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淮一出商場就把吳煒塞給司機然後就打發走了,那一袋袋可以堆起來的衣服他也不怎麼想要了。剛剛還在天上,忽然就被丟地上的吳煒還有點兒懵,又擔心自己做錯了什麼,就像撒嬌似得多問幾句。但看著郭淮那張滿是陰霾的臉,到喉嚨邊的話又被他嚥了下去。猶豫再三,還是拎著東西小心翼翼的走了,心想郭淮肯定沒斷了他的位置,好歹讓司機送他回去呢。
吳煒走了之後,郭淮心煩意亂的站在門口抽了兩根煙,才打了個電話讓李耀來接他。
然後就坐在門口,抽著煙不知道在想什麼,他滿腦子都是亂七八糟的片段,又理不出個順序來,鬧得他頭痛。
直到坐上車,他的眼神都還落在不遠處的商場大門裡,心底始終存著暴躁,好似下一秒就想衝進去把陶笙拉出來,不管拉到哪裡去,總之遠離那個他沒見過的男人就好。
郭淮費了很大勁才勉強自己把這個念頭壓下去,心想他們剛剛去的方向是超市,去超市買菜?這麼想著,郭淮的臉色又黑了幾分,買菜?做給那個男人吃?
郭淮一想到這種可能性,剛剛的暴躁在他胸口徹底點燃了,要不是已經坐在了車裡,這會他可能真會不管不顧的衝進商場。
李耀接到電話聽郭淮報地址的時候,心裡就咯登一聲。這不就是現在陶笙顯得住處附近?郭淮沒事怎麼會跑那兒去?轉念一想,又記起郭淮今天約了昨晚那個床伴,難道是對方要求的?
李耀開車來一路上都在擔心著他們有沒有遇上,遇上了那陶笙住哪片郭淮就掌握了,而且不過分開幾天,郭淮旁邊就站了個新人,要是讓陶笙看見……
李耀原本還抱著絲僥倖,那麼多人的商場哪會這麼容易就讓他們兩遇上?
可車一到商場邊,掃了郭淮一眼,李耀就知道事情要壞,剛剛的僥倖徹底被澆滅了。可郭淮慍怒的表情出現在後視鏡裡時,李耀心裡又沉了幾分,出什麼事了?光是看見陶笙的話,不至於氣成這樣吧?
別人不知道,但跟了郭淮這麼多年的李耀可是一清二楚,郭淮這人說脾氣好不算,脾氣差也不算。應該說是個喜怒無常的人,可這無常,多數都是處於他自己想要的範圍之內。簡單來說,郭淮臉上從來不會出現什麼持續太久的情緒。
表現出生氣也好,不快也好,當時有,過了就沒了。他開過來路上有整整十五分鐘,郭淮這麼看上去,準是真生氣了。
那個床伴似乎也不在郭淮身邊,被打發走了?是因為他?
還沒多想,李耀就把這個想法給否決了。這麼個人要有本事引起郭淮的不快,也不至於來了幾回李耀都記不住他的名字。
正當李耀還在心裡上下琢磨的時候,郭淮忽然就說話了。
「他住在這片?」說話時,郭淮眼神落在窗外,聲音裡透著一股冷氣。
李耀頓了頓,果然是陶笙,可陶笙見了他應該是立馬就躲才對,郭淮怎麼會動這麼大的氣?
想想還是回答說,「是。」
「哦,你知道。」郭淮緩緩拋出一句不明情緒呀不知陳述還是問句的話。
李耀頭皮有些發麻,他跟了郭淮這麼多年,每每郭淮這麼說話的時候,那不管你心裡有什麼主意,都得實打實的說,所以他沒多猶豫,點點頭,「是。」
「還知道他新找了個小白臉?」說這話的時候,郭淮週身都圍繞著一股危險的氣息,尤其是最後三個字,他幾乎是用完全不屑於顧的語氣說出來的。
李耀打著方向盤的手一頓,猛回頭,「什麼?」
郭淮挑挑眉,身上的冷意稍稍消退了點,道,「去九號公館。」
九號公館是b市一個公子哥圈內聞名的酒吧,名氣起的縐縐,是老闆的得意之作,同時那兒的老闆白燁也算是郭淮很多年的好友。這酒吧基本是專供給b市他們這個圈子的人消遣娛樂的,提供各種服務,男人女人都有,混他們這個圈子的,年輕又多見,對同性之類的也就見怪不怪了,多數還兩方都吃。
郭淮有幾個哥們,是從小一塊兒打到大的,沒事幹就喜歡去那兒喝喝酒,四年前白燁裝修,郭淮幾個人悶得難受,隨便找了個酒吧,然後就這麼因緣巧合的碰上了陶笙。
