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翹雖是自己故意摔倒的,但是她身子一向不好,為了摔得真像是被人絆倒的一樣,也是吃了些苦。渾身都疼,她跌趴在地上,動彈不得。
謝繁華離她最近,不好無動於衷,便彎腰伸手去扶她,關切地道:「你可還好?是不是跪坐得久了腿麻了?怎麼這般不小心……我扶你起來。」
如果她剛剛那一舉動真的是想陷害自己的話,那麼自己這樣說,便就是先發制人了,叫她想哭著喊疼喊冤也是喊不出來。其實謝繁華覺得挺無聊的,又不是她想嫁給夏盛廷,這林翹何必這般急匆匆地陷害自己?
林翹聞言抬眸望了謝繁華一眼,只瞬間又垂下眼瞼,輕柔道:「有勞謝三姑娘了。」隱在袖子裡的手卻攥得緊緊的。
謝繁華心裡覺得好笑,面上卻頗為好奇地問道:「咦,我們一起來的這麼多姐妹,你怎生知道我在家行三?沒想到林姑娘容貌秀美,人也是極為聰敏的。」她一臉天真,歪著腦袋看林翹,笑得眉眼彎彎。
面前妙齡少女笑容明麗,性子活潑可愛,林翹瞧在眼裡,只覺得心似刀絞著一般痛。有些人就是幸運,生來便是榮華富貴,不但如此,偏生還得了一副好皮囊,有爹疼著有娘護著,家裡兄弟姐妹也多,總是熱熱鬧鬧的,還總有才貌雙全的俊俏兒郎欲要娶她為妻……哪裡像自己,孤苦無依的,又是寄人籬下,將來還不知道何去何從呢。
如何能不嫉恨?她不甘心!
林翹倒是並沒有亂了陣腳,只道:「聽說謝家老太太最是疼三姑娘了,剛剛瞧見三姑娘一直伴在老太太身邊,想來就是了。」
這話說得有幾分扯謊,剛剛她們姐妹三個可都是伴在老太太左右的,她又如何識辨得來?不過謝繁華倒也沒有多問,只微笑著點了點頭。
見林翹好端端地摔倒了,夏夫人跟夏涵趕緊走了過來,兩人一左一右扶著她。
夏夫人道:「你這孩子也是,可摔到哪裡沒有?好端端的你起身做什麼?這法緣大師沒一會兒就要來了。」其實她心裡面是有些不滿的,暗怪這林翹在給自己添麻煩,但面上卻不方便表露出這種情感來,只能忍著,又轉頭對謝繁華道,「剛剛多謝三姑娘扶了我們家阿翹,三姑娘可有嚇著?」
謝繁華不想跟夏家人多做糾纏,搖頭道:「我沒事,想必林姑娘傷著了,夫人還是扶著姑娘先去禪房歇息吧。」
對於林翹,不管人前還是人後,夏夫人都是多有照拂的。不因別的,只因她是廷兒老師的女兒,又是孤苦無依的,他們夏家對林翹好,也能為廷兒博得個好名聲,何樂不為。
此番聽得謝繁華的話,夏夫人不好不管林翹傷勢,只能道:「這孩子打小便身子弱,吃了多少藥也不管用,想來剛剛自己也被自己給嚇著了,我跟涵兒扶著她去休息。」朝著謝老太太跟杜氏抱歉一笑,「叫老太太受驚了。」
謝老太太只覺得林翹這幅嬌弱的模樣跟雲珊生前幾分像,便道:「夏夫人趕緊去吧,孩子要緊。」
那邊夏盛廷手上拿著一個紙包走進來,林翹眼角餘光掃到了,卻是裝作沒有看到,只低頭往外走,卻是腿下一軟,挨著謝繁華身子就又跌了下去。她跌摔下去的時候暗中伸手悄悄拉了謝繁華袖子,謝繁華身子不免朝她傾了傾。
好在謝繁華定力好,自己穩住了,林翹這次卻是下了血本,噗通一聲跌摔在地上。
夏夫人嚇得一跳:「這是怎麼了?」
夏盛廷見狀,趕緊撥開眾人,幾步上前,蹲在林翹跟前問:「這是怎麼了?好端端的,怎麼就摔倒了?」
林翹眼圈兒瞬間就紅了,只咬著唇默默垂淚,卻是不說話。
正默默看著好戲的謝素華靈機一動,伸手就指著謝繁華道:「是三姐,三姐推了她的。」
剛剛那一幕太過突然了,眾人只看到兩位姑娘身子忽然挨近了些,然後謝三姑娘及時穩住了身子,那林姑娘卻是倒了下去,都沒有想到,竟是謝三姑娘推了林姑娘?若是剛剛這次是她故意推林姑娘的,那麼之前那次呢?會不會也是故意的?
