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一周過去,審查當天一早古晨和金易就來到了內部調查科,因為預計時間比較長,孩子被托管給了公寓的臨時托兒所,臨走倆人不免又費了一番功夫。
雖說是內部調查,可大概是因為牽連較廣,且兩邊當事人都是星將之子的緣故,場面居然很大,偌大的旁聽席上坐了將近一百人,除了被召來作證的戰士、後勤,旁聽的將領,還有一些看上去是普通百姓的,大概就是陳近南提起過的陣亡將士家屬了。金易估算了一下,確定那些家屬應該沒有全到,只來了一小半。
這種場面嚴高自然是不方便出場的,被告嚴一傑也尚未到場,審查席上還空著,倒是嚴一城已經到了,表情肅然地坐在第一排旁聽席上,旁邊是一臉憂慮的嚴一靈。金易沒想到這個小妹妹也會到場,專程繞到前排去跟他們打了個招呼,之前陳近南說過的事他已經透露給了嚴一城,只是不知道他們想出什麼應對方法沒有。
金易他們的座位在第三排,這種場合也不好說什麼,打完招呼他就回到了自己的位子,古晨看他有點緊張,替他解開軍裝最高的紐扣,理了理領子,歪過頭在他耳邊道:「別擔心,問到你的時候客觀陳述事實就好了,你是後勤,證詞沒什麼要緊。」
「我知道。」金易皺眉,摘下軍帽放在大腿上,不知道為什麼他從昨晚開始就胸悶氣短,半宿都沒睡踏實,「我好像不大舒服,心跳很快,頭也暈暈的……」
「病了嗎?」古晨擔心地摸摸他額頭,好像沒發燒,「說好從麥喵鎮回來就去醫院的,你非拗著不去,諱疾忌醫的,一會開完會必須去一趟了。」
「好吧。」金易實在是難受的不行,用拇指用力揉了揉太陽穴,深呼吸。這時幾個內部調查科的官員魚貫而入,宣佈審查開始。嚴一傑也被帶到了審查席上。
回來敦克爾星球這麼久,他反倒比在依達星的時候還瘦了,眼眶下陷顴骨聳立,五官中屬於日耳曼血統的感覺更加突出,配上他陰鬱清冷的眼神,有一種德裔男人特有的神經質的美感。而坐在另一側的藍瑟小少爺卻完全相反,也許是有了愛情滋潤的緣故,他的臉色比在依達星的時候好多了,雖然表情依舊高傲,但目光多了一分柔和。
軍方的內部審查程序是非常嚴密的,在組長的主持下會議有條不紊地展開,控辯雙方分別陳述,然後是相關證人的提問和回答,金易的順序排的比較靠前,沒多久就被叫了上去。這時候他的頭疼越發厲害了,好在關於他的問題很少,回答也很簡單,不到三分鐘就結束了。
「你怎麼樣?臉都青了。」回到座位上,古晨擔心地握住他的手,用指腹抹去他手心的冷汗,金易感覺一顆心跳的都要從嘴裡衝出來了,但會議還有一大半,古晨還沒作證,這時候離開肯定要驚動調查組,他不願引人注目,悄悄道:「沒什麼,好像比剛才好一點了。」
看著他渙散的瞳孔古晨實在不認為他在好轉,但這時候調查員念到了他的名字,該他上場作證了。
「你堅持一下,我一下來就送你去醫院。」古晨不顧眾人側目,握著他的後頸輕輕摟了摟他,溫熱的嘴唇在他額角觸了觸,站起身大步往證人席走去。
「古晨少校,你是嚴一傑中校的直接下屬,又是這次戰役最關鍵的一個清掃隊隊長,請問在你接受任務的時候,嚴一傑長官是否給你提供了可靠的行軍計劃?」
「出發之前我們所有人都收到了詳細的計劃,從內容和格式看沒有任何問題,嚴一傑長官提供給我的文件完全符合軍方規定。」古晨將當初出發時收到的行程表投影出來,道,「之後我又收到過幾次變更計劃,包括第三隊遇襲、給養因天氣原因拖後,以及要求我們和第三隊匯合前往魔方所在地等等,也是完全符合規定的。」
「在魔方所在地那次的戰鬥爆發之後,你有沒有再收到其他變更通知?」
「沒有,事實上那件事發生的非常突然,我和我的隊伍當時就陷在戰鬥中心,任何計劃對我們來說都已經沒什麼意義了。但我們的通信人員一直有和駐地保持聯繫,嚴一傑長官也在第一時間做出了指示和救援,只是因為一些客觀原因來的太遲了。」
「那麼我是不是可以這麼認為——在整個清掃戰役中你們都沒有收到關於魔方所在地的危險預警,戰鬥爆發後也沒有第一時間接到救援?」
古晨沉默了數秒,道:「是的。」頓了頓又道:「但我想說明一點,世界上沒有百分百完美的計劃,尤其在依達星,情況總是瞬息萬變,苛求計劃並不一定是明智的。」
「我們做計劃的目的不是為了計劃本身,而是將可能遇到的情況都考慮清楚,設置預警和預案等等。」審查員道,「顯然這次的戰鬥中嚴一傑中校存在著失職,否則我們就不會讓這麼多優秀的戰士因為貽誤戰機而犧牲在異星。」
古晨沉默,旁聽席上傳來低微的啜泣聲,他微微側頭,發現是一些陣亡將士家屬在哽咽。
審查員又問了一些細節問題,就讓他退場了,古晨幾乎是小跑著回到了座位,一坐下就急急問金易:「你怎麼樣?」
金易仰著頭靠在椅子靠背上,弱聲道:「頭疼。」
「我們現在就走吧,我帶你去醫院。」古晨想將他扶起來,金易壓住他的手道:「讓我稍微坐一會,太暈了,等過了這一波再走。」