李耀沒再多說話,他是郭淮的跟班,郭淮讓他說,他才能去說,那種時候就算站在朋友的角度也沒關係,但只要郭淮不說話,多數情況他也習慣了一聲不吭。
只是在心裡想著,晚點要怎麼給陶笙報個信。
抵達九號公館的時候已經七點多,但這會兒酒吧裡的人還不是很多。
郭淮讓李耀把車開走,就走了進去。
「哎!淮少!」眼尖的羅哲一眼就看見了郭淮,伸手衝他打招呼。這人是郭淮從小打到大的朋友,剛滿十八就被他爹丟去當兵了,說是得承家族的路,混了個好十年再加上家裡的勢力,也算是個大人物。
「淮少。」易凡順著羅哲的目光也衝他舉了舉杯,易凡和郭淮一樣,都是生意場上的人,比起郭淮的霸氣側露,這人則是多了幾分高深莫測。
郭淮臉色沒什麼動靜,「程熙人呢?」
「這兒。」一個清朗的聲音響起,郭淮扭頭一看,就見程熙正坐在卡座靠裡邊一點,衝他點頭一笑。
再一扭頭,郭淮臉色立刻拉了下來,比剛才還要難看上幾分。
「淮少這表情還真是連掩飾都懶得做,」孟浩宇戲虐的勾起嘴角,也衝他舉了
舉杯,「老朋友聚一場,何必這麼在乎那些是是非非呢。」
郭淮心裡冷冷一笑,是是非非,當初不知道他在中間說了什麼話,肖清硬是一不做二不休就跑了。之後在商場上更是屢屢和他作對,甚至前年,孟浩宇聲勢浩大的花大價刻意買了個不起眼的小公司。
在當時大多數人看起來是挺摸不著頭腦白花錢,但郭淮可是為此吃了不少苦頭,那小公司擱在孟浩宇懷裡,頂多是個還算有潛力的公司,但對郭淮而言,卻是能恰好堵住他在a市分公司缺口的重要配件。在孟浩宇買下之前,郭淮可是盯了好一會兒,那時候他剛從老爺子那裡得到許可,剛打算吃下這小公司,就被孟浩宇一橫刀,沒了。
之後也正是因為少了這麼個配件,第一次打入a市的郭淮消耗了大量人力物力財力,才把這個公司打好基礎。
中間還吃了老爺子不少冷言冷語,甚至把他人都給直接踹a市去了,郭淮花了整整一年的時間,把所有的精力都投了進去,本來就不怎麼好的胃更惡劣了幾分,才把那分公司折騰的體體面面,回來見老爺子。
所以那事情之後,他和孟浩宇這梁子,算是徹底結下了。之後在生意場上相見,兩人也是明爭暗鬥。
十年同窗?鬼知道他在想什麼。看在程熙的面子上,郭淮也懶得再看他,就著羅哲空給他的地兒,坐了下來。
「博士讀完了回國?不繼續讀博士後?」郭淮接過酒,喝了口。
程熙笑了笑,「不想讀了。」
郭淮也笑,「難得聽你這麼一句話。」
羅哲哈哈笑了兩聲,「當年我們窩雪山流鼻涕凍的流鼻涕凍,資金短缺一個人跑別地兒硬扛的硬扛,因為個終身大事和家裡吵翻的吵翻,就你程熙一個人大義凜然的跑去美國讀博士,那會兒我們送你去機場看你走進去安檢都傻了,真的,英雄。」
羅哲和程熙不一樣,從小就喜歡混,沒一科及過格,看見書就頭大。偶爾為了哄奶奶開心,還得腆著臉跟在程熙或者是肖清後面求給抄抄,十年一晃而過,被他這麼說的,所有人都覺得有點兒懷念了。
其中只有孟浩宇一個人坐在邊上笑著喝酒,他和這幫人在高中是同校,後來因為肖清的關係稍微熟悉了點,也有段時間和郭淮關係還挺鐵,但那之後肖清被他想辦法不留痕跡的送出國後,和這幾個人之間的關係也算是徹底的裂了。
羅哲和易凡都跟郭淮一條船上的,要不是因為程熙,他今天也不會坐在這裡。
「一夥大男人坐在這裡回憶往昔好矯情啊我靠。」半晌,還是羅哲自己先打了個哆嗦,做了個作嘔的表情,眾人都跟著他大笑起來。
說話間,白燁端著杯酒走了過來,易凡往旁邊一諾,給他讓了個位置。
「大新聞聽不聽?」白燁靠著易凡,抿了口酒,笑了笑。
白燁長得很妖媚,眺著雙丹鳳眼,右眼下一顆淚痣,筆挺的鼻翼再加上微薄的唇瓣,尤其是笑起來的時候,一個妖字都包不全那種感覺。
「聽。」羅哲碰了碰白燁的杯,回答道。