謝老太太見四孫女當著眾人面詆毀自家姐妹,當即訓斥道:「四丫頭,別胡說!」
今兒前來聽法緣大師說禪的可不止謝家、雲家跟夏家,在場的還有其他人,怎麼著,也是不能叫謝家丟這個人的。
謝素華卻是不管老太太的訓斥,只是一口咬定道:「孫兒剛剛都瞧見了,林姑娘要走過去的時候,三姐姐故意用手拉了林姑娘袖子,林姑娘才摔倒的。」她秀眉微微蹙起,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咬著牙繼續潑髒水道,「三姐姐,素兒知道你喜歡夏公子,可你也不能傷害無辜啊。」她望著林翹,露出幾分同情來,「林姑娘身子弱,哪容得你這般?素兒真是替林姑娘鳴不平。」
林翹還是沒說話,只默默垂淚。
夏盛廷聞言則抬眸望了謝繁華一眼,謝繁華目光跟他的撞上,見他眼裡有著猜忌質疑,她似乎又想到了前世。上一世的時候,每次林翹一有個三長兩短頭疼腦熱,自己的好丈夫便就會用這樣的眼神來看自己的。
他顧及著自己身份不會打罵自己,卻是用態度跟言行來告訴自己,林翹不是她謝繁華能夠動的人。
又觸及了她的傷疤,謝繁華疼得倒抽一口涼氣,再回神時,只冷冷望著夏盛廷,目光陰狠卻又倔強。夏盛廷濃眉一挑,倒是微微有些愣住了,片刻後只輕輕錯開目光,緊抿著薄唇不言語。
夏涵跟林翹關係向來不錯,此番聽得是有人害了阿翹姐姐,便氣道:「我阿翹姐姐身子向來不好,原本都是用藥養著的人,哪裡經得住別
人陷害。」她想將林翹扶站起來,卻見她根本站不起來,只氣得狠狠瞪向謝繁華,「都是你!」
「涵兒別胡說!」夏夫人狠狠瞪了女兒一眼,只朝著謝繁華賠笑道,「想來剛剛謝四小姐瞧錯了,定是咱們翹兒走路不小心,自己摔倒的。翹兒,你說是不是啊?」
林翹隱在袖子裡的一雙素手攥得緊緊的,臉上淚水也是撲朔朔直流,就算她剛剛是自己故意摔倒的,可到底受傷了,如今又有人指證出謝三姑娘來,夫人何故如此?林翹不笨,自然是知道原因的,而那個原因,也是她最為痛恨的。
見林翹不說話,四周漸漸有了議論聲來,只聽一個清澈的嗓音道:「我剛剛有親眼瞧見,並非是謝家三姑娘推了林姑娘,而是……」她清潤的目光輕輕落在林翹身上,笑得幾分和氣,卻是沒有挑破,「林姑娘,你說呢?」
為謝繁華做證的人是雲琦,她倒不是故意幫著謝繁華說話的,只是剛剛林翹那些小動作,確實落在了她眼裡。
若是林翹姑娘想陷害的是別人,她雲琦倒是不必生事,但謝家人是親戚,自然不同。
謝繁華挑眉,見是雲琦,她朝著雲琦抱以感激的一笑。
那邊林翹也知道自己高抬自己身份了,別說是剛剛自己刻意為之,便是這謝三姑娘真的害了自己,怕是自己也無處訴苦的,只能將所有苦都往肚子裡咽,抹著淚朝謝繁華道:「不怪三姑娘的,是林翹自己不好,身子弱不說,連走路都不穩當。」她哭得眼睛水汪汪的,望著夏盛廷道,「公子,林翹想回去歇著。」