古晨想叫人幫忙,但看金易臉色還沒到不行了的地步,猶豫了一下還是沒叫,憂心忡忡地拉著他的手緩慢撫摸。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證人傳訊完畢,控辯雙方結辭,審查組長宣佈今天的問詢到此結束,所有人等待軍方處理結果,散會。
後面的發言金易是一句都沒聽進去,古晨因為心急也沒太細聽,只隱約聽明白主審查員的意思——嚴一傑應該還算不上瀆職,只是決策不准、能力不足之類的過失而已,且就這些罪名還要再呈到上級單位商榷,最終八成還要被減輕一些。
總的來說嚴高的活動還是比較給力的,嚴一傑基本算是保住了,最多會受一點輕微的處分。
迷迷糊糊坐了一會,金易感覺腦子清明了一點,睜開眼,只見周圍熙熙攘攘都是往出走的人,茫然問:「結束了?」
「嗯。」古晨看他緩過來口氣,稍微放心了點,摟著他的肩將他扶了起來,道:「還能堅持嗎?從這到車子還有一段距離要走,要不要我背你?」
「不、不用了,我自己走。」這麼多人金易可不想丟這個臉,穩定了一下便被他半扶半抱地摟著往大門走去。
「小哥,小哥你怎麼了?」嚴一靈跟了上來,關心地問,「上去作證的時候就看你臉色不好,是不是病了?」
「沒什麼,有點頭疼,可能是感冒了吧。」金易勉強笑了笑,「有空到家裡來玩,小磚頭天天提起你。」
「好的呀。」提起金磚嚴一靈高興起來,在另一邊挎著金易的胳膊,道,「你們現在回家嗎?不如我跟你們一起去?金磚呢?沒帶來嗎?」
「沒,寄在托兒所了,一會去領回來。」金易還想邀請她,古晨已經不動聲色地揮開了嚴一靈的手,道:「你小哥不大舒服,我們要去一趟醫院,沒事改天再請你來玩吧。」
嚴一城和嚴一傑並肩從會議室走出來,說話間趕上了他們,嚴一傑照舊是一副別人欠了他一百萬的表情,嚴一城還算正常,微笑著拍了拍妹妹的肩膀,道:「一靈不要給你小哥添亂了。古晨,我瞧小易精神不好,這裡離家近些,不如先去將軍府吧,我叫家庭醫生過去等著。」
古晨不願意去將軍府,剛要拒絕,忽然聽到四週一片驚呼聲——
「啊!槍!他手裡有槍!」
「天哪!」
「啊!警衛!警衛呢?!」
「大家快散開!他身上有炸彈!」
只聽一聲大吼:「都別動!原地趴下!冤有頭債有主!誰也不用給姓嚴的陪葬!」
幾人悚然回頭,只見一個高大而憔悴的老年男人就站在三四米外的會議室門口,右手握著一把槍,左手敞著大衣衣襟,隱約能看到裡面腰上還別著個一閃一閃的東西。
「都趴下!」不知道是誰喊了一聲,周圍的人先後尖叫著趴到了地上,古晨暗叫不好,剛要抱金易,金易已經將呆若木雞的嚴一靈撲到在地,自己護在她身上,低叫道:「別動!有恐怖分子!」
「你這個混蛋!魔鬼!還我兒子!」那老男人行動異常之迅速,金易本來還以為他要像警匪片上演的那樣控訴一下無情的世界無情的你什麼的,沒想到他第二句話說完就果斷開槍。
藍色的微光一閃,站在金易身邊的嚴一傑砰然倒了下去,胸□出一團熊猩紅的霧氣,電磁子彈穿過他的身體後餘勢未消,擦著金易的後腦勺飛了過去,將他的頭皮燎的火辣辣的疼。
不等他再開第二槍,兩個警衛便衝過來打掉了他的槍,那人還要啟動腰上的炸彈,被警衛用一個半圓形的電磁牆整個將他屏蔽了。一聲悶響過後,電磁牆內一片血肉模糊,行兇者被自己的炸彈炸成了一片迷糊的血肉。
真正的電光石火,整個過程持續不到半分鐘,沉寂了三四秒以後周圍的人才反應了過來,一些平民發出失控的尖叫,連作證的戰士看到行兇者血肉模糊的身體也一陣陣作嘔。
「一傑!」嚴一城的低吼在眾人的尖叫聲中並不明顯,卻震的嚴一靈一哆嗦,她一把推開金易,連滾帶爬地撲到了嚴一傑的身邊,先是愣了愣,繼而大哭起來:「二哥!二哥你怎麼了!」
金易被嚴一靈推了個趔趄,還好古晨及時抱起了他,金易扶著他的胳膊,倆腿抖的厲害:「嚴嚴嚴一傑怎麼了?」
古晨緊緊握了握他的手,低聲道:「是心臟的位置,很準。」
「死……死了?」雖然在戰場上看慣了生死,金易還是震驚不已,踉蹌著走近了,果然看到嚴一傑鐵青著臉靜靜躺在那,胸口鮮血汩汩而出。
濃濃的血腥味鑽進他的鼻腔,撞擊著他的大腦,金易感覺後腦被子彈擦過的地方瞬間劇痛起來,和腦內原先的疼痛和在一起,像是有個綱勺在挖他的腦髓似的,疼的他眼前一陣陣發黑。
「金易!金易!」古晨驚恐的呼喊傳來,像是被稀釋了一般聽不清楚,金易一個倒仰往地上倒去,暈過去之前依稀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道:「賢徒,賢徒你挺住啊,這是為師的最後一個機會了,此男甚好,甚好……」
作者有話要說:呼呼,掙扎了半天今天的這一章也更新上來啦~~~~
哎喲~~~教主終於重見天日了恩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