娥依諾一呆,笑道:「我剛才遇見織羅,她告訴我你有一個很歡樂的性格,我還在奇怪是怎樣的『歡樂』。她想了想自家那對老夫老妻家常便飯樣的肉麻行徑,貌似無法否認,遂不甚情願地點頭。
「太好了。」娥依諾目光投向女兒,「那時,為了不在打開時空通道送出靈魂時驚動神王,我與冥神墨斯將優曇羅的靈魂一分為二,一半留下,一半送走。我們無法為你選擇出生在怎樣的家庭,決定巫界是因為那裡更能接納一個或許生來便不同尋常的生命。織羅代表著春之神在繁華過後的清靜超然,你代表著春天正盛時的生機盎然。許多人只讚歎優曇羅璀璨奪目的美麗,只有我這個姐姐知道她也有想要擺脫的孤獨憂傷。」
「所以,你如此分配,是為了避免外界將織羅與優曇羅做任何的聯想?」她問。
「是呢,包括她的容貌。」娥依諾撫了持女兒的鬢角,「我將她生成一個平凡的孩子,希冀她可以擁有優曇羅從不曾擁有的平靜生活。我身為姐姐,沒有保護好自己的妹妹。身為母親,一定會保護好自己的女兒。」
織羅迎著母親的凝視,唇角浮起淡淡笑靨。
「母親的女兒不是只有織羅,曇帛也是母親的女兒,您保不保護曇帛?」一位黃衣少女飛奔進門,杏眸圓睜地站在母親與妹妹面前,「有**欺負您的女兒,母親管不管?」
緊隨其後者怒吼:「你才是**,你全家都是**!」
秋觀雲單手掩面:萬能的神,我錯了,悔不改教壞小孩子。
「這位是……」娥依諾望著那位唇紅齒白的少年,笑問。自己的世界清寂得太久,好久沒有今日的熱鬧了呢。
秋觀雲上前一把摀住這只呆貨的嘴,賠笑道:「是我家呆瓜,腦子缺根弦,冒犯請見諒。」
「唔唔……」查獲奮力掙開了束縛,「我不是叫查呆呆?」
她瞇眸:「我說過的,你給你的名字你都須歡喜接受。」
「包括呆瓜?」
「包括呆瓜。」
「好唄。」查獲少年喜歡與人為善,但原則問題寸土不讓,「我不是**!」
曇帛眼中噴出火焰:「你還不是**?不是**你闖進我的房間,不是**你知道我**的顏色?」
……**的顏色?秋觀雲雖然猜不透這只呆貨是怎麼把話題引申到那邊去的,但很明白這與自己的「教唆」定然頗有干係,道:「曇帛姑娘,通過這幾日的相處,你也該明白這廝絕對是純真無暇的好少年,而且不具備對你不軌的腦容量?」
曇帛嗤之以鼻:「他在你的面前只會裝傻,除了你,你看他對誰會這麼俯首帖耳?」
娥依諾面色倏沉:「曇帛,你的禮貌哪裡去了?」
「可是……」
「如果不能安靜聽我們說話,就不要打擾。」
「……是。」曇帛白了查獲一眼,閃身到最邊角處抱膝悶坐。
娥依諾搖了搖頭,向秋觀雲歉意一笑:「我還有話要對你說。」
「請。」從昨晚直到方纔,她所獲的信息量一直在持續更新,不介意接受更洶湧浪流的衝擊。
「自從這個世界沒有了春之神,土地開始沙化,風沙逐年遞增,當神域戰爭不斷時,自然沒有神分出心思關注。但當戰爭結束,開始著手建立秩序與制度時,方發現沙化已經從人界向神域漫延。沒有優曇羅催生萬物的能力,無論哪位天神治沙,皆是浮於表面。就連我這個四季之神,也只能為神域設置結界,對人界的沙化以時序之法延緩,沒有辦法針對根本。失去了春天的世界,就是這般枯燥無味,寂寞成沙。」娥依諾苦笑,眼神內揉入悠遠的思念,對那段曾經與自己的妹妹並肩作戰、同**密話歲月的眷戀。
秋觀雲突發譏笑:「於是,你們的王在這個時候想起沉在湖底的優曇羅,才發現那裡早已只剩一副軀殼。如果沒有沙化,優曇羅消失的事情將永遠是個秘密。即使直到現在,除了四季之神和冥神,大家依然認為優曇羅是受了魔王的暗算,卻不知道他們的春神是被他們的神王親手封進湖底。」
「什麼?」曇帛驚呼。
她瞟一眼這位明顯聲量過大的小姐,道:「我也不是不明白一項事業一旦展開,在犧牲了太多人之後,無論是出於對那些亡魂的交代,還是不想覆沒於敵人的眈眈虎視,已經無法停止前進,而前進則意味著將有更大的犧牲。這個時候,如果有一個可以避免的方法,作為統帥,於公於私當然不想錯失。我的父親曾經為了自己雄圖霸業暫時不能迎娶我的母親,但他從始至終不曾讓別的女人爬上他的龍**,更不可能容忍任何人包括他自己傷及心愛的女人一分一毫。你們的王想迎娶新的天後,大可像一個男人一樣面對優曇羅,說出自己的想法,縱然是承受她的失望和叱罵,傷心與痛恨,也是他欠她的。但是,那位神王居然會害怕激怒優曇羅,使自己通往霸業的路途中多出一個強大的敵人,在她曉得自己的情郎已然變成一個負心人前,將她擲入冰冷的湖底。什麼神王,也不過一個卑鄙膽怯的懦夫,殘忍無情的混蛋!」
