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習吟吸血(下)
「血滄,血滄……」他躺在血滄的一邊,「我殺了好多吸血鬼。」
血滄只是躺著,睜著眼,不說話。
「你肯定討厭我了。」習吟蜷縮著,但還是緊緊貼著血滄。
「你冷不冷,血滄……」習吟的聲音有些低,「我很冷。」
血滄側頭,看見的,只是褪去斗篷,少年已經開始露出白骨的臉。他睜大了雙眼。
「血滄,你怪不怪我,把你關在這裡?」習吟縮了縮,扯了頭下的斗篷遮住臉,「是不是嚇到你了?我也被嚇到了呢。」
「血滄,你這個笨蛋!笨蛋!」習吟的聲音傳來。
「血滄是笨蛋!!」他一直重複這句話。
血滄閉上血眸,他今天醒來,發現自己只能在這件房子裡走動,而且一旦站久了,就會失力難受。無奈只好選擇躺在床上不言不語。
討厭這麼孩子麼?怎麼會呢。
「只要不吸血,不害怕軟軟他們,他們就會因為好奇,不會一下子吃了吸血鬼的。」習吟忽然開聲,「你是因為我能跟軟軟玩的那麼好,才留著我的,對不對?」
「我不該難過的,血滄。」習吟被蒙在斗篷中的雙睫慢慢的覆著淡淡的冰霜,「可我還是難過了。」
「我以為你是真的喜歡我,血滄。」
「血滄,血滄……」
「如果你身邊沒有那麼多壞人就好了。」
「如果你早一點去找我,就好了。」
「我一直在想啊,血滄,要什麼時候才來接我呢?想啊想的,就睡著了好長一段時間。」
「我跟閻王說,你所有的罪孽,我替你背,讓我下地獄。」
「可是,血滄,你還是不喜歡我。」
「血滄,我死了好久了,身體都爛了,怎麼辦?好痛的啊……」
……
「血滄,天亮了。」窗外的陽光慢慢的灑進來,習吟坐起來,一陣骨骼響動的聲音,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好細好細的骨頭啊。背對著血滄套上斗篷,他走出去。
只要最後,控制了那幾個吸血王,讓他們付出絕對的忠心,就好了。
「血滄,快好了。」習吟的手扶著門。到時候,再也沒有他的存在了。
幾個吸血王被五花大綁。
血洛按習吟說的,在一月之內,清掃了許多的吸血鬼。
所有的吸血鬼都退出去,房間裡只是穿著斗篷的習吟和幾個吸血王。
習吟慢慢的把蓋著頭的斗篷揭下,深藍的眸子此刻似乎被染上了血,淡淡的血絲在蔓延。
他的雙眸開始慢慢的變黑,幾個吸血王的神情也呆滯起來。
「奉獻你們的忠心,給血滄。」
「不離不棄,你們不死忠心不滅。」
「如有背叛,魂飛魄散。」
習吟搖搖晃晃的身子要扶著凳子,才能勉強站穩。
「是。」幾個吸血王渙散著雙眸回答。
習吟抬起手擦了擦嘴角的血,披上斗篷,十幾步的路他走了二十多分鐘。打開門,外面是血洛。
「已經好了,以後他們值得信任。」習吟的身子晃了晃,血洛連忙伸手扶住他,「不要告訴血滄,我做的這些。」
「……好。」血洛的眉角帶著悲痛。
觸手,是細脆的白骨。
習吟看了看外面的天,天氣真好。血滄,那麼久都不曾見過了,一定要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他。
他捲著斗篷手臂環著血滄的腰:「血滄,血滄……你可以出去了。」
血滄動了動。
「血滄,我冷。」習吟慢慢的閉上眼。
不知道在雲朵上躺了多久,習吟才看到血滄慢慢的坐起來,伸出手,揭開了斗篷。森森的白骨露出來,全是白骨,尖利細弱的白骨。
血滄把白骨摟進懷裡,失神的,抱著,許久許久。
「習吟……習吟……」他低頭吻了吻白骨的額頭,「是不是冷?」
他把白骨摟進懷裡,外面裹上一層一層的厚被子。
「習吟……習吟……」血滄無措的抱著白骨,「你叫我名字啊,你不是最喜歡叫了嗎?你叫一聲啊……」他低下頭,「習吟……求你……再叫我一聲……我一定、一定應你……習吟……」
他抱著白骨,有些溫熱的東西忽然留下來,低落在白骨上。血滄的雙手依舊緊緊抱著白骨,什麼反應也沒有,只是低喃著:「習吟……習吟……」
從白日,到夜晚,再到白日。
血滄抱著白骨在房間裡帶了三個星期,只是不停的低喃。習吟托著下巴,在想究竟要不要把白骨留著。
門被推開,血洛走進來:「血王。」
血滄不說話。
「他叫我不要告訴你,所有的一切。」血洛低頭,「但或許這樣,你才能不這樣。」他笑了笑,「也許他知道了,不會怪我的。」
