縷嫵媚,更增些許慵懶閒散。
藍綠色百合如意淡紋短襦,下著一條長至腳面的更為淺淡的藍綠色長裙,自裙底起繡了一杈枝開得妖冶明媚的梅花,只是這梅花卻也是綠色系,青青翠翠的,梅花五瓣凝在一起瞅著倒也一點不濃郁。
腰間落下的長絲帶,與上衣同色,兩根絲帶隨著她走動的動作與帶起來的風而交纏,還有一枚落有她膝長的玉珮,繩色墨綠,穿有墨綠兩顆小珠,一顆瑩白較大圓珠,再是一顆墨綠小珠與那冰種翡翠圓佩之間,還隔了一瑩白大圓珠。
下又串了三顆珠子,兩顆白色圓珠夾著一顆小墨綠珠子,最後由一顆純黑色墨玉珠子墜出流蘇。
流蘇末端被修的整齊,並無一絲較長或是稍短,細細碎碎,絲絲縷縷,映著乳綠色的長裙,走動間如青萍浮浪。
沈瑾萱站在一群花的中央,怕是連那些花兒都要羞閉了去。
明燕花彩都看的癡了,哪怕是她們動手裝扮出來的美麗小人兒,卻教她們自己都看得呆愣住了。
瞧見她們有趣兒的反應,沈瑾萱不由得漾開柔柔一笑,便又叫她們一愣:「花彩還不隨趕緊著我去?明燕,你可要好好看家。」
作者有話要說:每日一親∼
(ゴ ̄3 ̄)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