曇帛一跳而起,神情煞是激忿:「你……你怎麼敢這樣罵我們的王?」
「我什麼時候罵過?」她淡嗤,「不過是在實話實說。」
「對,實話實說!」相較於秋觀雲,更加義憤填膺者另有其人,「我的母親與父親成婚時遭到了所有人的反對,甚至威逼她走下王位,可她不但如願和父親成婚,也坐穩了修羅王,一直到父親壽終正寢,她都陪在父親身邊。成就霸業有許多種方式,沒有一種方式比靠犧牲心愛的人更無恥更卑鄙!巫界惡霸說得對極了,你們的神王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大混蛋!」
曇帛氣得面色漲紅:「你這只**懂什麼?你再敢辱罵我們神聖的王,我殺了你!」
查獲搖頭:「不說我已經參考老狐狸的辦法恢復了功力,就算本大爺沒有功力,憑你也殺不了我。」
曇帛張口結舌了半晌,向母親求援:「您就由著他們如此無禮,詆毀神王嗎?」
娥依諾輕掀蛾眉:「沒有關係,神廟是神域裡惟一可以屏蔽神王視聽的地方,神王聽不到,不會因此傷心難過。」
「母親!」
娥依諾笑容清淺:「我們是他的臣民,因為禮儀,因為法紀,當然不可以妄議神王,但為了永遠消失的優曇羅,我不介意聽到如此的聲音。」
曇帛愕然:「母親也相信是神王暗算優曇羅並欺騙您與冥神嗎?也許這中間有卑鄙者挑撥……」
「沒有那個也許。」
曇帛無法相信母親的判斷力如此偏頗,急道:「天帝給了您萬眾尊崇的神相之位……」
娥依諾眉目一厲:「你以為這個神相我做得有多愉快?對我來說,坐在那個最高位置上的只是一個兇手,一個說謊者。如果不是因為他是優曇羅的戀人,我只須在勒伽山頂冷眼旁觀,何必參與那場幾百年的戰爭?優曇羅用她最後一點神識查清了自己沉睡湖底的來龍去脈,不然我至今也不會曉得自己是幫著一個殘害自己妹妹的兇手登上天帝之位,我忍耐他,只是因為我不想神界重新陷入兵燹戰亂。我准許你旁聽,是為讓你知道你的天後夢永遠只是個夢,不要指望我會以神相之位幫你達成。」
「您……您這樣對我……您是母親啊……就知道您從來沒有喜歡過我!」曇帛甩淚而去。
望著這個愚頑女兒的背影,娥依諾搖首歎息。
「恕百某冒犯,令愛如此癡情,想來神廟已經不適合做我們的安身之處了。」從方才起,始終如隱身人般靜坐一旁的百鷂淡淡道。
「擔心也無濟於事。」另位隱身者織羅絲毫未受方纔那番波動的影響,平心靜氣道,「無論曇帛怎麼做,當天帝搜不到你們在這個世界的信息時,勢必想到神廟。」
娥依諾點頭認同:「或許這時已然發覺,因為對神廟還有兩分顧忌,故而沉吟。」
「哇啊——」秋觀雲一聲怪叫,「我們在這邊左猜右測也無濟於事,既然早晚都會被找到,何不主動出擊?」
查獲當即精神大振,高舉手臂興沖沖道:「是去打那個神王還是天帝嗎?算我一個!」
秋觀雲揮手將他手臂打壓下去,氣道:「沒有知識也該有常識,那是天帝,天帝!聽不懂『天帝』這兩個字的份量,就想想你的母親、我的老娘,加上老狐狸和飛狐仙子,也打不過我們所來世界的那個,不止是因為對方有什麼無遠弗屆的法力,更重要得是他號令三界千軍萬馬的權力,明白?」
查獲立時怏怏不樂:「你不是說主動出擊?」
她得意一笑:「本大爺另有所指好嗎?既然對方把我攝來這個世界是為了治理沙漠,本大爺何妨治一治?不是為哪家的天帝,是為了那些深受沙漠之苦的人類。治好了沙,這邊也就失去了留人的理由不是?」
娥依諾又驚又喜:「難道你承襲了優曇羅的萬物萌生之法?」
她喜笑顏開:「當然沒有。不過,我們不是有織羅?織羅有優曇羅的完整記憶,我有研習術法的天分和根骨,她來說,我來練,說不定……」
「不需要這麼麻煩。」一道聲嗓由燈光的陰影處幽幽冷冷飄入諸人耳谷,「只要將你和織羅合二為一,優曇羅自會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