他站在床尾,把所有的事情都說了一遍。
血滄已經停止了低喃,懷中是被緊緊抱著的白骨,因為貼的太緊又太久,他的肌膚都被壓出了血痕。
「習吟,這次,換我去地獄尋你,好不好?」血滄低聲道,「沒有我,你要找誰呢?」
……
習吟飄飄忽忽的停在一邊,看著血滄緩慢的把那具白骨放進冰棺,放在他讓人造成的冰殿裡。
寒氣縈繞。
「習吟,可能冷了點,但是這樣,至少我能一直陪著你。」血滄的手隔著冰棺撫摸著白骨,如果白骨有臉頰,那麼應該是那個位置。
那個叫他血滄的少年沒有了。
那個說要保護他的少年沒有了。
那個固執的尋找他的少年沒有了。
那個說要去地獄找他的少年沒有了。
那個默默為他做了一切的少年沒有了。
那個一直抱著他嘴裡喊著冷的少年沒有了。
那個想要知道他究竟喜不喜歡的少年沒有了。
……
沒有了。
習吟,沒有了。
那個吸了他的血,卻吐出來,反而將自身血源渡給他的少年沒有了。從此,他真的是不死不滅,不老不痛了。那個傻習吟啊,那個說他是笨蛋的習吟啊,沒有了啊。
為什麼,他沒有,抱抱他呢?在他蜷縮在他身旁的時候,在他說冷的時候,抱抱他。他一定會很高興的吧?血滄收回手,慢慢的朝外面走去。守護冰殿的人慢慢的,將厚重的冰門關上。血滄看著越來越細小的冰棺,心裡是一片寒冷。
「習吟,如果你在,就好了。」血滄開口。
不能共白頭,我守你天荒。
深夜,血滄處理好最後一件比較重要的事,又來到了習吟住的房間的門口。自從習吟為他做了那些事,他輕鬆了不少,可以心裡總是沉重,更加難受。他讓人保持著習吟房間的模樣,不動分毫。裡面,那根籐蔓,不見了。但是那朵插在花瓶裡,一直不謝的碩大花朵,每日每夜都怒放著。
他推開門,走進去,慢慢的躺到少年的床上。
習吟眨了眨眼,吧唧幾下把嘴裡的藥草吃完,眼珠轉了轉,落地。
「血滄,血滄。」他湊過去。身子是淡淡的透明。
血滄猛地睜開眼,驚愕的看著面前的少年。已經二百年的光陰過去了。
「習……吟……」他抬手,想要摸少年的臉,卻穿了過去。
習吟伸手費力的抓著被子把他和血滄蓋好,但是屬於他的那一部分卻陷了下去。
「血滄,你冷不冷。」他打了個呵欠,「你困不困?怎麼還不睡?天要亮了。」
血滄貪婪的看著面前的少年的面容,不敢眨眼。
習吟湊過去,整個身子小心翼翼的趴在血滄的胸膛上,沒有穿過去。
「血滄,閻王要把我丟去投胎,怎麼辦?」他苦惱的皺眉,「我有乖乖的聽話,可是他為什麼還要把我丟去投胎。」他的眉目忽然又染上得意,「血滄,血滄,我跟那些鬼說,我是吸血鬼,他們都是很害怕的樣子哦!」
「血滄,我不想投胎。」
「血滄,如果投胎了,我就不認識你了。」
「閻王長的很不錯誒!」
「血滄,血滄。」習吟的身影更加淡了,「我想你。」
「血滄,你要好好的活著啊……」他的聲音變淡了。
「血滄……」少年徹底消失,「你還沒有告訴我,你到底喜不喜歡我。」
血滄睜大眼看著上面的虛空。
「喜歡……」他啟唇,「一直,都喜歡。」
習吟晃了晃腳,飄飄忽忽的飄走了。
習吟嘴裡啃著果子。嗯,鍛煉了那麼久,靈魂果然強大了,他還需要鍛煉什麼呢?唔,玩玩吧。
瞄了瞄下面的遊船,打了個呵欠,正打算飄走,卻聽到了「噗通」幾聲響,捲翹的睫毛忽閃了幾下,他向下看去,哦,有幾人落水了。謀殺?嘖……他打了個呵欠。
一個淡淡的光團忽然飄出來,被一個陰差領走了。不算絕色的五官,但是十分柔和。撇了撇嘴,他向下鑽去。
除了死了的那個人,其他人都被陸續救了上去。
好可憐,習吟撇嘴,腳腕被水草纏住,還是那種非自然的纏住,要不然怎麼會有個結?砸吧砸吧了嘴,覺得面前的人的長相十分合他的意,他鑽了進去。
動了動四肢,伸手解掉水草,抓住了最近的一個船,翻上去。咳嗽了幾下,吐了幾口水,喘息了幾下。
「鬼啊!!!」隨著一聲驚叫,所有的船都飄走了。真的是飄走,急速的飄走。
習吟撇了撇嘴,手掀起衣擺,濕的,就地把額頭上的傷口的血跡擦乾淨,又看了看濕的衣服,找不到乾淨的布料。
一雙好看的手遞過來一張帕子,習吟接過道了聲謝,奮力撕成條,然後把額頭包紮好,看了看身下濕漉漉的痕跡,他十分厚道的拿著身下的帕子胡亂抹了抹。
「哈啾!哈啾!哈啾!」他一連打了三個噴嚏,揉了揉鼻子,他站起來,對岸很遠,游回去不大安全。
蹲在船頭,他懊惱的撓著濕噠噠的頭髮。怎麼辦?
