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聲鼎沸。
小小鎮子上已經許久沒有如此熱鬧。
雖然都傳言說白河鎮的水神廟格外靈驗,不過這個偏遠小鎮位於深山之中,再往西邊走上兩天就是那些使蠱用毒西南魔修根據地了,而那些大城中,哪一個沒有各大正道宗門的據點呢?
若想求仙問道,去找宗門豈不是更好?
「那百寶閣,竟然突然在此地展覽新品法寶飾品,也不知道是個什麼用意。」
有人寬袖掩口,小聲議論。
「倒也不是突然,不過消息僅僅提前一天放出來,各個勢力都還沒有反應過來,說不是故意的,我還真是不信了。」
「嘖嘖嘖,近些日子本身就風波大,這土豪公司也來插一腳作甚?」
「說道風波,你可知道宮中……」
說話的人壓低聲音,聽的人會意,附耳過去。
但這般小心謹慎全做了無用功,那消息剛出口,聽的人不由驚道:「紫微劍丟了?!」
短短一句話音量卻是很大,而內容也是驚世駭俗,周圍一靜,桃林中休憩的人們紛紛轉過頭尋找來源,交談幾人不得不夾著尾巴逃走。
嘈雜聲再起,不過大部分人都有些心不在焉了。
「沒想到這消息竟然已經傳到這偏遠小鎮中來了。」
樓清榮端起酒杯,感歎。
「也是宮中勢力日益衰退,自從開放海關,皇家的日子一日不如一日,若放在二十年前,這種事情,誰敢談論,不怕掉腦袋?」
另一個白裳女子為他倒滿酒杯,嘴上也說著沒停。
「紫微劍,丟了這東西,夏家還能稱為皇室嗎?」
「瞧樓大少說的,不是還有長淵劍嗎?」
男人女子對飲一酌,女子的話將男人逗得大笑起來。
「長淵劍……這天下第三神兵在還是不在都兩說,沒有紫微長淵二劍,夏家氣運危矣。」
女子笑著再為他倒滿酒,「當浮一大白。」
「白裳知我心。」樓家大少挑起眉,和女子對視。
這一男一女端坐在桃花下,落英繽紛,春風和煦,眼神流轉間,無不透露出某種曖昧情絲。
卻又不長眼的人過來打擾。
「大、大少爺。」張家胖子站在一邊,明明是清涼樹蔭下,胖子卻滿頭大汗。
汗水糊住他的眼睛,胖子卻連用手抹一下都不敢,只能直愣愣站著,完全沒有在余禮白和自己兩個小弟面前的囂張勁。
樓清榮臉上壞笑立馬就撤下去了,他鄙夷瞥胖子一眼,把已經靠進他懷中的女人推開。
「張二麻。」被點出名字的胖子渾身肥肉一顫,「你能耐啊。」
胖子如喪考妣「……小人該死。」
「那銅光鑒書的副本我雖然看不上,但好歹是宗門發下的,我借給你,你竟然給我拿一堆碎片回來。」
胖子小心翼翼解釋,「大少爺,那余紈褲找了幫手,他幫手的武器實在古怪,小人一不小心著了道。」
「哦?」樓清榮挑眉,「什麼武器?」
「……是……」
「是什麼就說出來,別吞吞吐吐的。」打擾少爺好心情。
最後半句話雖然沒有說出來,勉強算個人精的胖子卻讀懂了,他猶豫一秒,破罐子破摔的說出,「大少爺,是把鐮刀。」
樓清榮直接被酒水嗆到,白裳拍他的背,過了好一會兒才緩過勁來。
他把酒杯一摔,「農民割莊稼用的那個東西?」
胖子覺得自己要是回答是的話,下一秒大概就會被抽到十萬八千里去。
「大少爺呀,那人用的鐮刀,可不一般啊。」他掩面被,嬌弱哭唱。
被他做派一噎,樓清榮嘴角抽搐,連追問的興致都沒有。
但是胖子還是一股腦的說出來。
「那把鐮刀比人還高,全黑的,也不知道是什麼東西打造,小人覺得邪性得很。」
樓清榮已經沒有一點興趣,說實話,對於他而言,雖然看余禮白那不學無術傢伙不順眼,但是也就是不順眼而已,余家在白河鎮是個富豪,在瓊林省連前一百都排不上去,對於這種傢伙他是一點心思都不肯廢的。
沒想到卻把自己的偽銅光鑒書給折進去了。
樓清榮思考要不要趁著這幾天去見見老同學。
「師尊還沒有到嗎?」他詢問。
美女掩口笑,「哎呀樓大少爺,我那師尊可還沒有認你當徒弟呢。」
「早晚的事情。」樓清榮沒將他的話放在心上,「你說是不是,白裳師姐?」
兩人又是一陣調笑,好半天太陽西落,樓家大少爺才覺得乏味地從桃樹下站起,目光一掃,衝著一直不敢離開的胖子問:「二少爺呢?」
「好像是遇見熟人,找過去了。」
樓清榮皺眉,又鬆開,「老大不小了,不用管它,又人跟著嗎?」
r/>「小的們早就跟上去了,絕對不會讓二少爺出什麼事情的。」下人信誓旦旦保證。
「咱們先回去吧,師姐,師弟今晚帶你看煙花如何?」
「那我一定要好好看啊。」
「到誰房間看呢?」
「當然是……樓大少的房間嘍。」
佔據桃林中最好最大,今天花開的最美最多的老桃樹一整天的一夥人揚長而去,圍觀群眾只能偶爾投過來鄙視或羨慕的的目光,或是某些「不守婦道」、「光天化日」、「世風日下」、「傷風敗俗」等等言語。
……嘴炮自然是沒有任何作用的,大概。
或許能夠為某些人添上負面運氣值?
