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慕楓朝地圖兩點方向狂奔。
他覺得臉上一直濕濕的,但是卻不敢伸手去摸一下,腦子很亂,眼前總是浮現喬西最後一刻的微笑,像一幅震撼的心靈畫鐫刻在他的記憶裡,他想,他這輩子都不可能忘記喬西,忘記他們並肩戰鬥的經歷。
天上的月亮很大很圓。
當他以不可思議的速度終於跑到地圖目標位時,卻被眼前的景象驚得心驀然向下一沉。
前方有打鬥的痕跡,看野草傾倒的方向和散落在地上的物品,能看出這裡剛剛發生過一場近身肉搏戰,不止一個人,是一群。
藉著月光,他環伺周圍的環境,除了風聲帶動樹葉的簌簌聲,再聽不到其他的聲音。忽然,他的眼睛亮了下。向前急速走了兩步,在一處虯結的枝杈前停下,他伸手從上面拽下了一塊迎風飄揚的碎布條。他認出來,這是曹志傑媽媽給兒子粗布手帕上的一塊,撕裂的痕跡很明顯,看得出是有人刻意綁在這兒的。
他的心沉得猶如鉛塊,不好的預感瀰漫到全身。他半蹲下身體,拂開了遮擋地面的樹葉。
潮濕的地上,被人用堅硬的樹枝寫下了兩個數字。
清晰的數字3用一道斜線從中抹掉,然後旁邊還有一個歪歪斜斜但仍能認出來的數字——12。
陳慕楓強迫自己仰起頭逼退眼眶裡的潮氣,深呼吸,望著頭上圓圓的月亮,想像他正變成了希臘的神祇,接受月光的賜福,讓自己充滿無窮的鬥志和力量。
洪海濤、吳光梁、曹志傑、喬西。他反覆在舌尖默念他們四個的名字,他懂他們的意思,雖然他們都沒了,可還有他,還有他們為之驕傲的12組,還在叢林裡堅持……
12……
他怎麼可能放棄。
靜默之間,忽然一聲極細微的摩擦聲從身後傳入陳慕楓的耳膜。有人?!陳慕楓的神經驟然繃緊,向左側迅疾翻去,可沒等落地,一隻飛腿已經向他下-身襲來。
陳慕楓條件反射伸臂去擋,躲開來人的襲擊,可是,由於失了先機,他被那人一腳踹中了大腿,身體向後仰去。倒地的瞬間,陳慕楓找到了一絲清明的感覺,他對著地面扯了下薄薄的唇,側翻化解了摔倒的力道。()
那人步步緊逼,又朝他攻來。可是這次陳慕楓卻沒有給他任何的機會,過了十來招之後,他以一個漂亮利落的擒拿牢牢地把偷襲的敵人壓在了肘彎,卡住脖子朝上一扳,立刻,手下傳來了一聲殺豬般的嘶吼。
「陳瘋子,饒命!!」
敢膽大包天當面喊陳慕楓瘋子的人,這世上除了姚曉璟以外,還會有兩個,一個是已經光榮的嚴過,另一個,就是眼前這個蒙面偽敵軍——晁越。
他作為突擊隊和陳慕楓一樣僅存的碩果,已經在這片小樹林裡潛伏近2個小時了。
之前慘烈的交火場面他也全程看到,所以,當他把隊友們淘汰時塞給他的野戰口糧分給陳慕楓時,他決定好好的講述一下12組隊員的英勇和血性。
他指著一片野草地說:「就那兒,看到沒……你的隊員直接干了2個。赤手空拳!我操,根本不是人嘛!要不是那幫龜孫用槍指著他,恐怕他還能殺。」晁越指的地方正是曹志傑給他留言的灌木叢。
「還有那邊,看到了嗎?東西掉最多的地方,是你的隊員被5個敵軍圍毆的地點,打得那個叫慘啊,完全沒有還手之力,我以為他完了,裝具武器都被沒收了,還反抗個p呀。可是,你猜怎麼著。他居然趁亂把敵軍的一顆手雷搶過來點了……我操,你是沒見啊,來圍攻的敵軍一下子炸了窩,來了20幾個,居然一下子損失了大半……哈哈哈……」晁越口中說的這個應該是吳光梁,他在小隊裡戰鬥能力最弱,但是他關鍵時刻敢豁出命去。
晁越啃了口壓縮麵包,指著離他們最近的一處焦黑說:「還有一個,挺烈的。看到沒,那塊黑炭,是他干了3個敵軍之後,自己咬雷子自盡的。」肯定是洪海濤,陳慕楓毋庸置疑。
晁越的臉上有些嚴肅,還帶著一絲隱隱的敬意,盯著那塊焦黑的土地凝望了半響。他可能也在回憶,之前那場慘烈卻悲壯的肉搏戰帶給他怎樣巨大的心靈震撼。
晁越有些沮喪的扔掉手中的草根,抱歉地說:「不是我不救你們的隊員啊,開始是沒機會,後來想救的時候,增援部隊又到了……操,眼睜睜地看著他們被帶走了……」
陳慕楓沉默地嚥下最後一口食物,取出灌滿了新鮮雨水的水壺,遞給晁越:「說了那麼多,口渴了吧!來喝點潤潤喉嚨。」
晁越不理解的盯著他,質問:「慕楓,你怎麼跟沒事人一樣,我講了這麼多,你都不感動嗎?那可是你的隊員啊……」
陳慕楓對著戰鬥痕跡斂眉凝視,想像著12組那群血性剛烈的漢子在這兒奮力殺敵的情景……默然立了一會,他才目光堅定地對晁越說:「正因為是我的隊員,所以,我才清楚他們要的是什麼!」
晁越若有所思的看著他:「我也有點明白了。」
陳慕楓把晁越從地上拉起,兩人互相握手,交替錘了對方胸口一下,認真的說:「不離不棄!」
「不離不棄!」
這一幕被沙河岸邊指揮車上的人都看到了。
政委的眼睛裡閃動著別樣的光芒,他撞了撞身邊永遠冷酷得像死人似的雲豹,說:「符合你的要求嗎?」
「哼……能給我把基地炸了逃生,我才當他是個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