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端上。
那追擊的樓家士兵原本駕著活似真馬的法寶——馬蹄子下面還挺時髦的會噴火,拖著如同白玉的戰車追在神將之後,看那長矛寬盾上的符篆微光,都不是一般的精良,比起樓大少手中的千人精兵更勝一籌,且不提樓大少見到這個情景是如何的面色鐵青,總的來說,沒有水神在一邊加持的水晶廟神將們,若是真刀實槍的和這群士兵干,勝負還真的說不準。
可惜的就是余禮白沒有半點前輩要對後輩——五百年至少差了個二十輩的後輩們要憐惜的觀念,直接就出了手,附著在水汽微風之中的幻術將士兵們不著痕跡的拖入一個個幻境,季鐮趕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群士兵群魔亂舞的景象。
一個從他面前跑過的士兵大喊著走水了,又兩個從他身後跑過去的士兵抱著自己膀子抽泣著說好冷,不遠處還有一隊整齊排列的士兵,威威風風大喊著口號向前突刺著長矛,可惜的就是他們還做了多餘的動作,一邊進攻一邊甩下身上的鎧甲,到季鐮看過去的時刻,一群大老爺們已經只剩下兜襠布了。
季鐮默默伸手摀住眼睛。
好傷眼。
不過他這個動作只象徵性的保持了一秒,隨即撤下,從身體中抽出鐮刀翻轉刀刃用刀柄一個一個數著的開始敲悶棍。
一時間天空下起了人雨。
這樣敲著也手酸,所以季鐮很快收手沒干了,而是去思考一勞永逸的解決辦法。
早些解決早些回白河鎮,他好正正經經地和余禮白談一談。
他不知道事情已經發生變故,也不知道自己垂眼思考的時候,眼神好巧不巧地和余禮白向著雲上望的目光相交而過,將他想要交談的對象嚇得全身僵住。
余禮白摸摸自己的胸口。
呼,應該是沒有看到的。
他心中緊張一去,注意力立刻就轉移了,目光在季鐮身邊轉了一圈,確定沒見到一個神將,而被幻術引起的騷亂已經逐漸擴大,樓家的士兵們暈頭暈腦不知道對方是誰地開始內槓起來,幾次刀劍就從一動不動的季鐮身邊擦身而過,看得他心簡直要跳到嗓子眼裡。
神將呢?!為什麼不好好的跟著?!
一邊決定所有神將這一年的工錢都別想拿到,余禮白最後還是沒把發將季鐮放在那裡不管,飛上天呼喚雲氣想要把他一起捲走。
他剛才要選那種祥雲的問題上犯了難,眼角突然瞥到一個似乎是頭領的人持著長劍,從背後刺向季鐮。
「小心!」
在余禮白髮出驚呼聲的同一時刻,察覺到偷襲的季鐮翻轉過鐮刀將鐮刀直接從自己的身體一邊捅過,從背後伸出的鐮刀長刃正好抵著偷襲而來的長劍。
長劍上的法寶光華閃爍一秒,熄滅了。
但是偷襲者沒有半點驚慌的模樣,又抽出一把長劍對著季鐮刺過來。
季鐮一甩鐮刀,長柄暴漲十寸,將自己帶出對方的攻擊範圍,雪亮鐮刃猛地就向著偷襲者勾過去。
這一交上手,季鐮就不由地皺眉。
偷襲者的身手,竟然是他來到中華國之後,在年輕人中遇到的最好的一個,就連那位魔道精英血魔老祖的徒弟也比不上他的靈巧,雖然十幾招下來他沒有一點傷到季鐮,但劍鋒如同爬蛇一樣左突右刺,卻是讓自己的第二把長劍沒有被季鐮的鐮刀沾到分毫。
在歐羅巴,大部分人也做不到。
季鐮的兵器實在是太佔優勢了,而且在紫衣道人的連番苦訓下他的技巧也上了一個大台階,兩個人你來我往的對招,左右騰轉,竟然沒有發出一絲的刀劍相擊的脆響,讓一旁仗著別人看不到他的余禮白旁觀得萬分彆扭。
你說吧,明明眼瞧著兩人武器就要撞在一起,卻好死不死的差了那麼毫釐貼著穿過去,一番險之又險後兩人變著花樣重複,殺氣都變得有些柔情蜜意了。
……他才沒有嫉妒呢哼。
在心中這樣說,余禮白以只是前去幫忙這個絕對不是完整真相的理由用水帶橫插.入兩人之間,硬生生將打鬥阻斷。
季鐮一點意外都沒有地收回手,看向一邊,果不其然看到一個霧濛濛的人形。
而偷襲者呲牙,一副沒有打夠的模樣,臉上直接寫著慾求不滿四個大字。
……等等,余禮白默然想,看到慾求不滿四個大字什麼的,一定是他的幻覺對吧。
「剛才出手的人可是白河水君?」偷襲者沒有一絲幹勁地說,「我乃樓軍左前鋒,受將軍所托,過來和水君做個交易?」
不過是才用兵佔據了花都一個城,竟然連左前鋒將軍一類的稱謂都叫出來了,一邊想著樓家家主的心到底是有多大,他一邊現出身形——季鐮當然是依舊看不到的,用比這位左前鋒更沒有幹勁的語氣問道:「那小子有什麼話快說。」
