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林中。
「梁大人,您要我們準備的東西都已經準備好了。」
「哦?」仰起頭觀看天上流雲的梁啟青梁大人——正是不久前和余禮白對上的那一位——回過頭,「速度很快嘛。」
「大人這一次著急催促,我等自然加快動作。」陰影中的人沒有露出身形,不過語氣卻是非常的恭順,「不過我們向您保證,雖然是趕工,但這一面武侯攻城弩比起其他來也絲毫不遜色,就算是築基期的修士在它面前也脆弱得像紙一樣,絕對滿足您的要求。」
梁啟青點點頭。
在他面前的,是一張足有三丈之高的大弩,沉黑的顏色不透光,以致其上連續不斷的符篆圖案模糊不清,像是木頭,不過明顯的金屬味道讓人足夠分辨這是鋼鐵鑄成的,已經架好的特製大弩箭尖銳的前端透著兇猛的殺氣,弓弦拉開到極限,像是一隻已經張開大嘴就要擇人而噬的怪獸。
抬起頭仰望它的梁啟青被這樣的氣勢壓倒,不由地後退兩步。
一隻悄然出現的手將梁啟青扶住,但是手的主人依舊隱身在陰影之中。
「梁大人可要站好了。」那人好似沒有什麼深意的說道。
梁啟青皺眉。
他站穩身體,轉過身,應該在他身後的人卻在他轉身之前隱沒,還是沒有見到和他交易的人的梁啟青最後放棄尋找的打算,「你們要的報酬。」
一邊說他一邊指了指腳邊的一個小箱子。
「梁大人是誠實人,」那人說道,「不過我們一開始商量好的報酬可不止這一些。」
梁啟青眉頭皺得更深了,卻沒有說別的,又丟出去一張金黃絲綢所做的卷軸——稍稍有瞭解的人都知道那是聖旨,「對於奇物行的朝廷扶持手令,你們要的東西都在這裡了。」
聖旨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穩穩落入從黑暗中伸出的手中。
「就是這麼爽快,使用說明已經提前交給大人,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希望下次還能和朝廷愉快合作,我們就先告辭了。」
草木好似被風吹過一般抖瑟一下,前一刻還在梁啟青腳邊的裝銀錢的小箱子也不見蹤影,被之前的氣氛嚇到,此刻梁啟青隨從幕僚才敢上前。
「大人,」幕僚說,「朝廷真的要扶持奇物行?」
「不行?」
「這……奇物行要求扶持,無非是要對付已經在精品靈物買賣行當中獨佔鰲頭的多寶閣,不過恕屬下言,相比於在魔道黑道中觸手太多的奇物行,還是雖然經常出人意料,但是對外態度較軟的多寶閣應該更好對付寫。」
梁啟青搖頭,「你想錯了。」
「請大人解惑。」
「奇物行背後的主子都有誰,攝政王與我都約摸猜得出,但是多寶閣……這個龐然大物這麼多年,我們都不知道誰是主人,也不知道多寶閣中的寶物到底從何而來,這樣的不可測,才是真正難對付的。」
他頓了頓,又說,「驅狼吞虎,以其兩敗俱傷,就像我們現在做的這樣。」
說完他又抬起頭,這一回沒有再看雲,而是望著天邊突然驚起的群鳥,抬起右手,「可以準備了。」
***
一個陷阱。
一個專門針對他的陷阱。
應該早一點想到,這位賊散人逃跑就逃跑,竟然還給他留出的追蹤的痕跡,如此明顯他竟然沒有反應過來。
不過為什麼要圍捕他?
季鐮有設想大約是最近活動太過頻繁導致被瓊林省的魔道圍殺,或者是被他抓緊牢中的人逃出來,要向他復仇,甚至是安蕾兒在被他殺死前就已經將他的消息傳回歐羅巴,有關長淵劍的可能性他也想到過,不過卻被他放在最後。
畢竟,沒有人比他更清楚,他手中的不是那把位列中華國神兵譜第三的長淵劍,而是真神教廷的伊洛絲之鐮。
說起來,上一次追捕黃石的時候,也聽到有人在談論自己和長淵劍。
消息傳播的速度詭異地快,是不是有人在背後推動?推動人的人中華國定然有莫大的勢力,比起要對付自己這樣一個初回國的人,或許是有其他的目標。
比如……余禮白?
不過一時之間,季鐮已經想到很遠。
四周的士兵們已經驅使起第二張符紙,這一次的符篆不是用來隱蔽身形更改認知的,一張張符紙明黃色的法力交相輝映,圈圈盪開,眨眼間就已經布好一張不容季鐮逃出去的天羅地網。
「季少俠,我們又見面了。」一個人從容越眾而出,對著他拱手。
季鐮看著他,「……你誰?」
空氣似乎都凝固了一秒,一群隸屬於樓家的私兵大氣都不敢出,
樓清榮臉上陡然陰沉的神色是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的了。
但是樓大少爺也能忍常人之不能忍,他陰陽怪氣的笑了幾聲,說道:「季少俠貴人多忘事,我和你不久前在白河鎮……」
季鐮打斷他的話,「余禮白的同學?」
樓清榮瞇起眼,「哦?他是這麼和你介紹我的?」
季鐮用看傻瓜的眼神看著他,「你自己說的,要和他敘
敘同窗之情。」
樓清榮:「……」
特麼這個時候記憶力就變好了,絕對是故意的!
他深深的呼吸,原本預料的佔據優勢的情形並沒有在口頭交鋒上出現,好在樓清榮並不是那種只會狗仗人勢以及跳腳的人物,不消片刻便調整好了自己的情緒。
是的,這小子口才好又能有什麼用呢?