樓二少樓清瀧看著自己濕透的衣服,沉默不語。
幾隻金魚還在他衣服上活蹦亂跳。
撞到他的裴吉在一邊賠笑。
「那、那什麼,樓先生,我會賠你的。」
樓清瀧努力半天,勉強露出來一個笑容,「不用,只要找個地方換身衣服就好。」
找到補償方式的裴吉笑容燦爛,「哎哎哎,正好,你到我們船上換衣服吧。」
樓二少是非常可憐的被硬拖硬拽的拉倒船上去換衣服的。
至於應該跟著他的下人。
人太多擠散了,沒辦法╮( ̄▽ ̄\\\」)╭
裴吉說的船是一艘畫舫。
樓清瀧在腳踏上去的第一步便清楚的認知到,這不是一艘普通的畫舫。
法寶拼湊而成的……不,不對,這畫舫就是一隻法寶。
眼力還算的他細細一數暗處能見到的符陣法,辨認出了調節溫度的,掌握平衡的,流通空氣的,保鮮水果的,保證堅固的,改變方向的,被這沒有防禦沒有攻擊的玩賞用法寶畫舫給震了一震。
哪怕是他樓家也沒有財大氣粗到如此地步。
然後被畫舫上載歌載舞的歌女舞女再震了一震。
個個氣質迥異好像不似凡人哦?
再進入船艙,見到主人,哎呀是上次見過的熟人嘛,再一聽那位溫和公子模樣的人竟然是這艘畫舫的主人,和那柄寫著「老子有錢」狂草的劣質折扇,他第三次被震了一震。
最後打完招呼,他進入客房中換衣的身影有點落荒而逃的意味。
季鐮抬眼,裴吉立刻知道他意思的說道,「我撈完金魚想要回來,路上裝金魚的紙袋不知道怎麼鬆手砸在他身上了。」
季鐮皺眉。
裴吉聳肩,「是偶遇,你放心。」
他說完,想要替樓清瀧去找件衣服去,轉身就對上淚眼汪汪的余禮白。
血族幼崽悄悄歎氣,給了他一個自求多福的眼神。
余禮白:別,別走啊,快來救我!
可惜就連他在船上的下屬們都沒有一個上來救他的。
沒想到竟然有人能鎮住水君大人,若夫人真的是此人,哪怕是個男子,也不錯哦?
坐在一邊的季鐮臉黑到不能再黑,畢竟,若是誰想要離開卻被朋友硬拉著看完美女走秀——季鐮對美女真的沒有什麼心思——展台散場後又被朋友強行拉倒一堆鶯鶯燕燕裡,若不是他抽出鐮刀大約還要帶他到女子換衣室一日游,大約都會像他一樣臉黑的。
某水神就是在作死。
室內溫度已近冰點,可惜季鐮沒有法術天賦,不然余禮白就要變成一隻凍魚了
……現在和凍魚也沒差。
疑惑自己竟然沒有大發脾氣(余禮白:誰說沒有!)的季鐮端起滿上的茶杯,在幾個小時後終於再次正眼看向可憐兮兮望向他的余禮白,心中怒火差點再一次燃起。
好在幾個小時的靜坐還是卓有成效的,僅僅是差點。
他只能無奈問:「你要幹什麼?」
余禮白吸吸鼻子,「那個啊,愚兄……」
季鐮挑眉,小小動作中帶上冷冽殺氣。
余禮白小心斟酌這用詞,「……愚兄好歹也癡長你幾歲,見你孤身帶著妹妹……弟弟操勞,想給你找個持家人。」
這句話在季鐮腦中轉上好幾圈才讓他明白是何意思。
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之一,你為心上人傷春悲秋,你心上人卻興致勃勃為你做媒。
季鐮手中的青瓷茶杯一點聲響都沒有地碎開了。
一室偽裝成歌女舞女的水神下屬望望碎開的杯子,更加沉默。
倒是余禮白跳起來,「哎呀你衣服濕了!」
某水神抽出手絹來,才反應過來不對,手忙腳亂捏指決,將流淌在衣服上的水全部吸走。
季鐮也站起來,身周的低氣壓讓不知道情商為何物的余禮白都有些喘不過氣來。
「……怎麼……了?」
余禮白直愣愣看向門口。
季鐮飛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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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已深。
道路兩邊掛上一盞盞琉璃燈籠,水神廟中更是點燃萬盞大燈,倒映於水面,彷彿幻城。
踩著水面凌空躍到水神廟屋簷上的季鐮長長呼出一口氣。
剛才不知道怎麼腳上附魔器具失靈,他差點沒入水中,好懸反應快跳上來了。
因為驚險而狂跳的心臟逐漸恢復平靜,好不容易轉移的注意力又轉回原處。
這個推斷是這樣顯而易見。
這樣大大方方的想要為他找媳婦……那個人對他,大約沒有除開年小幾歲的朋友之外的一點意思。
雖然他已經決定將那一點點好感全部埋在心底……
到底意難平。
河面大風吹得季鐮衣袂翻飛,他盤腳在屋簷上坐下,仰頭望天空斗轉星移。
直到有人出聲。
「公子,今夜星月可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