左前鋒指了指季鐮,「樓家願意出千金換這位季少俠,並且承諾絕對保護他安全,您覺得如何?」
余禮白季鐮兩人皆是一愣。
余禮白是走神算自己所有家產加在一起是有幾百個幾千個幾萬個千金,而季鐮則是凝目打量對面的左前鋒,具體形容的話,應該是在看從哪裡下刀比較合適。
左前鋒面對兩個強手自然滿是戒備,季鐮一時間也沒找到破綻,倒是對面之人容貌越看越眼熟,竟然和被神將們綁著的樓大少有三分相似……
兄弟?季鐮想。
氣氛頓時有些凝固。
左前鋒當然不願意和兩人就這樣沒時限地對峙下去,往前走了一步,卻被季鐮攔下。
「別這麼緊張,」左前鋒攤開手,「季少俠也是一代英傑,我家家主年輕時也很仰慕雲裳仙子,聽聞故人竟然有血脈遺留很是高興,只是想要請季少俠去做一段時間的客而已。」
季鐮無語。
是人都能聽出來這人是在睜眼說瞎話。
余禮白沒有聽出來,不過他之前已經從樓家士兵那裡得知樓家要季鐮是要做什麼,到沒有相信他的話。
其他兩人只聽到他緩慢又不容置疑地開口說道:「不行。」
「這個,」左前鋒沉默了一會兒,猥瑣地伸出手指搓搓,「若是不滿意,價錢好商量。」
余禮白整個臉色都陰沉下去。
左前鋒立刻知道自己說錯了話,知道自己若是和季鐮還有一戰之力,面對白河水君是絕對討不了好,他反應極快的甩出袖中黃符,手持劍招架上季鐮砍過來的鐮刀。
法寶長劍堅持幾秒,光華熄滅,被鐮刀劈做兩截,那人卻是趁著這個機會,躲在炸開的符篆之中,想要一溜煙的逃跑。
速度之快,與他之前坦蕩蕩的表現一比,簡直讓人歎為觀止。
季鐮也沒有追上去,對他來說,現在最重要的還是一邊發愣的余禮白。
他走到那個霧濛濛的人形面前,揮揮手。
余禮白猛地醒過來,跳腳大喊,「竟然趕在我面前說錢,看我用金子砸死你!」
足有一人高的足金元寶就被他喚來,遠遠地墜在那人尾巴後面砸了過去。
片刻之後,遙遠傳來一聲慘叫。
季鐮:「……」
反應慢到這個份上也是天降奇才了。
還有,這傢伙一直發呆就是為了錢的事情麼。
這樣腹誹著,他伸手探進人形的霧中。
余禮白:「……」
這是第幾次了?這麼喜歡玩他……的霧?
兩人一起抬頭,明明一個看不到,卻又是好巧不巧的眼神對上。
噗通噗通噗通!噗通噗通噗通!
這回余禮白心中不是一隻小鹿在那裡亂撞了,他覺得這麼快至少得有一百隻鹿。
拚命的試圖將思維扯開的余禮白在心中亂想,卻還是忍不住過幾秒又偷偷瞟一眼季鐮,幾次後他膽子大起來,仗著對方看不見便直接對上眼。
他這一看就整個看了進去。
季鐮的眼神,很認真,很嚴肅,很凝重。
哎?這是要說什麼嗎?余禮白回憶起不久前的表白,心頓時跳得更快。
他他他他他要怎麼回答……不對,是怎麼拒絕?直接說還是委婉一點……他真的一點都不想拒絕啊。
過了片刻,季鐮果然開口了。
「放心,」他說,「就算你真身是一團霧,我也不會嫌棄你的。」
余禮白:「……」
什麼鬼!
***
席捲的風雲直接將季鐮扔回了他的家門口。
青年那句話大概是將水神惹生氣了,什麼話也沒說,直接招來風雲捲著季鐮一路奔馳回了白河鎮。
季鐮短短一天盡力了大起大落,又受過傷,早就滿身疲憊了,夜色降臨,見余禮白難得發了次脾氣,想緩一緩兩人之間的關係,便先回了季府休整。
反正,以後還有時間,青年想。
他不知道再過幾天他會多悔恨這個想法。
余禮白也率著神將們回到水晶廟。
水晶廟不復前一日的紛亂,滿大殿的書已經被清理搬走,一排排大柱子之間,掛上了薄如蟬翼的水綃,無數的夜明珠放這光芒,照耀得水下如同青天白日之下一樣。
神將神差分作整齊兩列,站在殿前大道兩側,皆是肅穆不言。
一個神將奔到殿前,跪下。
「水君大人,大陣各個陣眼已經布好,樓軍距離鎮上不過十里,請……」
所有神差神將一起跪下,齊齊大聲喊道:「請下令!」
坐在神座上的余禮白垂下眼簾。
也不需要想怎麼拒絕季鐮了,他想。
和眾生存亡相比,兒女情長到底……算不上什麼。
他猛地睜開眼睛。
「傳令!」
「臣等在,請下令!」
青年的影子在余禮白眼前一閃而過,被他深深藏在心底。
「起陣——!」余禮白站起來,一甩衣袖,神差神將拜服在下,「封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