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秋觀雲和織羅的不請自來,戎戈身為主帥,不明言反對,不表示歡迎,允許發生,不予鼓勵,姿態頗是耐人尋味。
雲、織二人對這支自詡正義之師的隊伍也沒有如何的緊追不捨。她們按自己的步調,只在討伐大軍與叛軍交鋒之際出面,且一定是在前者落於下風時。照秋觀雲的說法,此為施恩之旅,將對諸神的恩典積累下來,有朝一日說不定可以拿回一點回報。
但兩個擁有優曇羅半個靈魂的女子的出現,無疑再度拉升了海洋之神的仇恨值。某個深夜,三名來自海域的神者襲擊了她們住所,兩者絆住秋觀雲,另一名趁隙擄走織羅。
平生首次,秋觀雲嘗到了失敗的滋味。她在無以復加的大怒之下,直奔海域叛軍的大本營洛海之邊,用盡父傳母授以及到這個世界後領悟得來的所有術法,鬧一個天翻地覆。
不過,雙拳畢竟難敵四手,在蓬勃繁衍的森林掀翻了第十一座營帳後,她被數十道金光織成的大網困鎖,做了名副其實的網中魚。
「將這個女妖和另一個分開關押,今晚行刑,把她們送去虛妄之界。」海神修淮洛淮現身,面覆重霾,冷冷道。
有神吏心存不安:「送去虛妄之界,**與靈魂將一起消失,可她們畢竟是……」
修洛淮嗤道:「我們現在正在做的事可是向天帝宣戰,事到如今還有什麼需要顧忌的嗎?」
不妙啊。
經過這般一場無所顧忌酣暢淋漓的戰鬥,冷靜下來的秋觀雲也知道自己繼今生第一個致命的錯誤後,緊接著犯下第二個,為有勇無謀樹立了光輝典範。當下身陷重圍,如若不能脫身,此生終結在此,再不能撲到美麗的娘親懷裡耍潑撒嬌,再不能與狡猾的老爹鬥智鬥勇,更不知味道鮮美的老狐狸將成為誰家的盤中餐,想想有千萬個不甘啊啊啊……好唄。她痛定思痛,迅速做出決定:雖然惋惜不捨,為了長遠計,也只有有犧牲自己這副華麗皮囊,以脫魂之法掙得自由,相信老狐狸和母親大人一定可以為自己尋到重生之法……
觀雲。一個聲音驀地鑽進她的腦內。
織羅?她一喜。
是我,你暫時不要輕舉妄動。
為什麼?
我可以感覺到你在想什麼,你靜下心來也一定能曉得我在想什麼。
她閉上雙眸摒除雜念,捕捉到了那一脈靈犀,問:你認為會有人來救我們?
不是我們,是你,而且救你的不是人……
是神,且是神中之王。(給力最穩定)腦中的聲音倏然中斷,因為當空一隻巨掌平空出現,將金光網擊為齏粉。「神王之手?」有神者驚駭高呼。
不待海域諸神有所應對,這隻手俶爾縮小,提起秋觀雲後領,一併消形匿跡。
神王突兀而來,突兀而去,只為救走囚客,這令修淮洛大為震怒:他們有殫力籌備百年的弒王陣,有精心搜羅來的玄鐵劍,更曾在地心深處演練過無以計數次,只為有一日斬殺神王,今天卻平白失去了一次付諸於實踐的機會,如何不痛心疾首?
「擎釋,我修淮洛以海神之名起誓,必將用這把玄鐵劍挖出你的心臟,為我的女兒獻祭!」修淮洛劍指長空,聲如轟雷。
「喂,你在?我知道你看得到本大爺,快出來見我!出來啊,膽小鬼——」
除了四面牆壁別無一物的空曠房間內,秋觀雲掐腰狂喊,不時掀足踢一腳牆面,換來迴響無數。
另一個房間內,天帝擎釋正坐在無心鏡前,平靜觀看著鏡中那道貌似不知疲倦的形影。
「天帝閣下,需要為這位大人送些水果進去嗎?」赫什問。
「不必。」既然她還有狂喊亂叫的精力,由她再鬧騰一陣也沒什麼關係。
無心鏡裡,秋觀雲忽然做出一個怪模怪樣的壞笑,席地盤膝坐下,道:「天帝老爺,既然您這麼想觀賞本大爺的風采,而且剛剛還救了本大爺一命,本大爺唱首歌給你怎樣?」略作停頓,「沒有反對,就是同意了,好,聽著。」
擎釋蹙眉:她又想出了什麼古怪花樣?
