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域反叛平定,一直在沙漠邊緣巡防的娥依諾邀請秋觀雲重返沙漠,她欣然成行。在此前,她一直認為沙漠的存在簡直罪不可恕,秉持除惡務盡的原則,沙漠之神塞冬當自食惡果瀰散於沙塵間,杜絕禍源。如今,卻有另一番感悟。
「塞冬出來,本大爺有話和你說!」她雙手掐腰,佇立於沙漠之央,放聲高呼。
當然得不到任何回音。
她將聲量放緩:「出來,本大爺一不打你,二不殺你,還給你一條景色宜人的康莊大道。」
……
不出來嗎?她森森一笑:「塞冬,你再不出來,本大爺掀翻你的老窩,打到你的老家,給每一寸沙漠上種上荊棘,植滿毒草,令你寢不安枕無處安身。」
沙漠某處微呈波動。
她眼尾一挑:「本大爺說最後一次,出、來。不然本大爺這就開始播種施法,一、二……」
「出來了!」一股揚沙飛天,塞冬破沙而出,站在秋觀雲十幾丈之外,「你想說什麼?」
她唇角揚起春風般的笑意。
塞冬打個冷戰,雙手護在身前。
「不用害怕。」她竭力使自己看起來誠意十足,「我是來講和的呢。」
塞冬自是不信:「修淮洛已經被你們要敗,你們還要講和?」
她搖頭:「不是我們,是我,依照那些位主神的意思,恨不能將你銼骨揚灰才能解這多年的氣恨。」
塞冬更是持疑:「如果是這樣,他們能聽你的話?」
她笑容可掬:「他們聽話與否,與本大爺沒有干係,本大爺是代表自己來和你講和。」
「……怎麼個講和法?」
「我饒你一命,並給你一塊安身立命的容身處。作為交換,你主動將侵佔人界的所有土地交回,當然,神域土地也順便交一下。」
塞冬兩眉糾結起更大的懷疑:「我為什麼要與你做這個交易?」
她一徑和顏悅色,細聲柔語:「因為你不做,我會打得你滿沙漠找牙,然後端掉你的老窩,把你扔到那些恨你恨到骨子裡的神域諸神跟前自生自滅。」
塞冬一窒,訥訥問:「那你又為什麼要和我做這個交易?」
「因為我需要用你的存在來提醒那些個自以為無所不能的神域諸神,他們也有做不到的事,也有力所不能及的地方。當然,如果你時不進小打小鬧地撲騰幾下,給那些人填填堵,鬧鬧心,我將更加快樂。」她道。
「你不殺我,他們能答應?」
「他們答不答應關我何事?」
「……我答應!」
協議達成。她回返據點,娥依諾聽後煞是不解,問:「為什麼留下塞冬這個後患?」
「為了給天上地下的諸位一個提醒。」她有理有據言之鑿鑿,「令他們明白今日的一切不是理所當然,稍有不慎,仍可能將自己的土地供手讓於沙漠。更須明白春天不可或缺,珍惜大自然賜予的樹木花果。」
娥依諾思量過後,勉強接受了這個說法。
實則,縱不接受,又奈其何?
六七日後,塞冬遵循協議,除卻最初的領土,將侵佔的土地歸還人界與神域。
沙漠大幅減退,秋觀雲帶著織羅飛扁人界荒蕪土地,盡植蒼翠,播種鮮花,催動清水潺潺,綠蔭遍野。
人類得此神跡,家家戶戶焚香禱告,感謝春神造福。
數日過去,秋觀雲感覺到自己內力迅速積累,每時每日皆有新的能源滋生補進,不由嘖嘖稱奇:「誠如織羅所說,人類的祈禱叩拜當真可以增長對應之神的神力,本大爺喜歡貴世界的這個規則。」
織羅半是無奈半是好笑地舉起自己手腕:「莫說你,連我也得到了諸多補助,如果沒有法卡助我運行融解,真不知如何安置這份不請自來的力量。」
秋觀雲促狹眨眸:「這下曉得法卡的好處了?要不要給人家一點鼓勵?」
織羅白她一眼,偏首不語。
「唉∼∼」秋觀雲仰首哀歎,「我是看法卡美貌驚人,想著不能便宜外人,早早將這塊極美味吞食進腹……」
織羅紅了臉頰:「你說什麼胡話?」
「咦?」她眸角揶揄睇去,「我們冷清淡漠的織羅女神居然面紅耳赤,這代表法卡的希望不是一點也沒有的意思嗎?」
「你……」
兩個少女正在戲鬧,外間突起一陣急迫跫音,雜有噪叱之聲:「我曾在這個家住過恁久時日,還會不記得路嗎?你們現下攔我做什麼?告訴我織羅和那個外來者在哪裡,我自己找去就好,你們一大群跟著,是怕我欺負織羅,還是那個外來者?」
「織亞小姐哪裡話?我們是想告訴您,神相大人如今不在府裡,估計織羅小姐也跟著出去了,請您先到您先前住過的房間歇著,我們為您去尋找織羅小姐。」
「你們去尋找?別不是替你們真正的小姐拖延時間?」
「您是織羅小姐的表姐,對織羅小姐只有疼愛沒有傷害,咱們有什麼理由拖延?」
「神相府就是神相府,連府裡的役從們也伶牙利齒……」
