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逸白找到沐思語的時候,她已經在醉仙樓裡喝了兩壺酒了。
這早餐叫了一桌子的菜就已經足夠讓大伙不可理解了,要不是她是醉仙樓的常客,老闆是如何也不願意還沒到飯點兒,就催促著廚子們開火的。
誰知她還一邊吃一邊像是解氣似的,喝了兩大壺醉仙釀。
要說這醉仙釀也算是醉仙樓的佳品了,在這個年代,能夠提煉到那麼高的度數可是不容易,故而價格賣的非常高。不過沐老闆富可敵國是眾人皆知的,喝也就喝了,可是喝了兩壺還能面不改色,才真叫人稱奇呢。
唐逸白就是聽著眾人的指指點點,坐在了沐思語的身旁。他是知道沐思語的脾氣的,所以一來,便忙忙認錯。
沐思語白了他一眼繼續吃菜喝酒。唐逸白見如何也哄不回她了,便改變了對策,轉而說起了其他:「小木頭,現在你已經恢復了,不如我們去迷迭谷看師父吧。」
沐思語原本還氣惱著,可是一聽說能去迷迭谷了,立刻把所有氣都拋到了九霄雲外:「真的?能去了嗎?咱們何時動身?要不就今日吧。」
她已經急不可耐的要去看望決崖子了,自己被師父從鬼門關拉了回來不說,還白得了師父的一身功力。她自然是著急想去看看他的。
於是他們二人急急的回去府中收拾行囊,沐思語看著這個也好,那個也好,足足裝了兩大車禮物全是帶給決崖子和十三的。
誰知天不缺聽說他們要去迷迭谷,死活也要跟著一起去。只是不知道為什麼,他一點興奮的狀態也沒有,反倒是無比憂慮的看著沐思語。
準備好了一切,沐思語就興奮的想著第二天一早出發。
往日總是懶床的她。天沒亮就爬起了身,哼著小曲兒,把自己收拾的妥妥當當。又親自給唐逸白打來了水,拖著他起身洗漱。
就在他們和大家揮別準備起身時,突然一匹馬快速的飛奔而來。若是不仔細看,還真看不到那坐在馬上的白景風。
那麼點兒小人,騎著一匹高頭大馬,還真是讓人覺得好笑。
白景風拉住韁繩便從馬上跳上了下來,見他穩穩的落在了地上,眾人才齊齊呼出了一口氣。還真怕他摔出個好歹來。
白景風蹦蹦跳跳的跑到了唐逸白和沐思語的面前。拉著唐逸白的衣袖道:「太子哥哥,我也要跟你們去玩。」
「玩個屁,我們是去辦事。你快回宮去。」沐思語不耐煩的說道。
誰知白景風笑嘻嘻的說:「昨夜太子哥哥來跟父皇稟報要去迷迭谷,我便已經求得父皇的恩准,可以同去。父皇說我也該出去見見世面了。」
說完白景風突然有些委屈的低下了頭,再抬起頭時,眼中竟是淚汪汪的:「我長這麼大。都沒出過京城,哥哥,你就帶上我吧,好不好。」
沐思語見唐逸白就要被這個小魔頭騙的答應了,忙上前一步,擋在了唐逸白和白景風的中間:「不帶不帶就不帶。我們一路舟車勞頓的,誰有功夫伺候你個嬌生慣養的八皇子。」說完還凶神惡煞的瞪了白景風一眼。
白景風像是真的被她嚇到了一般,唯唯諾諾的低語道:「父皇答應了。就是聖旨,違抗聖旨好像要被砍頭的。」
唐逸白突然笑了起來,摸了摸白景風的頭道:「好啦,好啦,帶你去就是了。」
沐思語見此知道怎麼也是阻止不了。這聖旨都拿出來了,難道她還真的為著一個小屁孩抗旨不尊?於是她快速的爬進了自己的豪華馬車。進去後又突然探出頭來,撇著嘴說道:「這是我的馬車,小孩與狗不得入內。」
說完又消失到車簾後了,愛來就來吧,這個跟屁蟲。反正她自己待在馬車裡,吃喝不愁,那小屁孩要是敢來煩她,就別怪她一腳把他踹下去。
唐逸白無奈的搖了搖頭,牽過白景風小小的手,把他抱上了另一輛馬車:「你乖乖的在這裡,千萬莫去惹你嫂嫂。不然我也沒辦法帶著你了。」
白景風單純可愛的笑著點了點頭,一邊還晃動著自己的小腳,滿臉都是出行的興奮和快樂。
沐思語躺在自己的豪華大馬車裡,翹著腿一邊哼哼妮妮的唱著曲兒,一邊揪著桌上的葡萄吃。想到能夠回去迷迭谷,她的心裡就充滿了歡樂。這次回去一定要多住些日子,她命工匠連夜趕製的那副精美的麻將,肯定能把師父笑的臉都歪了去。