「我聽人說,小陶笙現在不住淮少那兒了哦。」白燁眼神瞟了瞟郭淮,笑道。
這消息這桌恐怕也只有兩個剛回來不久的羅哲和程熙不知道,頓時一臉驚愕。
「啥?」羅哲一口酒差點噴出來,「分了?」
易凡看了郭淮一眼,郭淮的臉色在白燁吐出陶笙兩個字的時候,就已經拉了下來。他之前是覺得不太好提,但白燁和他不一樣,因為陶笙的事情,白燁老早就看郭淮不大順眼了。
孟浩宇掃了郭淮一眼,笑著給自己添了點酒。
「怎麼回事?」程熙皺起了眉頭,「陶笙不是挺好的麼?」
白燁噗嗤一聲,「淮少那麼對人,要我我也跑啊。」
似乎是勾起了不太好的回憶,白燁話音一落,易凡就皺起了眉頭。
「我靠,這麼好的人你都給放跑了?」羅哲見郭淮似乎默認似得表情,頓時震驚了,「不然明個兒我們讓程醫生給你開個後門,驗驗眼?」
「滾。」郭淮煩躁道。
這話要是擱李耀那,那他肯定不說話了,但羅哲不是李耀,他湊上前看了看郭淮的表情,賤兮兮道,「被甩了吧哈哈哈哈淮少?」
郭淮冷眼看他,羅哲連忙忍住笑。
「我看淮少以前換人的速度也挺快啊,」孟浩宇忽然插了句,「也不差這一個麼。」
不太靠近郭淮的人碰上這麼個事情都是這麼一說,算是解悶,也有點獻媚的成分在裡面。但郭淮這麼幾個哥們,都對陶笙印象挺好,但陶笙不太和他們打照面,以前和肖清的關係也特別好。導致他們幾個對著陶笙有點奇奇怪怪的感覺,但至少心裡一致都是覺得有這麼個人跟在郭淮身邊,肯定是好的。
孟浩宇肯定也知道這點,所以這麼句話從他嘴裡說出來,就有點變味了。
但今天郭淮難得的沒搭理他的挑釁,心裡壓下去的暴躁這會又上來了,卻還是道,「馬脫了韁還得跑會,受了苦自然就知道回來了。」
白燁冷冷一笑,「那可不一定,要萬一脫韁之後的苦比起脫韁前的,幸福了好幾個檔次呢?順帶在外頭找了個更好的伯樂,一輩子這麼定了,也挺樂騰的。」
郭淮握著杯子的手猛的一用力,在聽見「一輩子」這三個字的時候,腦海裡不自覺的放出了簡淼攬著陶笙
笙走的景象。那一瞬間所有的暴躁好似都要湧出胸口一般,但一股突如其來的空虛,又稍稍把這暴躁壓下去了點。
白燁說話喜歡帶刺,也直白,落到平時看郭淮這個模樣,易凡肯定是要讓白燁算了的。但今天他也就埋頭喝酒,一句話不敢說。
郭淮看了白燁一眼,轉頭看向程熙,「哪個醫院?」
話題轉的有點快,程熙有點沒反應過來,他頓了頓說,「第一醫院。」
郭淮點點頭,「你們繼續,我先走了,下回我請。」
「哎?」羅哲驚呼。
沒等幾個人反應過來,郭淮就已經走了。
「什麼情況?」羅哲睜大了眼睛。
易凡悶聲喝酒,孟浩宇笑而不答,程熙摸著鼻子不知道在想什麼。
白燁塞給他一瓶酒,「找虐去了,你還喝不喝?」
「喝啊我!不是,陶笙和他真斷了?」
「斷了。」
「為啥啊?」
「我怎麼知道。」白燁翻了個白眼,「死作。」
羅哲頓了頓,「不過我看,淮少好像是挺少在人家身上花功夫的,衣服都沒買過一件,估計人心裡不舒服了。」
白燁嗤笑一聲,一腳踹了過去,「喝你的酒去吧,沒人疼的禿驢,給鑽石人陶笙都不稀罕。」
「那他稀罕啥?」被踹了羅哲也不介意,然後忽然一頓,恍然大悟中帶著震驚,「感情啊?和淮少談感情?」
白燁盯著他,冷笑,「怎麼,不行?你淮少地兒高誰都攀不上?」
白燁那張明媚的臉,真正冷起來的時候,不如郭淮般讓人心生恐懼,也照樣能刺進你心裡去。
羅哲連忙搖頭,「不不不,我是說,就淮少每年往法國奔的勁頭,他……能忘了肖清?」
一句話下來,所有人都沉默了。
程熙把酒放桌上,抬起頭道,「我很早就走了,都不知道他們兩還在一塊。」
「在一塊個屁,」白燁冷笑,「你家淮少外頭不一樣不乾不淨的。」
程熙皺皺眉,「我印象裡,陶笙是挺老實的,他真喜歡郭淮?」