「是織亞。」織羅眉尖微皺,「來就來了,怎麼這麼大的火藥味?」
秋觀雲竊笑:「她費力搜羅去的老狐狸被一群不知所云的怪客給抬走,她找不到對方的行跡,就來尋本大爺的麻煩唄。」
「她尋你的麻煩?」真若如此,自己對這位愛神表姐的膽色由衷佩服,「你準備怎麼迎接?」
她摸頜沉吟道:「按常理,對方打上門來,本大爺必定正面迎敵,不將敵人打得落花流水絕不收場,但最近本大爺受了刺激,喜歡上了另一種打擊敵人的法子,是而今天選擇聽而不聞,使愛神姑娘空手而歸,無的放矢,自行消化一腔怨怒。」
「……你確定?」還以為在剛剛受了她的揶揄後,會有一場好戲看。
秋觀雲昂首:「非常確定。老狐狸為了我追到這邊,無端受到這麼一場騷擾,我若是一味採用以前的處事方式,一沒有新意,二沒有成長,也太辜負他這場奔波。他不斷給我驚喜,我也該讓他曉得我不是一成不變。」
「你對塞冬的處理,已經令母親和我刮目相看,說你從橫衝直撞偏愛上了陰謀詭計。前一種方式來自於你引以為傲的武力,後一種方式將考驗你的智力。」織羅道。
她笑而不語:更大的「陰謀詭計」還在後面,屆時希望這個世界都要刮目相看,曉得請神容易送神難,別動輒拿時空之門驚擾本大爺的安寧。
「狐王大人,我按你那日傳授的方法,果然打敗了東方妖界的三兄弟。」
「做得很好。」
「狐王大人什麼教我像你那樣飛來飛去變來變去?感覺最威武的樣子。」
「等你變得自信時。」
「我現在很自信!」
「還不夠。」
……
類似的對話,每日至少兩三回。性情冷傲的狐王難得地耐心充沛,有問必答,不厭其煩,諄諄不倦。阿欽對此誠惶誠恐,生怕自家少根筋的妖王哪一日觸到了這位冷面狐王的雷點,惹人家拂袖而去,不住地圍前圍後,百般照拂。
今日,百鷂再次打發掉了那位求學心切的弟子,回到被精心安排的臥室內盤膝閉目,忽有一聲輕笑拂過耳畔,撩過心尖,當即啟眸,正是那張如花似玉的美顏。
「如何過來的?」他問。
秋觀雲呲出一口白牙:「有織羅在,這個世界對我來說沒有門檻,可以去到過去春神能夠到達的任何地方。」
他抬掌揉亂她隨意綰結的長髮,道:「不是說不要你來打擾嗎?」
切,行動上如此親近,言語上如此疏離,老狐狸除了傲嬌屬性,還兼有人格分裂?她嫣唇撇撇:「本大爺想你。」
他嘴角微揚:「准許你的思念。」
她大眸瞇起:「你去死一死。」
「確定?」他慢條斯理,「在弒王陣內,我的確幾乎死……」
「閉嘴!」她撲上前,一口咬住那兩片薄唇。
對方也不示弱,伸臂托住她密實細緻的腰身,盡采香澤。
足足一刻鐘過去,四唇在雙方氣絕身亡前方依依分離,兩雙美眸相對,有絲絲縷縷的想念,亦有纏纏繞繞的愛戀,更有難以言明的遺憾:如果這不是在他人地界,如果這是一間可以肆意而為的房間,該是何等旖旎美妙?
「依你這麼說,那個織亞算是救了你一命?」她問。
這個當頭提起別的女人固然心有不甘,但總須找個強壯的理由破壞一下這小別勝新婚的熾熱,不使自己備受煎熬唄。
「算是。」百鷂甚是配合,眉觀鼻鼻觀口,「不過她為了杜絕我與你通訊,找了許多擾亂磁石放在四周施行干擾,也是煞費苦心。」
「好,她很努力,努力地靠近你,還努力地去找我吵架,我才順勢躲來你這邊尋個清靜。」
「你?躲?」狐王大人語氣閒涼,擺明不信。
她黛眉傲揚:「本大爺最近喜歡修心養性不行嗎?」
「……值得鼓勵。」
「你說的,本大爺就來討個賞唄……」她雙臂勾纏上他的項頸,眼波盈盈,紅唇欺近。
而後,四唇再度粘合,相濡以沫間,又一次險險擦槍走火。
「本大爺有這麼慾求不滿嗎?」她跳得離他三尺之外,擰著眉尖自問。
這何嘗不是狐王大人想問自己的?
幸好,正當這室內氣溫無限飛昇之際,擅長大煞風景的妖王閣下上場,「咚咚咚」敲門後即一把推開,闊口大嗓:「老師,我剛剛練習飛行之術時竟從雲頭跌了下來,摔得鼻青臉腫!」
秋觀雲自是早在與百鷂的聯絡中曉得對方是何方妖怪,笑問:「摔了跤特意來找老師,是想求撫摸求呼呼嗎?」
利菲斯嚇得向後一跳,雙掌嚴陣以待:「你是誰?」
她乾淨利落地自報家門:「秋觀雲。」
「啊?」利菲斯嘴巴大張,「那不就是……」猝然轉身,雙手合攏嘴前,「大家快來啊——」
她很是鮮見地受了兩分驚嚇:這貨是查小呆失散多年的兄弟嗎?
「快來啊,師娘來了,快來拜見我的師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