還有那些好玩的小玩意,十三肯定會非常喜歡的。
這一路上,白景風果然無比的聽話,一次也沒有上過沐思語的馬車,就連休息的時候她下車溜躂,他都乖乖的待在自己的馬車中避開她。
沐思語撇著嘴看了一眼白景風待的馬車,有些得意說道:「算你識相。」
要說這古代倒也是不錯,唯獨沒有汽車飛機,一出行就是十天半個月,讓沐思語實在是受不了。即便是她的那家豪華馬車,也坐的她渾身酸軟難耐。
那日沐思語窩在馬車中休息,突然簾子被人掀開。沐思語瞇眼一看,就抬腳踹了過去。這個倒霉孩子果然安奈不住又來煩她了。這一次她絕對不會手下留情了。
誰知她狠狠踹出的一腳,卻被白景風牢牢的握在了手中,還有模有樣的探過鼻子深深吸了一口:「小媳婦就是不一樣,連腳都這麼香。」
「嘔~」沐思語被他的話噁心的快要吐出來了。想要抽回被他握著的腳,卻是怎麼也抽不出。還真沒看出來,這個小屁孩竟然有這麼大的力氣。
沐思語翻了個白眼,算是放棄了。就那麼死死的躺著,任由他抓著自己的腳。
白景風慢慢的爬了過來,貼著沐思語躺了下去:「小媳婦你真狠心,自己待在這麼舒服的馬車裡,卻讓我一個人坐那架破車。你知道嗎?我一個人在那裡,好孤獨。好寂寞啊。」
不出聲,不理會。沐思語繼續扮著死人,挺屍。
「唉,要不是哥哥去給你打野味,我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來看看你。」說完白景風又往沐思語的身邊湊了湊。
「其實做皇子一點也不好啊,父皇那麼多的孩子,能分給我多少愛呢,唉,我可真是可憐吶。」
「小媳婦,你怎麼不說話呢?要不我來親親你吧。」白景風湊到了沐思語的面前。撅著小嘴就要往下親。
卻被沐思語一把推了開去。
「嘻嘻,你肯理我啦。其實太子哥哥有什麼好的呢?等他做了皇上,肯定要娶很多很多女人的。你還是嫁給我吧。我只娶你一個。」
繼續挺屍,絕對,絕對,不能被這個小魔頭給騙了。
「我知道女人喜歡什麼,父皇和他的那些妃子做那個時候。我總是會去偷看。想了想,以後我肯定會做的很好的,所以小媳婦啊,你有福氣了呦。」
「我會好多招式呢,宮裡藏了好多春gong圖,都被我找到了。我收集了兩大箱呢,小媳婦啊,回頭我和你一起看吧。」
沐思語翻了翻白眼。她實在是忍受不了一個小屁孩跟她分享這些事情。於是她一翻身,壓在了白景風小小的身體上。
白景風突然邪惡的笑了起來:「小媳婦,你怎麼這麼急不可耐啊,不是都跟你說,我還小。不能跟你做那個,你就不能等等嘛。」
沐思語冷笑了一聲。一枚小小的銀針已經紮在了白景風的胳膊上。
白景風突然瞪圓了眼睛,不可置信的說:「你給我下了chun藥?你太急不可」
話還沒說完,白景風就睡了過去。沐思語這才翻身起來,狠狠在他的小胳膊上捏了兩把,哼,跟我鬥,你還差的遠了。好好睡吧你。
唐逸白回來時看到白景風睡在沐思語的馬車裡,以為這兩個人終於冰釋前嫌了,也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忙忙的給她烤起了野兔肉。
若不是她說自己這麼多天沒吃肉,嘴裡都淡出了鳥,唐逸白也不會急急忙忙的打野味。
原本想叫白景風起來一起吃,可是沐思語卻說他剛才吃了不少點心,應該不會餓,讓他多睡一會吧。又說什麼小孩子多睡睡有助發育成長。
唐逸白想想這一路雖是坐著馬車,可是畢竟是個孩子,定然也是累壞了,便也沒多想,由得他睡去了。
昏昏沉沉的白景風是被沐思語的驚呼吵醒的,原來已經到了迷迭谷。沐思語帶著唐逸白和天不缺趕著馬車七拐八繞的進了山谷,唐逸白也算是深入研究過陣法,可還是被這兜兜轉轉的路給繞的辨不清方向。
天不缺看著迷迭谷口處那濃濃的迷霧,眼中卻是一片的哀傷。