「來人,回岸。」彷彿低沉提琴那般醇厚的聲音傳來。
眨了眨眼,習吟扭頭看過去,被嚇得又掉了下去。一陣慌亂,他又手忙腳亂的扒著船爬上來,愁眉苦臉的蹲著。
剛剛離開了長的像顧言的吸血鬼,又來一個長的像顧慕蘇的人,這是要他的命麼。
「安慕兄,看來你嚇著他了。」一個爽朗的聲音響起。
嚇什麼嚇,嚇到你全家。習吟撇嘴,背過身去。
「這位,小兄弟。」爽朗的聲音繼續道,「看你一身濕噠噠的易得病,不如進船裡換身衣裳?」
「我正好備了幾套,你若不嫌棄。」類似顧慕蘇的叫做安慕的人開口。
習吟揉了揉鼻子,走到安慕旁邊的人面前,瞪眼:「嚇到你全家!」一聲悶哼,進了船。
安慕笑了起來:「真可愛。」
「你居然笑了?」楊朗驚訝的叫起來。
「我怎麼不能笑了?」安慕又恢復了淡然從容的樣子。
「這才是你正常的樣子,從小到大我們相識起,我見你笑的次數三根指頭就可以數的過來。」楊朗撇嘴。
習吟扯了扯身上有些寬鬆的衣服,走出去。看到談話的兩人時,走的快了點,結果踩到衣服的下擺,整個人倒了下去。
楊朗嘴角抽了抽:「果然是個可愛的人。」
習吟扶著摔痛的腦袋坐起來,看了看長長的衣服,撕了起來,然後胡亂的用來擦了擦濕噠噠的頭髮,再扶著船身站起來,他絲毫沒注意到因為他的撕扯而有些開敞的領口。
安慕的臉色有些不大好。
習吟瞥了瞥,低下頭:「你別生氣,衣服……呃……」他撓了撓頭髮,「我沒錢買衣服還你……」
「噗……哈哈哈哈……」楊朗終於忍不住的大笑了起來,眼淚花四濺。
安慕攏了攏眉,上前,給習吟的衣領整理好,再看了看被他撕了卻依舊很有造型的服裝,道:「不用還。」
「哦。」習吟撓了撓頭。
「你是哪家的?我們送你回去。」楊朗笑夠了,才想起正事。
「哪家?」習吟疑惑的看著安慕,「哪家?」
楊朗嘴角抽了抽:「安慕,你還是趕緊找郎中吧?」
「或許……」習吟撓了撓頭,「我再撞一下,就想起來了?」
「你確定你撞了一下,還有命?」楊朗暼他。
「我沒流多少血啊。」習吟疑惑的看著他,「為什麼會死?」
楊朗面無表情的走進船。
習吟繼續迷茫的看著安慕。
「知道自己是誰嗎?」
「我叫習吟!」習吟高興的瞇著眼睛。
「多少歲了?」
「不知道。」習吟眨了眨眼。
「家裡有什麼親人?」
「不知道。」習吟誠實的搖頭。
「剛才為什麼上這船?」安慕的眼睛變得濃黑起來。習吟眨了眨眼,是迷惑術,一旦使用,對方可以回答任何你問的問題,絕無欺騙。
「最近啊。」習吟無辜的回答。
「是誰派你來的?」
「誰?是誰?」習吟撓了撓頭。
「你還記得什麼?」
「我叫習吟。」
「然後呢?」
「我是男的。」
「還有呢?」
「你救了我!」習吟彎起雙眼。
「我?」安慕攏眉。
「你沒有把我踢下船,還給我衣服換。」習吟眨巴眨巴了眼。
安慕揉了揉額角:「忘記剛才我提出的所有問題。」
「是。」
習吟繼續恢復迷惑,看著安慕。
「上了岸,知道去哪嗎?」
「我聽說『四海為家』很不錯。」習吟眨了眨眼。
安慕似乎要說什麼,就被走出來的楊朗,以及靠岸給中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