娥依諾雖不明就裡,但為了愛妹那一半的靈魂,依據本能,踢起腳下一截鐵鏈勾住織亞足踝,將其攔截在時空之門前,
此時,百鷂也趕到,揮劍抵其後頸:「把她絲毫無損地交還神相,我饒你此次。」
織亞唇齒間擠出宛若哭泣的笑音,道:「你們一定阻止我是嗎?舅媽,如果我非要毀掉這半個靈魂,您會殺死我嗎?」
娥依諾依然處於震驚與茫然中,怔怔道:「你為什麼要做如此惡劣的事?你當真是受天帝的指派,前來徹底毀滅優曇羅的嗎?」
「舅媽你居然相信這個來自異世界的人?您可知道十九年後,這半個靈魂有一個如何惡劣粗俗的主人?優曇羅永遠無法歸來,您今日所做的一切毫無意義,不止如此……」織亞字字皆如在毒汁浸過,「這個惡劣粗俗的主人,還將給我們的世界帶來一場災難。我正是受了十九年後的舅媽的拜託,來到這裡毀掉她的靈魂,使之永遠沒有機會降臨於任何一個世界。」
娥依諾緊顰蛾眉:「你說真的?」
「假的。」百鷂道,「百某帶來的那兩份書信,是神相與冥神親手所書,也只有親手所書者讀得懂其上內容。」
「你叫我『神相』,十九年後,我做了神相嗎?」娥依諾道,方才對這個人嚴戒慎防,居然忽略了他對自己的稱呼,「我還以為在送走優曇羅後,我將回到勒伽山頂清靜生活,居然還會留在喧囂的神都?」
「這其中的原因……」
「娥依諾,現在不是談這件事的時候?」墨斯手捧另一半靈魂,「那半個靈魂你要是不要?」
此刻的墨斯簡直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百鷂冷忖:本想利用與娥依諾的閒談中分散織亞的注意力,竟被他壞了打算。
「織亞。」娥依諾開口,「不管什麼原由,先把那半個靈魂給我。」
「不。」織亞搖首拒絕,「對不起,舅媽,我來此是奉了十九年後的舅媽之命,做事也只聽從於那個您的命令,那個您命我將靈魂毀滅,我只能將靈魂毀滅。」
百鷂馭臂,令得劍氣凜冽,問:「你手指稍動,這把劍即會將你一分為二,你確定要死得這麼難看?」
織亞放聲痛哭:「舅媽,您要幫助我,不能讓這個異世界的人救走這半個靈魂,為我們的世界帶來那場滅頂之災……嗚……」
娥依諾掀眉:「她帶來了什麼樣的滅頂之災?」
「她夥同沙漠之神塞冬……以沙子淹沒了人類的村鎮及神界的大片區域,我來的時候,神都已經陷入沙漠的包圍中。(給力最穩定)」織亞抽噎道,暗暗自傲於這份急中生智,事已至此,反而冷靜得超乎自己的想像。「所以,我派你來到現在,誅滅那次災難的罪魁禍首嗎?」
「是。」
「這個異鄉人。」娥依諾覷向百鷂,「你除了我的手書,可還有其它證據?」
「沒有。」百鷂答。
娥依諾目色深邃:「那麼,你為什麼如此執意拯救優曇羅的靈魂?」
「因為他是這半個靈魂未來主人的戀人!」織亞恨恨答,「他作為那個惡魔的幫兇,為她殺死我們無數的神域使者,是世界上最冷酷的劊子手,舅媽千萬不要放他回到十九年後繼續屠害我們的同胞!」
「果然是這樣嗎?難怪我始終覺得不能相信這個憑空出現且帶有外界氣息的男人。」娥依諾掃向百鷂的視線變得銳利幽冷,「織亞,把那個靈魂交給我。」
「舅媽?」
娥依諾歎息:「那是優曇羅的靈魂,是我的父親勒伽山之神與母親源嘉江之神在天地未成之時孕育於勒伽山頂,天地形成之時,我們姐妹先後出生,同所與天地同生的主神一樣,受到了天地初成之際天央地心最厚補的滋養。就算只是半個靈魂,也不是你能夠摧毀的。只有先她一步出生的我,曉得如何使它永遠消失。」
織亞語透遲疑:「她是您的妹妹,您下得去手?」
娥依若面色凜然:「如果送她走,是為了替我們的世界清除一個惡根,我不會有任何猶豫。」
「可是……」