此刻興奮的快要飛起來的沐思語,哪裡顧得了那麼多,一路小跑的便進了谷中。
沐思語才進去就遇到了十三,十三一見她兩眼便汪汪的流出了眼淚。
沐思語上前端詳了半天,笑著說道:「瞧瞧,咱家小師弟都高過我了,竟然還跟個孩子似的,一見了我就知道抹眼淚。」
沒想到,十三並未像以往那樣,與她展開一番師兄師姐的爭論,反倒是眼淚流的更加洶湧。
沐思語突然心裡劃過一抹不詳的預感,可是她也說不清為何會有那般異樣的感覺。忙忙開口道:「師父呢?」
十三此時哭的已經說不出話來,只是顫抖著伸手向迷迭谷伸出指去。
沐思語深吸了一口氣,一邊向著那邊跑去,一邊有些氣惱的說道:「師父去看師娘了你就好好說,哭成這副模樣,可是要嚇死我。」
她快步的跑到了迷迭谷深處,熟門熟路的穿過了那道山澗小縫,便進入了迷蝶谷。
人還未到,便已經大聲的叫喚了起來:「師父,師父,我來啦,我已經全好啦。」
可是當她進入谷裡時,突然被眼前那兩座墳頭驚的收了聲。瞧著師娘旁邊的那一座新墳。她突然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明明心中已經知道了結果,可她死活不肯再邁出一步去,不敢上前去看看那墓碑上的名字。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老頭兒不是很健康嗎?怎麼會突然就這樣去了?為何連最後一面都沒有與她相見?
她不相信,她不願相信。只是那眼中的淚水,像是湧泉一般,再也止不住了。
隨後而來的唐逸白也被眼前的景象怔在了當下。倒是天不缺像是一早便知似的,上前將輕輕撫摸了一下沐思語的頭:「語兒,老鬼去了。他讓我告訴你,快快樂樂的生活下去。他實在思念你師娘,如此早些去陪她。也是老鬼自己一心所願。你切莫太過悲傷。」
「不,不,不會的,師父不會死的,他還沒跟我告別。為什麼,為什麼?你告訴我啊。」沐思語像是發了狂一般,扯著天不缺的衣襟大聲的邊哭邊問。
十三原本傷心的厲害,此刻見到沐思語哭,他哭的更凶了。他長這麼大,所見之人本就少。唯獨與決崖子,可謂是朝夕相伴。決崖子對十三來說,是師父。更像是父親。
如今決崖子在他面前安詳離世,又由他親手安葬,本就痛不欲生。可就是那樣的痛處,在這迷迭谷中,卻無一人可以訴說。所以當沐思語出現時。他的那些痛楚,便一瞬間翻湧了上來。再也止不住了。
沐思語轉身抱住了十三,兩人嗚嗚的大哭了起來。
在十三斷斷續續的哭聲中,沐思語才算是聽明白了決崖子突然離世的緣由。
原來決崖子在他的夫人離世時,便因為太過思念傷了心脈。一直能健康的活到現在,完全是依靠一身的武功修為。
但是為了救沐思語,他將畢生功力,全傳給了她。所以,其實在他傳功那日,他便已經知道自己所剩的日子不多。為了能在臨終前再來陪夫人說幾句話,也為了能夠落葉歸根安葬在迷蝶谷,決崖子才在給沐思語醫治完後,連夜趕了回去。
沐思語原本就已經傷心欲絕,此刻知道師父竟然是為了自己才這麼快的離去,她就更是雪上加霜,痛上加痛。
慢慢恢復過來了十三,看著沐思語跪在決崖子的墳前,一雙明眸此刻已經完全失去了光華,紅腫的猶如桃子一般。十三忙忙從身上摸出了決崖子臨終時留給她的信。
沐思語接過信便急急展開,可是才看了沒有兩行,那眼淚又洶湧而出。師父啊~徒兒好想你,為何你不讓徒兒再見你一面。
語兒吾徒:
你看到這封信時,為師應與你師娘團聚了。想你此刻定然痛哭不止,為師的心便也覺得有些不捨了。
可是為師老了,終將離去,能快些與你師娘團聚也是為師後半生一直心中掛念的。所以,你切莫過於憂傷,更不要因為為師傳功與你而有半分自責。
為師此生也算是輝煌過,可是輝煌又如何?最終不過還是一把黃土。為師此去,是滿懷了滿足與期待的。你師娘等為師已經等的太久了。