「再怎麼喜歡,四年耗下來也不照樣沒了,」白燁聳肩,「陶笙照料的估計比他媽都心細點,你沒看見李耀前兩天跟我說,淮少這幾天吃什麼什麼不好吃,穿什麼什麼不對勁,看著房間就不爽呢。」
羅哲頓了頓,「那淮少好好哄哄,不就回來了?我看也是,照顧的這麼細,比淮少以前碰上的都靠譜多了。」
白燁再次踹了腳過去,「人在那白給你當保姆呢?還好好哄哄就回來了,你就知道站郭淮那看人,陶笙欠了他的非得這麼伺候著啊?為了個肖清要死要活的,好好的人都給放跑了,活該。」
白燁在高中那會,被易凡弄得在學校裡外不是人,所以是他們幾個裡唯一一個和肖清不熟的人。
話音剛落,所有人都沉默了下來。
對郭淮而言,肖清是心裡磨滅不去的痕跡,而對於這群人來說,肖清是他們青春時期最要好的朋友。
一時間誰都說不出話來,這番話似乎勾起了白燁心裡的情緒,他盯著酒的表情很不好看。易凡輕輕握了握他的手,看向他的眼神裡滿是歉意和寵溺。
白燁頓了頓,別了別嘴,妥協似得替所有人把酒滿上,打趣道,「程熙你把你博士帽帶來沒?給我家小店沾沾仙氣唄。」
郭淮被白燁兩句話說的心煩意亂,他走出來的那瞬間腦子裡沒想別的,就是要立刻見到陶笙。不安也好,煩躁也好,好像見到了陶笙的那一瞬就會消失一樣。
剛掏出手機,就看見吳煒給他打了兩個電話,郭淮半點停留都沒有,打了幾個電話,就拿到了一個號碼。
原本想讓他直接回自己b市市中心那套房子,但想起自己前兩天剛讓李耀把陶笙的東西丟出去,細心如陶笙,肯定會發現,說不定還會亂想。
想了想,郭淮還是給他發了另一套房子的地址,並在下面署了自己的名字。
把事情全弄完之後,郭淮便上了車。
收到信息之後,陶笙盯著手機先是一怔,他記得這個地址是郭淮在b市的另一套房子,和他經常住的距離不算太遠。
但是現在發這個信息給他幹什麼?讓他過去?過去幹什麼?為什麼是去那裡?
他不是和吳煒在一起?都有新的了,還要他過去幹什麼?
想起下午在商場郭淮看著自己和簡淼在一起時不快的眼神,陶笙心裡一頓,因為簡淼?
陶笙沉默了一會。
過了好一會兒,才起身開始換衣服。
因為簡淼,他得去一趟,但除了簡淼以外,陶笙又想起那天自己和郭淮的那通電話。
他和郭淮之間是斷了,而且再也縫不起來了。就算他當時不分手,過了兩年,也照樣會迎來一個相同的結局。但四年的感情,這麼扯下來,他的確應該給自己也好,給郭淮也好,兩個人各一個明白。他為什麼走,為什麼害怕郭淮,為什麼這麼多天都開心不起來?
那是因為他有心事,在收到郭淮信息的那一瞬間,陶笙算是
清醒了。他知道他自己為什麼和郭淮斷了,往年和郭淮在一起很多事情都值得他離開郭淮,但他需要一個明白。
就算他和郭淮這段感情,始終不能將兩人放在平等線上,甚至連最後,都不能成為「分手」。但他還是認為他和郭淮都需要的,一個能讓他徹底忘記郭淮給他的陰霾,讓他在郭淮面前挺起腰來的明白。
但這對郭淮而言意味著一個妄自菲薄的人主演的一場笑話,還是別的什麼,陶笙就不得而知也不願去想了。
簡淼的門緊閉著,陶笙擔心他已經睡了,便沒有打招呼。
下樓打車到郭淮給的地址,一共花了他二十多分鐘的時間。站在小區樓下看著上面無數個亮著的窗戶時,陶笙深呼吸了一口氣。
走進去坐電梯上樓,照著短信找到門戶,然後才發現大門根本沒鎖。
陶笙頓了頓,緩緩推開了門,發現裡面連燈都沒開。
怎麼回事?
陶笙心底升起一個疑問,可這屋裡又滿是煙味,跟在郭淮身邊聞了四年多,陶笙都能辨的出來了,這就是郭淮喜歡的那個牌子。
就在他鬱悶的想要去摸開關的時候,郭淮的聲音忽然在黑暗中響起了。
「來了?」
那聲音裡滿是沙啞,甚至帶著陶笙琢磨不明白的放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