這個時候,就要靠真正的實力說話。
他身後的士兵們紛紛舉起刀刃,雪亮的刃口朝著站在中央的季鐮,將這種以他人為魚肉的氣勢完全地表達了出來。
他好似可惜的歎口氣,「季少俠現在也是有名的人物,應該知道敬酒不出吃罰酒這句話吧,你是自己將長淵劍交出來,還是讓我在你的屍體上找呢?」
站在他對面的季鐮沉默以對。
「自己交出來也可以保證個體面,要是死後被搜查,不管你是放在外面還是收在身體裡面,恐怕都是藏不住的。」
季鐮再默。
這句話的意思是,如果不交出來就要把自己的屍體切成一塊一塊的找麼?
嚇人是嚇人,但是……
「我沒有。」季鐮說。
樓清榮瞇起眼。
「我沒有你說的那東西。」季鐮強調地重複一遍。
「哈哈哈哈哈哈!」樓清榮大笑起來,「那能夠砍開法力,將法寶轉變為廢物的神通是我親眼所見,不是長淵劍是什麼!你現在手上的那把鐮刀,交出來!」
季鐮:「……」
所以,你自己都說這是鐮刀了,何苦要自欺欺人啊。
黑髮的驅魔師覺得自己一時不能理解眼前這個人神一般的邏輯思維。
在他考慮措辭,試圖讓這位腦子比余禮白還有問題的同學先生理解他這一把鐮刀真的是鐮刀,而不是什麼長淵劍斷淵劍時,樓清榮已經耗盡了不多的耐心,「如果不交的話……」
後半句話被他措不及防的吞了回去。
就在他張開口的那一刻,季鐮已經掄起鐮刀逼近,上一次見面時季鐮並沒有隨身攜帶太多附魔裝備,比如說現在腳上的這一對,對於季鐮速度的認知還是凡人極限的樓清榮才堪堪後退一步,週身法力尚在醞釀之中,森然的刀刃已經貼上他的脖頸。
樓清榮:!!!
這一刻便明白自己小瞧對方的樓清榮急忙應變,拳頭上泛著古銅般的光澤,身形微移稍稍避開,手肘用力,就著季鐮的靠近一拳從刁鑽角度揮出。
不是個花花架子,季鐮評判到。
但是,也不過如此了。
這樣想著,他手中的鐮刀以不可能的軌跡更改,長柄憑空縮小一截,從原本過不去的空隙中劃過,目標便是已經從脖頸改為胸口。
鐮刀的鋒利度,無論怎樣的人體都能夠輕易割開。
他這一招逼得樓清榮手忙腳亂跟著一起變招,就和他上次所見一樣,如同樓清榮這樣的正道宗門弟子招式都太過一板一眼,對於稍稍靈活一點的變招都有些反應不及。
雖然對方由於修行有比他更強的力道以及速度,不過在附魔裝備的幫助下,這些差距並非是不可相抗的。
眼見得樓清榮在招招快而有力的攻擊下已經處於劣勢,周圍的士兵卻因為手持著布網的符紙不能上前,中間對打的兩人,一個人被壓得不斷後退,一個人則靠著佔優勢的武器一招比一招更快,更別說樓清榮還顧忌著鐮刀的神通,不敢輕易接觸。
季鐮瞇起眼。
拿下這個領頭人,足夠讓他們把網打開了。
才這樣想,一條輕柔的白綢盈盈落下,明明速度不快,卻正好插入他和樓清榮之間。
「小師弟,讓師姐替師尊好好教導教導你。」
最後一個「你」字拖著長長的調子,如同溫婉吳語一般動人,但其中針對季鐮惡意簡直滿得快要溢出來,同樣是上次見過的女子揮舞著飄帶將其猛地繃直,一端如劍一般直直刺向季鐮胸口。
差一點就能挾持住樓清榮的季鐮皺著眉跳開,一片煙塵揚起,十幾根長綢從煙塵後穿過,上下左右封鎖季鐮移動的空間。
季鐮瞪大眼睛。
那曾經莫名讓他產生熟悉感的女人已經半倚在他身上,伸手想要挑起他的下巴。
「季雲裳的兒子吶……」
她這句話還沒有說完,上一刻被季鐮持在手中的鐮刀瞬間回到他的身體中又從另一端的脖頸上冒出來,原本朝內的刃口翻轉向外,而另一端的長柄還在緩慢沒入季鐮的手中,看起來半截鐮刀和季鐮融為一體,而另外半截露在外面。
若白裳再將手往前伸出一點點,刀刃就會直接將她的手指頭切成兩半。
她稍稍一遲疑,而季鐮就是要趁著她遲疑的時候,青年手腕微微往下一翻,整個大鐮刀就旋轉起來,應該堅不可斷的白綢僅僅在接觸到刀風的時候就紛紛斷裂,原本密不透風的包圍也露出間隙。
而退回陣中的樓清榮惡狠狠的摸著自己胸前的傷口,喊道,「第二列!」
比用符紙作為陣基布下天羅地網的第一列士兵,第二列士兵站得更遠,聽到命令
他們紛紛舉起長弓,瞄準中間打得不可開交的兩個人。
聞言大驚卻被季鐮纏住的白裳急切,「樓清榮你敢!」
就沒有把這個女人當做一回事的樓清榮有什麼不敢,他根本沒有管白裳的反應,揮手大喊,「放箭!」
他的聲音和遠處一直觀察形勢的梁啟青重合在一起。
「瞄準季鐮,放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