夏盛廷點頭,知她此時怕是腿腳不便,剛準備抱她回禪房的,卻被夏夫人阻止住了。
夏夫人一把按住兒子的手,只擠出笑容說:「廷兒,你既是見了謝家長輩,怎有不請安問好的道理?」一把將兒子揮開,趁人沒在意,悄悄給兒子使了個眼色,嘴巴悄悄朝謝繁華那邊努了努,又說,「謝家大爺是你同窗好友,剛剛聽老太太說,謝家兒郎都來了,此番跟著老侯爺去了別處,你且呆在這裡。」
謝老太太喚來了鈴鐺,吩咐道:「你叫我們隨車來的粗使婆子抱著林姑娘去禪房,再去找法緣大師,這古青寺裡有人懂得醫術,請來給林姑娘好好瞧瞧。」
鈴鐺應著聲,一一照辦去了。
謝家眾人聽了法緣大師說禪後,便回了寺廟裡面給安排的禪房歇息,謝繁華領著趙桂氏跟小金貴回了自己屋子。有人給送來了飯菜,謝繁華也確實是餓了,叫著趙桂氏跟金貴一起坐下吃了飯。
趙桂氏道:「小姐,方才奴是站在外邊,要是在裡邊,哪能容旁人對小姐這般無禮?」她氣得渾身發抖,那林姑娘算個什麼東西,怎能平白無故陷害自家姑娘呢?好在夏夫人明理,沒有聽人亂說,又虧得有雲家小姐護著,否則當著那麼多人的面,自家小姐的名聲還要不要了?
謝繁華不想再聽關於夏家的事情,只道:「別說了,往後咱們見著夏家人走遠點便是。」又哼道,「四妹倒是逮著機會就要害我,哼,她以為只要爹跟我娘和離了,她那生母賀氏就能順利當上侯夫人嗎?簡直癡心妄想。」
近日來,謝繁華也靜下心來細細想了想,覺得老太太的本意,怕是根本不是看好賀氏。老太太素來是個精明的,不可能那般糊塗,若是賀氏成了爹爹的夫人,三弟豈不是也算嫡出了?那樣的話,他就有資本跟二哥爭世子了。
二哥生母雲氏乃老太太胞出弟弟的女兒,老太太不可能叫二哥的世子之位受到威脅的啊。可若是這樣的話,那她之前行動言語間幫著賀氏是為哪般?莫非……莫非老太太是故意那般作為,命令父親休妻另娶賀氏,為的就是叫母親對父親心灰意冷嗎?而後,她也算準了自己必然會暗中尋找機會替母親平冤拉賀氏下水?從而,既達到父母離心的目的,又叫賀氏狠狠吃了一記棒子,最後誰也沒討著好處。
這樣一解釋,倒是解釋得通了,可謝繁華覺得,老太太的心思細得叫人生畏。想來也是,老太太活了大半輩子了,哪是能那般糊塗的人。她定然是要捍衛二哥靖邊侯世子之位的,賀氏自然不能為妻,可爹爹跟娘和離之後卻是不能不娶,那麼侯夫人的最佳人選……謝繁華眼睛瞪得圓圓的,莫非老太太瞧中了雲琦跟雲瑛其中一個?
雲瑛是嫡出,年歲又小,倒是委屈不得當續絃。那雲琦是庶出,為人品性純良端莊大方,怕是老太太瞧中她了。此番想著,倒也不無可能,這樣於老太太來說,可是利益最大化的。
怪道呢,剛剛那雲琦幫了自己,莫非是已經知曉?