我此生最無悔的便是娶了你師娘為妻,最驕傲的便是收了你這個徒弟。雖然你我相聚不過數年,但你卻是我見過的世上少有的奇女子。
以前為師一直覺得放不下十三,可是自你受傷後,為師卻是連你也一同放心不下了。
你若念著我這個師父,一定要好生學習醫術,有為師的內力做底,你也可以開始學習些武藝。雖然你天生懶惰,又根骨不佳,但好好練習,至少可以保命。
迷迭谷我留給你們了,空了便回來看看為師和你師娘。若是有一日,你也厭倦了塵世,便回來這裡,也算是有個安生之所。
十三以後就要由你來照顧了,為師走了,你要幸福。太多的牽掛就不必了,為師此去很快樂。
師父決
沐思語的眼淚一顆顆的滾落在那信紙之上,將那字跡都洇濕了一大片。她忙忙用衣袖擦去了水跡,小心的將那封書信折疊了起來揣進了懷中。
手指在墓碑上,一下下的描繪著決崖子的名字。哽咽著一聲聲的喚著「師父」,她多想能夠再見見他,再在他的懷中撒嬌耍賴。
那些她在迷迭谷中學習毒術的日子,一幕幕,好像就發生在昨天。淚水迷濛的眼中,好似又看到了決崖子一身雪白的長衫,銀光閃閃的鬚髮,笑瞇瞇的坐在那裡,慈愛的輕喚著:「語兒,語兒。」
她偷了他珍惜的藥丸,他對她吹鬍子瞪眼生氣的樣子,彷彿就在眼前。
她為了給唐逸白解毒,自己試毒全身抽搐的疼,是他費盡全力將她的小命救回。那眼中流露出的疼惜,彷彿就在眼前。
他賴著她,通宵達旦的搓麻將,輸了便厚著一張老臉賴賬的模樣,彷彿就在眼前。
可是那眼前的一幕幕,終在她淚干的時候,消散在了風中。迷蝶谷還是那樣的幽靜美麗,卻是再也聽不到他講與師娘過往情史的聲音。
她一聲聲的呼喚,再也喚不來他的那一聲「語兒」,剩下的,留下的,只有那個黃土堆成的墳頭。溫暖的依靠變成了那冰冷墓碑上的一行名字。
師父啊,你再讓徒兒喊喊你,再讓徒兒見見你吧。即便是要走,為何連告別都沒有。剩下這深深的思念,要語兒如何承受。
那一夜,沐思語都沒有挪身的跪在決崖子的墳前,絮絮叨叨的訴說著心中的不捨與思念。往日的點點滴滴,在她心中一遍遍的回想。越想,便越是痛到無法呼吸。
這一別,卻是再也沒有再見。再多的思念無處訴說,再多的牽掛只能放在心頭。
她靜靜的陪伴著決崖子,把所有的悲痛都說給了迷蝶谷中的花草聽,但願它們能夠明白自己的思念,但願它們能夠代替自己,永遠的陪著著師父。
清晨來臨時,沐思語認真崇敬的對著決崖子的墓,深深的磕了三個頭。想要起身時,才發現自己的雙腿已經完全酸麻的站不起來。
唐逸白見此,立刻上前來攙扶住了搖搖欲墜的沐思語。原來他竟在此陪了她一夜。沒有安慰的話語,只有無聲的陪伴,他知道,再多的安慰也不如讓她徹底的宣洩心中的悲痛更有用。
讓她哭個夠,說個夠,才能真的放下心來。
沐思語一行在迷迭谷中住了整整七日,她帶著唐逸白,重走了她與決崖子採藥的路,告訴他在這裡她與師父採到了迷艾,在那裡捉到了白玉暖蛇。
她在藥廬中,一遍遍撫摸師父曾經用過的器具,好像那些物件上,還留著決崖子的溫度。
她將決崖子的衣服一件件疊放整齊,將茶壺茶杯,擺放在他慣用的位置。
她將決崖子栽種的草藥,一顆顆的收回,晾曬在門前,好像下一秒,他便會喚她將那些草藥收拾妥當。
她用她自己的方式,紀念著那個在她來到這裡後,最為敬愛的長者。只是她再也沒有流過眼淚,她知道師父不願看她流淚,所以她便強忍著,再沒有落淚。
白景風看到沐思語這般模樣,也十分的乖巧懂事。不僅沒有再來煩她,還幫著十三一起收拾行囊。
第八天來臨的時候,沐思語終於帶著十三走出了迷迭谷。這個讓她重生,讓她留戀的世外桃源,再見了。
當他們走出迷迭谷的時候,沐思語回頭望著那谷口的迷霧,彷彿看到了決崖子,就站在那迷霧之中,揮著衣袖與她告別。
師父,我會幸福的。
ps:
出去吃飯回來晚了,抓緊在12點前更上去,不然估計會死,我還沒斷更過呢,千萬不能清白不保啊