鏡中人清了清嗓,張喉開唱:「從前山的那邊有一隻老狐狸,他傲嬌又無趣,他古板又呆滯,他天真無邪……呀。」她掩口,「唱錯了,這是歌頌我們家老狐狸的歌謠,不適合唱給外人聽,莫急,本大爺有一首專為你準備的神曲,且聽我慢慢唱來。」
她再度清嗓,唱道:「一隻老虎,一隻老虎,跑得快,前頭沒有耳朵,後面沒有尾巴,真奇怪,真奇怪……」
卡。天帝閣下捏碎了掌心內的羽毛筆。
赫什把頭轉向他方:原來這就是名副其實的不忍直視。
「一隻老虎,一隻老虎,跑得快,前頭沒有耳朵,後面沒有尾巴,不奇怪。碰到獵人獻妻兒,獻完妻兒獻尾耳,殘缺好過把命喪,這隻老虎想得開,想得開……」
赫什皺眉:「天帝閣下,這……」
「噓。」擎釋食指抵唇。
……莫非天帝閣下喜歡這首歌?赫什五官扭曲:還真是一個令屬下理解不來的獨特味。
鏡中旋律暫停,鏡中人略作休整,再度唱道:「一二三四五,上山打老虎,老虎不在家,打到小松鼠,松鼠有幾隻……」
赫什好想掩耳疾走。
「我最初在勒伽山下認識優曇羅時,她幾乎就是這個樣子。恣意的笑鬧,肆興的表達,快樂得可以令經過身邊的鳥兒起舞。後來,她為了成為父王眼中的理想兒媳,開始改變自己,如果不是看見她,我幾乎忘記了優曇羅曾經有過這樣的時光。」擎釋淡淡道。
赫什保持著傾聽狀態,心中暗忖:天帝閣下不會因此停止喚回完整的優曇羅大人,把鏡中的女子迎回去做天後?那那那……豈不是整座神宮的災難?
「天帝大老爺,喜歡本大爺的歌嗎?本大爺號稱宇宙第一嗓,可以點歌的哦。」秋觀雲唱得通體舒暢,熱情喊道。
擎釋唇角抽了抽,道:「準備午餐,把她放出來。」
就等您這句話吶。赫什迫不及待地下去安排,只要聽不到那神奇的歌聲。
「老狐狸救命,本大爺要死了,要死了啊,啊啊啊……」
「你給我安靜一點。」百鷂冷叱。
榻上人打滾:「啊啊啊,沒人性,沒良心,也不看看本大爺是為了誰受到如此嚴重的傷害……」
他掀眉:「想讓我點你的啞穴嗎?」
「……」某呆貨搖頭。
他冷哼,將桌上的藥端來:「喝了它。」
某呆貨劇烈搖頭。
他瞇眸。
少年好不委屈,幾經糾結,壓低了聲道:「本大爺又沒受多重的傷,為什麼還要吃藥?」
「因為在外人的眼裡你已經受了重傷。」
「可這裡沒有外人,我為什麼一定要吃藥?」
「因為你的身上真正染上藥的味道方更易取信於人。」
「堅決不要!」
「由不得你。」
「你要逼良為娼?」
「試試也無妨。」
查獲握拳,怒目圓睜:「你趁巫界惡霸不在時欺負我?」
他氣定神閒:「左右你也會趁她在的時候得意忘形。」
「小人!」少年痛聲指控,「原來你早已經對本大爺懷恨在心!」
他聳肩:「隨便你怎麼說。」
查獲咬牙切齒:「你無情,休怪我無義,我要去告狀!」
咚咚咚。
稍嫌急促的敲門聲後,娥依諾充滿憂慮的聲音透來:「百先生,那孩子的傷勢怎樣?那些藥派得上用場嗎?」
百鷂眸含警告瞥了查獲一眼,道:「我已經將傷口做過處理,藥也餵他用下了,且觀後效。」
「我方便進來嗎?」
「這……」百鷂沉吟,「因為怕碰到傷口,他如今衣不蔽體,加上他天性害羞彆扭,神相大人改日如何?」
娥依諾歎息:「難為這孩子了,請百先生多加照顧。」
「份內中事。」
娥依諾轉身離去。
查獲噌地跳起:「你才是衣不蔽體,你才是天性害羞彆扭,本大爺是活潑好動的陽光少年好不好?氣死你這個陰暗的老狐狸!」
百鷂輕嗤。
「你那是什麼意思,不認同本大爺嗎?」
「可以這麼說。」
「你——」
咚咚咚咚咚……
一陣激烈緊迫的敲門聲亂入,伴有織亞焦躁的聲嗓:「開門,我要親眼看看查獲的傷勢!」
百鷂挑眉:「請不要打擾傷者休養。」
「剛才你第一時就將他帶進房內,我不相信他有舅媽說得那麼嚴重,讓我自己看一眼……」
他煞覺好笑:「你是認為傷他傷得不夠嗎?」
「我……我只是被他氣到失了理智,如果他沒有故意煽動我的情緒,也不至於……」
他施個眼色。
查獲會意,放聲高嚎:「痛啊,痛死本大爺了,巫界惡霸,快來救我,有人欺負我,啊啊中——」
「聽到了?」百鷂聲線清淡,「請愛神姑娘迴避。」
「我不相信!」織亞堅持不去,「那時你恁快把他攔開,傷勢能嚴重到哪裡?你把門打開……」
切,不出大招不肯罷休是不是?查獲少年挺胸抬頭:「老狐狸,傷口痛痛,快來抱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