「交給我。」娥依諾的聲音內透出一絲不容置疑的冷凝意味,「她既是我的妹妹,應該由我為她送行。」
織亞深知自己若執意不肯,勢必如來舅母的懷疑,方纔那一席話隨時可以成為一把反刃劍。但,若是交了出去……
娥依諾聲線冷峭上揚:「難道你寧肯與她玉石俱焚也不願由我經手?這是什麼道理?」
經過方纔那番巧舌如簧的表演,織亞初至時的那份玉石俱焚的剛烈情懷已然打了幾分折扣,若是能夠不死便可達成目的,何樂不為?「舅媽,這個異鄉人的劍……」
「異鄉人,你將劍撤下來。」
百鷂未動。
娥依諾冷冷道:「閣下最好撤下,不然墨斯的冥神刀不會客氣。」
百鷂握緊劍柄,問:「你考慮清楚了?」
「再清楚不過。」
百鷂劍鋒倏然收回。
「好,織亞你可以轉回身了。」娥依諾欣然道。
織亞足尖僵緩移動。
娥依諾伸臂:「把她給……」
「對不起!」織亞忽然面目一厲,「我還是要遵從十九年後舅媽的命令!」說話間,她抖手一揚,將那一半靈魂擲向側方飄移不定的時空之門。
墨斯驚呼:「那是時空夾縫……」
「知道。」娥依諾素手一翻,一脈柔光彈出,將那半個跌落的靈魂穩穩包圍,繼而托舉回掌心。
織亞目眥欲裂:「舅媽,您一定要毀滅她,為我們的世界除掉這個惡魔,一定要除掉她!」
「織亞,如果你站在彼岸鏡前,就會發現自己這一刻的面目是如何醜陋不堪。」娥依諾搖首歎息道。
「你……」愛神姑娘驀悟,「你方才一直在騙我?」
「不,是你一直在騙我。」
織亞眉目間險惡加劇:「你寧肯相信這個異鄉人也不相信我?」
「我沒有多相信他,也沒有不相信你,可有一點你不明白。」娥依諾手指撫摸著掌心那團純白華,「如果十九年後她在顛覆這個世界,最大的幫兇一定不是他,是我。因為我相信優曇羅,無論她如何改變,也絕不會成為一個以屠殺為樂的屠戮者。如果她當真去毀滅世界,一定有她必須不可的理由。因此,任何情形下,我都絕無可能下那樣的命令。」
「但……但是十九年後,她已不是優曇羅!」織亞嘶聲喊。
娥依諾一笑:「她有著優曇羅的半個靈魂。」
「你……你們……」織亞視線掃過每一人,最後盯著那團安安靜靜地的物什,面上一抹怨毒乍現,「百鷂,你想將她只能活三十年的短命咒去掉是嗎?」
百鷂瞇眸。
「就讓她活著,長長久久的活著。但是,她將永遠不再是你認為的那個人,你也將永遠記得我……」
「織亞安靜,稍後我再詳細問你。」娥依諾看一眼牆上的時鐘,快步走到時空之門前,一手相抵使其不再飄移,「墨斯,最後的截止時辰到了,按我之前說的將坐標精準對齊。」
墨斯站在彼岸鏡前按在某處,道:「坐標無誤,巫界首領即將分娩,送出。」
娥依諾一記親吻落在那半個靈魂之上,默誦口決,手掌推移……
「呀——」織亞嗓內發出一聲尖嚎,雙齒狠合咬破舌尖,張口將一口血向那團即將湮失的白光噴去。
百鷂只防她上前突襲,未料這等醜陋行徑,欲擋不及,揮掌將其推離。
後者顛躓數步,坐地狂笑。
隨即,白光完全隱沒。
「織亞你——」娥依諾美目圓睜,「你做了什麼?」
「哈哈……」織亞張著血口,兀自狂笑不止。
百鷂眸線幽冷,胸口的戾氣幾度驅使,他險就要手起劍落,取掉這條陰暗生命。
啪!娥依諾一掌摑落,打斷那個擾耳的笑聲,冷冷道:「告訴我,你對優曇羅那半個靈魂做了什麼?」
織亞探手蘸上自己口內血液,在素色的地毯上揮指書寫。
墨斯擰眉道:「她剛才咬破了舌尖,看來暫時不能說話……什麼?」他看到了地上的字跡,驚得心頭一跳。
那血紅的顏色,每一筆皆用足全力,每一字皆觸目驚心——
那個靈魂沾染著我佐以極恨咒語的仇恨,她的心中將永遠有一顆仇恨的種子,等待著黑暗的澆灌,生根發芽,永不凋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