正想著事,只聽外面有人道:「三姑娘,可歇下了?」
是雲琦……謝繁華微微愣了會兒,方親自過去開門,笑著道:「姨母怎麼來了?棗兒還說呆會兒去姨母屋子裡說說話呢。」她笑得真誠,將雲琦請了進來,又說,「剛剛謝謝姨母替棗兒做證,還了棗兒清白。」又吩咐,「去給姨母沏茶去。」
雲琦在一邊坐下,微微笑著道:「謝我做甚?那林姑娘存了心思想要害你,我若沒瞧見也就罷了,既然瞧見了,哪能憑她紅口白牙亂陷害人?」雲琦拉著謝繁華的手,細細瞧著她,「你生得這般好,怪道總有人會陷害你呢。」
這話說得有些拐彎抹角的意思,謝繁華覺得,想來她指的並非確切是林翹。
於一邊落座,謝繁華道:「姨母說的是四妹嗎?」她垂了眸子,幾分哀傷地道,「姨母是知道的,四妹生母賀氏,乃是聖上欽封的廣寧伯的妹妹,我娘只是一位農家女,她自然覺得高我一等的。」
雲琦握住謝繁華的手更緊了些,安慰著道:「可是嫡便是嫡,庶到底是庶,便是廣寧伯再威風英武,賀氏也只是三表哥的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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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謝繁華挑眉望了雲琦一眼,復又垂眸道:「怕是賀氏就要翻身了,最近府上鬧出這麼多事情,我外婆跟舅舅心疼我娘,想叫我爹跟娘和離呢。」可憐兮兮地抬眸望了雲琦一眼,委屈道,「到那個時候,怕是棗兒就只有被欺負的份了。」
雲琦心忽然緊了一下,勸慰著謝繁華道:「你放心好了,就算表哥跟表嫂和離了,也不會有人敢欺負你的。」見對面的小姑娘忽然抬眸望了自己一眼,雲琦穩住情緒,微微笑道,「老太太跟表哥都素來疼愛你,哪裡能叫你受委屈呢?再說了,賀氏原就是以妾的身份進謝府來的,謝府又素來是講規矩的人家,哪裡能以妾為妻?」一雙素手在謝繁華手背上拍了拍,「你且放寬心。」
如此一來,謝繁華倒也不必再拐著彎試探雲琦了,想來雲琦心裡是什麼都知道了。
兩人又坐著說了會兒話,不知道是不是因著有共同利益的緣故,竟是越聊越投機,直到天黑了,雲琦方才離開。
聊了好些話,兩人也算是熟識了,雲琦站起身子來,笑著說:「我聽說法緣大師算姻緣是最準的,明兒我要跟棗兒一起去請大師給算上一卦。」
謝繁華點頭應道:「棗兒也正有此意,明兒跟著姨母一道去。」
雲琦道:「天色不早了,我就不叨擾你歇息,你好些歇著吧。」又對趙桂氏道,「好生伺候你們家姑娘,我明兒再來。」
趙桂氏開心地應著道:「奴送送您。」
第二日,雲琦果然早早便來找謝繁華,謝繁華也將將梳洗穿戴好。兩人攜伴吃了點東西,又在寺廟裡逛了一圈,聽得說法緣大師做完了早功課後,方才攜手去找法緣大師給算姻緣去。
法緣大師的禪房外面有一棵菩提樹,法緣大師此番正坐在樹下,見眼前兩位小施主要算卦,口中念了聲佛號,便道:「兩位女施主,且伸出手來,叫老衲看看手相。」
謝繁華先伸出手去,法緣大師細細瞧了會兒,又問了她生辰八字,便就雙眼緊閉,沉默了。
「大師,這是什麼意思?」謝繁華不解,秀眉微微蹙起,輕聲詢問道,「莫非是小女子此生有何劫難不成?」
「阿彌陀佛……」法緣大師睜開眼睛,說道,「這位女施主此生的有緣人,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就呆在這寺廟中。」
「和尚?」謝繁華嚇得小腿一抖,險些跌倒,還是雲琦扶了她一把。
法緣卻是沒再回答謝繁華的話,只望向謝繁華身後道:「阿彌陀佛,夏施主可也是來算姻緣?」
謝繁華聞言轉身看去,卻正見不遠處,一襲青衣的夏盛廷正穩步朝這邊走來。這次謝繁華卻是徹底軟著身子倒了下去,呵呵,還不如是和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